厚重的铁门,冰冷的房间。
冷冽的寒风从不足电视屏幕大的窗户徐徐吹来,时节明明只停留在深秋,然而北海道却以冷的让人浑身发抖;这样的严寒对于关东出身的青峰来说是一次新鲜的体验,却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好印象、这实在让人唏嘘。单薄的浅灰色囚衣上沾满了褐色的油渍,想必是上一任主人服刑时所落下的‘记号’吧。青峰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却绝不是个邋遢的人;时不时的用手搓弄着残留在袖口的污渍、频频咋着舌的‘囚人’将面前的餐盘推到了一旁。人员漫漶的餐厅内听不见任何让人怀念的喧嚣或是窃窃私语,大多数人都是低着头、安静的拒绝着口中的食物;也有人偷偷摸摸的背着狱警的视线与邻座的狱友分享着盘中的‘美食’,却没人有勇气大声喧哗,因为谁都不想遭到挨打。
“喂,听说你就是最近新来的那个‘青峰大辉’?‘帝光会’的大干部?”
“……啊?”
正当自己为那一点点碍眼的尤物而感到焦躁不已时,一个低沉嘶哑的男音突然从一旁传来。光是男声响起的那刻、周遭的气氛就在瞬间全然变了样;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迫使青峰下意识的循声抬了抬眼,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卷着满是褶皱的袖管、自信满满的笑容尽是挑衅的意味。没想到这座监狱除了我以外还会有其他的‘同胞’,而且还是那个鼎鼎大名的‘奇迹世代’。还没等男人说话,很快就领会到男人用意的青峰如同嗤笑般的冷哼了一声,随即又一次垂下了视线,专注着手中的动作。
“……喂,老子在和你说话,你耳聋了啊?!”
“我没兴趣和无名小卒掐架,如果想找人陪你打发时间的话最好去找别人。”
见自己根本懒得理会、不禁怒火中烧的囚犯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惊人的震响如同宣告战争开始的‘号角’,使得凝重的气氛在瞬间爆发、非但惊动了其他正在用餐的囚犯,也惊动了把守着出入口的狱警,却没人上前阻拦。混账……竟然敢看不起我,我现在就把你给宰了!刺耳的怒吼久久的回荡在宽敞的食堂内、未能消去,就在对方试图伸手揪上自己衣领的那刻、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的青峰一脚踢开了沉重的长椅,捋了捋皱巴巴的囚衣。真是……才第三天就这么多麻烦,接下来的日子还让不让我好好过了。毫无遮掩的自言自语推翻了两人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当重拳朝着自己的方向挥来之际、因本能反应而后退了一步的青峰微微侧转着身体,凭着单手接下了突如其来的重击,指骨碾压时发出的嘎吱声打碎了如同死一般沉重的寂静,嫌弃了令人怀念的喧嚣。
“这边可是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我看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求之不得……!!”
传说中的极道,杀手,帝光会的‘暴君’……
就连青峰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冠上了这样的称号,自从辍学以来、这已经是青峰大步走在‘极道’这条荆棘之路的第十六个年头。实力、名誉;金钱、女人……那些年轻时所一心追求的东西都已经应有尽有,唯有一件事让青峰仿佛永远不会感到厌烦,那就是‘暴力’、在与人干架时的那份激情,血脉喷张的快感与征服的本能驱使着身体,就好像一场只有自己才懂得欣赏的华丽演出、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让青峰义无反顾的选择继续留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享受着与死神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的放纵感觉。
“故意伤人罪最高刑罚可判处两年有期徒刑,至于补偿金,会里会帮你想办法解决,后天的辩护则由我来负责。”
冰冷的手铐一次又一次划过敏感的手腕内侧,啰嗦用冗长的说明使正在玻璃窗里侧的青峰忍不住哈欠连连。年迈的老律师就好像是自己的监护人、自从青峰在十九岁第一次因伤人而被关进拘留所后就一直是他为自己出庭辩护。然而青峰本人却并不在意这些问题,身为暴力组织的成员、害怕吃牢饭只会让其他同行笑话罢了。这次的原告伤的不轻,而且态度十分坚决,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无奈的承诺似乎是对自己下达的最后通牒,见青峰无动于衷、只是像发呆似的低垂着脑袋、摆弄着连接着手铐的铁链;一声无奈的叹息从满是杂音的麦克风传来,这才有所反应的青峰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停止了腰杆,不耐的皱起了眉头。
“反正一切都按照老样子办就好,这方面的事我根本一窍不通,就算问我意见我也答不上来。”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这次的事虹村会长他很生气,竟然把人揍的半死不活……要是真杀了人事情可就麻烦了。”
“…………”
老律师口中的‘虹村会长’是青峰所效力的极道暴力组织——帝光会的第四任会长,用黑道的话称呼就是‘老爹(親父)’,然而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虹村似乎很讨厌这样的称呼,可依旧改变不了他握有掌控整个帝光会的最高权力。自上一任会长——白金去世后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作为关东地区最大的暴力组织,帝光会下共有近三万的成员,关东大部分的极道都是帝光伞下的同盟组织,这也意味着帝光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着整个关东的局势,让掌管着国民安全的警视厅为此感到又爱又恨。为了维持地区的平衡而不得不借助帝光的力量,却又害怕黑道的效应会大于国家对国民的承诺;因此虹村在上任以后加强了与政治家的合作以及来往,非但从中获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也让整个组织获得了一些独特的待遇以及不为人知的权利。
“不管判多少年,会长他既然那么生气也就是不想让我在牢里呆那么久了?”
虹村虽然能干、可毕竟太过年轻;为此男人十分珍惜所谓的‘人才’,而这些‘人才’中就有青峰的名字。见自己如是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紧蹙着眉头的老律师就好像放弃似的摇了摇头,合上了面前的档案夹、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不想回答,难道被我说中了?闻声,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像是默认般的抿了抿嘴,一边搓揉着右侧的太阳穴、这是他陷入烦恼时特有的习惯。
“你还是别太习惯这种想法比较好,再这么下去总有天你会没命的。”
“哈哈!那我拭目以待了。”
狂妄是实力家才配拥有的资本,青峰如是坚信着。自己之所以用单子如是叫嚣是因为这双沾满了血迹的拳头。现在的极道不像从前、光有蛮力是不够的;可既然有人像虹村那样善于利用人脉与智慧来达到目的、笼络人心,那也有像青峰这样依靠武力与压倒性的力量迫使他人向自己屈服。青峰就是这样一个‘俗套’又‘特别’的人,自己的这份力量对帝光而言也绝对是必要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大堆听不懂人话的蠢货在,虹村不止一次在自己的面前如是嗤笑道,光是这样就足以证明男人对自己的那份信任。
“事情我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后天出庭的时候希望你能够配合点,别再捅出多余的篓子了。”
留下最后一个无力的‘警告’,准备起身的老律师顺手拿起了搁在一旁的风衣、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见持续了近一小时的‘说教’总算快要结束,下意识长吁了一口气的青峰伸展着乏力的四肢、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可正当一旁负责看守的狱警为打算离开的老律师打开门时,严实的铁门竟突然从房间的外侧被打开;只见拥有一头鲜红色短发的男人踱步走进了屋内,熟悉的脸红使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而青峰更是按捺不住诧异、缓缓从冰凉的座椅上站起了身。
“……赤司?你来这里做什么?”
“好久不见了,大辉。你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
赤司的突然出现让原本还有些懒散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就连一旁的狱警都手足无措;可当他大声质问突然闯入屋内的赤司是何许人物时,面无表情的‘同行’只是从外衣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书信、一言不发的递给了对方,沉默大约持续了五秒之久,待到神情紧张的狱警匆匆读完了印写在纸上的黑字,便像是低头领会了什么一样匆匆将纸张折叠了起来,默默离开了会客室。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好像只有萦绕在赤司周围的空气依旧在运转似的,男人先是望了望四周、如同观察着什么一般将这间密封又阴森的会客室打量了一番。坐吧,现在就只剩下自己人了,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说完、在座椅上坐下身的赤司替呆愣在一旁的老律师也搬来了椅子,尽管口吻听起来十分客气,然而洋溢在男人脸上的表情却远远不及他的嗓音听起来那么亲切温和。
“真田律师你也请坐。接下来我要交待的事和你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希望你能听到最后。”
“……好。”
“………………”
虹村之所以能够在会内暂时能够稳坐会长的宝座离不开他人的协助。担任辅佐的老干部们暂且不谈、更重要的是那些新生的力量;如果说青峰是虹村用来压制那些不愿老实服从的‘蠢货’的手脚,那赤司就是虹村的另一个‘大脑’,也是帝光会中最出色的智囊。除了坐镇四代目会长的虹村意外,组内同样拥有与会长拥有不相上下实权的五位高级干部,因为实力各有千秋而被外界称为‘奇迹的世代’。如今、这个听起来有些浮夸的称号早已传遍了整个第三世界,可谓是家喻户晓。除了青峰之外、赤司同样也是‘奇迹’中的一员,也是最受到重用的一员。出色的才能与灵活的头脑使不少人认定他即将是接任虹村位置的下一个‘接班人’,然而赤司对类似的流言却从未表过态,那双异色的眼瞳就好像能够一眼看破他人的内心似的,从以前起就让青峰感到十分棘手。
“你来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来笑话我的吧?我可没这个心情在这听你唠叨。”
赤司的行动一向十分诡秘,而青峰也从不打听会内其他干部的行踪或是消息,对于赤司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理由更是没有半点头绪,然而从对方那笃定的态度来看、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问出这样直白的问题。我是替会长来传话的,有些事不得不告诉你们二位。说完、下意识瞥了一旁的真田律师一眼的赤司稍稍沉默了一会,随即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机,按下了关机的按钮,过于谨慎的态度更是让眼下的局势增添了几分蹊跷的意味。
“是关于后天庭审的事。真田律师,你不必为这次的事太过操心,因为我已经和法官说好了。无论进行怎么样的辩护大辉都会被判处两年的有期徒刑,并送往北海道的网走监狱,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可能性。”
“等……你说什么?!”
“喂、赤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普通的情况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
高抬起被捆绑在一起的双拳、猛地砸向了牢固的玻璃窗户;歇斯底里的怒吼声穿过了麦克风、刺激着所有人的听觉,可赤司根本无动于衷,一如既往的冷静竟流露着几分残酷的意味,反而只有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的青峰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大辉。你先冷静下。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你多长个心眼、吸取教训。而是有个特别的任务要交给你。”
原本期待会里能够帮自己一把,却没想到虹村会联合眼前的男人将自自己推向地狱的深渊,现在的青峰根本没有余裕听赤司好好解释,发热的头脑时不时的嗡嗡作响,对于赤司的这番说辞、青峰更是听的一头雾水。…………哈啊?‘任务’?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面对自己的质疑、先是沉默了一会的赤司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起身离开了座位,微微前倾着身子。我需要你用这两年的事情到北海道的网走监狱调查一个东西的去向,这不是委托或是请求,而是由会长亲自对你下达的‘命令’。音落、重新挺直了腰杆的赤司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纸片,如同把玩一般用指尖摩挲着尖锐的边角,紧接着便将纸张的单面贴向了透明的玻璃,继续低语道。
“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你应该很熟悉吧?”
“这是……灰崎?!”
没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灰崎祥吾。
待到赤司亲口承认、青峰这才渐渐领会到了这一系列的‘意外’并不是什么偶然,也绝对比自己所预料的还要来的复杂。灰崎曾经也是帝光的高级干部,是虹村的‘拜把兄弟’;然后就在虹村上位一年后,男人竟突然背叛了帝光、从会里逃了出来,同时带走了金库中的一亿日元,这比金额虽然称不上庞大,可对刚坐上会长宝座的虹村来说,‘结拜兄弟’的这一行为显然损害了虹村的名誉,也让这位新会长蒙上了多余的耻辱。在这之后灰崎利用杀人未遂的罪名躲进了网走监狱,因为那里不是帝光的势力能够轻易掌控的范围,曾经的监狱长又是他学生时期前辈。说着,将照片收回口袋的赤司稍稍皱起了眉头,这还是青峰第一次看到男人流露着如此不甘的表情,想必灰崎的叛逃同样让他尝到了耻辱的滋味。
“所以这次让你去‘网走’就是为了找出他藏匿在那的一亿日元,然后带回组里,就这么简单。”
“等等,你说灰崎躲在网走?难道他还活着吗?”
见自己如是逼问道,犹豫了一会的赤司第一次陷入了沉思,从他那棱模两可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想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既然你们都已经擅自把这么大的麻烦推给我了,好歹得把事情交代清楚吧?如是趁势追击道的青峰故作不耐的用指敲了敲隔阂着两人的透明玻璃,赤司也在这时重新循声抬起了脑袋,最终还是启唇道出了真相。
“我已经派人把他‘处理’了。……就在三个月前。”
“‘处理’?你派人把他杀了吗?在监狱里?”
“没错。所以他已经不在监狱了,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
仅在关东掌握权力的帝光想要调动人马在遥远的东北地区‘为非作歹’并非是件容易的事,然而赤司就办到了,还是在司法机构的眼皮底下如此猖狂,光是想象就让人不寒而栗。这家伙究竟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派人潜入监狱杀人……青峰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厘清,可却没有勇气和立场再继续追究下去,就好像心底深处有某个声音不停在告诫自己不要太过深入为好似的,故作冷静的‘暴君’低声嘀咕了一句‘没有’、便安安分分的坐回了原位。
“时间是两年,任务是找出当年灰崎在网走留下的一亿日元,我会定期派人和你联络。如果事情顺利一年之后我可以保你假释,前提是你在服刑的期间不出什么其他的大乱子。”
留下最后的‘命令’、打算离开的‘同行’就在踏出房门的那刻转身望了自己一眼,异色的眼瞳仿佛闪烁着某种诡异的光彩,青峰无法形容这种感觉、然而全身却因为不安而感到一阵颤栗。大辉,无论是会长还是我都非常信任你,这次我们是幸运的,恰巧是‘你’在这个时机创造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分不清是感激还是挖苦的感慨使青峰愤愤的咋了咋舌,可自己的这份不耐却无法传达到对方的耳里,唯独青峰一人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将所有的不甘与厌烦吞进了腹中、任其暗自燃烧着。
“失败是绝不容许的。你应该明白吧?”
“…………”
日本的极道至今保留着在战国时代兴盛的武士精神,注重侠义、重视盲目又可笑的忠诚,所以对脱离组织的叛徒而言,等待在前方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死的惩罚。灰崎的死对青峰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吃惊的消息,也并未在心头激起多大的涟漪;比起这个、赤司究竟是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那恶名昭彰的‘网走监狱’将灰崎杀害反而让青峰感到十分好奇。既然赤司有这样的本事、想必早已在狱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意味着接下去的两年绝不可能会留给自己半丝偷懒的机会,光是想象就让昏沉的脑袋感到胀痛不已。
“……啊!青峰大哥!您可总算回来了!”
拖着酸疼的身体,凭着模糊的记忆推开了牢房的铁门;残留在手腕和脚踝上的勒痕仍旧隐隐刺痛着,因为食堂的那场闹剧而被匆匆赶来的监狱长勒令关进了‘教诲室’,先是挨了三十下警棍、接着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禁闭室内睡上了六个小时。待到前来视察情况的狱警下令可以回房时都已经临近熄灯的时间了,宝贵的时间又这么匆匆从指缝间流过,强烈的疲劳感使得遍体鳞伤的肉体变得格外的乏力。
“啊啊……妈的,疼死我了,该死的条子竟然打的这么用力,差点把我的骨头给打断了。”
敷衍的挥了挥手、将上前迎接自己归来的狱友推到了一旁;除了背叛十年以上重罪的犯人之外、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囚犯大多都与其他犯罪者共享同一间牢房,人数上限为四人,不足四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要同时塞满四个体型魁梧的大男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这座铁笼里的居民尽是些不懂礼貌和规矩的‘暴徒’,因为些许小小的摩擦或是口角之争就能大打出手、然而这样的情况却从未在青峰所在的牢房里发生。殷勤的态度充满了献媚的意味,比起牢狱中的那些戒律、迫使他人向自己臣服的威严是用来自我保护的最有效武器;见低头哈腰的‘狱友’向自己递来了有些暗黄的毛巾,犹豫了一会的青峰一言不发的接下了对方的‘好意’,随即在铁窗的正下发坐下了身,一一解开了胸前的纽扣、用粗糙的毛巾擦去了不断从伤口渗出的血迹。
“青峰大哥今天在食堂真的是给了那群人一个下马威!估摸着他们下回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吧,是该有人煞煞他们的锐气了。”
讨好的话语根本没有被自己放在心上,可对方还是喋喋不休的说给没完。青峰无欲阻止,理由只不过是不想和他们多废话这么简单;自己的确犯了罪、伤了人,可这并不是青峰心甘情愿蹲监狱的理由。见自己听了半天无意回答,不禁战战兢兢起来的陌生男人渐渐不再多话;而另一个有些微胖的囚犯机灵的为自己从热水壶中拿来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手边。
“大哥……被关了这么久您一定口渴了吧,先喝点热水润润嗓子吧。”
“今天被我打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
见自己突然开口问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的两人愣愣的眨着眼、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的态度反而激起了青峰的不耐,立马抬起了修长的单腿、狠狠的朝着对方的膝头大力扫去。
“问你们话呢!赶紧说!少在我面前卖弄关子!”
“是、是!呃……关口他断了两条肋骨,脑部重伤……被狱警抬走的时候已经休克了,之后的事就不清楚了……”
“哦……原来这么不经打,还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到头来也只不过就这点水平罢了。”
“…………”
在食堂发生的事青峰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向自己示威挑衅,紧接着就这么殴打了起来。重拳颈椎的落在了男人的厕所、下腹、以及面颊;指骨打断了凸起的鼻梁,高举在手中的长椅重重的落在了对方的头顶。久违的紧张感让青峰抑制不住冲动放肆的大笑起来,享受着施暴途中那种血脉喷张的快感,那双早已麻木的拳头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粘附在皮肤表面的血渍更是分不清敌我。
“虽然不知道关口什么时候能够痊愈,不过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这块区域了吧。”
继续张口解释道,后续的故事青峰不感兴趣,那个叫‘关口’的男人最后究竟是死是活青峰也不想知道。‘不会再出现’?意思是要换房了吗?见蜷缩着身子、坐在旁侧的囚人追问道,体型微胖的囚犯默默点了点头,嘀咕着‘或许吧’、不屑的耸了耸双肩。
“反正今天这件事让他的颜面彻底扫地了,就算回来也只不过是被人笑话,还是去别处比较好,毕竟这里已经是青峰大哥的地盘了啊。”
“哈哈哈,说的也是!”
“‘咚’……”
正当二人擅作主张聊得正欢之际,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一旁传来。几乎反射性的循声转过了脑袋,只见一个提醒瘦小的成年男人半蹲着身子、蜷缩在角落;单薄的身子骨就好像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似的,感觉不到半丝生气。若不是刚才那声声响,青峰还真没有察觉到原来屋内还是第四个人存在,正当所有人用着诧异的眼神向男人的方向望去时,单膝跪地的囚人缓缓站起了身,轻轻拍去了囚服上的灰尘,微微欠了欠身。
“抱歉……我想去下厕所,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啊……没事。快熄灯了,记得早点回来啊。”
“………………”
默默点了点头,就这么头也不回朝着铁门方向走去的囚人打开了铁门中央的小窗,与门外站岗的狱警嘀咕了好一阵,随即便被带出了房间。距离青峰入狱才只有三天的时间,第一天因为不愿剃发而与狱警大打出手、被关了一整天的紧闭,第二天又因为和劳作场的人不和扭打在了一起又被带去了禁闭室……加上今天的闹剧,青峰在牢房内度过的时间不足十五个小时,可‘青峰大辉’这个名字却已经无人不晓,可这些与自己同房的‘狱友’的名字青峰是一个都没有记住。
“喂,那家伙是谁?也是我们房的人么?”
莫名的好奇心迫使青峰打听起了男人的消息,倒也称不上好奇、单纯的只是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无法形容的感觉使青峰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接着催促道。
“像那样瘦的和豆芽似的身板能做什么?该不会也是捅了人才进来的吧?”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说起来他和大哥是同一天进来的啊,听说是从别的监狱转过来的。”
“……啊?和我同一天?”
是啊,大哥您不记得了?
出于好意的提醒反而让青峰听得一头雾水,依稀记得与自己同一天入狱的大概有五人,还印象中大多都是面相狰狞的暴力犯、并没有体型像他那样瘦小的人。也难怪大哥您会不记得了,毕竟黑子他这个人很不起眼、没什么存在感。音落、回头望了一眼铁门的囚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轻声讥笑了起来,尖细干瘪的嗓音回荡在冷清的牢房内,久久未能消散。
“我们都称呼他叫‘网走的幽灵’呢。”
“…………‘黑子’……?”
在极道的世界里闯荡了十六年,青峰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有为了钱愿意出卖一切的人,也有仰慕权利而不惜踩着他人的尸体前进的人。青峰对金钱与名誉不感兴趣,之所以会留在帝光单纯是想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归宿而已。从出生的那刻起、流淌在体内的血液就不曾安分过,这或许与孕育了自己的那份血缘有关吧。母亲是某家风俗店的看板女郎,青峰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可根据母亲曾经的同事的话来看,很有可能是十分迷恋母亲的一位常客,而那个人便是某黑道组织的若头大哥。如果自己真是黑道的孩子那一切的反常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总是不愿意安于现状,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就厌倦了安逸的生活;母亲呕心沥血辛辛苦苦将自己养育成人、希望自己能够走上一条正道,然而青峰却并没有这么做。自己不可能不爱将生命的全部奉献给了自己的母亲,可也不想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啊……好像来根烟……再这么下去别看是两年了恐怕一个星期都撑不过去……”
背着狱警偷偷躲到了树林的东侧、享受着偷懒的那份闲暇。作为劳改的一部分、被关押在监狱内的囚犯必须依照规定完成上头指示的劳务,而青峰以及其余的四位狱友都被分配在了伐林班,主要的工作就是砍树,是个只要有力气吃饭就有力气完成的粗活。
依靠着背后的树杆,将沉重的斧子丢在了一旁,整个伐林作业班大概有二十来人,就算少了青峰一个、也不会降低多少效率。比起有没有完成指标、青峰更在意为什么将自己分配进伐林作业组,背后的因由是否与灰崎有关:男人在逃进监狱后是不是也被送进了这里,而那装在贴向里的一亿纸币是不是正沉睡在这片山林的某个角落?
“……妈的,赤司那家伙竟然把这个麻烦的事推给我,好歹对派几个人人过来啊。”
本以为除了自己之外、会里至少会派两三个小卒协助自己完成这次的特殊任务,可谁知青峰苦苦等了四天也不见狱中有自己人,倒是有不少敌对的组织对自己虎视眈眈了许久、又自知实力不足而不敢对自己出手。想到这就不禁一阵怒火中烧,最终愤愤谩骂了几句的青峰猛地从地上站起了身、随即将拳头狠狠的砸向了粗糙的树杆表面,任由钻心的剧透在透过臂膀、在全身蔓延。不管了……先找起来再说吧,先碰碰看运气了。自暴自弃般的在心中暗暗想道,可正当青峰重新振作起精神、迈开脚步时,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旁一闪而过,使青峰几乎反射性的调转过了身体、将紧握的拳头抵在了腰际。
“谁……?赶紧出来!少在我面前躲躲藏藏!”
“那个……青峰君?快到收班的时间了,你不回去吗?”
“…………唔啊!”
陌生又熟悉的男声突然从背后传来,惊得青峰忍不住失控大叫起来。全身被心跳加速带来的燥热感层层包围,惊魂未定的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只见与自己一样穿着囚服的黑子一脸呆愣的眨着湛蓝的眼瞳、闪烁在眼神中的困惑使得青峰恼羞成怒的咬紧了牙关、大声怒吼了起来。
“你找死啊!喊人前不会吱个声啊!躲在背后偷袭别人还算不算是男人了!?”
“不……我根本没有偷袭你的意思啊……”
见自己那出于迁怒的谩骂根本没有被对方放在眼里,刚想要出拳好好教训对方一番的青峰就这么将高抬的胳臂悬在了半空、迟迟没能下手。见状的黑子既没有闪开、也没有躲藏;而是一动不动的屹立在原地,无神的双眼中察觉不到半丝的畏惧,就好像早就料到青峰无意真的动粗似的、惊人的定力反而让面红耳赤的青峰显得格外的狼狈。……这种事不用你来告诉我!赶紧走开!一把将男人那单薄的身子推向了一旁,大步朝着集合的方向走去,然而躁动在心头的违和感却突然在这时腾升而起,迫使青峰缓缓停下了匆忙的步伐、慢慢转过了身子。
“……喂,你是叫‘黑子’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为什么青峰君要这么问呢?”
开门见山的反问让青峰彻底语塞,自己的确不知道理由,只不过是凭着本能断定眼前的男人不一般罢了。对于身经百战的青峰而言、一旦有人从背后靠近自己一定会有所察觉,然而自己却没有察觉到黑子的存在,就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听到,真的就像‘幽灵’一样。
“只是好奇像你这样弱不禁风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竟被送到这种地方。你是什么哪条道上的?捅了人?杀了人?还是说伤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算青峰君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出现在这里的人肩上都背负着某种‘罪’,至于到底犯下了什么‘罪’,这很重要吗?”
“…………”
一边说道、一边弯腰替自己捡起了遗落在树旁的铁斧,大步追上了自己的脚步。与急于向自己羡慕的另外两个囚人不同,黑子无意向自己讨好、青峰甚至可以从男人的口气里听到些许轻蔑的意味,暧昧的说辞更像是在戏弄自己,然而青峰竟无力去还击。你……就是靠这张嘴皮子在笼子里活到现在的吗。一句旁侧敲击的试探使面前的‘幽灵’缓缓扬起了脑袋,一句似笑非笑的鼻音随后传入了耳蜗,在顷刻间便让青峰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或许吧。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没办法像你那样靠拳头先发制人、给人一个下马威。我能做的就只有明哲保身而已,毕竟监狱也是片江湖,我还剩下一年的时间,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那你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在这里就送你上西天?”
见自己如是威胁道,歪了歪脑袋的囚人有些狐疑的耸了耸双肩,坦率了摇了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如果你真有这个心思刚才就已经出手揍我了。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的青峰在心中嘲笑起了男人的傲慢,自己并非无意这么做,老实说眼前那名为‘黑子’的男人从头到脚都让自己感到十分窝火,男人那淡漠的态度以及仿佛将什么都看穿的口气实在让人火大,可正因为如此、青峰才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黑子一定知道了些什么,若不是如此就凭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个子’哪里来的勇气胆敢摆出一副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态度、大放厥词?
“‘青峰大辉,于11月16日在东京都八王子市A町与人发生斗殴,至三人受伤,一人重伤,因后果严重、本人并无悔意,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并立即执行。’”
低沉平稳的嗓音清晰的罗列出了自己的罪状,就连那些只有当事人知道的细节都解释的清清楚楚。内脏破裂,在斗殴途中使用铁棍作为钝器击中了其中一人的腿骨;就在青峰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之际,突然停下口的黑子挠了挠有些汗湿的浅蓝色短发,突然又调转了话题。
“昨天被你打伤的关口已经被送往网走市的综合医院进行紧急治疗了,是死是活要看今晚的造化。”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与自己在同一天入狱、与自己身穿同一件囚服;黑子对‘青峰大辉’了如指掌,然而自己却对眼前的男人一无所知。黑子接近自己的意图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是敌是友、是敌对组织派来的刺客?又或是赤司为自己送来的‘礼物’?青峰君,你刚才问我‘是怎么在笼子里活到现在’的吧?其实理由很简单,只要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就能够过的很好了。音落、将手探入囚服的‘幽灵’从鼓起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那是青峰今日做梦也会梦见的东西,然而盒子表面的图标与文字已被抹去,只剩下用胶带牢牢封锁的开口、像极了潘多拉的魔盒。
“这是一星期的报酬。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在午休的时候好好谈谈。”
“………………”
[5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