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青峰自己自夸,打从自己懂的如何记事起、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是做不到的。无论局势多么严峻、无论对手有多纠缠,青峰就好像被上天‘庇护’的孩子,每当陷入瓶颈的时候一定会出现某些转机,就看青峰是否能够抓住这些机会、可从事实来看自己似乎从未失手过。
“列队——!接下来开始点名,从101牢房开始!”
刺耳的哨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山林里,一行行整齐的列队依照一声又一声命令缓缓移动着。六点三十分准时起床,七点是用早餐的时间;八点开始进行一个小时晨练,九点到十二点进行劳改作业……相同的事在相同的时间不短重复着,就好像机器人一般、在牢狱里,人活着并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意志,只要遵从指挥与命令就能生活的很好;而偏偏流转在‘铁笼’里的时间飞快,这对期盼着能够早日离开的囚人来说是一件梦寐以求的好事,对青峰却又是一个不利的不安要素。
“记得昨天是在这附近……啊、总算有了。”
依照记忆来到了伐林场的最东侧,寻找着昨晚忙活了半天所留下的印记。秋风卷起了枯草、掩盖了印落在湿泥上的脚印,让一切看起来好似全都归了零;虽然这样一来的确不容易让其他人察觉到不协调的猫腻、可若是连同自己辛辛苦苦留下的记号都一并掩盖了、自己每晚的‘辛苦劳动’就真成了竹篮打水、让青峰有些不敢恭维。好在竖插在土壤里的枯木露出了一截,虽然不算非常显眼、可不至于发现不了。察觉到‘宝物’的‘暴君’立马俯身将树枝从泥土中拔了出来,顺手丢在了一旁、转身向着不远处大声吆喝起来。
“喂、哲!我找到了一个,赶紧过来看看!”
“…………?”
劳改作业的三个小时里始终都有狱警在周围巡逻监视,如果想要偷懒还算容易,可如果做出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恐怕很难瞒混过狱警的眼睛,所以只能将‘地毯式搜索’留到熄灯后偷偷摸摸的进行,先从东部开始、在比较可疑的地势标注上记号,如此一来就算在夜间使用金属探测器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青峰君,你说你找到一个?是昨晚留下的?”
一手提着写有编号的斧子、一边迈着步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黑子的外貌与体型怎么看都不像是干粗话的料,却‘不幸’的被分到了伐林班,修长的手指上布满了鲜红的水泡与茧子,让原本就有些变形的手指看起来更加渗人。
“我记得好像距离这里三米之外也有几个记号……要不要我先去那找找?有什么发现的话再回来告诉你。”
“哦哦,去吧!你眼神比我好应该找的比我快,交给你了。”
事到如今、青峰已经不会再做些无谓的挣扎、去想象在没有黑子的帮助的情况下一个人可以努力到什么程度。提出晚上搜找、白天开工的人也是黑子,原本主张在作业的期间里背着狱警的目光把活给干了,可听了自己的主意、皱着眉头的‘幽灵’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满是狐疑的表情光是看着就让青峰一阵恼火,愤愤不平的用脚尖踹了几下男人的膝盖。
(看什么看啊,有话就直说啊!整天装模作样你不觉得累啊!?)
(不……我只是觉得青峰君明明是在道上混的,为什么这么单纯呢……)
好不容易合力将赤司在牢外为自己准备的探测器搬进了‘铁笼’,在伐林场找了个阴暗的角落埋了起来;当青峰用着命令的口气提议先把之后的计划规划好后再回去时,黑子并没有拒绝、而是在沉思了好一阵后默默点了点头,可当男人听完自己的一番陈述、原本木讷的表情就渐渐变得不耐烦了起来,就好像再说‘请你别浪费我的时间’似的,让青峰感到既生气、又狼狈。
(先暂且不谈效率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在作业的时间里又要拿着工具、又要提着探测器很不方便行动。况且青峰君的朋友为你准备的探测器虽然比想象中要来的轻便、尺寸也不算很大,可形状很特别,可能一眼就会被发现。)
一五一十的列举出了自己计划中所潜在的‘风险’,蹲坐在地上的‘幽灵’一边说着、一边箍紧了胸前的双臂,若有所思的盯着脚边的枯叶、继续开口道。所以我认为在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前还是先不要行动比较好。说完、突然扬起了脑袋的黑子渐渐从原地站起了身,弯腰拍去了粘附在裤腿上的尘土,转身低语道。
(我也会一起想办法的,今晚就先回去吧。)
(…………喔。)
‘黑子哲也’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奇怪的巫术呢?不然为何自己总是在男人的面前屡次语塞受挫、就好像是自己的克星似的,竟让青峰感到无言以对。然而青峰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欣赏男人的这一点,要不是黑子那古怪又精明的脾气、或许很难与像青峰这样霸道又蛮横的人处事吧。所谓的‘凹凸组合’大概就是指的这么回事;回想起在学生时代常听到的俗语,忍不住自嘲般耸了耸肩的‘暴君’高举起了手中的铁斧、向着地面突然猛敲而去。伐林作业除了仅少数人能够使用的电锯之外就只有铁斧而已,每一把工具都有着严格的限制,别说是偷了、就连多借用一会都绝不可能,况且伐林时不需要用到铁铲,只能用斧子在松软的泥土里慢慢凿出坑来的青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一个圆形,汗水就已经濡湿了身上的囚服。
利用小型的探测器找出可能在底下掩藏着金属的可疑位置,接着利用附近掉落的藤条或是枯树枝做上记号、以便第二天作业时重新寻找,这就是黑子提出的计划,虽然同样没能聪明到哪去、可听起来要比青峰所想的要牢靠不少。无论心底再怎么不服气、可自己还是接受了男人的意见;除此之外、为了能够说服顽固的‘暴君’、黑子还利用偷来的钥匙做了几次试验,为的是确认探测器的精准性,比如在土壤下多少米就很难被探测到、细心谨慎的地方让青峰几度都认不出惊叹连连。
“妈的……怎么还是只有这么点大,这得挖到什么时候去啊。”
气喘吁吁的望着脚下的‘小坑’,用挂在肩头的毛巾擦去了汗水的青峰索性将斧头扔在了一边、用手在泥地里刨了起来。地底就和深海一样蕴藏着无限的可能,就算探测器有了反应、也不意味着在地底下埋藏的‘宝物’就一定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是钻石或是稀有的铁矿、对现在的青峰而言都和泥巴一样不值钱;然而心中却还是不愿意放弃天真的期待,就算青峰在道上厮混了这么多年、可也与同样的囚犯一样希望尽快能够走出这个鸟不生蛋鬼地方,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恶,找了半天原来是个酒瓶盖……没事把这种垃圾埋在土里做什么啊!?是想寻我开心吗?!”
从湿粘的土壤里发现了一枚银色的金属瓶盖、期待粉碎的声响让青峰的整个脑袋顿时像爆炸了一般嗡嗡作响。气愤、失望、更多的是绝望的挫败,当面红耳赤的‘暴君’狠狠的将手中的物件摔向一旁时,碰巧正准备回来向自己汇报的状况的‘幽灵’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视线随着自己方才挥臂的方向缓缓望去、男人的沉默反而让青峰感到更为浮躁。
“……青峰君,我又找到两处地方,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帮忙?”
见黑子有些犹豫的如是试探道,挥了挥手的‘奇迹’一脸不耐的大吼了一句‘不去’,随即像是自暴自弃的坐下了身,将汗湿的背脊倚靠上了身后的树杆,从口袋中摸出了有些变形了的烟盒。不耐的态度让萦绕在两人间的沉默变得紧张了几分,见黑子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抬眼咋了咋舌的青峰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抬手挠了挠汗湿的短发,如同威胁一般低吼了起来。
“……我问你,你真没什么法子能够搞来那间被封锁的牢房的钥匙?像这样每天用斧子在这翻腾泥巴、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的艰巨任务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让青峰屡屡碰壁,等到自己真正碰上了第一个钉子、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如同一场冰冷的大雨在瞬间便浇灭了原本燃烧在心底的斗志,也带走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稳重与理性、使青峰像个孩子一样迁怒起无辜的外人来。如果真的办得到的话我早就去做了,何必和你一起在这‘浪费时间’。见自己气冲冲的怒喝道,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指责些什么的黑子静静的在自己的身旁坐下了身,黑子的冷静与自己的冲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青峰感到羞愧、也同样十分来气。
“其实我已经向其他人打听过了,据说那件被封锁的牢房的构造和普通牢房没有区别,所以如果真想在那里藏一亿现金,也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你是说灰崎没有笨到将东西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等着别人来抓现成的了?”
“………………”
在青峰不顾现实与周遭一个人乱发脾气时、黑子竟自己一人在暗中默默行动,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青峰感到哑然,也让自己感到异常羞愧。比起始终都在尝试和努力的黑子、或许自己才是那个任性又不像话的人吧,习惯了以‘人上人’的姿态对人指手画脚,当真要着手做些实事的时候、青峰没想到自己竟会像个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让自己一蹶不振、窝囊的对着什么错都没有的外人大闹情绪。
“……走吧,不是说要我一起帮忙么?还不赶紧带路,还愣在那干嘛啊。”
“…………青峰君?”
重新将烟盒放回了口袋,就这么突然从原地站起身的‘奇迹’低头咋了咋舌、厉声催促道。啊……对了,除了这之外,还有件事想拜托你。望着男人那双湛蓝又无神的眼瞳、青峰不禁扪心自问,从入狱结识了黑子以来、自己究竟欠了男人多少个人情?又该拿什么去偿还这些无法用物质来衡量的‘债务’?这还是青峰有生以来第一次用‘拜托’这样的字眼来寻求别人的帮助,同样显得有些吃惊的黑子就这么半张着嘴、沉默了许久;随后默默的点了点头,一声‘我尽量’让青峰难掩害臊的撇了撇嘴,低声开口道。
“如果以后我再像刚才那样张嘴胡说八道的话,你揍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认为我‘做错’了的话。”
“…………这样真的好吗?”
待到黑子半信半疑的再三确认道,长吁了一口气的‘暴君’伸手挠了挠利落的短发,既没有点头、可也没有开口说不。除了这么做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是因为身不由己而进入了极道的世界、又是因为‘身不由己’而被送进了这座监狱;黑道讲究的是江湖义气,若是连答应了‘兄弟’的事都做不好、就算从这里出去了也只会被人笑话而已。音落、拍了拍对方脑门的‘暴君’朝着黑子来时的方向走去,心想着无论是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还是失去理性的窝囊糗态都已经被男人看了个精光,或许这才是自己希望尽早离开这座监狱的最大理由也说不定。
“不过你要是趁机乱来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啊!”
“又不是小孩子,谁还会做这种幼稚的事……”
从小就狂妄不羁的青峰从出生以来唯一发自内心敬佩的人就只有帝光会的三代目会长,也是为自己敞开通往极道这条荆棘之路的大门的唯一贵人。白金会长好比自己的再生父母、在青峰最迷惘无措的时候为自己创造了又一条可以前进的道路,自己的这一决定在外人的眼中永远都是一个冒险的‘错误’,可对青峰本人而言、恐怕就只有像黑道这样‘乌烟瘴气’的世界才适合自己吧。心头既没有太多的牵挂、身边也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去守护的东西,比起逼迫自己去适应那枯燥平凡的生活,这种游走在刀口浪尖的危机感更能刺激自己的神经、让青峰产生‘活着’的感觉。
“诶……也就是说事情没什么太大的进展了?听小青峰你这么形容,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在牢里度过的日子与青峰在入行前所过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定点吃饭、定时睡觉;服从他人的指挥,利用辛勤的劳动来证明自身的价值。天真的执法者认为只要这么做就能让身负罪孽的囚人变回真正的‘普通人’,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光是想象就让人觉得可笑。触犯法律的人当中一定有着身心向恶的人,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触犯禁忌的‘特殊例子’也大有人在,就好比黑子、虽说男人声称自己是被人陷害才被送进了网走,可无论事实的真相是如何、黑子的的确确是个‘犯罪者’,是属于依靠犯罪才能生存的群体,这远比像青峰这种因一时的失控或是不经意的过失而被判入狱的囚犯来得更为可怕。面对定期来视察情况的黄濑、心不在焉的青峰敷衍般的支吾了几声,又陆陆续续的交代一些事情的细节,对方脸上的困惑神情也在青峰的意料之中。虽然我知道你不容易,可都已经两个月过去了、还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这让我有点难办啊……见与自己对等的‘奇迹’一脸困扰的挠了挠那头刺眼的金发,不禁冷哼了一声的‘暴君’稍稍坐直了有些歪斜的身子,随即搁起了修长的单腿、不羁的态度让身处玻璃窗另头的黄濑有些无奈的苦笑了起来。
“小赤司那边催的挺紧的呢……就真的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如果那家伙真的嫌我不中用的话就让他自己来,少在人背后说些没用的风凉话。……”
像是没有意志的机器人、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在这座铁笼里,时间竟在不知不觉中匆匆过去了两个多月,然而有关那一亿日元的下落还仍然是个谜,别说是那成摞的钞票、就连箱子的棱角都没探到。再加上天气的恶化、进入十二月的北海道气温直逼零点,光是在寒风中站着就让人直哆嗦,冻结成冰的土壤更是为挖凿的工作增添了不少多余的负担、让青峰感到头疼不已。
“灰崎那家伙比你们所想的要聪明,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手埋在树林里、这种做法看起来很蠢,可要是找出来却很麻烦,八成是早料到赤司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了吧。”
将被冻红的手指塞入了单薄的囚服口袋,牢房里虽然配备了最基本的暖气设备、可大多时候囚犯都被要求在户外活动,这种阴晴不定的天气对从东京来的青峰来说堪比地狱、这更加坚定了自己早日出狱的决心。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青峰越是心急、麻烦就更源源不断的缠住了自己的手脚,从狱警的频繁监视到天气的恶化,搜寻‘宝藏’的工作实在称不上顺利,可对此感到最着急的人竟不是自己、而是在本营静候佳讯的赤司,这不禁让青峰感到有些恼火。
“灰崎那混蛋连死了都不让我们好过,妈的……真是死有余辜。”
“那也没办法啊。败家犬不都是这幅德性么,事到如今再去和一个死人斤斤计较也无济于事了啊。”
遇到瓶颈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这还是青峰第一次觉得如此束手无策,长期处于被动的一方、心情与情绪难免会受到影响,就算会里总派人来频繁催促、青峰也只能一味的用沉默来搪塞,自己也感到很不是滋味。
“……算啦,不聊这些烦心的事了,时间还剩下十分钟,我们来说说别的吧。”
一改方才的态度、重新回到了平日的轻浮模样的黄濑笑着拍了拍手,刺耳的声音从满是噪音的麦克风传来,迫使青峰微微蹙起了眉头。你在牢里蹲了那么久,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啊?不识趣的好奇心让青峰一脸烦躁的咋了咋舌,随口嘀咕了一句‘你有这么好的兴致那换你来蹲’,可就在话音刚落的那刻、黑子的身影突然在紊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让青峰在瞬间便改变了主意、若有所思的轻扬起了唇角。
“……也不能算完全没有。倒是遇到个有趣的怪人,还挺有意思。”
“哦……?该不会也是道上的吧?是哪个组的?”
从开始到现在、青峰都没有向帝光的任何一个人透露有关黑子的消息,一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牢中需要他人的帮忙才能动手做事,二是不想让赤司知道除了会内的干部之外还有不相关的人参与了这次的秘密计划。可偏偏自己又是那种藏不住秘密的人;之所以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和黄濑提起黑子多半是出于炫耀的心情,就像是向人显摆中意的玩具似的、果不其然,很快就显得兴趣浓厚的黄濑瞪大着双眼、将脸凑向了面前的麦克风,见男人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的‘暴君’故作暧昧的耸了耸肩,随即起身离开了座位。
“得了吧,想从我嘴里套话你还早了一百年呢。赶紧洗洗回家睡,我得去‘听课’了,还指望出狱后能够好好做人呢,别妨碍我洗涤身心,去去。”
“小青峰……!不带你这么吊人胃口的啊!喂、别走啊!……”
正是因为知道男人的致命伤才故意这么生硬的切断了两人的谈话。青峰没有理由向外面的人透露有关黑子的事,也绝对不能这么做;虽然对组织有所隐瞒的确称不上厚道,可自己也是逼不得已、毕竟在这座牢笼里青峰已经给黑子添了不少麻烦,若是再让他卷入黑道的风风雨雨中,恐怕男人就算假释后出了这里、也没有太平的日子可过。青峰曾经半开玩笑的与黑子提起过有关黑道的事,故作真诚的对男人许下承诺、信誓旦旦的说‘出去后我罩你’,然而从黑子那淡薄的态度来看男人并没有当真,青峰自己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那只是句出于场合和气氛的需要而所说的一句客套话,青峰与黑子都已经不再是天真的孩子、想要分辨话语中的真真假假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像他那样的人……真的是很久没遇到了。)
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做事时的态度,相比起青峰至今为止所遇见过的人,黑子真的是非常‘普通’。普普通通的完成着手上的工作,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都像极了社会上所处可见的普通人。与其说他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无名鼠辈’、青峰觉得黑子更像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上班族,若不是迫于生计、男人应该像其他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无味的生活吧。一想到这、青峰竟莫名的开始想象起黑子在牢外所过的生活,或许对飘忽不定的黑子来说、所谓的‘归宿’是绝对必要的,就与十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你说你想加入黑道?哈哈哈,年轻人,你还真是有趣啊。)
当年近六十的白金会长眯笑着双眼、一脸和蔼的对自己如是警告道时,正因断了肋骨而躺在病床上的青峰很快就从老人的脸上挪开了视线,愣愣的凝视着白色的天井、任由明亮的光线刺痛着酸涩的眼球。因为和母亲吵架、出去想要发泄一番;却没想到得罪了道上的人,当时、将自己逼在角落痛殴了一顿的人就是坐镇三代目宝座的白金的手下,然而这场微不足道的‘战争’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而是在半途就被勒令宣告了中止,介入的人便是白金会长。像是半强迫似的命人将自己抬进了车里、又把自己押送至了医院;在与老人的闲聊中青峰得知了男人的身份,却似懂非懂、毕竟对还只是青少年的青峰来说无论是‘极道’还是‘会长’,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只在新闻报纸上看过而已,可自己早就对那片是非之地心生了向往,想要尽快从枯燥的俗世中逃开、前往一个不受束缚与约束的地方。
(黑道不是用来让你自暴自弃的地方,也不像街边的酒馆、说走就走,想来就来。如果你只是想逃避或者打发时间,我劝你还是再好好想想,不要让冲动毁了你的前途。)
(你觉得我这种人会有前途吗?再说,前途这种东西是靠人闯出来的,不管怎么样、要是我真听了家里那老太婆的话去考大学然后找工作,到最后一定是一事无成,我敢打包票。)
(…………)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也没人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音落、忍痛支起身来的青峰目不转睛的望着坐在病床旁的老人,肃穆的神情早就没了最初的和蔼与慈祥,取而代之的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却莫名激起了青峰的斗志、就连血液也在体内不安的躁动了起来。
(大叔你既然是道上的人,应该能明白这种心情吧?)
(……你的确是个百年难见的逸才,却只能在我们的世界里‘开花’,真是可惜了。)
青峰的‘愿望’其实非常简单,只不过是想摆脱被平凡吞噬的人生罢了。并不是渴望庸俗的‘与众不同’、只是单纯的渴望更特别的快感,好比暴力就能大大满足自己那容易躁动的心,同时也是为自己那永远无法安分的‘肮脏血统’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如果青峰当时没有遇到白金、没有因此而加入帝光,自己又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读书一定是没指望了,更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老老实实的当个上班族;如果自己真做得到、青峰当然希望能够多尽点‘孝道’,满足亲生母亲的愿望。所以自己才会对黑子坦言之所以会踏上极道这条路纯属是‘无可奈何’;因为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除此之外根本没有退路可走。
“啧……不想了。越想就越糊涂了,啊啊啊——头好痛……!”
“青峰大辉!安静点!押送途中要保持肃静,我已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一想到自己若是没了当初的选择,就很有可能就会过上与黑子一样的生活;而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同感深受的共鸣让青峰不自觉的计划起了假释后的事,如果黑子愿意、自己当时很乐意将男人引荐给会里的其他干部,希望黑子能够成为自己的手下或是助手,一起帮忙打理会里的事。可一想到两人平时总会因为意见不和而动嘴的情景,在牢里是青峰有求于人所以不得不迁就着黑子、可一旦出了狱,事情就很难说了。虽然那家伙的确帮了不少忙,可毕竟个性实在合不来、还是算了吧。心不在焉的看着狱警亲手为自己解开了冰冷的手铐,重新回到礼堂的青峰仰头长吁了一口气,随即便四处张望了起来、寻找着黑子的踪迹。
“……奇怪。那家伙又上哪去了,不是说好在操场门口碰面的么。”
推开衔接着礼堂与操场的通道大门,可无论是喧闹的室外、还是冷清的屋里都不见黑子的踪影,男人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除此之外,今天聚集在操场的人也异常的稀少,莫名的不安毫无根据的在心头膨胀了起来,这是来自于本能的直觉、敲响了警戒的警钟,提醒着青峰事情似乎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来的复杂与危险。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的‘暴君’大步来到了不远处的电话亭前,那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有不少人会趁着这个时间使用电话,大多人也只不过是围聚在一起闲聊而已;见状,就这么硬生生的走进人群的青峰一把抓上了某个囚犯的肩膀,粗暴的动作惊得对话立马耸起了双肩,在视线相交的那刻、失魂落魄的眼神迫使男人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原本围聚在一起的人群也如同受惊的群鸟、在瞬间便散了开来。
“……黑子哲也呢?他人上哪去了?!赶紧说!”
“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
畏畏缩缩的回答道,曲起的手指潜入了肩窝、弄乱了原本平整得体囚服;见男人频频失口否认、愤愤的咋了咋舌的‘暴君’咬紧了牙关、低吼了一句‘废物’,随即将松开的大手揪上了另一个人的衣领,大声逼问起来。哲他人呢?!到底上哪里去了?!还没待到自己的吼声在空中消散、几声熟悉的吆喝不断从远处传来,只见与自己同房的两个囚犯跌跌撞撞的向自己跑来,通红的面颊上挂着伤,嘴角的裂口甚至还渗着鲜血,惨烈的模样让整个操场在顷刻间便陷入了死寂、就连半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青峰大哥、大事不好了……!黑子他、黑子他被关口的人给带走了……!”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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