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病了。
摇着尾巴安安静静的紧跟在主人身边的爱犬病了,刚满三岁的二号虽然乖巧听话、身体却比想象中的要来的强壮,即使在还是小奶狗的时候都不曾见过他生过什么大病,可如今它却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好似笼子一般的‘病房’里,虚弱的吐着呼吸、静静的打着点滴。
“这孩子是发烧了,没什么大问题。可为了以防万一、建议在医院里观察两天,如果没有什么其他异议的话麻烦填写一下表格、确认后请在右下角签个字。”
愣愣的从面带微笑的护士手中接过了空白的表格,表格的上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然而青峰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头脑一片空白,背脊还在冒着汗;握着原子笔的右手不受控制的细细颤抖着,而在不安与担忧的趋势下、从未感到如此无助的青峰还是按照护士的要求写下了家庭住址以及联系方式,只不过在联络人姓名这一栏里,自己所写的并非是自己的名字、而是‘黑子哲也’这几个大字,并在‘备注’一栏写上了‘仅限邮件方式联络’,随即将纸笔一同交给了殷切的护士、微微欠身向对方鞠了一个躬。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一定要治好它啊!拜托你们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它的。”
“………………”
经历了如同炼狱一般的魔鬼式训练,只能在睡梦里喘口气的青峰凭着日渐麻木的意志力一次又一次的撑过了生不如死的五天,随即一如既往的在周六的清晨急急忙忙收拾着回家的行李、就这么在外人的起哄声中扛着背囊冲向了车站,踏上了回家的路。
青峰并不是不喜欢警校、也不是嫌在警校里的日子过的很苦,只不过自己实在放心不下一个人守着那间公寓的黑子,明明知道自己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却还是收敛不起躁动的心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或许只是在为这股强烈的思念寻找着借口,狡猾的将一切的源头推到了不会说话的哑人头上、制造着自己善解人意、体贴温柔的‘假象’。
“不过奇怪了……一早就发邮件给他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信啊……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坐在回程的公车上,青峰不停的翻阅与黑子的聊天记录、两人大多都会在彼此空闲的时候聊些家常,比如训练辛不辛苦、有没有好好吃饭;和家人那边是否有联络过,与出版社那边的争议有没有好好解决。即使是在短信里,黑子也并非是那种非常健谈的人,措辞和语气都和往日他在纸上所写的那般客套、严谨,仿佛本人就在自己耳边静静的低喃一般,这更是加剧了青峰归心似箭的欲望、在梦里更是无数次梦到两人同处在屋檐下的场景与日常。每次回家之前,青峰都会耐不住性子告知一声黑子,而哑人也一定会出于礼貌给自己一个回复;只不过这次,眼看着公车就要到站了,青峰却迟迟没有等来黑子的回音,心想着是否对方还没醒来、又或是没有留意,那栋伴随着自己一同成长的老旧建筑竟已经近在眼前了,微微泛黄的墙面无论翻新了多少次仍然是记忆里的模样,光是远远眺望着,就能让自己感到无比安心。
“我回来了。哲?你还在睡吗?”
脱下鞋子、关上门;几声吆喝过后屋里还是鸦雀无声,出乎意料的反常迫使刚进家门的青峰不自觉的挑了挑眉,紧接着便放下了沉重的背囊,急冲冲的向着屋内走去,映入眼帘的却是坐在茶几前的哑人、以及睡在男人臂弯中的二号,乍看之下有些过于乖巧的爱犬没了往日的生气,就连总是高高卷起的尾巴也都耷拉了下来,湛蓝的眸子看起来有些涣散。
“二号……?喂,到底怎么了啊?一早我给你发信息你一直都没理我,是因为二号吗?发生什么事了?”
“啊……”
直到自己心急如焚的来到男人的身边、蹲下身子,仿佛这才中梦中惊醒的哑人猛地循声抬起了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吃惊、又有些慌张,就这么愣愣的眨着双眼、半启着双唇,又在几秒过后,所有的诧异迅速的从黑子的脸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与黯然,隐隐夹杂着只有青峰能够读懂的不安与恐惧。
“鼻子好干啊……二号一定是病了,你别怕啊!我这就带它上医院,你也别愣着赶紧换套衣服跟我一起来!”
“……嗯……”
“嗷呜……”
自从彼此坦白了心意之后、青峰的生活重心可谓是全部转移到了黑子所在的这间公寓,而母亲特意为自己租的房间充其量只不过是个用来睡觉的地方,而在升上高二之后、青峰几乎没怎么回过自己的‘家’,无论是生活还是恋爱、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这间只有二十多平米的房子里发生的,当然自己也不是白吃白住,因为赶稿的关系、黑子常常会因为忙于创作而变得有些忘乎所以,而生活的那一部分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青峰的‘工作’、久而久之两人也默默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然而这并不足以证明黑子是个无法自理的大人。即使男人无法发声说话、至少在彼此向对方敞开心门之前,黑子至始至终靠着一个人的力量过着单调生活,是青峰的介入让他有了改变、看到男人一点一点变得对自己越发依赖,自己当然非常高兴,甚至自负的认为黑子的‘生命’里已经无法失去自己。
“医生都说了不是什么大毛病了,你不要这么沮丧啊……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无论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还是回到了家里,黑子都显得异常安静:这不是因为男人无法开口说话,而是从他的态度到他的神情,哑人一直都低着脑袋,就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一般、颓丧的模样给人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两人就这么坐在床沿,青峰绞尽了脑汁想要安慰这样的黑子、让他尽快打起精神,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最笨还是对方始终无法调节好情绪,黑子仍旧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这是男人在不安的时候才会流露的一种小习惯。
“……你该不会是想到以前的事了吧。‘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你别胡思乱想啊。哪怕是为了让二号早点康复、你也不能有那种想法,凡事多往好处想才对嘛。”
“………………”
就在自己音落之际,稍许顿了顿神的哑人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都那么久过去了、男人敲打键盘的双手还是显得有些僵硬,而就在黑子停下动作后的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显示在屏幕上方的是一条收信通知,寄件人是黑子、是坐在自己身旁的哑人。
【你明天下午就要走了么。】
“…………”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心口猛地绞痛起来,握着手机的右手一点一点没了直觉、剩下的就只有愤慨与无奈。生气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无力去反抗任何东西,学校也好、父母也好、就连自己也好,还未能独当一面的青峰没有那样的资格与立场,就算心中有着千万种念想、呐喊着一句又一句‘不要’,每当在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除了忍耐之外、青峰什么都做不了,即使是自己最重视的人用着这样委婉甚至胆怯的口气求自己留下、自己也还是什么都给不了他,给不了他任何的承诺,也实现不了他任何的愿望。
二号病了、对于一度失去又再拥有的黑子而言,会害怕、会胡思乱想,也是难免的事。男人害怕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东西,即使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结果是不可避免的、分别的日子终有一天会到来,可幸福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只不过现在,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呆在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能勾起过去的回忆、会让哑人想起太多太多不愉快的故事。见自己握着手机却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黑子显得有些愧疚,可男人没有道歉、他无法在口头上道歉,所以只能像是赔罪一般将脑袋轻轻靠在了自己的肩上,随即轻轻握上了自己的胳臂,仿佛在说‘不要放在心上’似的,可这只会让青峰感到更加心痛。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学校那边是一定要去的,警校非常注重纪律、而因为偶然一次的任性毁了教官对自己的评价、影响自己的前途,这到底值与不值,青峰也已经到了能够辨明是非的年纪,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错是绝对不该犯的。想了又想、最终青峰还是下了决定,然而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轻轻的关上了手机、附身亲吻上了黑子的双唇;起初,那只是一个很浅的亲吻,就好像在说‘抱歉’、又好像是在敷衍,可就在自己抽身之际,一向表现的非常被动的哑人竟主动捧上了自己的脸颊、舌尖在下一秒交缠在了一起,传达着不舍与悲伤,渗透了彼此的心底。
“五天……五天就好……等我回来……”
“嗯。”
仔细想想,也许自己与黑子都不是被神宠爱的那类人吧;一个则是像是被戏弄了一般被赋予了不平凡的眼睛,在那一刻起所有的人生都改变了,直至遇到了能够走进自己心扉的人、却在梦醒时分迎来了离别的时刻。那自己呢?自己的‘故事’与‘遭遇’又该怎么概括呢?抚摸着单薄的身体、亲吻着单薄的唇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就好像在暴风雨中彼此取暖的动物一般,欲望摩擦点燃的火花不足以带走全部的不安与悲伤,但短暂的沉沦还是让青峰忘我的吸吮着对方的舌尖,祈祷着这一时的温存能够让无法说话的哑人放下那些磨灭不去的顾虑,能够让他在那漫长的五天里觉得不那么孤单。
“你又在发短信了啊?难道是传说中的‘女朋友’吗?”
趴在床头、敲打着键盘,专注的模样引来了其他室友的调侃,就连睡在自己上铺的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将脑袋探出了窗外,而闻言的青峰只是敷衍的咕哝了一句‘不是’、随即侧转着身子、将手机背对着屋里的那些‘外人’。
“比‘女朋友’要重要多了。从小就一直非常照顾我的房东,上周回去的时候他家狗病了,我陪他一起去的医院,这两天应该能出院了所以多关心一下。”
“诶——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有点出人意料呢。”
那天的黑子非常积极,积极得让青峰感到心痛、仿佛无论自己多么卖力都无法满足他一样,丝毫没了平日那清心寡欲的作风,一次又一次的渴求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眸甚至一度让自己产生了对方在哭泣的错觉。能够在性事中表现的如此主动无疑是件好事,可青峰明白男人并非是出于欲求不满或是自身的欲望才会如此‘反常’。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走,却又知道自己不能不走;好不容易变得不再寂寞、但残酷的现实再度让彼此回到了寂寞的生活,这真的很不公平,不公平到让人觉得可笑的地步。
见自己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机,识趣的室友渐渐不再多问、又聊起了那些不变的话题,像是足球、像是训练、像是属于自己的恋爱。我喜欢的人、又愿意喜欢我的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滑稽的发问让宿舍内的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哄笑起来,然而唯独只有这个发问让紧紧盯着屏幕的青峰一度放下了手机、怔怔看着上铺的床底,思绪宛如走马灯一般飞快的旋转着,尽是自己与黑子共同创建的回忆。
“原来……你一直都在啊。哲……”
——FIN.2016-10-29——
[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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