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老师很温柔。

从第一眼见到对方的那刻起这个念头就不曾变过，直到现在大辉还记得男人伸手抚摸自己脑袋的情景，不同于其他只懂得用花言巧语来哄骗孩子的女教师、同为男性的黑子似乎更懂得如何捍卫只有男人从懂的‘自尊’，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蹲着身子，面带笑容的询问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彻底弄清了原委之前，黑子没有苛责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说太多话，比起那些正忙着安慰哇哇大哭的学生们的女教师，黑子的从容与笃定给大辉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在心中暗暗揣测起男人是不是真的拥有‘保育员’的资格。而随着与黑子相处的日子变得越来越久、大辉逐渐明白了当时为何黑子总是保持着沉默的用意，只可惜这份含蓄又难懂的温柔没有多少人能够体会，可偏偏就是这一点、让大辉感到既高兴又窃喜。

“啊……！你这臭小子！赶紧给我过来！弄的地板上到处都是、赶快把身体擦干然后把睡衣换上！”

“嘿嘿～有本事你来抓我呀～！抓到我的话我会好好考虑到底要不要听你的话～”

光裸着身子在狭窄的卧室里你追我赶，挥舞着毛巾的大辉就这么一丝不挂的冲出了有些阴冷的房间，一边将有些潮湿的毛巾挂在纤细的脖子上，一边调转过了身子、冲着追赶而来的另一个‘自己’比画了个鬼脸。急红了双眼的成年男人与自己同名同姓，是负责维护地方治安的一名巡警、同时也是大辉最喜欢的老师的‘最重要的人’。大辉非常喜欢黑子，不是出于师生间的尊敬、也不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具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连大辉自己也都说不上来，况且、让一个在读幼儿园的孩子去诠释‘喜欢’这种连大人都道不明的感受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就算自己总是将‘喜欢’挂在嘴上，也不会有人当真、更不会有人放在心上，这让还只是孩子的大辉感到很是不甘。可就在自己想着或许一辈子这样下去也不错之时，偏偏‘这个男人’出现了：与自己神似的外貌、与自己相同的名字；唯一不同的、就只有对方是能够与黑子并肩通行的成年人而已。在遇到青峰的那刻起、大辉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了，无论是‘老师’也好、还是黑子本人也罢，只要有青峰陪伴在他的身旁，大辉永远都只会是黑子的学生，永远都是这样、根本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老师！黑子老师！我洗完澡啦～能不能帮我把头发擦干呀？”

好在自己还只是‘孩子’、好在自己是黑子的学生，只要有这两个身份在、无论青峰对黑子有多重要，黑子仍然会对自己温柔，以‘老师’与‘长辈’的身份，竭尽所能的来成全自己的任性以及愿望。闻声、正忙着清洗碗碟的黑子缓缓转过了身子，诧异在眼底一闪而过、却很快被笑意所取代，一声‘这样会着凉的’让大辉自信满满的挺起了胸膛，仿佛炫耀一般、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继续笑着说道。

“才不会呢！我很结实的，从出生以来也没怎么生过病，连妈妈都说这是我唯一的优点了，所以老师你用不着太担心啦。”

“话不能这么说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说你母亲是因为信任我才会把大辉你托付给我，如果我没能照顾好你、我也不好向你的家人交代啊。”

宁愿什么话都不说也不愿意违心撒谎、这是大辉为什么会对黑子如此印象深刻的原因；只不过男人那过于坦诚的一面有时也会成为伤人的钝器，好比他对自己的那份‘责任感’，让大辉不知到底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失落是好。黑子对大辉很好，也比对其他的孩子更加耐心且温柔，自己早已切身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惜放下身为男子汉的‘架子’、尽情对他撒娇，以此来回应黑子对自己的那份宠溺与厚爱。然而身为教育工作者、黑子对大辉始终有着一份无法开脱的责任，即便是无微不至的呵护、那也一定不是全心全意的。然而哪怕心里想了再多，自己也都无法将这些小情绪表露在脸上；如果被老师发现了的话……说不定他以后永远都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强忍着泛上鼻尖的酸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的大辉就这么低着小巧的脑袋、任由黑子伸手取下了悬挂在脖颈的毛巾，先是从头顶、紧接着是耳根的两侧，耐心又轻柔的动作与正忙着拖地的‘巡警’可谓是天差地别，而时不时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指更是温暖，使得大辉情不自禁的仰起了脑袋、闭上了双眸。老师你难道不洗澡吗？再等下去洗澡水都要凉了；见自己如是开口问道，轻笑了一声的黑子好似咕哝一般回答了一句‘一会儿就去’，随即用毛巾替自己擦去了残留在额头上的水滴，慢慢站起了身、冲着卧室嚷嚷了起来。

“青峰君？你在房间里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条大浴巾来，还有大辉的睡衣，地板过会我来擦就好了，你也赶紧把衣服穿上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喔，知道了。那我先把拖把放床边了啊，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

当大辉牵着黑子的手、与最喜欢的‘老师’一起来到这个家之前，自己从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青峰的身影，更没有想过两人其实正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可能性。大辉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温柔的老师会愿意和这么野蛮粗暴的男人一同分享自己的生活呢？然而在于两人共度了一晚过后，大辉逐渐明白了黑子为什么会选择青峰的理由：确切的说、是为什么两人能够和睦的相处在这间小小的公寓，就好像比呼吸还要理所当然一样。黑子无法完成的事青峰会努力想办法替他完成，而青峰无法顾虑到的问题黑子亦会绞尽脑汁为他考虑周全；好比担心男人生病、好比生怕对方空不出手来。无需用言语来提点的默契让坐在一旁的大辉感到既羡慕、又无助，之所以羡慕是因为自己还是个孩子，而之所以会感到无助同样是因为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即便老师也会关心我、也会费尽心思顾虑我的感受；还会为我做早饭、帮我穿衣服……可这是不一样的，因为只要有‘那个男人’在，老师永远都不可能只注视我一个人，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好寂寞。

“大辉，记得在家的时候把袜子穿上，不然对身体不好。”

见从青峰手中接过衣服的黑子再度弯下了身子、曲起了双膝，然而还未从情绪低谷中缓过神来的大辉并没有说话，而是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木讷的抬起了单腿，将教伸进了厚实的棉袜中。趁今早青峰出门的时候，偷偷跑回房间的大辉在无意中发现了静静躺在橱柜里的制服，藏青色的帽子与金色的警徽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感，然而这点程度的‘威慑’并不足以成为阻止大辉的障碍，年幼的孩子还是毅然的伸出了双手，将轻薄的衬衣套进了脖子、踱步来到了镜子的跟前。就算换上了这身衣服……还是和那个变态警察一点都不像啊。无论大辉有多专注的望着镜子中的倒映、无论自己有多用力的将松垮垮的帽子固定在脑袋的正中，大辉还是看不到任何足以超越青峰的‘希望’。其实当时的大辉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够让黑子多看自己一眼、因为目送着青峰离开的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安与寂寞，如果可以的话大辉也想安慰这样的老师，告诉他如果觉得寂寞的话还有我陪着你、然而大辉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声音是绝对不可能传进黑子的耳朵、一定又会被他一笑而过。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水果？”

“唔……不用了。老师你快点去洗澡吧，要是水凉了就不能泡澡了啊。”

见自己像是催促似的大声坚持道，笑着点了点头的黑子从原地站起了身，而恰恰在这时、似乎总算换上了衣服的青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将折叠好的浴巾递给了循声转过身的黑子，用余光瞥了一眼站在男人身旁的大辉。东西给你，我帮你重新加了点热水，你赶紧去洗吧；说完，仍旧悬着单手的‘巡警’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将指节紧贴上了黑子的脸颊，而呆愣在原地的‘老师’既没有回避、也没有躲藏，发自肺腑的笑容是大辉从未见过的表情，而这也是大辉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到竟能够让黑子露出这样的表情的青峰又那么一点帅气，也因此坚定了总有一天要超越男人的决心。

“小鬼这边就交给我吧。刚才的账我们还没算呢，是男人就不要总是逃跑、你说呢？‘大辉君’？”

“……哼！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