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爱情’的传言大多都是美好的,像是与恋人相处时的愉快、当寂寞时有人在身旁陪伴时的安然;我一直都怀疑之所以我总是听到那些维护‘爱情’的‘经验之谈’是因为消息源实在太过单一的缘故:除了森山之外还是森山,而偏偏男人是这个世上对恋爱心存最为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人,越是细想、我就越是为自己那可悲的人脉关系感到可悲。
“咦?笠松?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森山呢?他去哪里了?”
“喔,小堀,你来了啊。”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真的就只有快乐而已吗?
我承认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明白自己的难处与空虚、并愿意倾听自己心头的苦闷的话,真的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可这种‘工作’只是‘恋人’的专利吗?如果真的想要倾诉、找朋友聊聊天不就可以了吗?类似的想法一直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也因为如此、与黄濑正在交往的自觉总像是缺少了某个至关重要的部分,让我尝尝迷惘,也让我频频沉思;而就在小堀出现的刹那、思绪的中断助涨了心头的烦躁,就连四肢都变得异常疲软无力,缓缓的合上了面前的书本。
“森山他去倒垃圾了,大概过会回来。怎么,你有事找他啊?”
“也不是什么急事,刚刚理书包的时候发现他国语课的笔记在我这,明天不是还有小考么?所以想还给他。”
“哦……这样……”
与黄濑交往了多久、三人那像是定时般的‘圆桌会议’就持续了多久。无论是与黄濑交往,还是自己正与男人在恋爱,两者都不是什么可以向人炫耀的秘密,除了小堀和森山之外、就只有我和黄濑两名当事人知情了。可若是没有森山在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堀开这个口,毕竟小堀比自己还要‘不食人间烟火’,明明是个好人、在同性间的评价也非常之高,却与恋爱没什么缘分,这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要不这样吧。我记得你过会还要去找班导谈升学的事?你把笔记先给我好了,过会森山回来的时候我直接把东西交给他就行了。”
听自己如是提议道,果断点了点头的小堀将手中的笔记放在了桌角,几句惯例的寒暄过后便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人愣愣的坐在原位,看着书写在册子表面的文字,端正的字迹倒是与森山那帅气的外表颇为相似,只可惜一想到男人骨子里那爱做梦的天性、除了叹气之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才好。
“说起来……他们两不都是理科比较强么,难不成还偷偷留着一手……?”
一旦升上三年级、在现实的压迫下和自己相同年纪的考生不得不思考有关未来的事,而一些无法逃避的问题如同雨后的春笋般浮出水面,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扰乱人的兴致,好比引退、好比大学、好比一年一度在樱花季节落寞的仪式。担任副部长的小堀不单单是一名优秀的篮球选手,同时也是老师们眼中的模范学生,而森山的学习成绩也远比旁人所想的要来得优秀。唯独我、因将太多的心思分在社团活动而常常疏忽学业,明明在处理部活的相关事宜时做的有模有样,可一旦遇到学习方面的问题、就连最基本的时间分配都做不好,还真是让人自惭形秽。
“唔……要不偷偷看一眼好了,碰巧最近的课都没怎么好好听……”
一时兴起的坏心使得指节像是着了魔似的摸上了本子的边角,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莫名的让心跳不断加速。记录在纸张上的要点随着自己的动作开始渐渐变得明晰,除了课堂上老师再三强调的着重点之外还有森山自己在课外整理的一些资料,好比三岛由纪夫的生平,以及他文学创作的风格、甚至于对‘爱情’的定义。
“‘在三岛的文学世界中,鲜有浪漫和甜蜜的恋爱,而是多描写了情爱中的困扰、无奈、焦虑’……”
我对文字方面的东西研究的不深,除了篮球杂志之外也不怎么阅读文学或是其他类型的小说,至于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文豪与泰斗的、大多都是学校老师们的功劳,碍于应试、自己不得不去死记硬背一些考点大纲,自然而然的也就记住了一些常常在教科书中出现的名字,三岛由纪夫更是首当其冲。印象中我读过他的那本《假面的告白》,虽然只是节选、可留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早就听说这本《假面的告白》是三岛由纪夫的半自传小说,故事讲述了他的生平、他的年少时光以及成长,故事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三岛由纪夫和现在的我非常接近,他爱慕过男人、同时也憎恨着他,扭曲的爱情观甚至可以用混乱来形容,却是那么的激进强烈,不禁让人感到是那么的真实。
“……不过我和黄濑之间应该没法和那么极端的例子放一起相提并论吧。”
我不认为自己在处理感情方面的手段有多极端,就算有些时候说话会显得太过直接、可并不会通过扭曲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情感。那么黄濑呢?‘星期恋人’的主意究竟是一场游戏、又或是向自己展示真诚的一种方式?如果黄濑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宣誓内心对自己的爱慕,那我究竟该不该将这场恋爱归类为‘扭曲’?又是否该用同样‘扭曲’的方式来回应他对我的那份爱意?
“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啊……嗯……”
在与黄濑一起牵手回家的那晚,我始终都辗转难眠,即便特意用冷水清洗了身体、还刻意避开父母的视线将封存在储藏室的电扇搬进了房间。可无论吹了多少冷风、有洗了多少回的手,残留在手心的余温依旧挥之不去,就好像化为细胞的一部分似的、随着血液渐渐渗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起初、本以为只要身体挨的足够接近,再利用制服的衣袖遮挡一下是不会被人看出端倪的;然而就在我们一言不发的站立在车厢的角落、仿佛故意逃避肌肤相处的事实而全神贯注的听着车内的广播时,忽然扭了扭身子的黄濑忽然抬起脑袋,一边望着镶嵌在车厢上方的电子屏幕,一边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紧扣着手指的大手也在不自觉中加重了力气。
(前辈,下一站就要下车了呢,我们往外面站一点吧。)
(喔、喔……)
说不紧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可这种心虚与做了坏事的罪恶感有着决定性的不同,硬要说的话、或许与‘羞耻’更加接近。不光光是脸颊、就连整个脑袋都像是火烧似的阵阵发热;为了摆脱这种恼人的失措感,我有想过逃开、也试过从黄濑的‘魔爪’中抽回自己的手,可还没等我下定决心开始动作、男人就像是预感什么似的猛地加紧了力道,别说是挣多了、就连转动手腕的余裕都是微乎其微。
(还好我和前辈家不算太远,这样一来就算每天送前辈回家都不成问题了呢~)
像呵护一个柔弱的女生一样对我无微不至,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毕竟我不是女人、更不需要黄濑来操心;可一想到这或许是身为‘恋人’应有的表现,就突然变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着在旁的黄濑像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我能做的就只有始终低着头、像是默认似的一言不发;就在预示车门要开启的铃声响起、就这么拽着我的黄濑用手臂拨开了人群,然而眼看着两人就快要走出拥挤的车厢,一声轻微的惊叫让我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那是一位女性的声音、尖细的嗓音就满是诧异,而就在我凭着本能抬头观察起四周时,一位身穿制服的女高中生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着双唇,视线所指的方向碰巧是我与黄濑那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面颊的绯红让我的步伐顿时变得踉跄起来,就好像落荒而逃的过街老鼠、抬手扶上了汗湿的额头。
(今天人好多啊……明天还是早点回家吧,每天和上班族在一起挤电车我可受不了。)
心跳就好像失控了似的拼命跳动,冷不断不断从背脊沁出;莫名的寒意在体内乱窜,然而头脑还是不断的在升温、就连耳蜗都开始嗡嗡鸣响起来。一旦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就会产生无数双眼睛也在窥探着你的错觉;待到黄濑率先走出了人群,我试着用来掰开男人的手指,可就在我将左手的指尖抵上他的手背时,忽然警觉的黄濑立马转过了脑袋,瞪大的双眸里满是诧异、甚至有些恐惧。而就在下一秒,立马扣紧手腕的黄濑就这么硬生生的将我拽到了身边,双唇细细颤抖、声音中明显带着责备的意味。
(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松手的,前辈你该不会就因为来路不明的人那么叫了一声就想毁约吧?)
(你也听到了?话说我没想过要毁约,只是这里人实在太多了、至少到人少的地方再……)
不行!说好不松开就不松开!哪怕一秒钟都不行!
黄濑竟会表现的如此强硬,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或许‘牵手’这一行为本身对彼此的意义就不同,两人的反应才会如此不一样:我只是为了迎合黄濑才会毅然点头,想必黄濑也有自觉;可黄濑所追求的不单单只是一时的优越或是满足,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渴望。在这场名为‘星期恋人’的‘逢场作戏’里,我非常明白黄濑付出了他全部的真心,可正是他的这份认真让我迷惘、让我感到不知所措,因为我并不像黄濑那样已经有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无论是牵手被人发现的羞赧、还是无法平复的悸动,我找不到理由,又或是该说:我已经知道答案,却没有做好去面对的准备。
“前辈?好巧啊,怎么前辈你也在这啊,莫非也是来倒垃圾的吗?”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有可能是因为整个海常也只不过就这么点地方,自从我开始扮演起黄濑‘恋人’的角色之后、总感觉之类的‘偶遇’变得越来越频繁,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距离两人第一次牵手已经过去了两天,而在这两天里我们都会像那样‘手牵手’回家,我同样想过逃避或是挣脱、却一次都没有真正得逞过。
看着黄濑卷着两手的袖管、托着与胯骨齐平的垃圾桶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我只是非常敷衍的和他打了声招呼,随即来到了男人的跟前、即便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我或许在这时候拉开两人的距离会比较好,可看到他那张心花怒放的笑脸、身体就这么背叛了理性,慢慢停下了步伐。见自己忽然现身,立马放下垃圾桶的‘奇迹’抬手擦了擦汗珠,尽管季节是深秋、可在阳光之下仍旧能够感受到些许夏日的暑气,见黄濑满头大汗的模样,我总感觉有些微妙、总觉得像值日与扫除这种粗活与他根本不着干系,这些汗水若是洒在球场上的话或许更值一些。
“难得看到你出现在这种地方,今天是你值日么?”
专门用来处理可燃垃圾的焚烧炉被放置在停车棚的后期,也是海常最为偏僻的角落,这里基本不会有行人路过、围绕着焚烧炉而编造的怪谈故事我也听过不少。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黄濑出现在这种冷清又偏僻的地方,光从视觉上来说、男人还真与身后的背景不怎么搭调。是啊,原本我是想想办法推掉的,可今天上课睡觉又被小武内抓到了,就当是惩罚……把最粗的活交给我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除了让我感到无奈之外也就只有恼火了,抬起拳头、重重的朝着男人的脑门挥去,一声‘好痛’过后,连连后退了几步的‘奇迹’就这么闷闷不乐的搓揉着泛红的脑门,不悦的嘟着嘴,嘟嘟囔囔的向自己求起饶来。
“前辈……!我都已经心甘情愿接受惩罚了啊,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嘛……”
“要是不让你吃点痛估计以后还会照犯。既然不想挨揍的话那就争气点啊!”
像这样打打闹闹才是属于我们的日常,也就只有在这样的互动之下、我才觉得彼此找回了所谓的‘自我’,而不是一味的迎合对方、就好像走在锋利的刀尖上一样。恋爱是一门学问,是一场试炼,同时也是一次磨难;结局的是好是坏并不是由自己来决定的、而是需要有两个人一同创造,只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七天而已。看着黄濑一脸颓丧的低着头,血红的双眼让那张俊俏的脸蛋显得有些憔悴;实在不忍心再为难他些什么,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低头思考起了能够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振精神的话题,而浮上脑海的也就只有周六那场比赛的邀请。
“……马上就到周六了,你想好要做些什么了么?”
果不其然、见自己主动提起了有关‘约会’的事,立刻脸色大变的黄濑笑弯了眼睛,连连点头握上了自己的胳臂,随即望了望四周、连着手边的垃圾桶一起将我拖进了角落。大概都准备好啦!前辈你用不着担心,一切交给我来打点就好;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的黄濑将手伸进了长裤的口袋摸索了好一阵子,而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从口袋中摸出了随身携带的皮夹、从中取出了比赛的入场拳,硬是塞进了我的掌心。
“这是比赛的门票,本来我是想在部活结束后交给你的,既然正好碰见、就先交给前辈保管啦。”
“这种东西你拿我拿都一样吧,到了周六再给我也行啊。”
听着我那满是质疑的坚持,摇了摇头的黄濑故弄玄虚的憨笑了两声,随即一手掩着嘴、弯腰凑到了自己的耳旁,一句‘这样感觉就好像老公把自己工资卡交到老婆手里一样’,让我立马将拳面砸向了男人的肚子、冷眼看着对方贴着冰冷的前面、一边哀嚎着,一边翻起滚来。无论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也好,还是缘由不明的小要求也罢,尽管不理解、甚至让人觉得很窝火,可我依然能够从这些笨拙的小聪明中感受到男人的用心,黄濑是真的喜欢着我,对此我很感激,然而就只有感激而已。
“时间也不早了,部活就要开始了吧?前辈你先走吧,身为主将万一迟到的话会被人笑话的,我这边整理完后就立马过来。”
纠缠之后是果断,果断的松手、果断的离开,态度的转变因流露在举手抬足间的暗示而不至于让自己产生不安,可我到底是在不安些什么呢?又是因为什么才有必要产生这种不安呢?现在的我是‘黄濑凉太’的‘恋人’,从点头的那刻起我就不曾忘记过,而那心惊肉跳的每一个瞬间究竟是因为入戏太深、还是因为无法蒙蔽的本能,我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啊、不过再走之前,可以请前辈先背过身吗?望着那双金蜜色的双眸,全身的力气就好像被抽空了似的,就连摇头说‘不’的力气都没有,肉体沦为被他人肆意操纵的‘傀儡’、在黄濑的催促下缓缓的转过了身。还就在我启唇的下一秒、熟悉的热度在背脊化开,略显僵硬的触感让呼吸在霎时停止,而我唯一能够听到的就只有黄濑那有些急促的呼吸,紧张的情绪化为湿热的吐息从耳根开始蔓延,很快便袭卷了整个身体、使我陷入了长达五分钟之久的头晕目眩。
“一会会儿就好……先让我充下电吧。这样过会在部活的时候我才能好好在前辈面前表现啊~”
“……油嘴滑舌。”
[2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