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的频频游离让黄濑不自觉的停下了敲打着键盘的双手,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明亮的电脑屏幕、以及修改到一半的演讲稿,微启的双唇吞吐着浅显的呼吸。
‘失恋’的现实意外的并没有让自己感到多么悲伤,然而间歇不断的恍惚与失神却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黄濑,提醒着自己并不是一个麻木不仁、薄情健忘的冷漠之人。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想过放下对笠松的执念,只不过唯有这一次、两人不约而同的下定了决心。如果情愫的动摇归咎于对回忆的拘泥,那必然会深陷在过往的失败中无法自拔;这种煎熬又无力挣脱的疲惫感使人心痛,笠松不忍让彼此伤得更重、而黄濑也不愿继续在无力挽回的焦虑中混混度日,彼此拖累。
“黄濑先生,您的咖啡。”
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的女性体贴的为自己递来了温热的咖啡。湿漉漉的眼眸中流露着担忧,蕴藏在眼底的深情更是让黄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苦笑,随即伸手接过了杯子、敷衍的嘟囔了一声‘谢谢’。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没事吧?”
“我没事,最近精神压力有点大、睡的不是很好。有劳神田小姐为我担心了。”
说着,黄濑当着对方的面、低头品尝了一口手中那杯特意为自己冲泡的咖啡。面前的女性眉目清秀、容貌姣好,虽然刚出社会不久、却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从而对商业场合的环境并不陌生,就算置身于全是成年男性组成的职场里也并不会过于拘束,不同于男人的温婉与包容为黄濑带来了不少新鲜感,但她的这些优点无法成为自己动情的理由。
对于‘女人’这一生物的存在,黄濑实在太过习惯了;而那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神,自己更是习以为常。
如果神田不是客户的女儿、而只是普普通通的校招实习生,或许黄濑不会拒绝她的爱慕、选择她成为用来‘过渡’的对象,寻求宽慰与温暖,以此来填补笠松在自己的心中留下的空洞。至于这样不负责任的念想是否会伤害到别人,现在的黄濑已经无力去思考或是评判:是谁都好、只要能够帮我将他的影子从生活中的角角落落彻底抹去,无论对方是谁、是男是女,我根本管不了这么多。‘恶魔’的蛊惑在脑海深处这般回响着,而为了不让这一不争气的‘邪念’继续萌芽、膨胀,深吸了一口气的青年再度低下了脑袋,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苦涩的回味扫去了些许沉积在大脑的烦闷,可就在自己放下马克杯的刹那、身穿着衬衣与西服的前辈们陆续走出了不远处的会议室,而走在最前方的便是笠松。他的步伐轻快,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凝重、严肃;只见他有说有笑的与一旁的森山聊着什么,直到他们陆续回到了各自的工位,身为团队的组长、笠松呼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迫使黄濑近乎本能的抬起了昏沉的脑袋,怔怔的望着那双乌黑的双眸。
“黄濑,早川。十分钟后我们和工程那边开个视频会议,过下路演会场的图纸和布景,提前做下准备。”
“是!”
“……”
《Where we begin》
有谁会心甘情愿站在无常与未知里痴痴的等待下去呢?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黄濑嗅着弥漫着烤肉味的浑浊空气,一边紧咬着牙关、一边忍受着从心口传来的阵阵钝痛。
奇妙的是黄濑并没有哭泣,甚至连落泪的冲动亦没有;而恰恰是这种深入骨髓的悲凉令自己彻底释然了。只有天真烂漫的学生才会相信这世上存在着不求回报的爱情,而自己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自始至终、黄濑的目的与野心一直都没有变过——希望能够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希望彼此能够弥补那段因青涩和懵懂而错过的遗憾。可现实又一次向黄濑泼了一盆无情的冷水,也使自己如梦初醒——‘两情相悦’是童话里才有的结局,‘爱而不得’才是这个世间的普遍常态。
“没想到黄濑君你真的来了啊?自从你换了工作后就没见过你了,我们还以为你彻底‘从良’、投胎换骨了呢。”
昏黄的灯光与慵懒的爵士乐为这间以‘私密性’为卖点的酒吧增添了些许暧昧的蠢动。看着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性用着好似调侃一般的语气笑着道,不以为然的黄濑只是耸了耸肩,随即在对方的盛情邀请下坐下了身,浓烈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金盆洗手的黑道一样。不至于啦~只是刚换了工作,适应期内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参加聚会和联谊。怎么,才半年多没见就已经想我了?”
“要想、也是想你的这张脸蛋,而不是你这个人。这么久没见了,今天就陪我们多喝几杯吧,可别妄想一个人偷偷溜走哦?”
纤长嫩白的手举着酒杯,递到了自己的嘴边。满是煽动意味的举措并没有让黄濑心生排斥,自己反倒欣然接受了对方的挑逗,一边品尝着甘甜的烈酒、一边与久违的熟人聊着生活上遇到的琐事。当然,黄濑并没有提起笠松;谁也想不到与一群浓妆艳抹的女性聊的甚欢的自己竟为了一个单恋了两年之久的男人而黯然心碎,而当她们明目张胆的将酥软的肉体倚靠上自己的双肩与臂膀时、似曾相识的触感使得黄濑不由自主的展开了手臂,将柔软纤瘦的身体搂入了臂弯之中。
这才是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
在谈笑风生的间隙,忍不住暗暗感慨的黄濑缓缓低下了头,将鼻尖没入了怀中的女性的秀发中,闻着从发梢传来的沁鼻芬芳。
与笠松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从来不会如此松懈、如此随心所欲。男人之间的相处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也相当复杂;不得不处处顾虑对方的自尊心、不得不随时明确各自的底线,正因为男人普遍对于‘爱情’并不这么看重,因此绝不会像女人那样为了爱而甘愿自我牺牲。在这一点上,黄濑没有权力指责笠松的自私、更无权责备他的残酷。
(我这么穷追不舍,何尝不是一种自私自利的表现。不然他也不会像彻底变了个人一样,可见自从我入职之后、他的精神负担究竟有多重。)
工作的时候,笠松几乎不怎么笑。一方面是为了在下属面前树立威信,另一方面则是被工作上的麻烦折磨的心乱如麻,而两人之间的‘秘密’更是加剧了落在他心头上的压力,也是唯一让笠松感到进退两难的最大心结。
然而笠松变了,变得会在其他人的面前嬉笑、变得就像大学时那般富有朝气与活力。尽管在遇到工作上的问题时,他一如既往的苛刻、严厉;但若是偶然在职场以外的场所相遇,笠松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对自己有所提防,而是落落大方的和自己打着招呼、洒脱的态度令黄濑感到喉底泛起一阵苦涩。
(你喝那么浓的咖啡,晚上不会睡不着吗?)
随手将浸泡在杯子中的茶包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用余光打量了自己一番的男人半挑着浓眉,一边好奇的试探道。在此之前,笠松从未对自己这样‘殷勤’过,乍听之下就像是在关心自己、这让黄濑不免有些意外,可却又很快意识到这一瞬的‘幻想’终究又是在自作多情。
(没办法,不喝这么浓、容易犯困。而且我晚上有场联谊,要是在女生面前频频打哈欠,岂不是很失礼。)
(嗯,说的也是。)
(……)
音落、匆匆洗完了杯子的笠松便转身朝着入口走去。在离开之前,他不忘叮嘱自己尽快向部长提报定稿的演讲稿,除了工作、似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共同的话题,更不再触及那段沉寂在回忆中的过往。
直到这一刻,黄濑终于有了‘结束’的真实感。
咽下了最后的烈酒,从零散的记忆中幡然醒悟的黄濑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而就在这时、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女性将饱满的双唇凑到了自己的耳畔,一声‘要不要换个地方’令黄濑下意识的转过了头,语气中满是戏谑的意味。
“是去你家,还是去酒店?不过明天下午我就得回神奈川了,所以不能陪你太久。”
“差点忘了你不在东京工作了。亏你今天大晚上特意赶回东京,一个人在神奈川一定很寂寞吧,没有认识新的女人吗?”
“……”
不仅没有什么新女人,甚至连放在心上、整整挂念了两年的男人也没有如愿的得到手。再次回想起了自身的‘失败’、巨大的挫败感迫使黄濑猛地推开了身旁的女性,眼看着对方一脸失措的仰着脑袋、眼中满是惶恐,而这也是黄濑第一次对异性心生如此强烈的厌恶,以至于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水的芬芳都沦为了极具蛊惑意味的‘陷阱’,随着每一次呼吸渗入内脏、血液,肆意践踏着名为‘尊严’的防线。
谁能怪得了她们呢?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黄濑知道,这一切的挫败充其量都只不过是幼稚的迁怒罢了。她们既不知道自己喜欢笠松,甚至都不知道‘笠松幸男’的存在;她们从未真正爱过自己,更不了解真正的‘黄濑凉太’。早在几分钟之前,所有人还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可黄濑竟想不起和她们都说了些什么、聊了些什么;那一双双投向自己、写满了困惑与迷茫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眼瞳中明明映着自己的身影,可却又是那么的模糊不清。
“黄濑君?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是喝多了吗?”
“……我要回去了。”
话音刚落,急冲冲起身的黄濑如同逃跑一般、快步离开了乌烟瘴气的酒吧。呼吸很急、很重,肺叶的每一次收缩都只会让整个胸腔变得越来越沉闷,黄濑觉得自己就像是沉溺在一片汪洋大海里,而唯一能够将自己从这股空虚的苦痛中打捞出来的男人,已经再也不会陪伴在自己的身旁了。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轻易的抛下我啊……前辈……”
无论是谁、都成为不了他的替代;无奈‘遗忘’又是那么的困难。
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浮上脑海的仍旧是笠松那张无所挂念的脸庞。他是那么的坦然、那么的释怀;而黄濑不想成为那个自怨自艾的人,所以自己没有哭、更不能哭。
“既然你那么轻易就能放弃,我一定也能很快就忘了你。”
连同那些与你一同耗去的青春,重启没有你的人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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