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会议室前,一脸茫然的武内战战兢兢的追问起了自己与笠松的‘真实关系’,而黄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笑而不语的暧昧态度惹得眼前的直属上司难掩焦躁的砸了咂舌,更没有多余的耐心和自己纠缠,只得匆匆终止了话题。
你和笠松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怎么听起来感觉你们更像是‘仇人’而不是‘朋友’呢。
每每回想起武内那张写满了疑惑的表情,按捺不住翻涌在心头的苦涩、却又不禁哭笑连连;沉默是黄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回应。如果自己真的能够轻易恨他、与笠松成为‘仇人’,自己也不会为眼下的僵持而感到如此心痛、如此无助了。
“哟,这不是黄濑吗。好久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帅气,真够气人的。”
“各位前辈好!”
拥挤的吧台前尽是些面熟、却又叫不上名字的人,其中大多都是与黄濑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而自己也是基于机缘巧合才误打误撞的被人带到了这间酒吧,被迫参加了这场校友聚会。眼看着身着迷彩衬衣的成年男性冲着自己挥了挥手,黄濑一时没能透过烟雾认出对方是谁、就这么敷衍的应和了一声,伸手接过了对方递上的酒杯,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
浓烈的香水与刺鼻的烟雾混淆在了一起,为闷热的空气增添了些许粘稠的憋闷感,亦让黄濑感到有些透不过气。自己已经连续两个周末在东京与神奈川之间往返了;渴望能够尽快排解心中的烦闷,渴望有人能够宽慰失意的自己,黄濑频繁的进出各种社交场合、几乎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想起自己,黄濑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又是怀着怎样的目的,都会一口答应对方的邀请,因为只有当身处在嚣杂浑浊的环境中时,黄濑才想不起笠松那清冽、伟岸的身影。
“听说你现在在笠松手下工作呢?”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个人的主观意志而迎合自己的心思运转。当坐在同一个卡座上的前辈一边吐着烟、一边如是追问时,黄濑感到心口猛地一颤、却还是故作笃定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和笠松前辈一起在A社负责招商。为什么前辈你会知道?”
“虽然没有读书那时候频繁了,但我们偶尔还是有联系的。前阵子他不是在东京呆了将近1个月吗?我们有出来喝酒,喝多了、他就说漏嘴了。怎么样?在他手下工作很累吧?”
“哈哈……工作嘛,在哪儿都一样。”
在不知真相的外人眼中,笠松这位‘前辈’对黄濑这位‘后辈’是心存偏爱的。早在大学的时候就有人企图通过笠松来打听有关自己的消息,从而接近自己;也人不少人出于好奇而询问黄濑关于笠松的事,但却没有人怀疑过两人的关系。
(给,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拿着。)
(饼干?为什么要给我这种东西?)
打工攒下的钱几乎都花在了爱情旅馆上,几乎每个周末、黄濑都会在旅馆的床上和笠松一起度过,除了做爱、两人也会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这对黄濑而言是唯一能够了解笠松的‘捷径’,因此自己格外珍惜这段短暂、珍贵的时光,更不愿被任何事物所搅扰。
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接过了男人递给自己的纸袋:袋子里装着的是形状不一的曲奇饼干,若是凑近、还能闻到黄油特有的甜腻芬芳,贴在透明包装袋上的标签更是惹人注目。
(这上面写的……是联系电话?现在的女生还真主动。)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害羞才没勇气把东西当面交给你。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
如是低声道的男人正一丝不挂的坐在床上,平坦、结实的肉体上还残留着点点情欲的痕迹。当黄濑接过饼干后,笠松便再也没有正面看过自己了,他自顾自的抽着手中的电子烟、事不关己的模样反而让黄濑感到莫名的狂喜。前辈,难道你是在吃醋吗?就在自己悄悄回到床上,如同蛊惑一般啃咬上男人那敏感、柔软的耳朵时,眉头微蹙的笠松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烟,推开了自己的肩膀。
(怎么可能。你身边又不是没女人,更何况你本来就是异性恋,和女人交往再正常不过了,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现在最‘喜欢’的人可是你哦,笠松前辈?虽然女人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们,但只有在前辈的面前,我不需要伪装我自己,所以很轻松。对于我来说,你是无可替代的。)
(……)
自始至终,黄濑没有对笠松说过一句谎话,可明明自己只有对他不会撒谎、笠松却始终没有信任过自己。后知后觉的领悟令黄濑感到既无奈、又悲凉。
都怪当时的我们还太年轻了。不知该如何沟通、不知该如何表达;明明只要坚定的告诉对方‘我喜欢你’就好了,却因为懵懂的不安与幼稚的心傲而错过了合适的机会,到了现在,成年人所不得不面对的生存压力更是让两人没有余裕为感情的时而孤注一掷,这并不‘理性’、更不值得。
“喔!又有老熟人到了。喂——这边这边!”
“……?”
就在黄濑沉浸在回忆中难以自拔时,一声刺耳的吆喝吹散了囤积在心头的烦闷,迫使黄濑不自觉的抬起了头、朝着吧台的方向望去。
迎面走来的三五人中有男有女,大多都是黄濑没有见过的面孔,而其中一位陌生男性的相貌颇为出挑,虽不及黄濑这般美型、可五官相当端正,浅色的瞳色与高挺的鼻梁为他增添了一股别样的异域风情。
“对了,这位你没见过吧?当时和我们乐队一起玩过音乐,不过是其他学校的,和笠松也认识。”
“笠松前辈……?”
“笠松他怎么没来?”
轻佻的口吻激起了黄濑的好奇心,也使得自己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了这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种种揣测浮上脑海、而自己最先想到的便是曾经与笠松有过短暂肉体关系的男人,也是他在笠松那颗好强、孤高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我是听说他会来,我才瞒着我女朋友赶过来的。人呢?”
“说是要加会班,所以晚点到。”
“……”
黄濑并不知道笠松也会参加今晚的‘校友会’,直到刚才、自己才得知了这一消息,感慨自己与笠松之间那剪不断的‘孽缘’的同时,对眼前那一脸性急、东张西望的男人更是好奇,可也萌生了与之对等的憎恶与鄙夷。
“诶,对了。黄濑,你不是和笠松一个公司的吗?你下班的时候没有见到笠松吗?他大概什么时候下班?”
“嗯?这位是……”
“……你好,我是黄濑凉太。是笠松前辈的学弟,也是他的直系下属。”
音落、强忍着情绪的黄濑立刻从卡包中取出了名片,双手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前辈他通常都在八点左右下班。不过既然他答应了这次活动的邀约,应该会提前计划好时间的,或许已经在路上了吧。”
“……你和笠松很熟吗?”
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字眼、片刻思索了一会儿,露骨且直白的发问更是让黄濑确定了心中的答案。
他就是那个人。是笠松的第一个男人,也是让笠松无法相信同性恋者亦能找到情感的归宿的契机之一。
黄濑知道不能将笠松的软弱全部归咎在眼前的男人的身上,可满腔的怒火依旧无法克制的在体内躁动着。闻声,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的黄濑并没有正面回答,一声‘我受了笠松前辈很多照顾’令对方挑了挑单眉,随即流露出一丝别有用意的诡笑,将单薄的名片随手放在了桌角。
“这样。我叫村上悟,之前也是玩音乐的。我和笠松很久没见了,一直想约他见面,但总因为工作而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他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工作,也没见他有什么成家、谈恋爱的想法,一直都是一个人。”
不知是否察觉到自己有意将话题朝着‘私生活’的方向引导,当黄濑笑盈盈的为这位‘村上前辈’续上了酒时,若有所思的男人一边用着审视的目光凝视着自己,一边从口袋中取出了烟盒,语气中的笑意掺杂着些许挑衅的意味。
“看来你很关心自己的这位‘前辈’啊,连这么私密的心思都知道。”
“我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比一般人更会察言观色罢了。”
“……”
“不过前辈确实对我很照顾,无论在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都帮了我不少忙。我可是真心希望前辈能够得到‘幸福’哦?所以我才会加入A社和他一起工作,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他晾在一边、甩在身后。”
笠松是否对眼前的男人动过真情,黄濑已经无从考究了;但至少从他选择了自己的那一刻,一些人、一些事就已经被他毅然决绝的放弃了。眼看着就连出于挑衅而面露出的笑容都一点点从对方的脸上褪去,久违的优越感使得黄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在男人的怒视之下不慌不慢的站起了身。
“各位前辈慢聊,我好像喝多了,去洗手间醒下酒,一会儿就回来。”
“……”
就在黄濑穿过拥挤的人群、踱步来到洗手间时,自己仍不忘回眸望了一眼人满为患的吧台,笠松依然没有出现,这不禁让黄濑松了口气。如果前辈真的来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是现在就走,还是和他打一声招呼再离开?想见他一面,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盼望能够见到他;更何况那个男人还在,笠松是因为知道他来了才会答应参加这次校友聚会、还是和自己一样被蒙在鼓里,对彼此的存在一概不知?越是胡思乱想,就越是心烦意闷,最终、对着镜子长叹了一口闷气的黄濑弯腰用冷水冲了冲脸,可就在自己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滴时,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镜子的角落中——当然,黄濑并没有对他的到来而感到意外。
“你是笠松的新男人吧。”
拜明亮的灯光所赐,黄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全貌:虽然他的体型不如自己高大、但确实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硬朗英俊的脸蛋,也难怪笠松会被他所吸引。满是挑衅意味的试探换来的是黄濑的一声耻笑,除此之外,自己一句话都不愿与对方多说。
“问你话呢。我好歹比你大两届,这是对前辈该有的态度吗?”
“我记得村上先生您是其他学校的吧?怎么突然成了我的‘前辈’了?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臭小子……!”
几句话就让他气急败坏的涨红了脸,可见对方除了脸长得不错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优点了。天底下帅哥那么多,为什么前辈会看上这样的人啊……就在黄濑默默埋怨起笠松的饥不择食时,忽然向着自己迈进了一步的村上一把揪上了黄濑的衣领,一声‘你最好不要太嚣张’惹得黄濑一脸不屑的耸了耸肩,毫不留情的冷嘲道。
“我有什么好嚣张的?我和村上先生你没什么两样啊。我们都和笠松前辈睡过,只不过前辈把你一脚踹了、却把我留在了他身边。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挫败,我劝你看开点,毕竟你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不是吗?做人太贪心可是会遭报应的哦。”
“哈哈!你说笠松把我踹了?那是他亲口和你这么说的吗?”
“……”
本想借着机会好好羞辱对方一番,却没想到自己的话音刚落、原本还因恼羞成怒而面色狰狞的村上却立刻变了脸,死死攥着衣领的手也随着那满是讥讽意味的狂笑而松开了。小鬼,我是不知道笠松和你说了些什么,可是我踹了那家伙、而不是他甩了我。说完,眼前的男人犹如壮胆一般挺直了腰杆,随即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了烟与打火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将刺鼻的烟雾吐在了自己的脸上,继续狞笑着说道。
“而且笠松是明知道我有女友,还主动带我去宾馆的。我早就看出他对我有意思,明明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却没想到能够随随便便拉着男人去开房,出于好奇我就跟着他去了,没想到我们两的相性还挺好的。”
“……”
“但当时我已经有交往的女人了,我得对女方负责啊。所以当时我就和他断了,没想到他还挺识趣、之后再也没主动找过我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他换了个目标、盯上了你,才和我断的那么干净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是黄濑第一次因不可遏制的怒火而浑身颤抖。全身的觉知不再受理性的控制,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着;仇恨犹如决堤的洪流一般溢满了整个身体,就在自己握紧双拳的那一刹那,重新将香烟叼在了嘴边的男人再度上下审视了自己一番,而他的下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濒临失控的黄濑、迫使自己举起了冰冷的拳头,不顾一切的向男人的脸颊狠狠砸去。
“坦白说,我这次来见他就是想和他续续旧情的。怎么样?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啊,能够同时被两个大帅哥睡,笠松应该也不忍心拒绝吧?”
“等你有这个命见到前辈再说……!”
“唔——!”
当全面砸中颧骨的那一瞬间,钻心的刺痛令黄濑感到一阵鼻酸。并不是因为痛而想要落泪,而是因为道不明的屈辱感到如此的辛酸。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非得被如此恶劣的人这般羞辱不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人,让笠松变得无法相信爱情、无法相信自己不可?看着方才还趾高气昂的男人一边捂着脸、一边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黄濑在原地杵了许久,直到对方惊魂未定的蜷缩起了身体,冲着自己嘶吼着什么,然而黄濑却什么都听不到、也不想听到。莫大的悲愤与不甘化为一个漆黑的空洞,彻底将自己吞噬了;恍惚中,黄濑缓缓低下了头,隐隐刺痛的指骨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而黄濑只是草草用手指抹去了这些点滴的‘罪证’,随即转身走出了狭窄的洗手间。
“黄濑——!你酒醒好了?快过来,笠松到了!”
“……”
屹立在视线尽头的是笠松。他靠着吧台、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一边与围聚在周围的老朋友们谈天说笑。直到黄濑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走去,笠松也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他却丝毫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冲着自己扬了扬下巴,一声‘听说你喝多了’令黄濑难掩心虚的垂下了眼帘。
“不舒服的话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别太勉强。”
“……前辈是什么时候到的?”
闻声,喝了一口酒的笠松看了一眼手表,可还没等男人回答、轻叹了一口气的黄濑却低声咕哝了一句‘算了’,微妙的态度令笠松一脸狐疑的挑了挑浓眉。
“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先回去了,各位前辈慢聊。”
“黄濑?你怎么……”
“畜生……你别想就这么跑了!站住!”
“……”
声嘶力竭的怒吼从划破喧闹的音乐、让整个就把在顷刻间归于冰冷的死寂。方才还一脸惊恐的蜷缩在角落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洗手间,左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自己留下的拳印,尽管昏黄的灯光使得红色的斑痕没有那么显眼,却无法遮盖住面部的肿胀,以及对方那张扭曲的面容。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休想这么轻易就逃走!”
“村上?!等等……发生什么事了?”
“……”
村上一边推开碍事的人群、一边踱步向自己摇摇晃晃的走来。不需要了解什么前因,但从对方的叫嚣就不难猜出谁才是为他脸上添彩的罪魁祸首。然而黄濑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可也并不打算与他继续纠缠下去;这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息事宁人、而是因为如果继续放任对方胡搅蛮缠,气急攻心的他一定会不计后果的向自己寻仇,说不定会讲笠松牵扯进来,这绝对不是黄濑想要的结果。
无奈笠松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只见他一脸惊谔的望着自己,时而频频回头打量步步靠近的村上,直到鼻青脸肿的村上在两人的面前站稳了脚跟,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重新回归了理智,随即低头看向了一旁的笠松,直直凝视着男人那双乌黑的双眸。
“笠松前辈,你真的很没有看人的眼光。”
“啊?你在说什么……难道说,是你揍的村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看他不爽罢了。村上先生,你已经收下了我的名片了吧?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如果需要我赔偿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了你的,但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将别人牵扯进来,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听明白了吗?”
“黄濑……”
音落,不顾笠松的劝阻、黄濑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人满为患的酒吧,室外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宜人,可却无法抚慰自己的惘然与惆怅。接下来自己该去往哪里?漫步在街上的黄濑找不到答案,唯有拳头落在村上脸上的感触、疼痛,以及笠松那双因错愕而摇摆不定的双眼占据了自己全部的思绪,他是在担心我、心疼我、还是责怪我?想了又想,却迟迟没有勇气下定结论,况且无论如何、自己与笠松的关系也回不到过去了。就算知道了黄濑为何会毫不犹豫的朝着大放厥词的村上挥动拳头,两人的关系也得不到任何转机,徒劳的‘冲动’只会让身心又一次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对男人的恋恋不舍。
“对一个冥顽不灵的同性恋念念不忘,我还真是没出息……”
“谁是冥顽不灵的同性恋?混帐东西。”
“呜哇!”
就在黄濑沉浸在懊悔中自言自语时,不知在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的笠松忽然猛地踹了自己一脚,以至于没能稳住重心、跌跌撞撞的摔了一个跟头,惹得站在路灯下的男人捧腹大笑起来。
“笠松前辈……!你突然踢我做什么?!嘶……痛死了……”
“谁让你偷偷摸摸的在人背后指桑骂槐。来,把手给我”
“……”
当笠松向自己伸来了右手,就这么怔怔仰着头的黄濑感到眼眶一阵发热,以为自己就快要掉眼泪、立刻耷拉下了脑袋,婉拒了男人的好意。
“不用……我又没喝醉,自己能起来。”
“那你自己起来吧。……我去买包烟,稍微等我会儿。”
“……嗯。”
收回了手、看着自己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了身,若有所思的笠松最终还是开口挽留了自己,而黄濑也没有拒绝对方,就这么靠着马路边的围栏、默默看着男人走进了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心头涌动着几分惊喜,又掺杂了几丝不安。
他为什么追出来了呢?
黄濑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可能,单凭笠松的个性、就算对自己没有留恋,就算不是出于好奇或是关心,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厘清事情的原委,所以黄濑并没有感到意外。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心存期待呢……想到这,不禁打了个激灵的黄濑连连用揍了村上的右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遍又一遍的警告自己不可以萌生任何一厢情愿的想法,尤其是对笠松、自己绝不能再被相同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久等了。要不要来一根?”
“……要。”
徐徐走来的笠松将白色的香烟递给了自己,这也是黄濑自从工作以来第一次抽烟;跳动的火苗点燃了前端,带着薄荷的清爽的烟雾划过喉咙、浸入肺叶,好似一阵清爽的风,顿时便吹散了囤积在心中的烦闷,亦让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为什么要对村上出手。”
与自己一同靠着围栏的笠松一边低声问道,一边仰头朝着夜空长吐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的黄濑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回答,可就在自己启唇的刹那、笠松却突然打断了自己,男人的直白令黄濑不由自主的热了耳廓。
“你是不是知道我和他睡过的事了?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去挑衅他吧?”
“前辈你是来问罪的吗?你觉得是我故意找茬、就为了拿他出气泄愤吗?”
“我没有这么说,所以你不必这么急着给自己下定论。”
无论笠松怎么迂回、辩解,男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猜到了黄濑已经知道两人的过去,也认定自己一定会采取幼稚的行动;黄濑确实有意寻衅,但起初自己并没有想过要动手,要不是那个男人拿着笠松借题发挥、对他百般羞辱,黄濑也不至于怒发冲冠、选择用暴力让他闭上那张口无遮拦的臭嘴。
“其实我知道村上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就算我不问他、也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对他动手。所以我没有生气,也不打算责怪你什么。”
好似自言自语的独白令黄濑欲言又止。看着面无表情的笠松轻轻弹了弹烟灰,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男人的丛容与冷静既让黄濑感到心痛,却也让自己感到无比温暖。
“但是我不后悔与他之间的事,和你也是一样的。或许在你们的常识观里,我这么做很没有节操,可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一夜的温存也是非常弥足珍贵的回忆。我这人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所以你也不必为村上说的话而大动肝火。要是他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会亲自教训他的。”
“前辈,你真的喜欢过那个人吗?”
憋闷了许久的问题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可出乎黄濑意料的是、笠松竟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一声‘只有脸而已’让黄濑忍不住哑然失笑。
“那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啊。明明当时有女朋友还来招惹我,要不是看在他脸长得还行的份上我才不屑和这种人睡。我对他是一脸留恋都没有,之前一直躲着不见他、也是因为实在不想和他沾上边。”
“那我呢?我你对我的感情,和对他是不一样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还是无法恋爱呢?”
“……”
真正让黄濑束手无策的,并非是笠松对‘爱情’的不信,而是他没有勇气踏出自己的心理防线、更不想为了黄濑勇敢一回。我知道,我也是男人,所以我知道男人的天性是什么,也无法随口就给你任何的承诺;说着,强忍着哽咽的黄濑连忙深吸了一口烟,直到清凉的烟雾缓解了自己的忐忑与紧张,再度开口的黄濑抬头望向了身旁的男人,可不知不觉间、滚烫的泪水还是从阵阵发热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划过面颊、留下道道泪痕。
“或许你心心念想的结局终究会发生,可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会尽全力去喜欢你。难道这样不行吗?”
“我啊,会一直喜欢你的,黄濑。”
如是低喃道的青年伸手为自己抹去了眼泪。
“不只是‘恋爱’,而是各种意义上的喜欢。所以我们无法成为情人,我太了解我自己了,和我交往、只会让你遍体鳞伤。当然,我也很了解你,和你这样的万人迷交往,我只会变得越来越怀疑自己,最终两人在无休止的猜忌与争吵中两败俱伤。”
黄濑无法一言就断定笠松所说的是错的、是对自己的误解与污蔑;确实,向笠松这样顽固不化的个性,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感到有些疲倦。相对的,黄濑的自由散漫对于自律严谨的笠松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磨合需要时间、更有着不欢而散的风险,届时、谁也经受得起在职场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疲累?
“……真就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
手中的烟在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快要燃尽了,在一声苦涩的长叹中、无法释怀的心依旧痛着,可黄濑不打算再争取些什么了。指缝间的香烟随着吹拂的夜风落下,带着微弱的点点火花、掉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如果我说就算是做炮友,我也不介意呢?……当我没说,依你的脾气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算你聪明,直到问了也是白问。要不要单独去喝一杯?我请客。”
“……要。”
假使我从未认识你,假使我们从未相遇,我的心不会如此难以平复。
当走在前头的笠松扭头问自己要不要再来一根时,缓缓停下了步子的黄濑并没有回答,在短暂的停留中、无从宣泄的悲愤化为某种恶意,驱使着黄濑俯身吻上了男人的唇瓣,交缠的舌尖传递着烟草的苦涩,祈求着时光能够回到最初的时候——
我们都还只是在茫茫人海中彼此遥望的那个时候。
——tbc——
写了三天,终于写完了……
得空了再校对抓虫。
[0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