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教堂周围、充斥着花香的花田相比,恶魔横行的魔界则是充斥着另一种别有意味的‘芬芳’,尸体的腐臭、鲜血的腥涩、以及几乎永远都不会间断的悲鸣,而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乡’、是自己唯一的归宿与故土,黄濑就这么行走在泥泞的路上,猩红的血液染红了本该是黑色的泥水,诡异的啼哭声随着阴冷的湿风不断从面前的山洞迎面扑来,迫使高大的恶魔停下了脚步,收敛起了巨大的翅膀。
“和传闻中一样……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黄濑是凭着自己的意志与决定才来到这里的;明知道与人类签下契约的自己会受到其他恶魔的排挤、明知道自己的觉悟很有可能毁了这几百年来所建立的一切,然而黄濑还是毅然的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就这么嗅着宛如引领着自己继续深入般的气味、迈着脚下的步伐,直到一只拍打着翅膀的红色蝴蝶从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宛如血光般醒目的生物很快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却足以让黄濑在无穷无尽的迷宫中找到前行的方向,同时也让自己明白在迷宫尽头等待着自己的‘人’、应该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抱歉,明明是我不请自来、忽然登门拜访,还特意让您为我引路,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眼看着漆黑一片的视野被几道昏黄的微光逐渐点亮,逐渐明晰起来的‘光景’使得黄濑停下了有些仓促的脚步;只见一位蒙着面、手持头骨的女性坐在好似祭坛一般的座椅上,当黄濑故作殷切的向对方表露伪善的‘歉意’时,几声刺耳又尖细的笑声冷不防的从面纱后传来,这是自己有史以来听过的最怪异的笑声,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坠子、硬生生的刺入了自己的耳朵,甚至为自己带来了疼痛的错觉。
“……您就是传闻中的‘女巫’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大家都在议论你,这次前来我也不为别的,就是有些事想向您请教,还望您能够为晚辈指点一下迷津。”
“嘻嘻嘻,黄濑家的小公子您言重了。老朽之所以知道那么多、也只不过是比你们多赖活了几百年而已,谈不上什么‘无所不能’,除了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术’之外、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没剩下几把刷子咯。”
“………………”
谦逊的话语背后的真意、是深不见底的暗示与隐喻,凝结在空气中那足以令人忘记呼吸的压迫感便是最好的证明。见蒙着面的老人宛如讥笑一般如是说道,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缓缓迈开了沉重的步伐、上前了一步;而就在自己试图向对方走近的那一刹那,两道火光忽然在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点亮了祭坛两侧的石柱,也照亮了用人骨砌成的洞窟,灰白的双眸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般直直的直视着自己,寒意顺势从脚底席卷而上、迫使黄濑几乎反射性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好似提防着什么一般裹紧了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所以呢……?小公子您是知道些什么?是想知道如何成为‘人类’的方法、又或是想知道如何让您的契约者堕入魔道的‘诅咒’?”
“……”
‘驱魔师’与‘使魔’之间,除了契约中彼此约束的维系之外、不会再产生任何凌驾于这之上的多余情感,这是人类与恶魔之所以能够芥蒂契约所达成的共识,也是一切的前提、是秉承了近千年的铁则。‘情感’有很多种,包括对双方抱持的‘信任’、包括人类对恶魔的偏见、也包括了恶魔对人类的不屑;就算愿意成为人类击退其他恶魔的助力,恶魔仍旧是恶魔、不需要去理解人类的常识,也不需要考虑到契约而去迎合人类的想法与信仰,在最初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抱着这样的觉悟与笠松结下契约、成为男人的使魔的,只不过这一切正在渐渐的变质、朝着黄濑不可预测也无法理解的方向一点点改变着,唐突的让自己觉得痛苦,痛苦得令自己感到不知所措。
(弥撒的时候你没回去吗?!我以为你回魔界了呢……原来如此……到最后你还是留下了啊。)
熬过了圣诞、熬过了圣歌与颂词的折磨,赞美造物主的歌声至今都在黄濑的脑海深处徘徊,就好像是在嘲笑自己咎由自取似的、迫使黄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自嘲起来。在圣诞期间选择回魔界‘避难’的小堀直到前些日子才重返人界,一是因为有些私事要办、二则是因为对驱魔一窍不通的森山根本不懂得如何传唤自己,有时,黄濑常常会对小堀的‘自由’感到羡慕不已、仿佛他与森山之间的契约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一般,而事实上、森山也不具备足以约束小堀的实力,两人间的契约原本就是一场‘意外’,与自己和笠松之间完全不同。
(嗯。其实一开始有想过要回去的,但最终还是没走,因为前辈在这里。)
站在高耸的青松之下、如是低声低喃道的黄濑苦笑着耸了耸肩,那份恼人的痛楚仍然残留在心口,一点一点膨胀、一点一点渗透,直至遍布整个身体,让黄濑非常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对笠松的那份‘执着’正变得越来越失控。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黄濑在弥撒的夜晚拥抱了男人,又如同示威一般、在十字架的面前与笠松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快感令人陶醉,可更让黄濑感到欲罢不能的,是笠松开始试着回应自己的那份安心感;当黄濑意识到自己对男人的那份欲望不单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强迫’时,心里的某个枷锁就已经彻底被打开了,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从中涌出的是黄濑无法理解的某种情绪,仿佛企图让自己从原无法从中挣脱一般、让自己坠入了更深的迷惘。
(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我明明知道再这样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驱魔师’与‘使魔’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自己……呐,小堀前辈,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到底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你就算你这么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
藐视着人类的‘恶魔’第一次认识到了自身的狭隘,又或是被身为恶魔的优越感蒙蔽了太久太久、才失去了去面对现实的勇气,怎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人类产生了‘情愫’的事实。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在自己在与青峰的斗殴中身负重伤、男人在旁悉心照料自己的时候吗?又或是笠松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溃、自己趁虚而入、安慰意志变得摇摇欲坠的男人的时候吗?黄濑不相信自己对笠松的那份感觉是人类无时无刻不在吹嘘的‘爱情’、自己对他的执着远远不是那样虚伪又飘渺的东西,而是一种实际存在的、坚硬到几乎不可摧毁的、可以实实在在攥握在手中的某种意念,而这种感觉正一点一点的剥夺自己的理智、让黄濑变得越来越冲动、越来越偏激,以至于到了无法收敛的地步。
(我与笠松前辈、森山前辈与小堀前辈,还有早川前辈他们……我们几个究竟哪里不同?又有哪里不一样?)
不知该指向谁的发问惹来的是小堀的一声叹息,而在这一声叹息声中、缓缓低下头的黄濑看着自己那双空落落的双手,白皙的皮肤丝毫不见人类的血色,就连温度也是冰冷的,然而自己却用着这双手抚摸了笠松的全身、渴望着他的热度;露骨的画面伴随着回忆涌上脑海,使得流淌在体内的血液无法自持的开始沸腾,迫使黄濑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微微弓起了发颤的背脊。
(明明我们两之间的契约才是最‘中规中矩’的,可为什么就只有我们变成这样了呢……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说的也是……虽然我也戏弄过森山,但还没有到你们那样的地步,但至于背后的原因……最清楚这一切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啊,黄濑。)
小堀的一番话让黄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许久的沉思;他说他也戏弄过自己的‘契约者’、而最初的黄濑何尝不是抱着戏弄对方的心情才会剥夺玷污他本该侍奉给造物主的身体?看穿了笠松对他人的爱慕、识破了他尚未放弃俗世红尘的弱点,讨厌男人那一本正经的地方的黄濑利用近乎胁迫的手法侵犯了笠松,之后又以‘祭品’为借口、将与笠松之间的肉体关系视为发泄欲望的出口。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在两人共同经历了种种之后,最初的戏谑已经不在;对男人的欲望始终没有变过,可现在、在后知后觉中萌生的执着仿佛也与这股欲望彻底同化在了一起,想要将笠松彻底占有的妄想一天比一天强烈、一天比一天清晰,迫使黄濑萌生了许多疯狂的念头,其中、也包括了对笠松,对自己的‘契约者’的‘背叛’。
(……人类太脆弱了,就连寿命也非常短暂,而前辈会因为时间一天天老去,然后被那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给带走。我不要……光是想想我就好生气、生气得无法自持,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身体仍旧没有止住颤抖,只不过最先、沸腾的血液是因对笠松的那份执念与渴求而变得越发燥热,现在则是对束缚着男人一切的‘天敌’的那份敌意让黄濑又一次失去了理智。自己是嫉妒他的;侵占了男人整个脑海的人是他、为他建立了信仰的人是他,就连笠松会成为驱魔师、又与自己相遇的契机也是因为他,越是细想、就越是生气的黄濑离开了高耸的青松,走出了树荫。红砖砌成的教堂就在花田的另一头,其实只要自己有那份觉悟、有那种冲动,黄濑完全可以凭着抬手的功夫便将这栋碍眼的建筑彻底摧毁,但自己没法怎么做,因为黄濑不想被笠松讨厌。
我想让前辈需要我、依赖我、变得离不开我;
然后爱上我,信赖我,最终怨恨我。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情感是比人类对某个事物的恨意更为强烈、更为刻骨铭心的了;在湿冷的寒风之中,如是轻声呢喃的黄濑慢慢抬起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自己是恶魔、不是人类;而既然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手,这才是恶魔的‘教义’、才是每个恶魔都具备的‘常识’才是。但是为什么心口会像是被魔法中伤了一般阵阵绞痛呢?听着自己那宛如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仍旧站在树荫下的小堀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苦笑了一声、轻轻来到了自己的身旁;一句‘我可以帮你’让黄濑几乎反射性的循声扭转过了脑袋,自己也因此得知了‘女巫’所在的场所,以及如何让人类堕入魔道的方法。
“等到所有的背阴变成向阳,所有的黑夜变为白昼,所有的月光变为日光……时机就成熟了,你可以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
怪异的声响时而沙哑、时而浑浊,时而高亢、时而低沉,阴阳怪气的遇到加上深奥又拗口的说辞,难掩困惑的黄濑先是一脸不解的歪了歪脑袋,而见状的女妖止不住笑意咧嘴大笑了几声,右手不停的搓揉着手中的头骨,继续嬉笑着说道。
“但是我得提醒你,对象可是侍奉造物主的手足,就算只是一枚不起眼的棋子、造物主也不容许别人冒犯他的威严,你会受到来自耶和华的诅咒,到时候你愿意承担这些后果吗?”
“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又不怕这些。自私的人不是我、是那老头才对;明明不稀罕却还是要把所有人聚拢在他的身边,可我不一样、我没有办法失去前辈,只有我才是真正‘爱’着他的。”
永远无法被理解的告白、或许也永远无法传达到当事人的耳中吧。这份不惜利用背叛而实现的执念,对于人类来说,又会被如何曲解呢?黄濑爱着笠松、也想让笠松爱上自己;同时自己也恨着始终不愿意看向自己的男人,也希望男人能够痛恨着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时时刻刻想着我、看着我、念着我,而不是在自暴自弃的时候从我的身上寻求安慰,我要的不是这种程度的回报!说到这、重新张开了双翼的恶魔在不自觉中握紧了双拳,愤恨伴随着前所未有的爱意席卷了整个身体,加剧了对男人那扭曲的妄想、使得身体在刹那间如同沐浴在熊熊烈火中一般燥热起来。
“不是‘全部’的话……我不要。‘笠松幸男’的‘所有’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只会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让他被那个狡猾的男人给带走的……绝对不会!”
“嘻嘻嘻嘻……”
——FIN.2016-1-14——
我觉得我是时候放弃写文这件事了……
我究竟在写些什么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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