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散发着各式各样美食香味的深巷里,下意识抬了抬帽子的笠松用手背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刺眼毒辣的阳光落在肌理的表面、隐隐带来怀念的灼烧感,然而真正让笠松感到难以忍耐的是闷热的空气以及湿粘的微风。人群往来的喧哗声更是让盛夏的酷暑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不得已、只能侧身走进树荫的笠松略显狼狈的弯下了腰背,默默的摘下了头顶上的鸭舌帽,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好热啊——前辈……澳门的夏天一点都不输给东京,连一点风都没有,早知道这么热就不出门了。”
与自己一样忍受着酷暑的还有黄濑。身形高大的男人远比自己要来得更为‘娇气’;习惯了被人伺候的优渥日子,黄濑虽然能够忍受工作与锻炼时的疲劳与艰苦,却忍受不了闷热拥挤的环境,明明已经是个快要年过四十的男人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用着好似撒娇的口吻向自己连连抱怨道,一边弓着高大挺拔的背脊、一边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似的寻找着容得下自己的树荫。
“我可是为了陪前辈才顶着大太阳出门的,前辈你可要对我负责啊!都快被太阳烤化了……”
“吵死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啰嗦个没完,把嘴给我闭上!”
一觉睡到十点才睁眼的两人早已将提前做好的形成安排抛在了脑后。虽然个性随性、可黄濑却意外是个计划性很强的,这多半是因为男人对这次的短期海外之旅非常期待的缘故。著名的威尼斯人酒店,永利皇宫;大三巴,议事亭前地,还有各式各样著名的美食与百年老铺……黄濑将网络上收集的旅行讯息都小心翼翼的保存在了手机备忘录中,却在被闹钟惊扰的那一刻全都抛在了脑后。就在两人换上了便装、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酒店坐上了计程车时,经纪人打来的电话让兴致高昂的男人皱起了眉头,一声声‘就不能想办法推掉吗’让坐在一旁的笠松默默的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说是A社的社长今晚也在澳门,住在永利,让我无论如何要去露个脸。)
扫兴的话都不是出于两人的本意,可既然是‘工作’、没有一个明事理的成年人会为这种程度的干扰而生闷气。闻言的笠松只是识趣的耸了耸肩,一声‘那就早点回去吧’换来的却是男人的不满。为什么前辈就不能表现的再激烈一点的,哪怕生气、对我发火、就算是揍我也行,像这样大度又冷漠的态度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说完,陷入了沉默的两人彼此都没了言语,一个知道对方只是在闹脾气、另一个则更明白心虚理亏的人到底是谁,这种形式的僵持又何尝不是一种默契?只不过这样的‘知根知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让人忍不住啼笑皆非,但回想起这段感情的心理历程,又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站在树荫下的两人依旧被有些紧张的气氛所萦绕。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吵架,更不是两人第一次冷战;笠松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自己非常独立、也很有主张,然而乍看之下两人在交往中是自己占据主导地位,可事实上维系着这段感情基础的人却是黄濑。喝着有些微甜的凉饮,用纸巾擦去了汗水的笠松缓缓的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就在自己迈出右脚的一瞬间、忽然一个健步走上前的‘情人’就这么一把揪住了自己胳臂,一声‘你要去哪里’让笠松近乎反射性的回过了头,就这么抬头凝视着对方那满是焦虑的表情,心口蔓延着一股暧昧的苦涩。
“你准备一个人去哪里?就因为我没主动道歉你就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我只是去把空瓶子丢了而已,没必要连这种小事都要一一向你报备吧。”
对于自己的‘解释’丝毫没有认同的黄濑仍旧皱着眉头,直到自己像是妥协一般反握上了男人那始终紧抓着自己不放的大手,一句‘那就一起去吧’让远比自己高大的男人重新绽开了笑颜。黄濑很可爱,即便到了这样的岁数、即便过了那样的年纪,眼前那总是过度依恋自己甚至都不知该如何掩藏修饰的男人真的很可爱。尤其在没有人认识两人的陌生国度,无论是看似不经意的牵手也好,又或是俯身垫脚在彼此的耳畔低语也罢,笠松不用再像在日本时那般小心翼翼,这种好似破罐子破摔的‘放纵’ 远比假日的放松要来得更为舒心怡人。
充满着欧洲风情的建筑呈现出与日本截然不同的城市风貌:薄荷绿的建筑,粉色的墙壁,以及供奉在深巷尽头的妈祖和佛尊。中西文化在澳门这座城市以一种奇妙且和谐的方式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独树一帜的文化与生活方式,热情招待着造访的每一位游客。
“前辈,我好想吃蛋挞,你去买一点过来好不好。”
就在笠松举着手机、将一座座充满着欧式风情的建筑存入相册的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黄濑又一次用着只有两人熟悉的语言卖弄起了任性。想吃的话自己去买不就得了,这么大个人了、还需要别人把饭递到你嘴边喂你吃才行啊?说完,回头愤愤瞪了对方一眼的笠松决定不再理睬得寸进尺的男人,然而黄濑却不依不饶的紧跟在自己的身后,一声声‘我就是想让前辈买给我吃啦’让笠松忍不住咋了咋舌、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而且官也街那边游客太多了,搞不好会被认出来。我才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人发现呢,所以拜托你、买点蛋挞回来好不好?我好饿,胃都开始疼了……”
“少给我来这套!你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起去、要么自己一个人去,大不了我掏钱,你自己选!”
似乎是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见自己如是厉声回呛道、显然慌了神的黄濑则是用了几句迂回的话敷衍了过去,就这么跟着自己走进了龙环葡韵住宅式博物馆,寸步不离的紧跟在身后。
葡萄牙式的建筑用着色泽鲜艳的外立面,楼高约两层,主要展示一些土生葡人昔日的住宅及其家俱和装饰物,仿照当时土生葡人的生活场所,如今成为了澳门非常重要的旅游景点之一,优美清新的建筑风格也吸引了不少摄影爱好者前来取景,同时也是新婚夫妇拍摄婚纱照的热门地点,是澳门本地非常重要的文物建筑及文化遗产。
“感觉这里很适合拍照呢,尤其是墙面的颜色。”
参观完内室之后,来到汇艺廊的两人有意识的放慢了脚下的步伐、定眼观察着眼前那一栋栋的西式建筑。薄荷绿的墙面,白色的扶手;或许是因为用色较为亮浅的缘故,导致用来装饰点缀的鲜花在薄荷色的墙壁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鲜亮,使得笠松与黄濑几乎同时举起了手机,拍下了眼前那别致的风景。
“前辈需要我帮你拍照吗?站在那个百叶窗旁边会比较好看,正好旁边还有花、前辈又穿着深色的衣服,效果应该不错。”
“喔,那麻烦你了。”
在黄濑的提一下,笠松无意识的压低了帽檐、走上了台阶。浅色的墙壁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热,然而娇艳的鲜花却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恣意盛开着。笠松不常拍照,更不习惯面对镜头;所以当举着相机的黄濑在不远处对着自己吆喝‘前辈你再笑开一点’的时候,笠松只是僵硬的扬高了嘴角的两处肌肉,就连垂荡在身体两边的双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是好,几声快门声过后、冲着自己比划了个手势的黄濑向自己探来的右手,将手机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前辈你看一下,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再重新帮你拍。”
“喔喔好……我不讲究,留个纪念就行了。”
出于职业的关系,黄濑有段时间学习过摄影,在所有朋友之间也是最擅长拍照的一个。明亮的光线与鲜艳的颜色的确给人一种非常饱满的感觉,颜色与颜色之间的碰撞和相互衬托即便是像笠松这样的大外行也不禁感到眼前一亮。真挺漂亮,之前我还真没拍过这样的照片,挺不错的;见自己如是感慨道,难掩得意的黄濑微微挺起了一声胸膛,好像自我标榜似的嘀咕了一声‘怎么说也是专业的’,抬手将碎发梳向了脑后。
“那前辈也帮我拍一张吧,直接用我手机就好,到时候我再一起把照片发给你。”
“喔,好,那你过去吧……嗯?”
就在自己旋转手机的前一秒,拇指无意间划过了敏感的屏幕,而原本定格在屏幕中央的照片突然变了模样:那是一张自己正狼吞虎咽的将炒河粉中的牛肉塞进口中的照片。因为起得晚、日程要较赶,导致两人根本没有时间吃早饭。等到了官也街的时候空落落的胃袋早已开始大声抗议,所以两人只就近找了一间茶餐厅先填饱肚子,然而自己却因为太过专注而丝毫没有察觉到坐在餐桌另一头的男人都做了些什么,直到不为人知的‘真相’毫无征兆的暴露在自己的面前,使得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怒火在刹那间又一次升腾起来。
“前辈……?怎么了?是手机出故障了吗?”
吃饭时的照片,低头走在马路上的照片,甚至还有大口大口嚼着猪扒包、嘴边沾满了面包屑时的照片……那些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拍下的照片竟然有二十张之多,而身为当事人的笠松非但没有察觉到、当这些狼狈又冒失的糗态如此赤裸裸的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如火烧般发热的笠松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的瞪着正面朝自己走来的黄濑、死死的紧握着掌心中的手机。
“前辈你的脸看起来好红啊,突然怎么了……啊!难道说……?!”
“黄——濑——!除了变态之外你还想当偷窥狂是吗?!谁允许你偷拍我了!”
“好痛、……!”
恼羞成怒的‘铁拳’无情的落在了男人的天灵盖上,震耳的惊叫使得周遭路过的旅客纷纷一脸惊恐的朝着两人的方向投来了目光。可气昏了头的笠松根本顾不上这些,直到对方用着好似求饶的口气不断吆喝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这才停下了动作的笠松就这么高举着拳头,耳蜗的嗡鸣迟迟不散,唯有心脏撞击胸膛的声响在大脑深处变得越来越大声。
“谁让前辈那么可爱,忍不住就……痛!”
“把照片都给我删了……!立刻、马上!”
——FIN.2019-10-4——
结果就是黄濑一个人自掏腰包买了一盒葡式蛋挞孝敬前辈。
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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