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摆放在面包机旁的收音机传来阵阵轻快又熟悉的旋律时,正嚼着吐司的仗助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与主播那抑扬顿挫的语气陪伴着自己走过了十余年的人生。
像这样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吃着母亲为自己烹制的早餐是仗助每一天的‘新开始’。然而原本总是摆放着三张椅子的餐桌却少了一个身影;距离外公被安杰罗杀害竟也已经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遇到了太多的人,一切都好像是在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万千思绪化为零星的碎片在大脑中不断的闪现着,不禁令仗助有些走神,就这么痴痴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松懈的神情使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蛋显得有些呆愣,又有些稚嫩。
“接下来的一整周我都不在家,学校派我去东京研习一段时间,所以得你一个人看家了。”
正喝着咖啡、读着报纸的母亲就好像在议论别人的闲事一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起初并没有引起仗助的注意,直到朋子别有意味的透过报纸,咄咄逼人的视线令生性机敏的仗助立刻竖起了防备,一声声‘我听着呢’却让对座那生下了自己、并一手将自己养大的女性皱起了眉头,满是火药味的警告使得仗助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苦笑起来。
“你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乱来啊。要是被我发现了,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
“知道了知道了,老妈你就放心吧。你儿子我最近可是安分的很,绝对不会乱来的。”
吉良吉影消失之后,许久没有发生失踪事件的杜王町暂且回归了应有的和平,也使得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替身使者’渐渐回归了日常生活,与身边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有的享受着与家人的团聚、有的则与朋友分享着美好的时光;而快要步入人生的第十七年的仗助则偷偷的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也因此而产生了无法与人倾诉的烦恼。这是自己第一次切身的品尝到青春的苦涩,也是自己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与‘恋爱’之间的距离。
“你一个人看家?整整一星期都是吗。”
难得的双休日、难得的没有约康一和亿泰一起靠着玩电动打发时间,穿上了鞋子的仗助用着一个个敷衍的谎言搪塞住了母亲的追问,又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上了通往露伴家的公车,因期待而砰砰跳动的心使得坐在后座的仗助不禁热了耳廓。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对男人的存在感到如此的敏感、又如此的上心的?
看着正坐在工作台前的漫画家一边拿着手中的画笔、一边循声转过了脑袋。从自己进屋的那一刻开始,沉浸在工作中的露伴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是男人第一次从正面向自己投来目光,墨绿色的发带遮挡住了他的额头,却将他鼻梁与眼睛的轮廓衬托的更加立体,笔尖形状的耳环更是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着点点光芒。
“是啊,一星期。毕竟东京距离杜王町不算太近,光是路上就得耽搁不少时间了。”
“你母亲对你可真放心啊。明明还只是小鬼,就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家就不怕你无法无天吗。”
刻薄的挖苦与满是讥讽意味的嗤笑令坐在沙发椅上的仗助难掩窘迫的撇了撇嘴,明明气冲冲的想要反驳两句,却在男人背过身的刹那陷入了哑然。重新投入了工作的露伴再次对自己的存在置若罔闻,全神贯注的挥动着画笔、笔尖摩擦稿纸的沙沙声回荡在一片寂静的房间内。
那曾深受埋没在心底的爱恋折磨的‘病人’早已消失不见,此时此刻、距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男人是仗助最熟悉的‘岸边露伴’。他就和以前一样,将对自己那赤裸裸的厌恶与不屑露骨的挂在脸上,然而就在一个月之前、险些被一朵蓝色玫瑰夺去了生命的露伴在自己的亲吻下吐出了象征着‘爱恋’的‘毒之花’,也是在那一瞬间、终于摆脱了病魔纠缠的露伴察觉到了那些被埋没在偏执与成见之下的情愫,那同样令心口阵阵发热的情不自禁竟是那么惹人怜爱的感情,即便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的仗助也不禁为此感到阵阵悸动。
自己对露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像是喜欢、却又不知该不该更进一步;曾经自己用着试探的口径询问过对方是否要试着交往,却被露伴一脸愤恨的拒绝了,甚至被男人误会、认为自己只是想要拿他当做体验青春的‘试验品’,百口莫辩的仗助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机会、为自己那满肚子的委屈做出像样的辩护,然而因欲言又止而微启的双唇还是不由自主的贴上了对方那柔软的唇瓣,随着呼吸而渐渐深入的吻不再像那一夜般胆怯、紧张、痛苦,笨拙的痴缠令心跳狂乱的同时,也使得感受着这一切的仗助沉醉的闭上了双眼。
(不过在那之后一切又都回到老样子了……那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一边托着下巴、望着露伴那有些单薄的背影,一边如是默默在心中抱怨道。唇瓣分离时,涤荡在心头的依依不舍久久未能褪去,如果这都不能算是‘喜欢’的证明的话、仗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告白’,更不明白明明‘两情相悦’、却不能恋爱的道理,然而自己越是对男人的‘矛盾’感到困惑、不解,露伴的态度就越是坚定、甚至决绝。
“我说……露伴。过几天要不要来我家来玩?啊……我也会叫上康一他们,要是你工作不忙的话,一起来我家坐坐吧。”
可即便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申两人绝对没有成为‘情侣’的可能,当自己厚着脸皮、按响男人家的门铃时,露伴仍旧会红着脸、皱着眉,一脸不情愿的向自己敞开家门,偶尔也会在自己的死缠烂打下默许自己的亲吻。
略显唐突的‘邀请’无论怎么听都有种暗度陈仓的意味。果不其然、闻言的漫画家在自己的嬉笑声中停下了画笔,只见他满脸通红、眼里闪烁着怒火,可羞恼的神情非但没有让自己感受到任何的威慑,竟让目睹着这一切的仗助感到又一阵怦然心动。不得不承认、固执又桀骜的露伴并不是一个坦率的人,却意外有着直率的地方。他会虚张声势、却不懂得滥用城府;他亦会故作逞强、却不擅长掩藏情绪。当男人每每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流露各种各样的情绪时,仗助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的露伴很是可爱。忍住了想要上前亲吻他的冲动、却没能忍住想要独占他的欲望;见对方一脸羞愤的瞪着自己、一边质问起自己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的时候,耸了耸肩的仗助并没有将露伴的戒备与猜忌放在心上,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编织起了一个又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
“没什么啊,难得老妈不在家、总不见得真让我一个人在家吧。所以才想说要不要大家一起聚一聚,要是老师不爱打电动的话,可以一起聊聊天啊,要是嫌人太少的话我可以多叫点人。还是说你只想和我一个人独处?那我当然欢迎了。”
“你是白痴吗?!谁想要和你这家伙独处一室啊!别开玩笑了!”
诶……可是现在我两不就是‘独处一室’吗?还是老师你主动邀请我进屋的呢。
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抬起了右手的漫画家便将手中的画笔直直的朝着沙发椅的方向丢来,幸好自己反应及时、连滚带爬的躲开了男人的‘攻击’,麻利的从地板上站起了身。见仗助从容不迫的掸去了衣服上的灰尘,踱步来到了自己的跟前,仰着脑袋的露伴依旧涨红着脸,只不过从男人嘴里传来的骂骂咧咧对此时此刻的仗助来说堪比诱人的甜言蜜语,可与此同时、内心对男人的那份渴求也随着两人那无法靠近的距离而变得愈发的躁动不安。
“不要害羞嘛,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坏事。像我就很坦诚,虽然过去很讨厌你、也搞不懂你,但现在我是真的想要更多的了解有关你的事。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谁会相信你这满口谎言的臭小鬼啊……!”
有时仗助会忍不住猜想,那总是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的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在悄然喜欢上自己的。只是喜欢就足够了吗?他真的是那么无私、清心寡欲的人吗?又或是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愿意开始?人总是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感到心满意足,却在真正得到之后变得患得患失。不知为何,仗助忽然能够明白这种感觉,可与已经成为大人的露伴不同、还未褪尽稚气的仗助不相信那些过于理性的大道理,若是真的喜欢、真的向往,个性的不和也好过往的矛盾也罢,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这是‘纯情’、更是‘勇气’,仗助多希望那愿意接受自己的亲吻却不愿意牵起自己的手的男人能够明白,青涩的烦恼竟让自认为乐观的仗助唉声叹气起来。
“真的假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恼羞成怒的露伴轰出了家门,不得已、临走前不忘在男人脸颊处留下一个吻的仗助在露伴的怒视下踏上了回家的路。其实他根本就不讨厌这种事吧……要是真的讨厌的话,为什么不动用‘天堂之门’、彻底让我无法靠近他呢?即使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自己的脑袋里也一直都想着关于露伴的事。仅仅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露伴的存在近乎占据了自己脑海的每一个角落;过往的争执、失态的糗事……更多的是男人为了掩护自己而不惜赌上性命将自己驱逐出隧道的果敢与顽强。
如果说与‘高速之星’的一战是自己对露伴改观的开始,真正对他产生情愫的无疑是目睹男人吐出花瓣的那一瞬间。
罹患花吐症的病人的内心一定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看着静静掉落在水槽中的花瓣,洁白的花瓣中央遍布着黄褐色的斑点,像是某种点缀、又像是某种危险的警告,令俯瞰着水槽的仗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断在喉底蔓延的灼烧感更是让大脑阵阵嗡鸣起来。
“为什么连我也染上这种毛病了啊……!是露伴那家伙传染给我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干涸的嗓子是从自己回到家后才开始隐隐刺痛的。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的母亲并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而误以为只是不小心吸入了花粉的仗助也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了乌龙茶、解了下渴,然而接近半升的饮料下了肚却还是未能缓解口干的感觉,相反的、喉咙的干渴感反而越发加剧,直至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贯穿了整个气管与喉部,猛地呛咳起来的仗助立刻朝着浴室的方向飞奔而去,一朵朵白色的花瓣宛如失控一般、从自己的唇齿间掉落了出来。
这无疑是花吐症。在用清水冲洗了脸颊之后,关上龙头的仗助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小心翼翼的将掉落在水槽中的花瓣拾捡了起来,用纸巾擦去了粘附在花瓣表面的水珠,眼睁睁看着柔软的花瓣在自己的手中变成了一朵狐尾百合,一股清甜的香气幽幽的从嫩黄的花穗阵阵飘来。
目前临床上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花吐症具有传染性,可同样也没有任何的证据和病例证明它不具备传染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因为暗恋着某人才会染上这种罕见的疾病的事实。而至于那个人是谁,仗助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男人那笔挺的腰杆、纤细的腰肢、以及挥笔时候的豪迈与气魄。光是回想,从耳背传来的热度使得年轻气盛的仗助默默低下了头。明晰的答案让仗助得以从未知的恐慌中逃脱,然而、自己竟对露伴如此混魂萦梦牵的‘事实’却让仗助感到有些无法适从。可无论如何,这些白洁、娇嫩的花瓣恰恰证明了自己对男人的那份思念不是假的,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真切,以至于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捧起这些残缺凋零的花朵,飞奔到男人的面前。
“这下那家伙总不能不相信我了吧……露伴那家伙,竟然把我逼到这份上,看我以后怎么让你双倍奉还。”
《Crystal Lies》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