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公司之前、火神假借归档的名义，乘着电梯来到了五楼。就在自己故意拖沓着脚步经过空荡荡的职场时，目光近乎不受控制的朝着风控部所在的方向望去，不出意料、冰室仍然坐在工位上埋头忙着什么，可趁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之前，立刻挪开了目光的火神就好像闪躲一般快步走向了位于角落的档案室，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禁让留守在档案室整理文件的黑子流露出了一丝微妙的浅笑。
“喂？啊……是我。”
对于‘恋爱’，火神知道自己是笨拙的，可对冰室、唯有‘不知所措’这四个字才能形容无法平复的紧张与不安，而这种忐忑不定的迷茫与和女人交往时的困惑是不同的。曾经火神因为无法理解女人的多愁善感而多次被甩，如今自己为了处处维护冰室的自尊而不得不竭力适应对方的步调，若不是因为‘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迟早会让人心生厌烦。
就在冰室接起电话的那一刻，窝在沙发里的火神立刻坐直了身体，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冰室的嗓音有些沙哑，可他还是呼唤了自己的名字，一声‘你还没睡呢’令火神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口气，低声喃喃回应道。
“正准备休息了。你是刚到家吗？加班到这么晚？”
（9点到家的，现在在看书。怎么了，你还在担心我吗？）
别有意味的试探令火神陷入了短暂的哑然。可正在自己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是好时，冰室却并没有责怪自己什么、反而轻轻笑了一声，平静的语气意外柔和。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自己会合理安排时间的。坦白说，我没想到自己的状态看起来这么差，要不是你今天在公司‘提醒’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都已经有黑眼圈了。）
“白天是我不小心疏忽了。但你在会议开始之前看起来就非常疲惫，一时没忍住……”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所以我没有生气。
直到对方如是坦言，紧绷的思绪才渐渐松弛了下来，使得火神不由自主的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将背脊倚靠上了松软的靠垫。
“那就好。不打扰你用功了，周末见吧。晚安。”
（嗯，晚安。）
直到电话另一头的情人主动挂断了电话，火神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机，萦绕在客厅内的清冷空气加剧了笼罩在心头的寂寥。在与冰室相遇之前、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只有一个人的‘家’会是那么的安静、冷清，不曾体会过的清寂使火神心烦意乱，种种消极的浮想迫使自己猛地站起身、匆匆走向浴室，用冷水冲洗着硬朗的脸蛋。
“……睡吧，省的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如果冰室是女人，又或者自己不是男人，是否所有的烦恼就会消失了呢？隔阂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就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伴随着各种荒唐可笑的意向，昏沉入睡的火神度过了又一个孤单的长夜，直到被闹铃声惊醒，强忍着头痛的青年拖拖拉拉的掀开了毯子、走下了床，就在自己推开卧室的房门、踱步来到客厅时，本该再熟悉不过的光景竟让火神感到有些陌生——没有冰室在的公寓毫无生气可言，即便男人在自己的家中留下了不少属于他的私人物品，可这点点痕迹只会加重火神对他的情念，消磨自己的耐心。
“辰也，要不要喝点什么？”
白天的时候因为一心忙于工作，而不会想起恋爱所带来的那些烦恼，可到了晚上、无法消化的寂寥总是让心绪无法平静下来。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火神急冲冲的背上了装着换洗衣物的背囊，甚至都没有知会对方一声、便迫不及待的前往了冰室租住的公寓。就在男人推开门的刹那，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讶，却还是笑着为自己从鞋柜中取出了拖鞋，时不时低头搓揉因疲劳而泛红的双眼。
闻声，坐在餐桌前的情人并没有回应自己，他全神贯注的翻阅中好似词典一样笨重的书册，一边在空白的笔记本上记录着重要的考点。见他如此专注，倍感无奈的火神只得默默轻叹了口气，被冷落的滋味自然不好受，但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识大体的人——正因为都是男人，火神比任何人都明白冰室对事业的野心与执着，更不想让维系着彼此的这段感情成为妨碍对方的牵绊。
“算了，给他泡杯红茶吧。”
“……”
将沸腾的热水缓缓注入装着茶包的马克杯中，眼看着透明的液体渐渐化为温润的琥珀色，火神拿起了事先准备好的柠檬与水果刀，柠檬切成薄片、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滚烫的茶水中。
“辰也，喝杯茶休息会儿吧，一直低着头看书对颈椎不好。”
“啊……抱歉，我没注意。这是大我特意为我泡的？”
“……”
会感到如此失落并不是因为被冷落，而是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冰室自始至终都漠视着自己的存在，而火神却不能因此而埋怨对方什么，仅仅是因为这间公寓是冰室的地盘，他也有着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苦涩的脱力感令火神不知该如何回应向自己道谢的情人，而向来敏锐的冰室似乎也没有余裕来体恤自己的情绪，就这么伸出双手接过了茶杯、低头抿了一口红茶。
“你还特意加了柠檬啊，有心了。等我把这一章学完了，要不要出去逛逛？顺便吃个晚饭。”
“你还要继续啊？都看了那么久了，不觉得累吗？”
濒临失控的情绪还是让火神皱起了剑眉，然而当直白且露骨的抱怨脱口而出时、不禁感到一阵心颤的火神立刻坠入了懊悔与不安之中。微微仰着脑袋的情人怔怔的注视着自己，男人的神色从惊愕、渐渐变得愈发肃穆。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学习、而不是‘看闲书’吧？音落，冰室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只见他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唇色有些苍白。冗长的沉默加剧了空气中的压抑，也加剧了笼罩在心头的苦闷与委屈，可偏偏也不知该如何传达、如何诉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明年的司法考试做准备，但时间还很充裕不是吗？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考试这么逼迫自己吧。”
积压了太久的不满最终还是冲垮了名为‘克制’的心墙，一声轻叹过后、砸了咂舌的火神一边低声说道，一边难掩心烦的抓了抓短发。
“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和你交往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状态这么差。我当然不想妨碍你用功，可明知道你在勉强自己、我不可能不为你担心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这样无微不至的呵护。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这么走过来的，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的人生规划该如何安排。我不需要别人的意见，也不习惯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你非得把话说的那么绝情吗？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思！
总是强调着公私分明，却又将工作中得理不饶人的坏习惯带进了生活；原本火神认为男人的个性就是如此，既然自己喜欢他、这些‘缺点’根本不足挂齿，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可一旦真的被他个性中的那些锋芒所刺伤，难以言喻的心酸使得火神无法自已的握紧了双手，愤愤的注视着双眉紧蹙的情人。
“难道说担心你也是错的吗？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事事都顺着你的心意、用不着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踩到你的雷区、扰乱了你的生活？”
“原来和我交往是那么辛苦的一件事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度让火神回想起了自己与冰室在会议上的一次次对峙，只不过此刻、男人的冷嘲热讽却远比会议上要来的刺耳百倍。听着他如是冷笑着讥讽道，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的火神强忍着怒火的煎熬，随即转身来到沙发前、拿起了背囊，朝着玄関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不想和你吵架，也知道自己没这本事、更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既然你觉得我影响到了你，那我回去了，你一个人好好专心学习吧。”
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火神本想就这么推门离开，可就在自己穿上鞋子、起身的那一刹那，不知在何时来到了玄関的冰室却叫住了自己，一声‘等一下’迫使火神近乎本能的转过了身，本以为对方是为了挽留自己而放下了厚厚的书、离开了客厅，不料自己那天真的期盼却还是被男人那无情的冷言冷语彻底击碎了，只留下满腹的悲凉。
“‘同居’的事，我奉劝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无论是恋爱、还是工作，你最好不要对我心存太高的期待。”
“……我真的搞不懂你。”



这是火神第一次当着冰室的面，摔门离开他的居所。
除了愤慨、火神不仅为自己感到可悲，亦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不值。
难道为这段感情倾注了所有的人，只有我而已吗？站在摇晃的车厢里，眺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禁扪心自问的火神忍不住在心中哀叹道，正因为对冰室的感情是如此真切、才会被他的那些薄情的言语所伤，可男人对自己却恰恰相反。他无疑是喜欢自己的，但他从未烂漫的畅想过两人的未来、两人的永远……在冰室的眼中，‘火神大我’就和其他男人一样，而同性之间的恋情注定脆弱、注定经受不起一点波澜。
“好累……”
精神的疲惫远比肉体的疲乏要来得更为磨人。就在火神将背囊随手丢在了床脚边、一头栽进松软的枕头时，心脏的鼓动加剧着忧虑不已的思绪，迫使火神如同逃避一般、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可闪现在脑海中的却尽是与冰室一同度过的点点滴滴。
再这么僵持下去，我们会分手吗？
对方显然已经表态了，看似是出于善意的‘提醒’，实质便是男人的答复。三言两语的口角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电影院的意外偶遇、在公司时的遮遮掩掩……火神与冰室不同，自己不擅长说谎、更做不到像他那样能说会道。
“按辰也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的，更何况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司法考试上，哪儿还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想到这，犯着嘀咕的火神再次长叹了一口闷气，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时间在数字的频频变化中悄然流逝着，亦让火神为这段感情感到越来越失措、越来越迷惘。
“不想了……随便做点吃的吧。”
自暴自弃的用掌根轻轻敲了两下紧蹙的眉间、一边缓缓走下了床；就在火神路过静置在角落的简易书架时，一个闪念突然浮上浑浑噩噩的脑袋，促使自己调转着脚下的步伐、蹲下了高大的身体，伸手打开了位于书柜最下方的抽屉。
那张列明着两人交往期间的种种规则的‘约定书’静静的躺在抽屉的角落。曾几何时，火神近乎已经淡忘了它的存在，甚至险些就忘记了正是因为自己毅然签署了这份看似荒诞蛮横的‘交往守则’，冰室才会放下所有的顾虑，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亲吻与拥抱。
“亏我当时脑袋一热就这么签了这玩意儿，……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限制了交流的时间、划清了彼此的底线；甚至连做爱的日子都写的清清楚楚，要是说给任何人听，都一定会忍不住嘲弄自己的盲目与痴情吧。然而当时的火神却没有丝毫犹豫，而冰室又何尝不是被自己的坚定与真诚所打动，以至于就连如此固执的情人亦都难以压抑日益膨胀的情愫，屡屡在无意识中模糊了凌驾在两人之间的那一道道危险的‘红线’。
所以这份‘交往守则’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
怔怔的看着一行行端正的文字，行距间的空白间隙中还有着自己涂改的痕迹，潦草的线条令火神不禁哑然失笑，暧昧的蠢动使得火神莫名开始浮想，想着自己那敏感且缜密的情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列下一条又一条‘规定’的，想着每每当他忘情的拥吻自己时、是否也彻底忘记了这一条条死板苛刻的‘约束’。
“或许，辰也他根本就没有我想的那么‘勇敢’。……好！就这么办！”
游刃有余的表象只不过为了自我保护而卖弄的‘小聪明’罢了。一旦领悟了这一点，冰室的神秘也好、顽固也罢，竟顿时不再让自己感到难以共情。不断涌上心头的冲动迫使火神攥紧了手中的纸张，一股脑儿的跑向了玄関、拿出了鞋柜抽屉里的钥匙，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家门，奔跑在了前往车站的马路上。
“辰也！是我，开门！”
赤红的夕阳落在紧闭的大门，点亮了镶嵌在门中央的猫眼，在金属的门锁上留下了些许余温。一声声性急的呼唤起初并没有换来男人的回应，直到渐渐灰心的火神用着近乎哀求的语气、低声呢喃起了他的名字，微热的门锁忽然转动了起来，透过缝隙、火神如愿的见到了冰室那满是困恼的脸。他眉头微蹙、乌黑的眼眸如同审视一般上下打量着自己，微启的双唇欲言又止。
“辰也！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你先让我进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满是苛责意味的质问并没有让火神退缩，自己反而用力推开了沉甸甸的大门、右脚趁机踏进了玄関，逼得公寓的主人连连后退了几步。
“我是真的、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拜托了，让我进去吧，说完了我就走！”
“你别那么大声，会吵到邻居。……进来吧，记得把门锁上。”
音落，低着脑袋的情人背过了身，落寞的背影不禁让火神感到心口一阵抽痛，可自己还是沉住了气、旋转着门锁，就这么赤脚走上了玄関口的台阶。
“有话直说吧，我不喜欢在学习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扰。”
冰室始终没有看向自己，他就好像迂回一般、绕过堆满了参考书的餐桌来到了厨房，反常的举动暴露了心中的慌乱。闻声，默默深吸了口气的火神挺起了胸膛，就在启唇之际、余光不经意发现了那杯由自己为男人亲手泡制的红茶，杯中的茶水已经少了一半，仅仅是这一微不足道的细节、让火神卯足了全部的勇气，从口袋中取出了那张奠定了这点恋情的‘交往守则’，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子的边缘。
“一起生活吧，辰也。既然你对我们的未来如此不安，那我们就重新签个‘守则’，把所有的事情、规矩、对错全都写明白了，这样一来你就能安心了吧？”
“我确实是让你好好考虑同居的事，但这就是你得出的答案？”
在冰室转过身、直面自己之前，刺耳的讥笑回荡在幽静的客厅里，也刺痛了火神的自尊心。男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张被搁置在桌角旁的纸片，尽快语气很是不屑、可目光却有些摇摆，言语中所流露的态度亦都不像不欢而散时那般逼人、冷漠。
“生活可比工作复杂多了，单凭一纸文书怎么可能真的约束得了彼此、解决得了分歧和摩擦……当时的我也是头脑发热才会想出这样的蠢办法，真是丢脸。”
“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其他的都只不过实现这一结果的手段罢了。”
这一条条荒诞、牵强的规矩，每一笔、每一字，都只是你为了给予自己放手去爱的信心，而留下的自我安慰罢了。
“我的决心是不会变的，辰也。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生活；为了征得你的同意，我可以隐忍、可以妥协、可以受你约束。但我也不是那种只靠奉献就能得到满足的人，我也有我的诉求和欲望，我希望从你身上得到与之对等的感情。所以我们就在今天把话说清楚吧，说清楚、然后像之前那样一字一句的写下来。”
“……你总说我固执，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固执的人。”
一味的拘泥于已无法改变的过去，这毫无意义；相对的，一味的为未来的不确定而瞻前顾后，更是杞人忧天。火神在乎的就只有被牢牢握在手中的‘当下’：只要男人还身处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绝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冰室总说爱情是脆弱的、同性之间的恋情更是如此，但火神更相信这世上一定存在着永恒不变的执着——这样的‘愚昧’，对于这浮躁的尘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珍贵’？
“那我们就谈谈吧。既然是你提的，那就从你开始。”
在火神的注视下，踱步来到餐桌前的冰室抽出了椅子、坐下了身。他伸手拿起了那张淡薄的‘守则’，却并没有将对着的纸片展开，低声继续喃喃道。
“如果我最终同意同居了，你对我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来听听。”
“我只有一个要求。万一我们吵架了，当天发生的问题、当天解决，绝不拖到第二天。仅此而已。”
“……就和今天一样？”
“对，就和今天一样。”
“……”
见自己如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禁抬起了双眸的情人就这么定眼望着自己，两人在沉默中相视了许久，最终在冰室的一声满是无奈的苦笑中打破了凝重的僵局。
“我还是第一次和这么耿直的人交往。真伤脑筋。”
一边低声自言自语着，一边缓缓打开了手中的纸片。看着那一行行黑色的字迹，轻扬着嘴角的情人好似自嘲一般咕哝了一声‘好幼稚’，紧蹙的眉间也因不自觉间流露的笑意而舒展开来。
“我会认真考虑的。如果双方对新的‘同居守则’没有异议，我会联系搬家公司，准备搬家的事。”
“辰也……！那你同意了？！”
谁知道呢？这可不好说。
早已习惯了男人那总是卖弄玄虚的坏毛病，不顾冰室的抗拒、大步走上前的火神俯身吻上了冰室的那张能言善辩的双唇，舌尖的交缠融化了所有的思虑与不安，畅想着有你相伴的未来。
“万一我提出的条件太苛刻、害得你打退堂鼓了呢？不过看在你这么对我这么迷恋的份上，我会手下留情的。”
“唔……！”


——TBC——


这一章写了我整整一个礼拜……
经前的状态真的太差了，好在是冷CP没什么人看……容我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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