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的火神感觉自己更像是一具丢了魂魄的‘空壳’：所有的感情都在顷刻间丢失了、去到了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就在自己随手将手中的钥匙丢在凌乱的书桌上时，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火神忽然感到身体一震瘫软，就这么随着失衡的重心倒进了松软的床铺上，任由乱成一团的思绪在大脑中沸腾着、翻滚着，悔恨与责备啃食着一度被自己视为‘信仰’的爱恋，迫使火神力不从心的咬紧了牙关、将双手蒙上了阵阵酸涩的双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懦弱、自私、又没有胆量的‘人渣’；除了这样难堪又不入耳的字眼，火神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犯下了弥天大错的自己，而这一后知后觉的‘醒悟’却是在自己伤害了那些关心自己的人之后才领悟的。

就算本能蛊惑自己闭上双眼、来逃避残酷与无法逆转的现实，然而即便自己蒙上了眼睛、拒绝去倾听一切的声音，浮现在脑海深处的依旧是那两张容颜。一个，是对自己付出着真心的女孩；一个，是让自己爱得近乎发狂的男人。在闪烁的路灯下，两人终于还是见面了；他们对彼此的存在并不知晓、更不了解，两人在沉默中用着非常短暂的时间打量着彼此，在一声礼貌的微笑过后，率先启唇的‘义兄’用着诙谐的口吻开起了自己的玩笑，然而那一句‘我是大我的哥哥’却让火神感到心如刀割。

（没想到大我的女朋友这么可爱，配他这样的糙汉子实在是太浪费了。）

（诶……你就是火神君经常提起的那个‘义兄弟’吗？真是对不起！）

（…………）

见冰室率先主动表达友好、顿时紧张了起来的‘恋人’匆匆忙忙的松开了交缠着自己胳臂的双手，连连向着眼前这位突如其来的‘兄长’鞠着躬。因为我只是听火神君说起过你，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本人，所以没能认出来，真是很抱歉；说到这，回眸望了自己一眼的女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向自己不断求助似的，红扑扑的脸颊与泪汪汪的双眸却是让她显得非常惹人怜爱。

（火神君最近一直有和我提起过你，说有些事要和你商量所以一直和你待在一块儿，我稍微有点不放心就擅作主张了……希望你们不要生我的气……）

（……最近我们是一直待在一块儿，‘商量’一些事情，但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男人的语气越是平淡，他那不以为然的淡然态度就越是让火神感到无比心痛。笑容可掬的冰室配合着沉默不语的自己‘完美’的编造着谁也不会想要去怀疑的‘故事’，用着就好像呼吸一般轻松自然的口吻对着眼前那素昧平生的女性说着一句又一句谎言。商讨学业，打工与课时的冲突，教授的刁难，还有那苛刻且不近人情的主厨……在冰室的‘蛊惑’之下，原本满脸担忧的‘恋人’渐渐收敛起了不安的神情，发自肺腑的安心感令她不自觉的轻扬起了嘴角，一声声‘原来是这样’使得自己的舌根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苦涩。

（这些烦恼或许对男生而言更容易向同性的朋友开口倾诉吧。明明我才是那个理应与火神君一起分担的人，但却总想着自己的感受，真是太不像样了……）

（哪里。大我他从小就好面子，但他不是那种习惯撒谎的人，只是不想在你面前流露出软弱无能的一面、才这么逞强罢了。）

（…………）

这到底是身为‘义兄’的你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而主动承担起的责任吗？又或是你对我的报复、抗议、以及玉石同焚的诀别？冰室的每一句通情达理的安慰，在火神听来都是对自己莫大的讥讽和责备。他是笑着说完这一切的；而在音落之际、从口袋中取出了烟盒与打火机的‘兄长’当着自己恋人的面点燃了香烟，刺鼻的烟雾在月光下弥漫了开来，男人则透过朦胧的烟雾向自己投来了冷酷的目光。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家吧。记得要把人安全送到家哦？这可是‘恋人’才有的特权啊。）

（辰也……我……！）

还没等自己来得及开口，男人便无情的背过了身体，看似潇洒的冲着自己与依偎在旁的恋人挥了挥手，渐渐的淡出了火神的视野之中。冰室就这么离开了，将十分钟前、两人好似嬉闹般的温存也一并带走了；而愣愣屹立在原地的火神却连呼唤对方的名字也做不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紧握着恋人那柔软的手，不知所措的望着不断有计程车穿梭的主干道，可胸怀中那不断跳动的心早已因男人的离开而变得心灰意冷。

（火神君……？）

穿着碎花长裙的恋人依旧陪伴在自己的身旁。令火神感到讽刺的是，自己明明本该有好多事需要问她、也有许多歉意理应向她表达；然而无论是理性还是感性都并没有告诉自己该如何去做。当她用着甜美温柔的嗓音又一次呼唤自己的时候，顿了顿神的火神只是握紧了她那柔软的右手，将所有的懊悔与自责咽进了肚子，一声‘我送你回家’使得对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叫计程车吧。时间不早了，打车的话安全点。）

（嗯！）

时间会决定一个人会在他有限的生命中遇见谁，而一个人的心会决定自己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行为则会决定最终让谁能够留下。

这么多年以来，火神一直以为自己的心里是有着这些答案的。上了计程车的两人一直都牵着手，以为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恋人一路上都将她的脑袋枕靠在自己的肩头；火神何尝不想去安慰那因担忧与怀疑而遍体鳞伤的恋人？然而本能却一次又一次的阻止自己去施舍那伪善的同情和怜悯，除了该如何挽回冰室对自己的信任、与恳求男人能够相信自己以外，被焦虑占据了的大脑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其他多余的问题，自己甚至都感觉不到从恋人身上隐隐传来的甘甜气息。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在目送女友下车的时候，红着脸颊的恋人有些战战兢兢的试探自己是否要留下过夜，只可惜此时此刻、自己的大脑根本容不下除了冰室以外的任何人。一句‘我有点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令对方失落的垂下了眼帘，而对方的另一句‘旅行的事，你没有忘记吧’让火神再度哑然，恋人那近乎恳求的口吻最终还是令自己点了头，光是这样一个敷衍的举动、就让对方含笑掉了眼泪。

她不是那个留下的人。一边如是在心中默念着，一边松开了双手的火神缓缓睁开了双眼。明明知道她不是那个该在自己生命中留下的人、可自己却没有松手；矛盾的行为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但自己还是害怕。害怕与冰室之间的维系不知在哪一天会突然瓦解，到了那时、火神真的没有勇气能够让自己全身而退，自己也需要一个愿意无条件包容自己、接纳自己的港湾。

“但这是不对的……”

人的本性便是在茫然的漂泊中寻找安全的依靠，男人、女人，谁都会有这样懦弱的时候，但这成为不了伤害别人的借口。既然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既然自己可以为了那个男人而不惜放下一切，为什么连一个简单的‘抉择’、亦都会让自己如此胆怯呢？想到这，愣愣凝视着天井的火神拿起了被丢在床头的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唯一的一条未读短信是来自恋人的。点开了聊天框，这才发现就在自己抱持着各种各样的‘动机’、烹制那道鹅肝时，心急如焚的恋人给自己发来了不少短信。一向开朗自信的她用着近乎卑微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试探着自己的心思，而最后那句‘我好不安’或许正是驱使着她换上长裙、乘着末班车来到自己的工作场所的原因吧。

“……结束吧。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怀着对恋人的愧疚，从床上坐起了身的火神试图拨通女友的电话，而就在拇指按下通话键的那一刻、一个闪念突然从心头划过：辰也呢？就算我已经下定了决心、选择了他，可辰也就会选择我了吗？仅仅是一瞬间的念想便让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一切又都回到了矛盾的原点，也迫使火神退出了电话簿的界面，手指凭借着本能输入了那早已烂熟在心的号码，怀着前所未有的不安、拨通了号码。自己何尝不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些亲吻，那一场场拥抱，都不足以那一句简单朴素的话语。如果冰室愿意，无论是十次、百次、甚至万次，火神都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在男人的耳边诉说自己内心对他的全部感受，可冰室呢？即便是在两人的第一晚，醉意只让他向自己敞开了身体，却没有让男人说出那句‘我喜欢你’，而火神要的就只有那么多，就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自己便愿意为他放下全部的所有。

【……喂，是我。】

“辰也……”

电话另一头的‘义兄’显然是累了。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慵懒、甚至有些沙哑，可他还是顶着露骨的疲惫接起了电话，这让火神感到洗出忘我之余，也让自己的心口再一次绞痛起来。

“抱歉，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你睡了吗？”

【没有，失眠了，正在抽烟呢。】

你呢？有好好把女朋友送回家吗。

显然，男人是故意这么问的，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讥讽，但是无论对方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让自己难堪的，火神都不会去责怪这样的冰室，自己更没有权力去怪罪同样被自己‘蒙骗’的男人。

【那个女生很可爱呢，也很有礼貌，感觉很适合你。】

“我喜欢的人，至始至终就只有辰也你一个。”

这是火神第一次如此冷静的面对自己对男人的这份心情，也是自己第一次如此冷静的向对方传达这份苦涩的爱意。冰室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肉【记得开闹钟】体的结合有时远比言语要来得简单易懂，自己是如何急切的抚摸他的肌理的、又是多么贪婪的渴求着他的温暖的，感受过这一切的男人不可能不明白，而电话另一头的沉默便是他的答案。

“从你离开东京、前往秋田的时候我就察觉了。不……或许比那时候更早……我喜欢你，辰也，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是不会让你得到幸福的，大我。】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坐在床沿的火神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自己想过男人会拒绝，但却没有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理由；相信我，凭我对自己的了解、和对你的了解，那个女孩才是正确的选择，你不应该选择我。说完，长吁了一口气的冰室稍许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在犹豫什么，但短暂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而男人接下来的‘坦白’却让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况且我早就察觉到你不是单身了。我是猜到你不是单身的情况下，继续和你上（不想上班）床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为对我有所隐瞒的事而自责。】

“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时候……”

还没等自己说完、一声轻笑让火神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比起早已乱了方寸的自己，电话另一头的冰室似乎要显得气定神闲的多。这一切在男人看来更像是一场游戏、无论是自己的煎熬、痛苦、以及自责，都只是游戏的一环，而非心意的相通。

【那天在旅馆，你的手机不是放在床头柜上吗？途中响了很多次，你因为太过投入了所以完全没注意到。那时候我就猜想或许来电话的是你真正的恋人，至少是非常关心你的人。】

男人的每一句话说的都像是玩笑，可正因为如此、火神才明白此时的冰室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认真。只是自己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而选择‘蒙骗’的那个人到底又是谁？恍惚之余，太多太多的疑问使得自己弓起了高大的背脊、扶上了昏沉的额头，然而对方并没有停止，他已经无情的坦述着自己的‘罪行’，撕扯着两人之间那脆弱的维系。

【所以你想要维持现状也没关系，我可以配合你继续偷偷背着你的女友玩这场偷情的游戏。这样比较好。】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辰也。”

事到如今火神已经不会再像自我标榜似的用着自己的那套摇摇欲坠的道德观来指责任何人，然而冰室的这番言语却还是让自己发自肺腑的感到愤慨与无法苟同。我喜欢你，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说服我否定这一点，我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你、伤害了她，正因为知道才会打这通电话，彻底做个了断；说到这，声音不自觉变得高亢起来的火神难掩烦躁的挠了挠头发，而闻言的男人则一言不发。他静静的吐着气息，表现的异常冷静，就在自己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开始变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的‘义兄’再度缓缓开口，决绝的言语令火神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眸。

【大我，你听好。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我不打算否定你对我的感情，但正因为知道你的认真我才这么说。我不是你正确的选择，也请你不要认为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有多少人以友谊的名义爱着一个人，而我们则是以无限接近亲情的方式陪伴在彼此的左右，可只要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认为拥有，那便是失去的开始。

【终有一天我会拥有自己的家庭，而你也是。你对我的所有感觉都不是假的，如果你真的那么渴望我的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全部交给你，我能给你的‘幸福’就只有这么多了。】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你根本什么都知道……”

今时今日，这么多年来的思念、挣扎、矛盾、以及遗憾终于能够画上句点了。在男人离开东京的那一天，他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样东西，那时候的火神还很年轻，并不完全明白那是什么。若干个日子过去了，这颗种子随着岁月的流逝、在对男人的惦念中发芽生长，开花结果，自己才知道那是一颗名为‘爱情’的种子，它让自己更有决心、更有信心，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而今天，种下了这颗种子的人却选择亲手将果实摘下，又在自己的面前将它捏的粉碎，留下一片狼藉、碎落在脚底。

“这是报应……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认。我全都认。”

细细痉挛的喉底将所有的哽咽全部咽下，静静在夜幕中流着眼泪的自己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自己还是渴望着他的拥抱、他的宽慰、他的温暖……不求回报的爱情最终还是被归结成了一场得不到结果的‘错误’，无论是男人的理性也好、又或是冷静也罢，那些没有温度的言语终于让自己感受到了不曾有过的疲惫。

“但是这对她不公平。……我会如你所期望的那样，好好珍惜她的。”

【……你真的长大了，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