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开始试着寻求什么的同时,一定会同步失去着某些东西,时间、青春;生活、乃至这一切的意义……强忍着从眼球传来的酸胀感,右手握着笔杆的火神在密密麻麻的参考书上画下了一道有一道的标记。复杂的公式就好像天书中的咒语一般,随着不远处的讲师的一句句讲解逐渐展开,拼凑成了一副抽象又复杂的‘拼图’,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令火神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朝着厨师这一目标、步入高三之后,终究还是沦为了‘考生’的火神抢在父亲之前、主动报名参加了备考的补习,为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做起了匆忙的准备。这并不是火神的本意;自己并不是一块读书的料、更不是那种擅长学习和思考的人,但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自己不得不让步妥协、实现父亲为自己设下的底线,并以此为筹码换取自己追寻梦想的‘自由’,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时间所带来的窘迫感也让火神切身感受到了‘梦想’的残酷。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明天会有一场模拟测验,请每位同学好好复习、认真对待。下课!”
“谢谢老师!”
一边忙着学习备考的事、一边自学着所谓的经营管理,更不忘寻找打工的机会。火神并不是一个擅长规划的人,但既然在家人与老师的面前夸下了海口,若只是整日在家异想天开的话,就只会遭人笑话罢了。报名补习班是火神自己的注意,决定报考东京县内的大学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义务’;对于自己的这份‘决心’,起初仍旧有些顾虑的父亲已经不会再制止些什么,凭着一句‘你自己决定’、就这么默认了火神所有人的任性,对于不善表达的父亲而言,这或许已经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的温柔了,所以火神不会再强求些什么、更不会再因对方的漠然而感到失落或是退缩。
“火神君,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
看着身边与自己同龄的学生纷纷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下意识撇了撇嘴的火神也匆匆的从座位上站起身;然而就在自己一股脑儿的将桌上的笔记和参考书塞进凌乱的背包里事,坐在一旁的黑子忽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脊,情理之中的提议让火神几乎反射性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挂钟,时间已经过了夜晚八点,而两人只有在六点的时候勉强吃了几口咖喱面包、对食欲旺盛的火神而言根本就不能填饱肚子,恐怕对方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体贴的‘邀请’吧。
“好啊,其实我肚子早就饿了……要不是上课太集中、没有注意到,不然我一定早就饿晕过去了……赶紧出发吧,回家后还要整理笔记呢。”
见自己一边轻轻拍着小腹,一边像是催促似的将沉甸甸的背包扛在了肩头,不禁低头苦笑了一声的黑子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出了闷热的教室,深冬的寒风透过窗户的缝隙拂过面颊,阴冷的触感迫使火神下意识的耸起了双肩、转头眺望着窗外,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夜景、以及残缺的明月,还有自己那模糊的倒映。
“说起来……这周不知道辰也他会不会回家……要不要打个电话和他确认下呢……”
“……火神君?”
当火神凭着岌岌可危的成绩升上高三之后,冰室也以优异的成绩从Y高毕业、做着驶向东京的列车,回到了这座充满了回忆的城市。男人兑现了与自己的约定、同时也为亲生父母扫去了这几年来的遗憾与阴霾——以全县排名前十的成绩考入了全国名门的T大的医学院,以药剂师为目标进修生物与化学的相关课程,这三年来男人究竟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实现了这一切,当男人的父母兴高采烈的邀请自己一起参加为冰室庆祝的庆功宴时,火神最先看到的并非是洋溢在所有人脸上的笑容、而是沉溺在祝福与掌声中的冰室。他依旧笑的很内敛、笑的很平静;又常常会在所有人的焦点从他身上离开的时候落寞的垂下眼帘,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落地窗户前,就这么愣愣的望着窗外、什么话也不说。
(辰也……?原来你在这里啊,伯母她一直在找你呢。)
误以为男人只是不喜欢太过喧嚣的地方、远远观察了对方许久的火神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在心头涌动的担忧,拿着装满了果汁的饮料,悄悄来到了冰室的身旁。闻言、立刻循声转过了脑袋的‘义兄’微微轻扬起了嘴角,然而此时此刻、男人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勉强,这不禁让火神更为不安的蹙起了眉头,轻轻拽握上了对方的胳臂。
(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和伯母说下吧,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只是被拉着忙活了一天,稍微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罢了,不用那么小题大做。)
说完,再次垂下了脑袋的冰室默默看着自己那只抓着对方胳臂的大手,随即将垂荡在一旁的左手轻轻覆上了自己的手腕、冰冷的指尖时不时的摩挲着凸起的指骨,洗发精特有的气味隐隐从发梢传来,晕染上了萦绕在两人间的空气、令感受着这一切的火神再一次的乱了呼吸。
(不过你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吗?我实在不擅长应付那些亲戚、也不喜欢这种虚情假意的场合,还是和大我在一起的时候比较轻松,……至少能够做真正的自己。)
(我是没有关系啦……只要辰也希望我留下的话。)
当冰室亲口说着‘想要自己留下’的时候,火神近乎狂喜的大叫出来、光是克制这份冲动就已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忘记了流露在男人脸上的疲惫,以及那些露骨的厌倦。自己就如冰室‘要求’的那样、两人肩并肩的倚靠着身后的落地窗户,零零散散的聊着琐碎的小事;当冰室提到‘搬家’的事时,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的火神渐渐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就这么欲言又止的半启着双唇,不知所措的看着被自己默默爱慕了近五年的男人。
(对喔……辰也很快就要搬出去一个人住了,我差点都把这事都忘了……伯父他们真的同意你一个人生活了吗?)
与自己决定报考大学一样、冰室之所以那么努力的想要考上T大,并不是真的渴望得到最好的教育,更多的是为了弥补国中时的‘失败’、以及换取自由与独立的筹码。冰室深爱着自己的家人,而男人也被家人深深的溺爱着;可这份亲情有时难免会显得有些过于沉重,这一切源自于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以及尊严本身的‘苛刻’,当然、冰室从来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抱怨过任何的不满,就连火神也不例外。
听着自己如是试探着问道,苦笑着耸了耸肩的冰室只是暧昧的咕哝了一声‘他们还能不同意吗’,随即就这么霸道的从自己的手中夺过了果汁、递到了嘴边;单薄的双唇含上了杯沿、那也是自己的唇瓣触碰过的地方,宛如饥渴的蝴蝶贪婪的吸吮着花蜜一般、大口大口的将剩余的果汁吞咽进了腹中。
(我已经乖乖照着他们的要求、考入了T大的医学院了啊,我的这点要求和他们这几年给我施加的压力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唔……我能懂。大人总是自以为是的指责孩子任性,却不知道更多的时候他们比我们更任性,我家那位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是支持辰也一个人搬出来生活的,毕竟我们两是‘同伙’嘛,嘿嘿~)
(……‘同伙’啊……说的也是,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大我更可靠的伙伴了。)
火神当然知道冰室虽然对待每个人都非常友善、对父母也非常顺从,但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人,而这一早年始终被理性压抑着的‘桀骜’到了今天才找到得意宣泄的机会,也让男人的眼神与脾性渐渐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自己的‘祝福’是真心的;自己尊重并支持男人的决定,对于用于承担‘独立’背后所有的代价与压力的冰室感到羡慕与憧憬。然而当自己好几次用着旁侧敲击的口吻、询问着能否去男人的住所‘打搅’时,挂着笑容的冰室至始至终都没有给出一个正面的答案,含糊不清的说着‘得看大我的表现’之类的话语、婉拒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请求。
“也就是说火神君的‘哥哥’现在是一个人在外面住,但偶尔还是会回自己家吗?”
一边喝着最爱的奶昔、一边紧跟着人流一步步走下了天桥;听起来总有些别扭的说辞让火神不禁哑然失笑,而一旁的黑子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耐不住寂寞而向对方提了几句有关冰室的事,至于‘冰室辰也’究竟是何许人物,黑子从来没有深入的打听过,更没有兴趣知道太多。
“其实我挺佩服那样的人的。所谓的‘独立生活’不是意味着什么都要自己打点吗?生活上的琐事暂且不提,经济压力也要自己承担,换做是我、我想我一定没有那样的勇气吧,火神君的这位义兄弟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吧。”
“是啊,辰也他从小就是这样,说他不服输也好、倔强或是顽固也罢,他不是那种会轻易低头或是妥协的人,……所以偶尔也会让人忍不住为他心疼。”
‘自由’的代价是昂贵的,巨大的,同时也是沉重的。冰室的父母虽然同意让男人一个人搬出去生活,但同时也提出了额外的条件:学费将会有家人替他承担,但生活费与房租则需要冰室自己想办法解决,男人的双亲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如愿以偿的考上T大就妥协让步,从某种角度而言、冰室能够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在望子成龙的家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罢了。
当然,面对父母那近乎胁迫的态度,冰室并没有退缩或是妥协。男人非常果断的便同意了双亲的‘条件’,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找到了何时的住所、又在同社团的推荐下在新宿的某个酒吧做起了兼职。早上要忙着学业上的事、晚上则不得不为了高薪而熬夜工作到天亮;每天都在奔波与忙碌中度过的冰室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近乎与身边的所有人断了联系,只是偶尔男人会顶着一张疲惫的笑脸回到家中、叩响自己公寓的大门,只不过距离两人上一次照面也已经过去快要一个多月了,牵挂与思念再一次因为生活的疏远而在心底深处膨胀着,牵动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迫使火神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但是这是辰也他自己的选择,我不能成为他的阻碍、他也一定不希望我多管闲事吧……”
“……火神君,莫非你……”
“喂!冰室!你振作一点、别又摔地上了!”
“……?”
就在意识变得越来越消沉的时候,几声刺耳的吆喝猛地窜入了耳蜗,伴随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迫使火神几乎本能的停下了脚步。只见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一家居酒屋的店门前,他们有的穿着大衣、有的背着背包;休闲随性的装扮并不像是上班族,很有可能是在附近读书的大学生,然而真正让火神忘了呼吸的、是屹立在所有人正中的身影。过长的前发遮住了半边脸颊,却没能遮住男人那苍白的脸色、高挑的身体比前不久见面的时候要来得更加纤瘦了一些。火神并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撞见冰室,更没有想过男人会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兴奋、激动、狂喜……身体在数秒之间攀高了温度,然而当捂着脑袋、弓着背脊的‘义兄’就好像秋风中的枯叶一般轻轻摇晃着疲软的身体时,怔怔杵在原地的火神一个健步便飞奔到了人群的跟前、口中大喊着挂念了太久的名字,不顾一切的伸出了双臂、一把抓握上了男人那单薄的肩膀。
“喂、辰也!你没事吧?!辰也!”
“……这声音……大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所有人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时,火神并没有在意周遭那咄咄逼人的视线,自己只是紧紧的搂着男人的肩膀、任由冰室将身体的重心倾倒在自己的胸前、刺鼻的酒气令火神紧紧的蹙起了眉头。是喝多了吗?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或是到哪里坐下休息一会儿?心里越是焦急、理性就越是压抑不了情绪,一连串的发问让围聚在周围的人止不住轻笑了起来,惹得火神难掩窘迫的热了脸颊,就这么六神无主的环顾着四周,紧紧的抱着一言不发的‘义兄’。
“放心啦,冰室只是喝多了而已,我们几个正打算送他回去呢,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好像没有必要插手了。”
“那个、呃……我……”
“你们几个就别欺负他了,况且我只是有点头晕罢了,还没有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在一阵阵哄笑声中,缓缓直起了身子的冰室轻轻推开了自己的胸膛,但男人并没有理会自己、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就这么一手扶着自己的肩膀、一边从戴着绒线帽的‘友人’手中接过了浅灰色的外套,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耐烦的意味。
“你们几个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吧?今天的酒单我买了,下次休想再敲我竹杠,说好的事、可别赖账啊!”
“是是是~那我们先回去啦!小兄弟,这家伙就拜托你了,路上小心哦!”
“……喔……”
眼睁睁的看着嬉笑不止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自己与冰室两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都不敢注视对方的眼睛。喧闹的空气在刹那间沉寂的感觉并不好,这种无所适从的失措感自己也曾经体会过;是我做错了吗?是我不该站出来、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做出那样的事吗?就在火神难掩心烦的抓挠着头发时,稍许动了动身子的冰室迈着踉跄的脚步侧转过了身,一声‘好巧啊’迫使火神循声抬起了脑袋,映入眼帘的却是冰室那苍白的神情,以及满是责备意味的苦笑。
“又让你看见我这种狼狈的模样了。偶尔你的这种地方真的很让人来气呢……大我。”
“那个、辰也!你听我解释,我是……!”
想要好好解释、想要好好将内心所有的感觉传达给对方,然而偏偏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被揉合搓揉在了一块儿,以至于分辨不清、解释不清,就这么闷闷的被堵在胸口,压得自己久久喘不上气。……我知道的,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会替身而出、想提我解围,是吗?见自己许久没能说出一句像样的话,轻轻叹了口气的冰室苦笑着耸了送双肩,随即将右手探进了外套的口袋、取出了一个烟盒,如同挑衅一般、在满脸诧异的‘义弟面前’,将细长的香烟含入了口中。
“温柔也好、体贴也罢,也是要分场合的啊。你能为我担心我很高兴,但我并不喜欢自己被那样‘无微不至’的对待,……尤其是在外人的面前。”
“辰也……我……”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是不要再计较了吧。
男人又一次在自己与所有人之间划了一道线,并将自己锁在了线的内侧、而将火神留在了防线之外。火神明白是自己‘越界’了:不可抗力的冲动再一次触动到了对方最敏感的那道神经,名为‘自尊心’的那道神经。这的确是自己欠考虑,然而能够跨越这道防线、接受对方的全部的同时亦能让男人对自己敞开心扉,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当冰室一边低头吞吐着烟雾,一边用着近乎冷漠的口吻诉说着妥协的话语时,同样陷入了沉默的火神一言不发。自己是受伤了,被男人的态度伤害、被彼此间的疏远感所中伤;见自己久久保持着沉默,垂头抽着闷烟的‘义兄’忽然松开了握着烟头的手指、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一声‘去我那坐坐吧’令火神又一次瞪大了双眸,只不过一次、映入眼帘的并非只有责怪与迁怒,更多的是喜怒无常的歉意,以及再熟悉不过的温柔。
“我果然还是不忍心伤害大我。抱歉啊,用那样的态度对你……就当是赔罪,去我那喝杯茶吧?”
“……好……”
所谓的‘欲擒故纵’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明明前一秒还将自己所有的善意与担忧践踏在脚底,下一秒却用着明知自己无法抗拒的‘邀请’硬生生的抚平了内心的伤痕。火神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冰室,甚至不惜丢下默默站在远处的好友、就这么紧跟着眼前的‘义兄’回到了有些老旧的公寓,那是火神在这世上最想去的地方,明明前些日子自己无论多么坚持、又恳求了多少回,男人都用着像是打哈哈一般的口气敷衍了过去,如今又那么轻而易举的邀请自己踏入了这座‘秘密基地’。火神不明白。不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再盘算些什么;又或许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在想,只不过自己对男人的爱慕让本该单纯的一切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屋子里稍微有点乱,你腾个地方坐下吧,我先去洗把脸。”
只有十来平米大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册和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衣服,就连床铺也来不及整理、凌乱的房间出乎了火神的意料。如果是自己的公寓的话,冰室一定不会放任自己那么邋遢、一定会花时间好好收拾干净;尽管心里不断用着自以为是的‘常识’说服着自己,但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事实’却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床头那放满了烟头的烟缸更是宛如一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令火神感到一阵晕眩。才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发生在男人身上的变化便激起了内心前所未有的不安:曾经那总是自律、内敛又彬彬有礼的冰室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留下的是有些邋遢、有些放纵、又有些桀骜不驯的陌生男人。看着被搁置在床头的烟缸,深吸了一口气的火神鬼使神差的探出了右手,拿起了烟缸旁的烟盒。而就在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盒中抽出仅剩的最后一根香烟时,熟悉的男音突然冷不防的从背后响起,迫使自己近乎反射性的转过了身子,满是戏谑意味的口吻再次让自己热了耳根。
“不可以学坏哦,这可不是高中生该碰的东西,如果真要试着来一根的话,至少熬到高中毕业再说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质问,听着自己如是开门见山的开口道,先是一愣的冰室好似回避一般挪开了目光,一句‘高一的时候’让火神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烟盒,随即缓缓低下了头,怔怔的看着凌乱的地面。
“怎么了,幻灭了吗?没想到心目中完美的‘哥哥’也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因此开始看低我了吗?”
“怎么可能。无论辰也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看低你的,我对辰也的感情才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东西,……我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
不是因为看到冰室有这样不好的习惯而惊讶、更不是因为男人在自己的面前卸下了‘完美’的伪装而感到惊讶;真正让火神错愕的是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冰室辰也’的事实。你说的没错,我或许是‘幻灭’了、我只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年来所了解的就只是你的‘表象’,这对我才是最致命的打击;音落,轻轻叹了口气的火神将手中的香烟重新放回了变了形的烟盒之中,又当着男人的面、轻轻的将烟盒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随即缓缓抬起了头,直视着对方的目光。
“但是我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小事’就离开辰也的,一切也都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我也希望辰也不要再在我面前隐瞒什么……就算不是‘完美的兄长’也没关系,我希望更多的了解你……了解真实的‘辰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不会想要了解的,大我。像我这样自私又伪善的人……你是不会想要了解的。”
空气在又一声叹息中降至了冰点。身穿着单薄的黑色毛衣、就站在不足自己一个胳臂距离的‘义兄’卸下了温柔的‘笑脸’,就这么用手将过长的前发梳向了脑后,浮现在眼前的是火神从未见过的表情:冷酷、淡然、甚至掺杂着些许嘲弄的意味。只不过在火神看来,这一切充斥着厌恶甚至鄙夷的情绪并不是冲自己而来的,而是冲着男人自己;这也是两人相识以来男人第一次向自己坦露埋藏在内心已久的真心话,包括那脆弱的兄弟情、包括那无谓却快速膨胀的虚荣心,太多太多的事,就像是一把无形又锋利的刀、切割着维系着彼此的这份‘情谊’。
“在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我承认我非常喜欢你,能够遇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玩伴、并且被你那样坦率的仰慕着,我是真的很高兴,可同时也正是这份喜悦一点一点侵蚀了我、让我乱了神志,自命不凡的扮演起了‘哥哥’的角色。”
曾经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冰室、比任何人都善解人意的兄长……那是火神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纯粹的情分,美好的童年……哪怕与男人的这段‘缘分’变了质、自己依旧憧憬着身为‘兄长’的冰室,男人至始至终是自己无可替代的‘家人’。但实际上我的心里非常明白,越是被你依赖着、仰慕着,这份自觉就越是清晰,清晰得让我觉得残酷;说道这,稍许停顿了一会儿的冰室摊手捂上了自己的心口,修长的手指紧紧揪着松垮的毛衣,而男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痛苦。
“我其实并不优秀。当你可以独当一面的料理生活上的琐事的事,我却还是个只会依靠父母存货的‘孩子’;当你开始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的时候,我却还是没法摆脱父母的控制、只能随波逐流的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大我,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同时也憎恨着你;很多很多的时候我都想要成为你,但是‘兄长’的自尊又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我逃开了。想要逃开我那专制的家庭、逃开你而去了秋田,就算回到了东京也毅然决定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可你每次都会闯进来……无论我逃到多远的地方,你都会义无反顾的试着走进我内心深处最软弱的地方。你总是这样,你的这种地方真的让我觉得很火大;我真的很想狠狠的伤害你一次,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将这么多年的迁怒与愤恨宣泄干净,但做‘哥哥’的又怎么可以伤害‘弟弟’呢?更何况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一直在坚持的人是你,而我所做的就只有逃避罢了。”
说到底,所谓的‘喜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呢?
眼前的男人明明说着如此过分又残酷的话,为什么身体会因不明就里的喜悦而颤抖不已呢?
当男人用着好似自责的口气、诉说着对自己的迁怒时,在那一句句矛盾的话语中火神并没有读懂太多,但事实却并不像冰室所说的那样:他或许伤害过自己,自己也的确因为男人的离开和逃避而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寂寞,可每当在自己最喜欢男人的时候、冰室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像他亲口所说的那样:我果然还是不忍心伤害大我。即便男人对自己只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关照、即便只是出于子虚乌有的‘义务’,在男人的内心深处、‘想要珍惜这份情谊’的心情一定远远大于那些不足挂齿的怨愤,光是这样,就足以让火神为之动情。
“……辰也,我给你做些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唐突的话语换来的是更为刺人的视线;只见冰室半挑着眉毛,就好像在说‘你的脑袋究竟有没有问题’似的,让火神忍不住在心头哑然失笑。我不像你那样能说会道、也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情,尽管我心里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我只能用我擅长的方式来传达给你。音落,脱下了外套的火神就这么卷起了制服的衣袖,随即擅作主张的来到了玄关口的厨房、打开了冰箱,继续启唇说道。
“我说过,无论辰也变成什么样的人,又或是辰也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讨厌你、或是看低你。我们之间的‘情分’一定不是那样脆弱又肤浅的东西。我很高兴你能够对我说这些,至少我终于明白你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了……至于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说了那么多,可辰也从未说过‘讨厌’我吧?光是这样就够了,其他的我根本就不在乎。”
“……又来了……所以我才说我最讨厌你的这种地方……每次都将我逼入绝境,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
我们都太年轻了,不懂得如何放下自己、不懂得如何去成全对方;都各自一味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却不愿意承担落泪的风险。当那始终游刃有余的‘兄长’第一次为了掩饰狼狈而用臂膀遮挡住通红的脸颊时,关上了冰箱的火神缓缓踱步来到了男人的面前。没有拥抱,没有抚慰;没有趁虚而入的情话,没有不切实际的誓言。自己只是傻傻的站在对方的跟前,没有打扰什么、没有揭穿什么,直到精疲力尽的‘义兄’按捺不住醉意的啃食而疲惫的蹲下了高大的身子,这才伸手扶上男人背脊的火神附身在他的耳边轻语,说着那句千篇一律的‘我不会’。
“我不会放弃辰也的。如果辰也想要‘报复’我的话,你可以尽情的伤害我。但是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绝对不会。”
“……你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啊……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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