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死了。
从懂事的那一天起,陪伴着冰室一路成长的就只有这么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语,还有那漆黑密集的云层,就好像大理石砌成的屋顶、遮盖了整片天空。拂过面颊的微风始终弥漫着火药的气味,掉落在地面上的雨滴永远带着浑浊的颜色;这个世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呢?站在山丘的顶端、俯瞰着大地的冰室不禁在心中暗暗叹息,一望无际的废土世界好比人间炼狱,而更令自己感到讽刺的是、在被人类比喻成‘末日’的世界里唯有牲畜与植物散发着活物应有的光辉。它们用着因辐射而变异的嘴啃食着过于茂盛了些的青草与绿叶、遵循着食物链的准则追赶捕食着更为下层的猎物;唯有人类……只有人因为无法招架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游走在灭绝与战乱的灰色地带,却始终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出路,纷争与战乱更是随着时日的变迁而愈演愈烈。
“就算是这样的‘世界’……还是得继续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吗。”
与个性和脾气截然无关,在环境的影响之下、冰室对所有的喜悦都参杂着不详的预感。亲人的遇难、家园的烧毁……九死一生的冰室携着另一位与自己遭遇十分接近的孩子一同逃离的火海,如今在这片隐蔽的树林中暂时找到了落脚的住处,并且开始了新的生活。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一想到那不知正在哪里游荡的‘义兄弟’、处于本能的不安迫使冰室小跑着回到了两人的‘基地’之中,这座勉强可以成为‘家’的小屋经过冰室的一番改造已经成为了一所简陋的庇护所:有电、有食物、甚至还有一些最简单的通讯设备。这是冰室一边回忆着父亲传授给自己的知识、一边利用四处收集回来的报废品一点一点改造完成的,协助自己完成这些‘杰作’的人正是同冰室一同逃出火海的火神,是一个单纯、开朗、又有些‘特别’的孩子。
“大我?大我,你现在人在哪里,听的到吗?”
通过无线电接通了讯号的冰室坐在破旧的木桌前,一边摆弄着老旧的机器、一边对着面前的话筒一遍遍重复道。刺耳的杂音不断从方形的音响传来,碍于地形的复杂、山林里的信号分布非常不均匀,可就算是在有讯号的地方、设备的老旧也很难将电波非常完美的衔接在一起,如果对象不是火神的话、一般人很难能够听清混杂在杂音中的人声,就连冰室都不例外。就在自己重申了三遍之时,一声尖锐的声响如同针刺一般传进了耳蜗,突如其来的噪音迫使冰室立马捂住了耳朵、却害怕错过什么,立刻伸手调大了音量,微微前倾着身子、将耳朵凑到了音响的面前。大我?你有听到吗?听到了请回话;就在自己音落之际、几声断断续续的男音总算让冰室悬下了心头的巨石,下意识的长吁了一口气、苦笑着扶正了有些歪斜的天线。
“天色不早了,你快回来吧。路上记得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再去别的地方乱晃了啊。”
(喔!收到!)
‘火神大我’不是自己的亲人,更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真兄弟;可两人却比真正的家人依赖彼此的存在,这也与两人生长的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比自己年幼一岁的火神与冰室一样:从出生的那天起母亲就因为难产而死,当时因为物资匮乏、药物更是供不应求,类似的惨剧可以说是非常的普遍,然而火神的父亲非但没有怪罪任何人、还凭一己之力将火神抚养长大,其他生活在基地的人对刚出生的火神更是非常的关照,冰室与自己的双亲更是如同对待家人一般、尽可能的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冰室八岁、火神七岁的时候,两人的父亲在民众的推崇下成为了基地的领导人与参谋;而在两年之后、因为与军队发生冲突而战死,冰室的母亲也因重病随父亲而去。从那以后、冰室就主动挑起了‘兄长’的责任与火神生活在一起,同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火神对自己更是百般信任,就好像自己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对冰室可谓是寸步不离。
然而火神并不是普通的孩子。奇怪或许不足以形容他的‘不同寻常’、比起一般的人类,火神的五感就好像野兽一般敏锐,能够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就连触感也都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哪怕是一件轻如羽毛的外衣都能让他说出‘好重’这样的话来,在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男人的这些特性的确帮了冰室的不少忙,可对他本人而言是一种极为痛苦的负担。关上了无线电、深吸了一口气的冰室从冰冷的座椅上站起了身,随即转身点亮了身后的壁炉、添加了一些柴火,垫脚打开了昏暗的吊灯。在等待的过程中,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冰室始终有留意窗外的动向;因为身处在这样幽闭的山林里、就算不会受到炮火弹药的攻击,也不得不与野兽厮杀搏命,而负责处置这些‘工作’、全是四肢更为强壮、感官更为敏锐的火神。
“辰也!我回来啦!”
大约十分钟过后、依照约定平安回到家中的火神脸上沾满了青黑色的泥巴,右边的肩上扛着些许战利品:那是住在山林中的野兔,是非常珍贵的食物、而它们身上的皮毛在冬天更是必不可少的必需品,意外的收获让冰室不禁喜出望外、立刻从原地站起了身,踱步来到了对方的跟前。
“回来了啊。有没有受伤?应该没遇到什么意外吧?”
“嗯!今天还算顺利,没什么突发的状况。不过这也多亏了辰也你的功劳!”
一边说着、一边将抗在肩头的兔子拿了下来,如同炫耀一般凑到了自己的眼前,使劲摇晃了一下、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要比进门的那一瞬间更为灿烂了几分。
“你看!这些都是今早我在陷阱里发现的!要不是辰也你漫山遍野的把这座山走了个遍、在兔子窝的附近放上陷阱,天知道今天会不会有这么好的收成。”
“就算如此也得小心其他一些比较凶猛的野兽啊,像是野狼之类的。”
先不说这么多了,赶紧吃东西吧!出去了那么久你的一定肚子饿了吧?
见自己如是苦笑着催促道,耸了耸肩的‘兄弟’傻笑着揉了揉干瘪的小腹,一声‘饿惨了’使得冰室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那些宝贵的‘战利品’、一手紧握着已经僵硬了的小腿,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柔软的皮毛。
“那麻烦大我你去准备一下,我先把这些兔子处理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吧。”
“唔嗯!”
不知是不是因为承受了太多副作用的缘故,感官的膨胀是一把无情的双刃剑、虽然赋予了火神许多旁人莫及的特别‘生存能力’,可尚未发育完全的肉体却无法承担这些超负荷的重担,让年仅十二岁的火神承受了许多不必要的痛苦。用满是磨痕的钝刀隔开了柔软的颈部、将鲜红的鲜血小心翼翼的归拢在了锈迹斑斑的铁腕内。这些鲜红的液体可以作为‘诱饵’、用布料沾湿之后充当‘肉块’,以此引来一些比兔子体积更为庞大的野兽,是制作陷阱时必要的道具之一。可对冰室与火神来说,食物的紧缺才是最为致命的问题;顺着肌肉的纹理将肉按照比例分割完毕后,擦了擦汗珠的冰室捧起了装满了食材与皮毛的铁桶、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屋里,而早已最好了准备的火神迫不及待的走上了前、饥肠辘辘的舔了舔下唇,将处理好的肉块放到了火堆的跟前。
“唔……果然兔肉的口感比较松软,味道也更香一点。鹿肉虽然也很美味但是血腥味好重……相比之下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兔肉。”
久违了的美食让从小贪吃的火神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滑稽的模样让一旁的冰室忍不住哑然失笑,伸手替男人擦去了残留在嘴边的残渍、低头看着眼前的火光。除了听觉与触觉之外、火神的味觉也在持续的‘恶化’,因为太过敏感而不能吃任何参有调味料的食物、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因为太咸而拼命摄取水分,可在这对资源稀缺的‘末日世界’里,水远比黄金还要来的珍贵。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将盘子里的兔肉全部吞进了肚子,只能暗暗苦笑的冰室并没有抱怨什么,好在自己的食量不大、要不然别说是三只、就连五只都不够火神一个人吃的,可随着彼此身体的发育与成长、食量的增大也是必然的结果,到了那时或许得另寻方法、毕竟身为兄长,冰室并不想亏待身为弟弟的火神。一脸满足的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肚皮、一边盘着双腿的火神忽然仰头打了个哈欠,而在下一秒、就这么随着重心渐渐倒了下来的‘兄弟’不顾冰室的追问,硬是将沉重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上。汗水特有的咸涩隐隐传入了鼻腔,熟悉的气味迫使冰室抬起了空闲的右手,如同摩挲一般抚摸上了男人那棱角分明的下颚、低声轻笑着说道。
“困了?想睡了吗?”
闻言、稍许沉默了一会儿的火神缓缓闭上了双眼,轻轻点了点头。可下一秒,一声理直气壮的‘但是还不想睡’让冰室再次苦笑,而接下来的事更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无论是拥抱也好、还是索求也罢,在火神看来,这些就好像恋人一样亲昵的举动是一场神圣的‘仪式’、只有冰室能够替他完成,也只有冰室能够给予男人索要的‘救赎’。
“稍微再等一会会儿……就一会会儿,好不好?”
“……好啊。只要能让大我‘安静’下来的话。”
如果说冰室对火神的那份依赖是出于像寄居蟹那样的共生关系、那火神对冰室的依赖就不单单只有那么简单了。事到如今冰室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需要火神多少含有些许‘利用’的成分:敏锐的感官能够帮助两人提前避开潜在的危险,敏锐的五感更是在寻找猎物的过程中提供了不少的帮助。从火神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在这山林里亲手捕捉到第一只兔子的那刻起,冰室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离开火神。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能做的事很有限、能做到的事情就更是寥寥无几;可若是有火神在自己的身边、在这末日降临的废土世界里,‘火神大我’就好像是最后的希望、虽然自私,可这就是无情的现实。
舌尖敲开了前齿探入了口腔,短暂的交缠过后、重重呼了一口气的‘兄弟’顺势将双手探进了衣摆,性急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从腰际慢慢盼复上了整片背脊。因为感官敏锐的副作用、长期处于亢奋状态下的火神变得极为敏感,尤其是当男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感上时、火神就没办法再关注周围除去目标的一切,仿佛坠入了没有尽头的迷宫中一般,直至精神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冰室曾经目睹过火神‘发作’时的模样,他看起来就像个垂死挣扎的病人、一边哀嚎着,一边用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整个身体就好像受惊的刺猬一样、紧紧的蜷缩成了一团。
好可怜,好可怜。
这样的大我真的好可怜。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帮这样的他呢?
汗水湿透了整件上衣、然而裸露在空气外的脖子却苍白的让人觉得害怕;眼看着昔日总是挂着笑脸的儿时玩伴变成这般模样,不禁跟着一同掉下了眼泪的冰室奋不顾身的将男人的整个身体抱紧了怀中,一同大哭了好久好久、就连彼此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都不知道。
从那时起,一旦身体发生了异状、火神便会立刻向自己索求拥抱,说是‘一碰到辰也就会很快平静下来’,而误认为对方只不过是在撒娇的冰室也并没有拒绝什么,直到这一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症状’变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冰室才意识到火神并不是在故意编造什么借口,而是在向自己‘求救’,与此同时、被男人视为意识的‘接触’更是变得越发深入、拥抱已经无法平息在火神体内肆意躁动的‘野兽’,必须得用更为赤裸的方式去安抚他那脆弱又敏感的‘灵魂’,其中包括了接吻、也包括了生理上的发泄。
就好像发情的豺狼一样、利用惊人的蛮力将自己压制在身下的火神吐着鲜红的舌叶,不厌其烦的舔舐着自己的身体。男人的体温一向很高,却因为感官的发达而对周遭的温差极为敏锐,即便是人与人的肌肤接触也会为他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眼看着面红耳赤的‘义兄弟’微微抬起了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粗重的呼吸回荡在简陋的小屋内;冰室没有伸手回拥火神,而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对方那微微泛红的双眼、男人那微启的双唇很快让自己明白他是有话要说,但冰室同样也没有催促,就好像安抚一只怕生的小猫一样,笑着一遍又一遍的抚弄着火神那红黑相间的短发。
“……昨天,我做了个梦。”
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了口的火神慢慢垂下了双眼,索求也戛然而止、却没有从自己的身上挪开。我梦到辰也你生我的气,很生气很生气……以至于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要离开我,把我一个人都留在这儿;说道这、重新俯下身的‘义兄弟’再次将整个脸颊埋进了自己的肩窝,结实的双臂紧紧环绕着自己的整个身体,竟让冰室一点儿都无法动弹。
“呐,辰也。我这人脑袋很笨、连体质都那么麻烦……如果以后我因为不小心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那也一定不是有意的,到时候能不能请你原谅我?”
“傻瓜,那只是做梦而已,况且现在我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吗?以后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并不是骗人的,可冰室相信凡事都有例外、而自己与火神就是那个例外。你需要我的宽慰,而我则是需要你的陪伴;在和平的世界里,或许谁离开了谁都能很好的活下去、然而我们所处的世界早已是一片废土,死里逃生的我们又该凭什么才能考一己之力,在这一片混沌的乱世中挣扎苟活呢?你知道吗,大我。人们看见兔子会说可爱、看见狮子会感到害怕;但是人们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在暴风雨之夜流血、又是如何在狂风暴雨中相爱。说着,低下头的冰室亲吻上了火神那满是汗水味的发梢,就算这不是爱情、就算这不是亲情;就算这一切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名为‘误解’的美梦,为何不就这样随波逐流的活在永无止境的幻想里、永远活在浪迹天涯的梦境之中。
“只要大我需要我的话……我就会一直留在这里、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嗯。”
[7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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