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时钟的指针随着齿轮的转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坐在会议室内的青峰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努力将视线的焦点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之上、只可惜枯燥的解说根本穿不进自己的耳里，原本勉强称得上公正的字迹也随着耐性的磨灭而变得歪扭起来。持续了近三小时的会议总算快要接近尾声，然而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本该在会议时间内解决的问题却还是找不到任何清晰的眉目，更得不出任何实质性的方案，反而让进退两难的僵局变得越来越繁琐，这让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的今吉与青峰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总而言之、无论设立怎样的监管机制都需要流水线上的所有关联交易方在同一时间签署对等的合同，那我司对交易对手的资金监管才能生效，是这样没错吧？”

一边抬手摘下了厚重的眼镜，一边轻叹说道，微微发黑的眼圈与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今吉显得异常狼狈，这还是青峰进公司以来第一次看到男人如此憔悴的模样，就好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似的、可一想到落在男人肩头的那些压力与职责，近日来的辛劳与忙碌就好像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即便这样的念头对今吉本人有些失礼、却是无可奈何的事实，而身为他的部下、青峰又何尝不想将这些烂摊子尽早收拾干净，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可是从账面上来看，流水线上至少有二十家左右的供应商，如果要在同一个时间凑齐这二十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估计很难实现吧。”

“当初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找个这么麻烦的项目回来啊……就算是进调、可事情到了这地步让人怎么继续跟进下去啊，根本就看不到希望嘛……”

“…………”

看着围聚在会议桌前的同事们各个愁眉苦脸、冥思苦想，轻叹了一口气的青峰率先合上了面前的资料，自顾自的收拾起了桌上的杂物、将摊放在面前的纸张归拢到了一块儿。或许是因为自己动作幅度太大的关系吧，手肘在无意中磕碰到了坐在一旁的今吉，而这才抬起头来的上司总算是留意到了自己的举动，原本死气沉沉的表情总算有了些许的变化，就这么半张着嘴、默默看着自己从位置上站起了身，一声‘你要去哪儿’让青峰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随手拿起了悬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低声回答道。

“回办公室接着工作。留在这里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而且我认为就算继续跟进这个项目也绝对过不了决策会，还不如让它流产的好、至少能让人踏踏实实的过完圣诞节。”

“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啦……可都已经坚持了那么久，说放弃就放弃那多可惜啊。”

委婉的说辞与闪现在眼底的不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就算青峰平日再怎么不善察言观色、可身为社会人，这点基本的‘常识’多少已经明白如何去体会。看着周围人纷纷用着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就好像在责备青峰为什么能够把话说的那么轻松似的、唯独今吉一人重新拿起了那些零散的调研报告，将资料翻至了第一页，重新审阅了起来，既没哟阻拦青峰的离开、也没有当着其他员工的面、狠狠教育自己一番。

“真正可惜的是我们所有人在这个项目上浪费的精力吧。谁愿意把钱浪费在一个注定不可能会还钱的人身上？都赶紧洗洗睡吧，别为了那么一丁点面子继续垂死挣扎了。”

“青峰……！喂！青峰！”

“…………”

有人说自己没有毅力，也有人说过自己缺少热情与恒心；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就会投入百分百的精力，但若是遇到些许的挫折一定会立刻就放弃，就好像逃避似的寻找着各种自我原谅的借口，‘青峰大辉’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自我的人。

类似的传言自打入职的那天起就不曾绝耳，而青峰也早就习惯了人云亦云的职场，毕竟看似所有人都在为相同的目标而奋斗、却忘记了职场本身就是一个混杂的大熔炉；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说到底所有人都是在为自身的利益到处拼搏罢了，所以青峰从未在乎过他人对自己的那些看法，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就连学生时代那段因篮球而废寝忘食的时光也都一样，竞争与嫉妒几乎就不曾在自己的世界消失过。

“哎呀，青峰。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番话还真是惊人啊——看来接下来我们两个在本部的日子要难过咯。”

待到青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时，不知在何时一同跟上来的今吉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自己的身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别有意味的感慨让青峰几乎反射性的转过了脑袋。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是在批评你什么、毕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是有点道理的；音落，推了推镜架的上司轻轻叹了口气，然而这番话在青峰听来更像是男人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更不可能让青峰对他心生任何的同情，况且男人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等你走了后我也和其他人说明了下情况，这个项目暂时先终止吧。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丢脸也比在那些高管面前丢脸要来的好，先着手开始把养老院那个项目的进调报告给赶出来吧。”

“……我知道了，我先让良把资料都发过来，争取圣诞之前把东西交给你。”

见自己如是信誓旦旦的承诺到，忽然苦笑了一声的今吉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随手从一旁的座位上搬来了一把椅子，就这么把成摞的资料放在了桌上，在座椅上坐下了身。然而男人并没有继续开口说话，反而搁起了长腿、袖起了双臂，意味深长的沉默顿时让青峰感动坐如针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就好像打量着一头怪物似的、上下审视了男人一番。

“唉……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个人才，工作效率暂且不提、却敢于发表自己的主见，就是个性实在太不圆滑了，若是这样下去将来总有天可是会吃大亏的啊。”

片刻的沉寂换来的事早就已经听腻了的忠告，类似的话今吉没少说过，按照男人自己的说法、这是上司对属下的一种‘关心’，是促进职场和谐的必要的‘仪式’。然而青峰却从来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老实说、就算到别家公司去工作，上班族永远都是上班族、永远都不是青峰的‘第一志愿’，无论在哪里、周遭的环境又有多和谐，这都不是青峰想要的生活。

“还是说你到现在都不喜欢这份工作？还是想回去打篮球？”

“课长，手上还捏着三个项目和一个烂摊子你还有那闲情抓着员工不放陪你在这闲聊呢？有这美国时间的话就赶紧回办公室想想今天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吧，我就不奉陪了。”

明明知道对方的雷区是什么却仍然硬生生的触及哪条底线，青峰实在不明白、有着那样的恶趣味的今吉凭什么来责备自己做人不够圆滑，哪怕被人说成‘半斤八两’、都能让青峰火冒三丈。我今晚还有约、先走了，进调报告的事我会想办法在死线前赶出来的；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这么合上电脑的青峰头也不回的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全然不顾今吉的叫唤、朝着出口的方向大步走去。妈的……那个老狐狸……！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到篮球，他要不是我的上司我早就一拳把他送进医院了！忍不住在心中愤愤嘀咕道，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去赴约的对象、稍许松了口气的青峰缓缓停下了脚步，一边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手机，一边将空余的左手捂上了单眼。那家伙不知道下班了没……要不先去附近吃点东西好了，反正时间还早。正当青峰如同自言自语般嘀咕道时，漆黑的半边视野忽然闪过了几道光芒、在短短几秒之间拼凑成了完整的形状。与自己那拥挤紧凑的办公室不同，俗称‘职员室’的房间内到处可见堆积成小山的作业本与课件，而随着衔接着视线另一端的男人不断走动的同时，放下胳臂的青峰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再度迈开了步伐，就连心情也与方才的烦躁截然不同，嘴角也因久违了的期待而微微上扬了起来。

“喂？哲？我今天提早下班就先去你那附近了，要是下班了记得赶紧过来啊！”

（青峰君……？）

想要从事与自己兴趣相关的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可能性并非是百分之零、可现实与理想毕竟存在着差距，而对于现在的青峰来说，自己反倒为当初没能成为职业选手的遗憾感到非常的庆幸，只要心里喜欢着篮球、无论到哪里都可以寻找到正等待着自己的球场，在美国也好、在日本也罢。

然而真正出乎了青峰意料的、是黑子那堪称玄乎的球风。起初、对男人的阐述始终半信半疑的青峰很难去相信黑子在信中的那些形容，直到橙色的篮球仿佛拥有了人的意识、总是在最巧妙的时机落入到了自己的手中时，无法言喻的兴奋感竟让青峰感到一阵颤栗，随即高高将球抛向了空中、嘴角因久违的激情而高高扬起。

“对不起，青峰君。每次都让你等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比起完全沉溺在赛事中的青峰，率先为黑子的篮球感到震撼不已的却是那些连名字都记不全的年轻人。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满头大汗的学生们纷纷来到了黑子的身边、将瘦小的男人团团包围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追问让站在人群中央的黑子显得有些窘迫，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耸着双肩、一言不发的将所有浮夸的赞美听到了最后。其实青峰就与这些满怀好奇的年轻人一样，想要和黑子多聊几句、多说说有关那些仿佛被施加了魔法一样的传球、揭开蕴藏在背后的奥秘；然而当自己那些面带笑容与惊喜的孩子们一脸诚恳的向黑子虚心讨教时，青峰还是没能忍心打断他们的兴致，只能苦笑着袖着双臂、静静站在一旁，如同看好戏一般暗暗在心中嗤笑着男人的狼狈。

“你别太在意。今天是我早下班、所以提早过来了，你也犯不着为了这种事一直和我道歉啊。”

从最初的好奇到失望、又从失望重新变回了好奇；青峰对黑子的感觉始终都在变化，从两人因感官共通而‘邂逅’的那天起就不停在转变，唯一不曾变过的就是对‘黑子哲也’本身的疑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明看起来普普通通、为什么却总是能够做出让人眼前一亮、匪夷所思的事呢？看着气喘吁吁的男人急急忙忙的脱下了大衣，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下了身，正咀嚼着凉菜的青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仿佛示意般的努了努嘴、伸手替对方满上了茶杯。况且是我硬把你拖出来的，快放假了、做老师的应该都挺忙的吧？每天都要加班加点的修改试卷，光是‘看着’就让我脑仁发胀了。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很快捕捉到了关键字的黑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一声‘原来青峰君有看到啊’让手持茶壶的青峰难掩心虚的清咳了两声，就好像逃避似的、立刻将视线投向了别处。

“难免会好奇嘛……像是你平时工作时都会干些什么之类的。所以忍不住‘偷看’两眼咯……你以前不也偷看过我的裸体，这样一来就扯平了啊。”

“那是因为时差的关系才碰巧撞见的。就算我的兴趣再差、也不会主动想要窥探男人的身体的。……”

昨天的比赛结束之后，两人在前往车站的路上稍许闲聊了一会儿，大多是围绕着篮球这一永恒不变的话题，只不过青峰并没有多提有关黑子球风的问题，而是问了问有关学生时代的事，像是黑子过去的队友以及部活与校队的一些情况，男人也毫无保留将过去的种种告诉了青峰，可即便如此、青峰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在赛场上与对方交过手的可能性没有半点的头绪。

（那么有意思的传球只要目睹过一次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了的！唉……当年我们一定没在全国大赛的时候遇到过，不然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甚至连名字都没听到过。）

在两人道别之前，青峰的这句感慨让黑子忍不住哑然失笑，比起那些天花乱坠的褒美、对黑子而言，这句满是遗憾的抱怨恐怕才是真正的‘肯定’吧。一声‘多谢夸奖’使得青峰难掩尴尬的露出了苦笑，而真正让自己感到愧疚的并非是对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改观，而是自己竟一度瞧不起黑子的‘弱小’、对他的篮球不屑一顾的闪念。……你明天有空吗？要是有时间的话，再出来聚一聚吧；就连青峰自己都没有意识，待到大脑有了反应、身体就已经抢先了一步，擅自采取了行动。面对自己那突如其来的邀请，同样显得有些诧异的黑子却没有拒绝，仿佛默认一般微微低下了脑袋，随即追问了一句‘几点’、这才确定对方其实是答应了的青峰不免暗暗松了口气，跟着一同低头掰起了手指、如同盘算着什么似的默默细数起了时间。

“不过还真是微妙啊——明明我们两都在日本、还都在一个城市，可交流的机会却变少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一边将新上桌的烤串塞进了口中、一边如是说道的青峰上下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同龄男人，自从亲眼见识过了男人的篮球之后、青峰对黑子的事变得越发在意，而这种在意不仅仅只是没有根据的想象、是一种更想要了解对方的‘渴望’，所以自己才会破天荒的主动闭上双眼、试图利用视线的同调去了解男人的生活，可在这之前、青峰从未这么做过，甚至都不曾有过类似的念头。听自己这般试探道，同样正品尝着美食的黑子下意识的抬起了双眼，紧接着好似沉思一般歪了歪脑袋，一声感同身受的‘好像是这么回事’立刻让青峰悬下了心头的巨石，不禁轻轻拍了拍桌角、理直气壮的接着说道。

“果然你也有这种感觉？果然是因为我们两个身处在同一个时区的关系吧。我用眼的时候你也得用眼睛看东西，吃饭的时间也都差不多、触感方面就更不提了。总觉得好微妙啊……感觉上仿佛一切都变为正常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再加上现在想联系你只要一通电话就解决了……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拿笔戳来戳去，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青峰君也是吗？其实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因为怕迟到太久想和你联络，第一个想到的竟是用纸笔……‘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戒呢。”

或许是因为从事的行业完全不同的缘故吧。和黑子聊天时青峰不需要太过费神，更不需要去顾虑什么底线与禁忌之类的问题，既不必讨好、也不必大献殷勤，难怪人们常说职场上没有真正的‘朋友’、有的就只有共处在同一条船上的‘难友’罢了。听着黑子如是坦白道，莫名感到一阵安心的青峰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随即将咀嚼到一半的食物硬生生的吞进了肚子、拿起了手边的啤酒，将冰凉的酒杯凑到了唇边。

“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挺怀念在美国的日子的。唔……不过日本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就是量少了点、就这么点肉，根本不够我塞牙缝的。”

“哈哈，食欲旺盛是健康的证明。难得回一次日本、我觉得青峰君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改善一下伙食比较好。”

从事教育行业的黑子真的很为人着想。撇开他那彬彬有礼、又有些死板的语气不谈，黑子非常善于观察、也非常的敏锐且敏感，哪怕是一些小小的细节都能引起男人的注意，可能是因为说话时的措辞太过直接的缘故、那好像说教一样的好心提醒难免会让人误会，可一旦明白了对方的用心、这些小小的瑕疵就不再是问题，而青峰也渐渐习惯了男人的这种行事作风，不知不觉中竟不再觉得反感、反而感到异常的窝心。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当老师？有没有什么特别或是特殊的理由？”

心血来潮的发问让对座的年轻教师怔怔的眨了眨眼，这还是青峰第一次看到男人语塞的模样，僵硬的表情莫名的让人感到很是滑稽、然而青峰还是强忍住了笑意，故作笃定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继续低声说道。只是好奇而已啦，你可别想太多；见自己如是解释道，撇了撇嘴的黑子微微垂下了视线，稍许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微微开启了双唇。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是想弥补学生时代时留下的遗憾吧。青峰君你应该也知道吧？当年我没能为球队赢下比赛……在升上大学后我一直在思考究竟该如何弥补这份遗憾的方法，最后想到了回母校教书这条出路，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能够成为你想要的答案呢？”

“这……我怎么可能做的了主啊，当然得由你自己说的算啊，我哪有资格和权利去当评判你的判官啊。”

黑子给出的答案青峰多少能够猜到一些，说不上什么惊讶、更谈不上什么惊喜；如果相同的事发生在青峰身上或许会让人大跌眼镜，可如果是黑子的话、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一切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那青峰君呢？青峰君又是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工作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就在自己肆意猜忌的同时、黑子就好像追求平等一般提出了相同的问题，就连这一展开都在青峰的意料之内，这还是青峰第一次感到如此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叹了口气，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可不像你这么崇高、硬要说的话只能用‘无可奈何’来形容了吧。和大部分一样从大学毕业、然后通过面试随便找了个工作，接着混混沌沌的走到了今天，也谈不上什么喜欢和不喜欢……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咯，我今天还和同一个小组的同事大吵了一架呢。”

“………………”

抱怨不是青峰的作风，这种好似示弱的宣泄方式不适合自己、原本青峰就不喜欢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生怕被人抓到把柄、或是让人看到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可不知是否是因为环境与气氛使然，在黑子的面前、自己竟毫无自觉的说漏了嘴，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压抑在心头已久的那些怨言竟就这么脱口成章、仿佛决堤了般脱口而出，连语序都颠三倒四，然而黑子却一次都没有打断或是插嘴过。

“这次有一个项目进行的不顺利，我和今吉也是因为善后的事才跑来日本擦屁股的。但经过详细的讨论和咨询后、我发现并不是我们策划本身使用的方法有问题，而是这个项目本身就漏洞百出，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越是细想就越是来气、一想到那些人一味的只知道逞强，甚至不惜拖累其他工作的顽固模样，忍不住咋了咋舌的青峰下意识的挠了挠有些汗湿的短发、气冲冲的拿起了手边的酒杯，将杯中那橙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然后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开门见山的和他们说没必要为了这种注定烂尾的东西浪费时间，结果那群人就说我不合群、太冲动武断。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在一个注定会流产的东西上浪费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虽然我不是很懂青峰君从事的行业具体是什么样的一个状况……可如果只论心情的话……我非常能够理解青峰君，也能明白你那些工作伙伴心里的感受。”

如果只是顺着气氛奉承两句的话就免了，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更不需要敷衍的安慰；就像当初自己对男人的篮球感到不屑一样，当黑子如是苦笑着感慨道时，青峰一样没有将他的这番肺腑之言放在心上，与生俱来的多疑让自己变得很难去相信别人，更何况是一个一知半解的‘陌生人’、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也是在所难免的吧。然而无论青峰为自己寻找了多少个借口，自己还是没有开口；见自己一言不发的保持着沉默，长吁了一口气的年轻教师默默握上了装满了麦茶的茶杯、似乎显得犹豫。同样是因为从事的行业的缘故、我接触的人群大多都是处于叛逆期的高中生，他们的感情远比成年人要来得纤细和丰富、也有让人只得用‘无可救药’来形容的人；说道这，稍许顿了顿神的黑子深吸了一口气，湛蓝的双眸因动摇而时不时左右摇摆、最后停留在了双手间的茶杯上，浅浅的笑容流露着无法言喻的凄楚。

“身为教师、我或许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可每当有那样的学生出现的时候我都非常的无奈。无论我说什么、又尝试了多少种方法也都无法改变什么，然而人并不是一份企划书、一个在建的项目，就算心里萌生了再多消极的念头，也无法说放弃就放弃……有时候这种心情与逞强和顽固是无关的。”

“……这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吧。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费了那么多的口舌与唾沫、黑子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让自己多体谅别人的想法？又或是只是单纯的絮叨了一些陈年往事、表达一下自己通情达理的中立立场？无论男人内心到底怎么想，对于他所给出的‘答案’、多少还是触动了青峰的神经，以至于自己都没了迁怒的念头、只能独自一人闷闷不乐的吃着口中的食物，偷偷反省起了自己那过于自我的火爆脾气。不过如果换做是我、我倒是不讨厌像青峰君这样的人，哪怕工作理念上有诸多不和、我也不会讨厌这样的青峰君的；有些唐突的赞美让正品尝着美食的青峰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脸窘迫的自己、始终腰背笔挺的黑子终于笑弯了双眼，而类似的表情青峰就只有在昨晚见过、在两人一同赢下了比赛之后，黑子也曾像此时此刻这般微笑，而明朗的眉宇之间满满尽是自信的意味。

“其实和个性耿直的人吵架、自己的心里也会感到莫名的舒坦呢。”

“你这人……果然有够恶趣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