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机械工程就像是身中了诅咒般沉迷，对绿间而言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没有什么值得奇怪、或是吹嘘的。身为亲手打造了“Phantom”、为人类文明添上崭新一笔的发明家的唯一继承人，绿间真太郎的名字自从进入高中后就已经在业界大有名气。不凡的出身加上优良的资质，自从幼年刚踏入学堂的那天起，深受父亲影响的绿间就已经凭借着对家族的自豪感以及出众的天赋接触机械工程的世界。机械、装置；道德、伦理。亲眼见证到了所谓的政治家以及保守的哲学、思想家一次又一次的抨击着父亲的理念，长大成人后的绿间并未对那些固执又落后的伪善者们心存怨恨，就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他们所畏惧的并非是人类被科学所淘汰，而是害怕失去存在的意义，以及手中所掌握的权利。

而有着与人类神似的外貌的“Phantom”被社会乃至世界所渐渐接受，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十多年。

还不及父亲腰际般高的少年如今已经代替年事已高的发明家接管了财团的大部分业务。从商到技术，从管理到执行，肩负着学生与继承人的职责，比起叛逆的青峰又或是得过且过的黄濑，就只有绿间乐此不疲的奔走于忙碌之间。自己与那两个被宠坏的大少爷是不一样的，虽然绿间并不是讨厌与自己同龄的朋友，却对他们那吊儿郎当的态度看不顺眼。明明都是聪明人，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可每当绿间自认为是出于善意的好心劝导时，敷衍的态度更是让自己火冒三丈，却又无法视若无睹。心灰意冷的绿间曾经坚信，在大人的宠溺或是冷落中成长的两人恐怕永远会以这样轻佻和叛逆的方式与庞大的家族做着反抗，然而直到某个存在在这个和世上彻底消失、那些注定会萌芽的变化终于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体现。不再到处夜游的黄濑越发频繁的出现在社交的场合，以外交官之子的身份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脉；而总是嚷嚷着要摆脱那个冷漠的豪宅的青峰也不再意气用事，决定踏上海外求学的道理，静静等候着时机。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某个存在的消逝，就如同时间停止了一般、静静沉睡在由玻璃制成的棺木中。“黑子哲也”的报废是促使着一切在一瞬爆发的源泉，不光是青峰、黄濑，就连绿间也因此意识到人类与机械之间的差别，那些身不由己的无奈甚至于悲痛，才是人类得以切身感受到“生命”的最好证明。

“……已经可以了，真太郎，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字正腔圆的男声突然在耳边响起，猛地回过神的绿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屏幕，繁琐的数据以及花哨的曲线不停的在荧屏上闪烁。仰躺在冰冷的铁床上的“人类”并不称作为“生物”，却有着一张清秀的脸蛋，赤红的短发经过精心的梳理看起来十分整洁。名为赤司征十郎的“Phantom”与被判定为“报废”的黑子一样，是没有生命体征的机械人形，没有体温、没有心跳，是有着与人类酷似的外貌的机器人。然而与黑子不同的是，赤司自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有着与其他机器人截然不同的意义，无论对绿间还是对他的“主人”而言，赤司甚至可以说是凌驾于人类的特别存在，可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只有绿间一人。

“定期的维修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身为工程师的你应该也非常清楚，但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么重要的工作上失神，让我有些吃惊。”
“…………”

擅自抽离了连载在后颈的电缆，眼睁睁的看着逐渐恢复机能的人形机器从容的系上了衣襟的纽扣，长叹了一口气的绿间也切断了测试机的电源，前所未有的疲惫另一脸肃穆的男人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正如赤司所说的那样，在工作时走神的确是自己的失职；一不小心非但会酿成大祸，也难以维持“天才”的颜面，尤其是在赤司的面前，绿间实在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有点心神不宁罢了。”

闻言的“人形”并没有做声，就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这么回答一样，使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学的事还有公司的事，尽管绿间并没有说谎，可从小就拥有惊人天赋的男人仍旧没有自信瞒过那双异色的双瞳。

“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想办法补偿，在这里我先向你为我的失职表达歉意。”
“没有这个必要。你虽然有错、但是并没有酿成大祸，所以用不着道歉。”

披上外套的赤司有模有样的将褶皱轻轻抚平，优雅端庄的举止很难想象这竟是由螺丝和电缆拼凑而成的机器。大步来到跟前的机械人偶微微抬着眼、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嘴角随着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微微上扬，悬在半空的臂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脊，紧接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男人”挥了挥手，光是这样不经意的一个暗示，便让绿间绷紧了全部的神经。

“陪我下盘棋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明白了。”







“赤司征十郎”原本是人类的名字，是国会重要议员的独生子，却不幸因恶疾才七岁就离开了人世。手中明明握有掌控了半边天下的力量、却因生理机能上的缺陷在四十岁时才生下了人生中唯一的亲骨肉，赤司的父亲对这一好不容易才获得的继承人可谓是宠爱有加，对孩子的溺爱也远远超过了常人理解的程度，就像是守护着一个易碎的玻璃珍品一样，将他关在奢侈的宅院里、秘密的进行着最全面以及最昂贵的私人教育。无论是商界还是政界，谁都明白赤司家诞生了一名足以以“神童”相称的继承人，却很少人亲眼目睹过他的真面目；虚荣的政治家乐此不疲的吹嘘着儿子的“优秀”，直到那发鬓斑白的老人一脸颓丧的出现在家里的会客室之前，绿间对“赤司征十郎”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名字与传闻的阶段罢了。

（赤司先生，恕我直言，我并不是医生、而是一名科学家。我没有办法医治您的孩子，更没有办法让死去的人复活。）

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躲在门外的绿间静静聆听着大人之间的密谈，当“死亡”的字眼出现在谈话中时，因惊讶而下意识掩上了嘴的绿间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死去的人指的究竟是谁，就算父亲没有言明，聪明的绿间也不可能料想不到；然而比起对方那天方夜谭般的请求，“赤司议员的儿子病逝”这一消息反而让绿间感到更为诧异，也明白为什么已经步入中年的政治家会在深夜突然造访的“苦衷”。

（这是我一生的请求，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我希望能够和我的儿子一起生活。）

嘶哑的男声微微打着颤，不易察觉的哭腔化为沉重的鼻音，使激昂的语调听起来有些迥异。冗长的沉默过后，打破这一僵局的是父亲的一声轻叹，随即、坐在厅堂中央的父亲大声叫喊了自己的名字，而大惊失色的绿间也在斟酌再三后渐渐从门后亮出了身影，首先映入自己眼帘的是父亲那慈爱却又满是责备的眼神，以及对座老人那毫无生气可言的脸庞。

（这件事我就全权委托给你了，真太郎。）

在心急如焚的“客户”面前许下了承诺，显然、对于狡猾又精明的政治家而言，父亲的提议可以说是一种羞辱。猛地拍了一记桌面，大声斥责道的政治家怒睁着双眼，面红耳赤的说着不入流的谩骂，可比起轻易就被挑衅的自己，一旁的父亲要显得游刃有余的多。笃定的品尝着香气四溢的红茶，丝毫不畏惧眼前那发狂的“怪物”，见自己的一番怒斥根本没有成效，最终只能压抑着怒火、选择让步，在老人离开后、父亲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再一次重申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请求”。

（不要让我失望。）
（……是。）

从已经死去的“人类”，当由金属铸成的“机器人”，如今的赤司是绿间第一次亲手打造的机器，也是绿间第一次用尽了全部的创新所创造的唯一的“Phantom”。或许正因为是“第一次”，自己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有所突破吧。一心梦想着做出世界上最精密、最别具一格的机器人，在满足了对方的“愿望”的同时，绿间大胆的将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理论彻底推翻，赤司的“问世”也自然成为了只有父子和客户之间才知道的秘密。

与普通的机器人不同，真正的“赤司”并不具备身体，仅仅是一张空白的芯片，依靠吸收外界的知识来增加数据的储备，按照通俗的说法，便是养成型的机器人。真正的赤司征十郎在病逝的那天是十二岁，若是想要隐瞒他病逝身亡的秘密，对一个十二岁的男来说，身体的发育与体型的成长是无法避免的阶段。现在的科技无法让机械像生物那样发育、生长，所以化为机器的“赤司”不得不每年更换“身体”，为了不被外人识破。不惜花费重金为心爱的“儿子”打造最完美的躯壳，从老人递上的相簿中绿间也渐渐了解到，生前的赤司是个教养出色、举止优雅的少年，脸上也时常挂着浅笑，赤色的眼瞳散发着比任何人都要灵性的光芒。当空白的芯片承载着复杂的程式、正是嵌入精致的躯体时，自己的第一件“作品”也随着主人的呼唤而睁开了双眼。与人类一样完美的身体，与人类一样完美的智慧，待到两人再次相见、时间在转眼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月。身穿西服的少年看起来与“出生”时没有丝毫的改变，唯独变了的就只有说话的谈吐、以及装载在脑中芯片里的“信息量”，惊人的成长甚至到了可怕的程度，使一手造就了这一切的绿间不得不瞠目结舌。

“听说哲也已经‘过世’了，新闻里有报道过，说是陈列在你家的博物馆里，作为第一代人形机器的原型，像是商品一样被公开展示着。”

移动着棋盘上的棋子，一手轻托着下颚，一手摩挲着棋子的棱角，无论是围棋、象棋又或是军旗，赤司对人类的思维方式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而下棋则是了解这些逻辑构成的最快途径。闻言的绿间下意识的用余光瞥了跟前的“男人”一脸，见赤司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面前的棋盘，绿间则是暧昧的应了一句。比起所谓的“实情”，赤司那番别有用意的措辞更让绿间感到在意。

“你是故意在嘲讽吗？明明知道黑子是‘机器’，根本没有死亡这一说。”

语毕，顺手拿起了刻有马头图案的棋子，悬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会，随即又果断的放回了盘面，然而胶着的战局却没有因此而得到缓解。

“还是说以你们机器人的立场，你也认为黑子是‘活过’的？就和他那执迷不悟的主人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更不会浪费时间去思考这样愚蠢的问题。”

他的主人不是希望哲也能够像人类一样‘活着’么？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措辞比较好。

轻佻的口吻尽是嘲弄的意味，正因为赤司很少言笑、所以像这样的揶揄听起来才会格外刺耳。你的个性还是这么目中无人。听着自己的“褒奖”，赤司则是不以为然的呢喃了一句“过奖”，便不再吭声。专心思量着下一步棋究竟该从何落子，刻写在芯片中的程式告诉运转着。因为老人虚荣心作祟，从赤司刚诞生时、老奸巨猾的政治家就利用机器人的特征给他增加大量的知识，在赤司进入那个家后的第六年，也是两人第一次用下棋打发时光，绿间就从未从赤司的手中赢下一局。

“人类分很多种。像你这样精明的人不在多数，而像大辉那样感情用事的人倒是随处可见。”

随手拿起一枚棋子，常说国际象棋的精髓并非在意那万变不离其中的战术，而是工匠们那巧夺天工的手艺，将镶嵌在棋子上的雕刻变得如同活物般栩栩如生。摩挲着主教的王冠，落子后的赤司再度陷入了沉思，“思考”对于机械人形而言只不过是在数据库中搜索相应的“战术”罢了，然而如此谨慎且刁钻的棋法究竟是出自谁人之手，绿间却无从得知。敌人步步向阵营逼近，不得不频频退让的绿间已不像最先那样游刃有余。眼看着又一枚棋子被主教“吞咽”、离开了期盼，长吁了口气的绿间下意识的搓揉着太阳穴，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像大辉那样的男人，我还不算讨厌。容易动感情也证明破绽百出，掌握他的把柄也就越是明显，更容易掌控。”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音落，赤司搁起了单腿，异色的眼瞳闪过别样的神色，光是这样不经意的细节、出自本能的敬畏便让绿间不禁停止了腰杆，微微蹙起了眉头。

“‘人情味’是很致命的，它让人类变得软弱，让人类被自己的心情左右而耽误了真正该做的事。哲也身为机器人恐怕对自己会变成一堆破铜烂铁这样的事并不在意，然而大辉却可能因此一蹶不振，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生于平凡的俗世，却有着不凡的“身份”的赤司拥有着其他机械人形不曾拥有的“野心”，那是从刚过世不久的“主人”那继承的遗志，如今已经成为操纵着赤司一切言行举止的最优先事项。拥有了对权利的无限渴望，却仍旧以“Phantom”的角度观察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类，同时拥有财富、权利甚至欲望的赤司对创造了“Phantom”的人类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屑，就算面对“造物主”、赤司仍旧秉承着“掌控”的原则，就如同他的“父亲”一样，巧妙的权衡着金钱与权利，利用着一切的资源在人生的大道上迈着坚定的步伐。

“我认为，向机器人倾注感情，是很愚蠢的事。”

就算赤司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绿间心里也早就有了主意。没有否定便是最好的证明，尽管这是青峰与黑子之间的事，自己也没有什么权利插嘴，毕竟青峰的无奈与苦衷并不是绿间三言两语就能道明的，更谈不上什么理解和同感深受。

“因为只有我能够‘体会’，无论你们花多少心思，身为机器的我们都无法理解。那些伪善的想法也好，或是虚伪的感情也罢。建立在目的和利益上的‘情谊’才是坚不可摧的，无形的私情最终就像是泡沫，该破碎的还是会破碎，就像哲也和大辉那样。”
“…………”

像是催促版的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循着声音、缓缓抬起头的绿间凝视着对方的眼瞳。呈现出不同色泽的瞳色是为了区分死去的“赤司”与现实的“幻影”，每每被那只像是琥珀般美丽的眼睛吸引时，绿间都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想，那些自己未能触及的过去、以及永远停留在相簿中的少年，那因恶疾而英年早逝的优雅少年，与早已接受并取代了一切机械人形是否有着相似的地方，而“赤司”要是还活着的话，又是否会踏上相同的道路。

“如果大辉贪婪并渴望着哲也的身上得到‘人情’回赠，那我则是对程式中的那份‘求知欲’延续着贪求。”

微微俯身的赤司擅自挪动着自己面前的棋子，移动着骑士、随即又跟进了自己的战车。如同赤司所摆布的那样，每一步、每一次落子都与绿间思索的战术如出一辙，无论是行动还是心思，自己的一切早已被对方所看透，连同对友人的怜悯与惋惜、赤司早就了然于胸。

“我对将我制造出来的你表达敬意，但是我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真太郎，你是聪明人，而我真正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应该早就明白了吧？”
“……‘父亲没能得到的一切’，我说的没错吧？”

对被程序束缚且操纵着一切的“Phantom”来说，求知欲相当于人类的贪欲。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对如何运用权力的好奇，在人类眼中看似危险甚至残酷的事，对无血无肉的机器人形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测试”吧。继承了主人生前所创造的一切，赤司并未就此感到满足；究竟怎么做才能熟练的使用这些人脉与资源，这是一场由赤司自己创造的游戏，没人知晓它的规则、也没人猜得到它的末路。你果然是个聪明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十分中意你，尽管“父亲”他并不这么想。直接又别有意味的褒奖非但没有让绿间尝到喜悦与兴奋，只不过赤司那自信的眼神使自己忍不住暗暗失笑，所谓的“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友情”并非是迫使自己点头的最大理由，可赤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出现带给了自己多大的喜悦，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恐怕“人情”真的会使人类变得懦弱也说不定。

“无论中途发生了什么，你是否愿意跟随我到最后？真太郎。”
“……我会认真考虑的。”




你的苏醒迎来了我们彼此四目交汇的那一刻。

唯独“你永远都是我的骄傲”这一点，我不曾忘记。

可终究这份只属于人类的怜爱不会被你所理解，我也明白了足以让那孤高的男人落泪的无奈与懊悔。

尊敬、畏惧。
怜惜、陌生。



消逝、永恒。

——FIN/2013-2-28——

mushimako。

《モノドラマ》的绿→赤篇，嘛基本上已经想了有大半年了（去年中旬就想好了拖到现在才写……看了203话终于忍不住了疼卷真是太可恶了……

当绿间说到“赤司征十郎”有两个人的时候猛然想起了这个设定，虽然不太一样但是有一种微妙的撞梗的感觉……于是上课上完跑回学校给补完了。

写的……好糟糕……果然IQ250组不好写，虽然很喜欢聪明的男人觉得无论是女人IQEQ高才是真性感（。不过可能是自己真的太笨了没办法写出那种感觉和气氛（切腹。

第一次写的绿→赤，把握不住感觉还请见谅。果然这个CP还是让它在脑内里多转转吧写就免了太耗费体力了……顺便绿间在203话里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像骑士喔^q^！即便君主堕落后还默默用着自己的方式支持和守护着君主的绿间^q^！一秒娶了！（被暴打。期待帝光的回忆杀～感觉会被虐死……不过我已经做好了挺尸的准备（握拳。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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