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的机器,人类的缩影。
“Phantom”的诞生对人们的生活究竟掀起了多大的革命,那些琐碎难懂的数据也只有那群主张利用高科技改变生活与社会的科学家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对于普通人而言,一杯凉茶,一顿饭菜,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脚踏实地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以此谋生,就已经是足够平稳的日常,无需再增添什么特别的花样,只求一个安稳,便是最大的幸福。
“……是吗。我知道了。”
黄濑自认为,自己对那些属于平凡人的“安稳”是心怀钦羡的。当然,从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出身在一个家世显赫的家庭里、必定有着异于常人的地方。异于常人的教育,异于常人的家规,早就了异于常人的“生活”。被所谓的“家族”牢牢束缚,然而一出生就被紧锁在这座名为“荣誉”的牢笼里的孩子,并不单单只有黄濑一个人罢了。
“明天下午在小绿间家是吧?……好,我知道了,到时候见吧。”
切断了仅仅持续了五分钟的电话,明明是例行的聚会,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黄濑知道其中的原因,也明白为何总是在青峰家举行的茶会如今却频频将地点更改到了绿间家;而不喜欢有外人进出宅邸的绿间之所以会点头答应,其中的理由也恰恰说明个性严谨且不苟言笑的绿间正如黄濑所想的那样,其实也是富有人情味且十分心软的一个人。
“不过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啊……”
改变着一切的契机发生在两个星期以前。从桃井那得知黑子已经无法再使用的消息时,除了诧异与震惊之外,遗憾更是占据了心头,使得黄濑许久都说不上一句话来。为一件已经无法使用的事感到伤感其实是不值得的,黄濑心里清楚。虽然与黑子有着比较好的交情,作为一个工作用的人形机器、起初的好奇也渐渐变为欣赏,然而黄濑却从未将黑子视为真正的“人类”,所以也不存在像桃井那样将黑子当做是“朋友”来对待。然而当得知黑子的使用寿命已经到了终点、成为了一具单纯的躯壳时,脑海中所浮现的画面让黄濑的胃袋一阵翻滚。想起绿间曾经说过,“phantom”是没有“死亡”这一说的;然而光是想象黑子不动声息的静躺在床铺上,与人类完全相似的外貌,这样的光景,让人不与“死亡”二字联想到一起,实在是非常困难。
黑子的身体如今被保存在绿间家,作为“phantom”最早的测试机型之一,并封存在展示厅内。这不是出于绿间的要求,而是来自青峰的请求。在黑子被宣告彻底无法使用的时候,青峰的反应远比黄濑所想的要冷静。或许是早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比起预期的两年,黑子突然的离开却让除青峰之外的其他人,感到格外的沉重。
(……绿间,可以的话我想把黑子的身体保留下来,你有什么办法么。)
第一次听到那自大狂妄的男人低头向他人开口请求。就连绿间都十分惊讶,然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踌躇,说着“当然”的绿间,切断了用于检测的仪器电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黑子放在我家的展示厅。……当然是以“phantom”的测试机型作展示。)
(……随便你,只要把他放在我能够看得到的地方就可以了。)
在这之后,每周例行的茶会都会在绿间家举行。表面看起来就只是单纯的朋友聚会,然而其背后真正的用意,即使不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每次在茶会的中途,青峰的身影都会消失在这座宅邸的某个角落。没人去寻找,也没人会提及;阿大一定是去看哲君了。在黑子离开后,最为了解他的女人一定会向问起的人那么说,然而就绿间的说法,除了茶会之外青峰从来不会主动来自己家拜访,就像是在刻意压抑着这份思念一样,一边逃避、却又矛盾的无法遗忘。
“如果相同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呢……”
想起仅仅跟随了自己三个年头的人形机器的身影,黄濑忍不住嘴角轻扬,离开了寂静无声的书房。虽然不及绿间家那样以高科技系统操控的豪宅,也不及青峰家那样奢华气派的装潢,黄濑对于自家那更接近美式装修的宅邸觉得有些太大了些。自从姐姐出嫁,家里就少了几分人气;虽然与父母的关系还算和睦融洽,不过因为作为外交官的父亲总是长期外出、而母亲也因名媛的身份出席各种聚会而经常不在家,大部分这个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人、辅佐自己的“phantom”、还有一些家佣罢了。
“笠松前辈——你在哪里——?”
“phantom”的名字名为“笠松幸男”,是继黑子之后第二批出产的人形机器,同时也是第一代被作为商用而正式对外出售的机器人形。与黑子不同的是,在收到各类测试机型的使用反馈后,不光在性能与硬件上做了大幅度的提升和改进,因“机器人缺乏情感”的这一反馈,在第一代商业化的“phantom”中增加了更为明晰的情绪设定甚至面部表情,所以与只懂得微笑的黑子相比,会生气、会大笑的笠松要更为接近人类,也因此深得父亲的重用和喜爱。
“啊……!找到了,前辈~!”
“……?黄濑?”
作为辅佐型的机器人,笠松最初来到这个家中担任的是父亲的助手,类似与私人助手或是秘书的职位。在姐姐大学联考的那段时间也曾经辅佐过姐姐的学业、而真正受到家里人重视也是在那之后的事了。对于有着人类外貌的冰冷机械、论谁都很难适应。爱赶潮流的母亲,加上与绿间家的交情才会试着去使用“phantom”,如今,笠松也已经成为这个家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个性激烈的长女在笠松的帮助下考取了理想的大学,无论是父母还是黄濑都感到十分高兴,姐姐也因此十分器重笠松,更是以“老师”对笠松相称;而对笠松而言,他只不过是完成了分内的工作。之所以会同样感到“欣喜”,只是因为主人对自己的工作结果感到满意并且褒奖有加罢了。可当时,对于正沉溺于喜悦中的家人来说,谁都不会注意到这点,即便注意到了,又有谁会去站在机器人的立场上、学着他们的思维模式去思考呢?
(我走了后,凉太的事就拜托笠松了。)
在姐姐正式搬出家、与丈夫一同居住的前一晚,握着笠松的手,作为主人最后的请求,笠松也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成为了黄濑的所有物。
(凉太也是。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笠松可是比你要熟悉多了。比起你,他可算的上是“前辈”了,可别给他添麻烦啊。)
于是,以“前辈”对笠松相称的习惯,在那之后就不曾更改过。起初是出于“揶揄”,然而以忠诚著称的“phantom”根本不会对主人的所作所为有所猜忌。见笠松那枯燥无趣的平淡反应,黄濑不免在心中大呼失望;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习惯,几度黄濑都想改口、却又怎么都无法做到。就这样,“主人”与“前辈”的关系就这么默默持续了三年。在这三年里,笠松的能耐让黄濑钦佩,对他产生依赖的事实虽然多少让黄濑有些受挫,不过就工作的能力而言,笠松的确是个值得让人心生敬意的存在。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是在书房里面看书么?”
正在清点厨房内新购买的食材的笠松,看着突然出现的黄濑,不免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手中还握着厨师前不久递交的收据,似乎因进行中的工作突然被人出声打断感到有些不快的笠松,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将手中的收据揉作了一团。
“前辈布置的功课都已经做完了,至于老爸那边的明天再说啦。”
黄濑喜欢看到笠松那总是挂着肃穆的脸上发生表情的变化。因为对于机器人而言,情绪产生波动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以此为乐的黄濑甚至不惜费劲脑汁去思索,然而机器始终是机器,不存在人类的猜忌与心机,所以黄濑总是能够轻易得逞,并且对此感到乐此不疲。
“不过明天得去小绿间家喝下午茶,前辈能帮我安排在行程里么?”
“……你刚不是说明天会把老爷布置的任务给完成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那矛盾且含糊的回答让笠松变得有些不耐。虽然有时会出于捉弄说些可能会激怒对方的话,可真正生起气来的笠松的可怕之处,曾经黄濑有所领教,至今都铭记在心。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就拳脚伺候了。”
看着面前的笠松正摩拳擦掌的模样,黄濑有些畏缩的耸起了双肩,心中大呼“不妙”。也许是不小心玩过头了,做事严谨、绝不拖沓的笠松热衷于工作,并且有着很强烈的责任心。凡事都以大局为重,或许是曾经担任过父亲助手的关系吧,父亲的嘱咐绝对不会怠慢,对于笠松的这份“认真”,黄濑有时不禁感到十分落寞,却又只能无奈的顺其自然。毕竟笠松还不完全属于自己,他并不是自己的“phantom”,也许永远都不会。
“给你五分钟思考的时间,一秒都不会多,快说!”
“前辈不要‘生气’嘛,我会想办法弥补的啦。”
这哪里是“主人”和“家佣”的关系啊。哭笑不得的黄濑在心中暗暗感叹,并不是自己有意示弱,更不是对笠松心有畏惧,只不过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和一个由铁皮筑成的“机器”发生争执。黄濑绝不会轻视笠松,然而“机器”始终是“机器”,在黑子这件事发生后,黄濑更是如此深信。就算笠松和人类一样懂的如何去表达喜怒哀乐,可他是否真的能够理解?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对这样的一个“躯壳”倾注感情,又有什么意义?
“我今晚会把那些书看完的,如果看不完,剩下的我会带到小绿间家去看。”
分离的悲剧,只要有过一次远观的经历就足够了。或许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黄濑曾经对对青峰与黑子之间的羁绊感到憧憬不已,所以才会为两人的结局感到同情和遗憾,然而自己却永远也不愿意去体会或是品尝相同的沉重,所以才会在自己与笠松之间为自己划下如此清晰的界限、永远不会跨越。
“如果前辈不相信的话,不如和我一起去吧?顺便还可以让小绿间帮你检查下。……嗯嗯,就这么办。”
“……任性的家伙。”
如果这也算是一种逃避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好。
就算是出于温柔而说的“明天见”,没有兑现的承诺,永远都只会是谎言罢了。
黄濑的异常源于一个名为“黑子哲也”的“phantom”,如果只是名字的话,笠松多少有个印象。
比起自己更早诞生的测试机型,在两个星期前回到了人形机器的最本质的形态。无法再走动,也无法再开口,沦为一具单纯的冰冷金属物件,笠松只是曾经一度与那默默无闻的“同类”照过面,就和黄濑经常挂在嘴边所说的一样,“稍不留神就很容易忘记”,黑子哲也的离去同样也未能在如今机械盛行的时代激起多大的涟漪。
“怎么就连笠松都来了,我可没听说啊。”
机器人无论与主人走的有多亲近,也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家人”。可如果硬是要问“phantom”的“父母”是何许人,或许对于这些机械来说,恐怕是造就了这一切的科学家与工程师吧。与其用“父母”,还不如用“造物主”来形容更为恰当些。将自己制作出来的科学家也罢,还是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绿间也好,只为主人而效力存在的“phantom”是不会因为自己是因为他们才诞生于世、就对他们心存特别或是特殊的情绪的。绿间真太郎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曾与自己发生过交集的陌生人,是黄濑的朋友,仅此而已。
“人员如果有变动能不能麻烦你早点通知我?黄濑。”
“抱歉抱歉,其实我有想过的,但是突然忘记了。”
自己的主人是个轻浮的“半吊子”,这让家里的男主人和笠松都感到着急不已。唯一对此感到毫不在意的人,恐怕就只有长女罢了。个性开朗、并且作风果断的长女从小就十分优秀,或许是一直被人擅自与姐姐比较的关系吧。个性圆滑的黄濑从小就懂的察言观色,虽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不过因为个性轻浮、做事拖沓,加上长女过于优秀,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的黄濑早就放弃了为自己和他人争执些什么。然而这种看似温和的“冷漠”,恰恰证明了黄濑将那些人视为生命中的“过客”,只是擦肩而过,无需上心,更无需记挂,就如同无中生有的流言一样。
“算了。反正来的只是笠松,没有必要再多添份餐具。”
机器人不需要进食和睡眠,这被视为最大的好处。然而绿间的那句话听起来却透露着讽刺的意味,苦笑的黄濑耸耸肩,而尾随在身后的笠松却不以为然。也许是无法体会,又或许是察觉到绿间并不是有意才这么说的。笠松所关心的也只不过是黄濑是否会兑现他的承诺罢了,别人怎么想、又怎么做,根本就与自己毫无瓜葛。
“总之先进来吧,别堵在门口。桃井已经在等着了,我去让人把甜点准备下。”
“啊、那小青峰呢?也已经到了吗?”
“……他早就到了,不过没有和我们在一起。”
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随即的一声轻叹让黄濑的神情也跟着一同变得凝重起来。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笠松困惑的歪了歪脑袋,将自己隔阂在外的气氛使得笠松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是否该就此离开、还是秉承原则坚持留在这里,直到黄濑再度嬉笑着打破沉默,无法传上眉梢的笑意以及那故作的轻浮,从笠松刚刚踏入黄濑家的宅邸,就没少在身旁的男人身上见到。
“这才是小青峰嘛,我行我素才是他的风格。……”
就像是在评论一件无法挽回的事,黄濑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凄楚、有些悲凉,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判断失误。偶尔,当只有黄濑一人时,他也会面露沉重、低头思索,然而无论是谁问起,他永远都只是用笑容去敷衍、搪塞,就连父母与长女也不例外。
“说起来,笠松前辈你可以帮小绿间准备下茶会的事么?他们家明明自己是造机器人的,却没有个‘phantom’的佣人,我怕人手不够,只能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十分明显是想找个借口支开自己,既然黄濑别有用意,笠松除了接受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从来不认为黄濑是软弱、或是不中用的玩忽子弟。就连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主人都为此感到担忧,然而黄濑似乎对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不以为然。一开始笠松和男主人一样对黄濑抱有相似的偏见,长女出嫁后更是如此;可在与黄濑相处了一段时间过后才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假象。以局外人的身份洞察着身边的一切,深信只要不卷入其中、至少自己就不会受伤害。为人热情的黄濑其实内心是孤独的,很难真正去相信谁,即使对他人有所憧憬,却绝不是盲目的崇拜,甚至与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打破眼前的平衡。绿间、青峰、甚至对桃井都不例外。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小心翼翼,与表面的大方坦诚截然相反,“黄濑凉太”其实是个意外谨慎的人,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必然的习惯,甚至就连他本人都对此没有自觉。
“……根本就没有需要我插手的余地啊。”
望着在厨房中忙碌的佣人,精致的甜品摆放在镶有烫金花纹的瓷器上,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形状与色彩,十分夺人眼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很快就辨别出是大禹岭的笠松下意识的打开了紧闭的茶壶盖,热气满随着茶叶浓郁的醇香扑鼻而来,只有陈年的上等茶叶才拥有如此醇正的香气,让笠松不禁惊叹,原本只以为不懂生活、只懂钻研的科学家也会有这样富有品味的一面,有些出乎笠松的意料。
“请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笠松不喜欢悠闲的感觉,就算手中没有工作,笠松也一定会主动找些杂活来干,就好比现在。听着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大声说着唐突的请求,厨房中的家佣面面相觑,用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访客”,切切私语着些什么。
“我是黄濑家的人,今天来参加例行的茶会,希望能够帮上些什么忙。”
“‘黄濑’?啊……!原来是绿间少爷的客人啊。”
最先回过神的是身穿西服的老管家。听到笠松自报家门之后,殷切上前迎接的老管家褪去了白色手套,微微欠身行礼以示礼仪,一连串的举动反倒让笠松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应付是好。
“实在抱歉,手上的工作太忙没能好好招待,请问有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我看大家都很忙,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么?呃……”
除了知情的玩伴之外,对外从不向外人以“phantom”自居的笠松猛的回想起黄濑的叮嘱,立马停了口。看着面前满脸疑惑的老管家,笠松学着黄濑的模样、想着试图用微笑来搪塞别人而努力咧着嘴,可似乎并不起效,对方脸上的猜疑仍然没有因此褪去多少。
“总之我是来帮忙的!如果有什么困扰的请务必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助各位一臂之力。”
“这怎么可以呢?您是客人,应该由我们全权招待才是。”
虽然时间很仓促,不如就由我来带路、带您去展示厅参观下吧。
本来是打算按照黄濑所说的那样和他人一起为茶会做些准备,没有想到却变成了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原本就十分忙碌的老管家因为自己的出现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正因为同样是以工作为重的机械人型,笠松更是对老管家这样的抉择和做法感到为难不已。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转转。谢绝了老管家的好意,道别之后转身又重新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手中的工作,无法再留在这里的笠松长吁了口气,随即,朝着老管家方才所指的方向朝着“展示厅”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绿间家的“展示厅”,笠松曾经有所耳闻,然而却不是听黄濑提及,而是在报纸上读到过相关的新闻。曾经,这座私人的豪宅内置的展示厅作为绿间集团旗下的小型博物馆,有过对外公开展示的活动。大约是持续了一个星期之久,黄濑家也作为嘉宾参加了开幕式;主要的目的是同行之间的交流与吸引商人能够出钱投资新的研发项目,除了绿间集团历来的专利技术展示之外,“phantom”当然是作为最为亮眼的重点,进行了非常大规模的宣传。
在当时,“黑子哲也”就已经是这些商品中的其中一员。
听到“黑子”这个名字,笠松的思绪是复杂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任何的时间与其他的机器人有所接触,就像是牢笼中的金丝雀被紧锁在家中、很少出门。然而与向往自由的金丝雀不同的是,“phantom”不存在“被迫”与“无奈”,一切的一切都是出自自愿;自愿遵从主人的命令,自尊受到人类的摆布,所以笠松对此没有怨言,想必其他的“phantom”也是一样。
“黑子哲也”这一名字,常与“小青峰”这一称呼一同出现。或许该说“小黑子”更为频繁一些吧。对青峰大辉的印象就只不过是三面之缘。一次是在黄濑十六岁生日那天,一次是在高中入学开幕式之前。最后一次是在某次宴席上,从远处看到了对方走下车的瞬间,高大健壮的身影以及精悍的容貌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不过孤傲的态度却很难让人靠近,可他本人似乎对自己那不宜靠近的气场并不放在心上,就连对黄濑也是忽冷忽热,总之是个傲慢自大的人,甚至显得有些无礼。
“……这间房子还真大,这里是哪里?”
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一边张望着,一边回想着。黄濑的热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这并不是笠松能够干涉的事。就算两人孽缘不是在国中时便开始的,以青峰的家世,两人总有一天会因某个契机而相见,或许倒是两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约好聚在一起、喝着大禹岭、聊着天吧。转过有一个转角,笠松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宽敞的展厅四周都以透明的玻璃团团围绕,似乎像是一个唤醒的大型展窗。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橱窗内所陈列的便是传闻中绿间集团握有的专利发明,其中包括最新研发的光纤导体、核能转换装置、以及“phantom”的核心——芯片的技术演变历史的展示。
“……人?”
目不转睛的低头看着眼前那些陈列在橱窗内的展示品,正当突然有了兴致的笠松抬起头向着下一个橱窗前走去时,一个高大的背影突然映入眼帘,似曾相似的背影使得笠松下意识的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不断闪过记忆的画面,好似走马灯一般。
有着一头深蓝色短发、身穿白色衬衫与西装背心的男人一动不动的屹立在橱窗前。时不时的伸手去触碰那被擦拭的通亮的落地玻璃,抬头仰望着面前的展窗,然而高大的身影却遮挡住了笠松的视线,笠松无法辨认橱窗内究竟是多么引人入胜的宝物、让男人看的如此出神,更无法看清男人的表情。微微挪了挪步伐,变换了一个角度,在认出对方竟是“青峰大辉”的同时,橱窗内那看似与人类有着相似外貌的“人形”更是让笠松诧异的合不拢嘴。
“这是……黑子、哲也……?”
在橱窗内静静沉睡的人形,站立在支撑着这具躯壳的立架上。天蓝的短发牢牢的遮盖着人形的额头,而黑子就像是熟睡的人类一般紧闭着双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不是已经报废无法使用了吗?从黄濑那得知的消息就只有那么多,所以笠松才会对面前的光景感到诧异不已。不自觉的在口中自言自语般絮叨道,突然,察觉到了异样的男人也在同时猛的回过神。转过身,四目的相交不光是让笠松感到措手不及,就连青峰都讶异的瞪大着双眼。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对青峰的质问,笠松很快便回过了神。……我没有义务要回答你。踌躇了一会,考虑到黄濑的立场,笠松暂时决定对自己的身份保密,然而自己的这一回答很显然的惹得对方一阵不快。
“你小子挺有种的嘛,竟然对一个陌生人用这种口气说话。”
嘲讽的冷笑使得笠松加强了警惕,早就闻言青峰家的独生子有着比父亲更为强硬的霸道脾性,从对黄濑的态度便不难看出,眼前的男人他之所以会如此无礼,都源于他的自信;而他自信的根据又是什么?就凭现在的笠松对青峰的了解,是无法去估量的。
“今天可不是对外开放的日子。绿间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这种老鼠给溜进来的?真不像他的作风。”
“我不是老鼠。倒是你,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乳臭味干的臭小鬼,你父母没有好好教过你该怎么和人说话么?”
“…………呵,有两下子。”
轻蔑的冷笑过后,大步向自己走来的青峰并没有让笠松心身退缩。一把揪上自己衣领的大手,与男人那凌厉的眼神,恐惧、焦虑、胆怯、不安,就算笠松懂的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是生气,什么是高兴,然而人类的情感是无法与机械产生共鸣的,好比心脏紧缩的感觉、或是双腿打颤的战栗,笠松永远都不会感受到那是什么样的体会。
“……就算被人这么揪上领子,都不心惊一下吗?你挺有骨气的嘛。”
“这种事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赶快松手,然后为你的无礼道歉!”
“……小子,别太得寸进尺了。”
大手松开衣领只发生在一瞬,正当笠松因青峰那松懈的手指放下警惕时,随即,一把握上自己脖颈的男人在真正触及到自己的躯体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可马上便回过了神志,狂妄自大的笑容里满是蔑视,抬头俯视着被自己如同猎物般握在手里的“男人”,一阵大笑后,开口喃喃说道。
“我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个不怕死的玩具而已啊,真是笑死人了。”
“…………”
“不过真奇怪,没听说绿间家有在用‘phantom’。……你是跟着谁一起来的?”
“我说了,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前辈!”
熟悉的男音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循着声音的方向同时向着远方看去。只见黄濑大步向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奔来,一把推开了紧抓着笠松脖颈的友人,一把拽着笠松的臂膀将他男人身边拉走、挺身挡在了惊愕不已的人形之前,同时,难见的怒意在黄濑眼中熊熊燃烧着,目不转睛的瞪着满脸嗤笑的青峰,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才赶到的黄濑而言,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也是理所当然。然而无论是笠松还是青峰,谁都没有开口解释。或许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两人给予的回答也是一阵无言的沉默。咋了咋舌,黄濑转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笠松,接着,又转过身迎面走向将双手插在西裤口袋的青峰,肃穆的神情与青峰脸上那兴趣浓厚的笑容截然相反,实在是很讽刺。
“既然笠松前辈不愿意回答的话,小青峰,你能解释一下吗?”
“什么啊,原来那是你的人啊。我还以为是从哪个实验室里逃出来的瑕疵品,正准备替绿间处理下呢。”
“…………”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还真是新鲜。
总是半开玩笑的说着黄濑是轻浮的“伪君子”,就算青峰不说,黄濑也清楚其实自己与青峰的个性并不是很合得来。不是因为脾性上的差异,而是两人那不服输的个性与相差甚远的价值观。对人际关系以“和”为重的黄濑乐于交朋友,而青峰却只与自己看得入眼的人有所往来。黄濑对青峰那“只为自己而活”的理念感到憧憬不已,生在如此显赫的家世,往往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可青峰从未为此屈服过,每每听着友人大谈自己的梦想、那纯粹的喜悦,黄濑都会发自内心的感到钦羡不已。
不过也仅此罢了。
与青峰大辉的交情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更不会为自己的人生出现转机。
(单纯的“憧憬”是不会引发奇迹的,只有脚踏实地的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才能缩短现实与梦想的距离。)
告诉自己这一点的,不是青峰;而是此时站在自己身后、却无法像人类那样使用大脑思考的机械傀儡。
“没想到一直夸夸其谈、说着‘机器’‘机器’的你也会为了这种破铜烂铁生气啊,黄濑。”
“……小青峰才是。因为一个没法再用的‘破铜烂铁’,你准备沮丧到什么时候?”
“…………”
在迁怒他人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
总是竭力避免与他人发生争执的黄濑如今却迎面与青峰针锋相对。对眼前发生的一幕幕诧异不已的笠松时不时的打量着面前的主人,不禁在记忆中寻找相似的场景,却迟迟未能发现类似的片段。被激怒的男人,与身后的人形机器。黄濑那一针见血的反驳毫无疑问让青峰感到怒发冲冠,然而却只因是赤裸裸的事实,而无法将早已抬起的拳头就这么顺势砸向面前的同龄人。紧咬着牙关、怒睁着双眼,怒视着黄濑的青峰在经过一番挣扎过后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高举的手。然而在心中燃烧的不甘与怒意却无法就这样褪尽。深吸了口气,脸色铁青的青峰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直到高大的背影彻底消失,黄濑这才放下悬着的心长舒一口气,短短几分钟的僵持就如同过去了几小时那般漫长。
“为什么小青峰会笠松前辈吵起来啊……”
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如同自言自语般抱怨的黄濑频频叹息道。疑似责备的口吻让笠松不禁感到有些“不快”,就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自己胸膛前一般,无形的压迫感就连脑袋都变得沉重起来。
“话说前辈为什么会走到这里啊?就算是故意把你支开,你也走太远……好痛!”
“笨蛋!还不是都是因为你!”
抬起腿、重重的朝着黄濑的背脊踹去,为了平衡摇摇晃晃的身体而夸张的扭动着身子,最后却耐不住跌跌撞撞的步伐,狼狈的摔倒了在地。
“要不是你把我支开,我怎么可能会到这种地方来,还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好、好痛啊!前辈!别再打了!……”
程序使然的“发泄行为”,终于在黄濑的再三赔罪中渐渐平息。看着搓揉着背脊的黄濑缓缓的从地上坐起身子,嘴中碎碎念叨着什么,笠松没有辨清。方才发现的种种,至今仍然在笠松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黄濑那惊人的“异常面”,以及青峰大辉的出现。满是火药意味的对峙,这一切的起因并不仅仅是在几分钟前;而挑起这一切的导火线,也绝对不是笠松的突然出现。
“‘黑子哲也’……这就是青峰的‘phantom’么。”
“…………”
陷入永远的沉睡、已经无法再睁开双眼的机械人形静静的站立在明亮的展示橱窗内。不同于生物的肉体,由合成金属筑成的机器人是不会腐烂的。然而,如此坚固的躯壳,却仍然留不住灵魂;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要离开的总会离开,可机器本身不会感到恐惧,真正会感到不舍与遗憾的,则是那些被留下的人。
“小青峰他,其实不是有意对前辈说那些过分的话的。”
比起笠松,黄濑至少要更了解青峰一些。轻轻掸去了粘附在外衣表面的灰尘,抬起头、仰望着橱窗内那已经被宣告报废的无用机器,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不自觉的开口低语道。
“或许就连‘迁怒’也形容不上吧。……他就是这样的人,表面看起来总是在恶意中伤别人,其实那些气话都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么?只会让自己更不好受而已。”
“这就是他的目的啊。”
可如果是前辈的话,恐怕不会明白吧。
就算是痛苦,只要学会习惯,最终还是会麻木。时间是个奇妙的东西,随着光阴的流逝,一切都会变得淡然;然而淡漠并不代表遗忘、消失。如果就这么把小黑子给忘记的话,按照小青峰的脾气,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吧。无奈的苦笑究竟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黄濑终究不是青峰,像这样借用伤害自己去换来习惯和淡然,也未免太凄凉了。
“就算会痛苦,也不愿意遗忘。”
无法改变的结局,甚至没有给青峰任何挽回的余地。黑子就这样突然的离开,或许该说“不曾来过”更为合适。人类与机器之间所建立的情谊究竟有多深厚,那看似一厢情愿的付出是否能够被摆在相同的天平上去衡量。问题的答案,谁都不知道;只因为“phantom”无法拥有“心”,他们更不是用来折射主人内心的镜子,只是被程式所操控、用于侍奉人类的傀儡。如果从最初青峰就将现实视为原则去履行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不过小青峰的情况比较特殊吧。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黑子又是在那个家唯一愿意静静把小青峰的话听完的人。”
“…………”
“也正因为对方是‘小黑子’,才会更空虚。”
无法产生相同的共鸣,对不用有情感的机器人产生了感情,无论这份感情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总结或是表达,都永远只会是青峰一人的“独角戏”罢了。
“……哼,说的一句比一句好听,说到底只不过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唱着悲情而已。”
“……前辈?”
黄濑是发自内心的为青峰与黑子的结局感到可惜不已,然而,身旁的人形机器似乎对这段故事与两人的遭遇嗤之以鼻。不屑的冷哼,挽起的双臂,笠松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机械人形,对于自己总有一天也会面对的现实,笠松似乎并不感到害怕或是恐惧;或许是因为作为“phantom”的笠松不拥有这样的情绪变化才会如此麻木与冷漠,在黄濑眼里,笠松的不以为然让自己有些惊讶的同时,还带着几丝讽刺的意味,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机器人产生感情’?‘想要得到回应’?别开玩笑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简直是痴人做梦。”
机器人也好,人类也好,甚至是动物。对任何事、任何人所倾注感情,都是出自自身的意志。没有任何一种感情的付出是会换来你想要的回报的。对恋人的关怀,对亲人的关爱;对家人的体恤,对外人的同情。如果在“付出”时就已经幻想着会拿到怎么样的“回报”,那就形容与一种“买卖”,是商人在商场上从事的行为,只不过不已金钱为单位去计量罢了。
“也正因为无法用金钱去计量人类情感的价值,所以才不会感到满足。”
这是一种“贪婪”,不是吗?想要被人宠溺,想要被人善待;想要被人理解,想要被人宽容。更多,更多,永远都不会满足,因为人心是无法用金钱轻易打发的,所以这座用来衡量感情上的“付出”与“回报”的天平,是永远寻找不到客观的平衡点的。
“‘青峰大辉’为无法得到‘黑子哲也’的回应感到懊恼不已,但是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揣测和臆想罢了。”
就算“phantom”无法体会到与人类相同的情况,无法尝到那种足以让心脏悸动的喜怒哀乐。可对这些机械人形而言,侍奉主人、完成工作,这就已经是一种无言的“付出”了。
“漂亮话谁都会说,就连狗都知道怎么摇着尾巴去奉承、祈求喂食温饱。”
可说了,你们就会觉得满足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揭开的是笼罩在心头表面的那层伪善与胆怯的面纱。黄濑或许是害怕了,害怕那总会到来的分离,害怕总会到来的失去,所以才会像青峰那样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因此而分清了“人类”与“机器”的界限。
“人类的心里装着太多东西,而‘phantom’头脑里的芯片,却永远只有‘主人’一个。”
想的、做的、说的都是为了生命中唯一的存在,而自己的“全世界”,也只会为那唯一的存在而转动、轮回。
“想必那个‘黑子’也是一样的。”
“…………”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太晚了。
紧锁着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没经过太多深思熟虑一股脑说了太多,这才注意到自己丝毫没有顾虑到黄濑的心情、而不免觉得有失妥当的笠松就此停了口。然而细细回想起刚才的那番话,其实与自己的主人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大多说的都是另外件事中的两个当事人罢了,很快就放下顾虑的笠松再次抬起头望着面前微微张着嘴的年轻主人,有时,黄濑的“善良”与“和善”让作为机器人的笠松实在无法耐心应对。
“如果这都无法满足你们的贪欲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总之一切都是那个叫‘青峰’的臭小鬼自以为是,下次我来好好和他谈谈……”
“不必了,前辈。……没有这个必要。”
如同释怀版的轻笑反倒使得笠松茫然起来。看着黄濑轻笑着耸耸肩,伸出双臂将自己的躯体拥入怀中。“拥抱”的行为持续了大约有十秒的时间,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似的,寂静的展示厅中除了黄濑的呼吸声之外,一切都是悄然无声。
“前辈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很谢谢你能告诉我,因为你刚才的这番话,我也总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小青峰为什么无法轻易放下的理由。”
我们的一生中或许会遇到无数人、无数事;然而你们的世界里却永远都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而光是他的一切,就占据了你们“灵魂”的全部。
“小青峰他一定不是为了介怀小黑子不能体会他的感受才耿耿于怀,一定不是这样的。”
“……黄濑?”
“他一定是内疚小黑子给予了他太多太多,而他却什么也无法为小黑子完成。所以才会心甘情愿被这份不舍吞噬吧。……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为自己太晚察觉到黑子的那份心意而感到懊悔,为一切都已经追悔莫及的结果感到悔恨。也许前辈说的没错,小青峰只是无法原谅自己罢了,所以才会不断伤害自己、直至麻木;却又不愿彻底遗忘,也不敢再渴求任何的奇迹与希望。
但是前辈你知道吗?在你眼中,人类的这份“愚昧”,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想要为自己重视的人做些什么的心情,我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不用顾虑对方的感受,其实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自私吗?
松开双臂、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微欠身、将脸颊向着笠松的方向凑近的黄濑,意味深长的说辞、与他那满脸的嬉笑,一时无法集中神志接受这些讯息的笠松只得木讷的眨了眨眼,惹得见状的黄濑一阵大笑,却又在笠松的怒视下很快收敛起了笑容。
“就算前辈不明白也没关系。”
转过身,仰望着面前的落地玻璃,以及站在橱柜中的人形机器。走上前的黄濑下意识的抬手轻抚着冰冷的透明玻璃,然而无论做什么,被牢牢锁在这座奢侈的“棺木”中的傀儡也不会再醒来了,不管是谁祈愿、又祈求了多少回,现状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只要我明白就可以了。……当然,我还是希望前辈能够陪我走到生老病死为止啦。”
“……哼,用不着你提醒我这种多余的事。”
我的身体可没测试机型那么脆弱。
笠松那坦率的回答让黄濑有些哭笑不得。两人所理解的含义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或许这就是“人类”与“机械”的差距吧。生与死也好,强与弱也好,其实人类那丰富的感情世界真的非常好懂。说穿了只是想要有那么一个人和自己做个伴,互相扶持、一直将短暂的生命走完而已,并没有那么多花样。
“倒是你,如果和那个‘青峰’一样搞出这种女人才会玩的悲情戏,这种没出息的事我可不会当做没看到,听到了没?!”
“……你可别忘了这句话哦,笠松前辈。”
就算面临真正的分离,也不会因为伤感而落泪。
只希望我能成为像你所说的那样坚强的人,就当做是我能为你完成的唯一的愿望。
——FIN——
mushimako。
眼神死——————————————!!
眼神死了————————!!!!!
NO————!!!!!!只能切腹了!!!!!!忙了一天想好的梗都忘记了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啊啊啊!!!!
这篇不会收录到本子里……因为有其他CP……虽然之前的三篇写的已经够差劲但是这篇毫无疑问是最差劲的啊啊啊(抓脸。只能跳江谢罪了!!!(痛哭流涕
最后后着脸皮说下新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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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痛哭。
2012.9.2
In Shanghai, China
[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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