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步在神似却又有些微妙不同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充满了整个鼻腔;明明同样是体育馆、却远远不像三军所在的第四体育馆那样热闹喧哗,除了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与裁判的哨声之外,黑子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截然不同的气氛让脚下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的谨慎。
从桃井那得知赤司有意与自己在社团活动时间面会的消息时,黑子久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就已经足够紊乱的大脑更是像是罢工一般停止了运作,陷入了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的慌乱让心跳开始加速,待到黑子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对来龙去脉毫不知情的同龄少女则是含笑向自己耐心解释了起来,恰恰是这份贴心助涨了自己心头的不安、让黑子不知该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何处。
(据说好像是安排黑子同学你从三军升格到一军了。教练那边也已经向监督请示了,虽然一时还不能算是正式的替补球员,具体的消息要看监督他怎么安排。)
(这到底……)
(喂、五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赤司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突然插嘴道的青峰下意识的上前了一部,气冲冲的模样吓坏了跟前的青梅竹马,结结巴巴的模样让黑子莫名的感到一阵内疚。赤司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没有任何理由就把三军的人提拔到一军,无论怎么想也太不正常了吧?一连串的多多逼问使得一脸慌张的桃井渐渐红了眼眶,一声声‘我怎么知道呀’让正在气头上的青峰愤愤的咋了咋舌,随即转头瞥了自己一眼、继续骂骂咧咧道。
(可恶……那群家伙……一个比一个得寸进尺!)
(………………)
自己对青峰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练球的拍档、同龄的朋友、又或是一时兴起找到的玩具?青峰将对自己的那份好奇定义为‘喜欢’,然而黑子实在是不明白,身为轻种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比起那番让自己云里雾里的‘深情告白’、黑子更愿意相信是因为自己翼手目的身份才会激起青峰对自己的兴趣。若是等这股劲头过去了的话应该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吧……凭力量、黑子是绝对赢不过青峰的,如今两人又在对方的面前彻底暴露了底细,虽说只要黑子努力想想办法一定能够从青峰身边逃开,然而自己不想因为这种事就影响到眼下的校园生活,也没有兴趣陪对方玩起像是捉迷藏的游戏。正当自己决心咬牙隐忍一段日子时,赤司的介入又再次打乱了黑子的心绪;不同于青峰那露骨的目的和意愿、赤司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出于敌意,还是所谓的‘同伴意识’,黑子无从得知。只不过在离开校园之前,青峰的一句忠告让黑子再次不寒而栗,说着‘你以后尽量不要太接近那群人比较好’,之前那些熟络又亲近的态度就好像假象一样、使黑子下意识起了疑心。
(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会保护你的。……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见。)
(………………明天见。)
至今为止所建立的一切就在这么短短几天内全部瓦解,保全自我的防线也好、又或是为了求生而维持的距离也罢,现在的黑子就好像从牢笼中解脱的‘囚人’一样,好不容易有了伸展双翼了空间、却因为备受瞩目而失去了一个人的自由。总感觉有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究竟是错觉、又或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黑子就连想都不敢细想,生怕自己一旦知道的太多、会真的失去继续向前的勇气。
“…………我是黑子哲也,请问赤司君在吗?”
推开拉门的刹那,一股浓烈的气息顿时扑鼻而来,混杂着汗水与班类特有的特殊气味、刺鼻的味道迫使黑子几乎反射性的捂住了口鼻,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在重种云集的一军里,就连萦绕在体育馆内的空气都与其他地方不同,猫又的臊味、蛇目的腥臭……仿佛故意将自己的排泄物涂抹在墙壁上似的,以此警告其他的低劣生物、最好不要擅自靠近,让本该被排挤在局外的黑子忍不住胃袋的翻滚、微微弓起了背脊。
“唔……好难受……”
“哲!你真的来了啊,我等你好久了,赶紧进来吧。”
最先发现自己的人是青峰,男人就好像在原地守候多时了一样,还没等黑子鼓起勇气跨进球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巨豹’就已经出现在了黑子的面前,一把拽上了自己的胳臂。就在青峰触碰自己的刹那、原先那股强烈的不适感突然消失了,虽说气味还残留在空气中、却远远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如果说最初自己嗅到的味道是用来驱逐外人的‘手段’,那现在萦绕在球馆内的气味是更接近自然的味道、感受不到任何的敌意。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呢,一直在想要不要三军找你,但是又怕错过、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在这等着,现在你人既然来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连拖带拽的将自己拉进了球场,一双双露骨的视线顿时向两人的方向阵阵逼来,让黑子觉得自己像极了聚光灯下的小丑、羞耻的连忙低下了脑袋。虽然聚集在这里的都是群怪物,可若是不乱来的话他们也不会吃了你,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况且还有我在呢;说完、一路上始终喋喋不休的男人突然从身后推了自己一把,害得黑子跌跌撞撞的向前小跑了几步,好不容易找回了失衡的重心、站直了倾斜的身子。
“喂,赤司。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啊,要是你再像上次那样欺负他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青峰,所有人都在看,你小声点。”
“……………………”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黑子又何尝不想逃开,只不过自己已经厌倦了需要躲躲藏藏才能苟且偷生的日子。所以黑子来了,靠着一个人的力量走进了这间特殊的球馆,又凭着一个人的力量穿过了那条静得不寻常的走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黑子同学,首先欢迎你来的一军,我是这里的副队长赤司征十郎。音落、有着一头鲜红头发的同龄人缓缓向自己伸来了右手,轻扬的嘴角却没能将笑意传达至眉梢,而依附在体外的魂元更是流露着一股‘警告’的意味,雄狮那特有的深邃眼眸便是最好的证明。
“关于你的情况我已经从理事长那里听说了。……虽说是轻种、可毕竟是濒临灭绝的班类,论稀有程度的话与重种不相上下,所以我有个方案,不知你是否有兴趣了解下?”
“……请问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就现在的处境而言,‘四面楚歌’这四个大字总是在脑海中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那满是无奈的反问让跟前的‘同类’不禁失笑,一句假惺惺的‘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使黑子默默垂下了视线,沉默不语。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最近几年来班类人科的处境一直都受到很严重的威胁,而这所学校本身也是为了为班类的后代提供保护伞而建立的、你的父母不也是出于类似的考量才将你送来这里的吗?没想到竟然连这种细节都打听的如此详尽,诧异的同时、更多的是警惕,在那双深不见的赤色眼眸里,黑子看不到任何的东西,而‘赤司征十郎’的存在就更像是解不开的谜团,让黑子感到既害怕、又恐惧。
“请容我开门见山直说吧。我希望你加入一军,因为这更有利于监察和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这是督查部的‘命令’。”
“…………………………”
并非是动用校方施压、而是利用掌管着日本境内所有班的督查部直接限制了黑子的人身自由,打着‘保证安全’的名号、实际是为了监察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落实这一切的应该是屹立在所有班类顶点的赤司。当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不慌不乱的道出这一切时,黑子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一切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自己是怀着觉悟来的,在暴露身份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自己会沦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毕竟自己的家人与协会有约在先、许诺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更不会因此而威胁到其他班类的地位和生活,然而黑子却擅自打破了这一约定,仅仅就因为自己与青峰的那次偶遇、原先那平静又安逸的生活就这么彻底被颠覆。
“不过这对你而言并非全只有坏处吧?凭你的实力和阶级无论多努力都无法通过正规的渠道升格到一军,现在你的梦想成真了不是吗?作为补偿、你可以在这里打你最喜欢的篮球,以一名‘篮球选手’的身份。”
“……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无论是进是退、既然等待着自己的只有一个结局,那黑子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仅剩的尊严。用来藏身的洞窟被破坏,等待着自己的是更为险峻的‘丛林’;看似一望无际却处处布满了陷阱,然而黑子拥有可以飞翔的羽翼,这是那些陆地生物所没有的、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在蓝天下振翅飞翔的权利,又为什么要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胆怯和顾忌收起翅膀、像个滑稽的小丑一样效仿别人用双腿走路呢?我会加入一军、也会遵循督察部的命令,但是作为交换、请让我留在这里打球,以篮球选手的身份,我一定会让这里的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的。说完、欠身鞠了一躬的黑子不顾青峰的劝阻转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狂乱的心跳迫使脚下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快、直至黑子不自觉的开始奔跑,莫名的冲动使得整个身体阵阵打颤,泪水却因满腹的委屈与不甘如同决堤般从眼眶掉落。
“哲————?哲!你在哪里————?”
蹲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任由温热的眼泪不断滴落,之所以不想擦去并不是因为无暇顾及、纯属是想让自己记得此时此刻的屈辱,为了能够更好的活下去。究竟是上一辈的作风观念错了、又或是自己太过任性了?打破了家人对自己的教诲与忠告,擅自终结了整个家族与外界的约定;直到发热的大脑渐渐回归平静,这才开始反省的黑子觉得自己好像犯错的孩子,明明犯了错、却又不想老老实实的低头认命,况且事已至此,恐怕只有继续在泥潭中挣扎才是唯一的出路。熟悉的男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然而黑子却懒得理会,知道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吆喝的男音渐渐失去了耐心;就在黑子弓着身子、将泪湿的脸颊埋进了双膝之间时,一声满是惊喜的‘找到了!’突然从身后传来,迫使黑子立马抬手擦去了残留在脸上的泪痕,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循声转过了脑袋。
“终于找到你了。怎么了?因为赤司说了那样的话所以生气了?你这么急着就走让我怎么替你出气啊,真是……任性的家伙。”
“青峰君……”
眼前那口口声声会说保护自己的男人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可这也不怪青峰、毕竟对方拿出了督察部当做挡风的键盘,若是青峰真的违抗那就是与整个班类作对,无论是黑子还是青峰都只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就算对大人的世界懵懵懂懂、可也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绝对不该做。两人相视了几秒后,重新转回了脑袋的黑子一言不发的凝视着脚下的地面,夕阳拉长了斜影、烧红了天际;校园内的路灯也陆续被点亮,偶尔能够听到几声鸟雀的啼鸣。光是思考就已经用尽了黑子全部的脑汁与力气,说实话、自己实在不知道该对青峰说些什么,然而见自己始终低头不语的男人却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一边将挂在脖颈上的毛巾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一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了身、将臂膀搁在了双膝。
“不过你不是一个人……包括我们几个在内,一军里的所有人都受到那群人的监视。说白了这里只是个用来给班类的子嗣做规矩的‘牢笼’啦。没有人是例外,所以你就忍忍吧。”
“咦……难道说青峰君也……?”
意外的‘真相’让黑子不禁目瞪口呆,本以为赤司的安排是出于黑子是翼主后裔的考量,没想到真正的理由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单纯、并且无一例外。我是不知道赤司和绿间他们究竟和家里人说了什么才逼得校长把你调到我们这来,不过就客观来说、一军的那些家伙都是怪物级别的猛禽,要是不好好管教的话终有天害人害己。一边说着、一边撇了撇嘴,从青峰口中的种种在黑子听来都像是遥远的‘谣言’,严格的体制、近乎苛刻的秩序,;没想到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啊……忍不住如是感慨道,闻言的‘巨豹’只是苦笑着耸了耸肩,一句‘谁让我们是重种呢’的自嘲让黑子默默循声转过了头,虽说自己无法同情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长大的青峰、却能够体会男人心头的苦涩,奇妙的共鸣让黑子顿时变得举棋不定起来。
“不过我也从中得到不少好处就是了。不是挺好的嘛!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打球啦?虽然当着你的面说这些可能不太好,不过我倒是很期待呢~”
"等等、青峰君、好重……!"
就这么冷不防的将整个身体的重心朝着自己的左侧压来,让黑子喘不上气的不光光是男人的体重、还有从发梢传来的汗味,以及荷尔蒙那特有的甜腻味道。那是猫又发情时才会产生的气味,虽然远远不及昨天在天台上时嗅到的那般强烈、可极为相似的体味很快便勾起了黑子的记忆,体内的血液开始擅作主张的沸腾起来。如果今后你每天都得来一军报到的话我也不用特意跑到其他球馆去找你了,毕竟你总是东躲西藏的、还把魂元藏那么严实,每次都要浪费我好多时间。如同蛊惑般的抱怨让心跳不断加速,感觉到男人用着他那高挺的鼻梁摩擦着自己的耳背、猛地耸起肩膀的黑子试图将对方推开,不料、伸出的双手竟被一脸坏笑的‘黑豹’握进了手里,随即放到了自己的准备、启唇含入了口中。
“呐……哲……一军里的那些怪物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不如成为我的人吧?只要你点头答应我就可以保护你,到时就连赤司他们也不能轻易对你出手,你考虑看看?”
“唔、青峰君……!!”
尖锐的切齿轻咬着指根,就好像在埋怨自己为何犹豫不决似的、更接近胁迫的‘恳求’让黑子不禁感到哭笑不得。明明连针对自己的那份心情是什么都尚未明了,就这么一口咬定是‘喜欢’、青峰单纯让黑子感到既可笑、又羡慕。可像我这样的轻种对青峰君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啊,而且又是雄性、难道选择我这样的‘对象’就不是在浪费你时间了吗?面对自己的狡辩、皱了皱眉眉头的‘暴君’不以为然的咕哝了一句‘不会’,随即将双臂缠绕上了自己的肩头,微微低着脑袋、继续低声说道。
“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有趣啊,感觉像是永远不会腻似的。既然那么开心、当然是一直在一起比较好啊,这很难懂吗?”
“不……就是因为太好懂了所以才觉得奇怪……”
本能才是一切,遵循灵魂自身的意志而活、这才是班类应该有的生活。食欲、占有欲;地盘意识、繁衍子嗣的使命……黑子在‘诅咒’下生活了太久,竭尽所能去贴近猿人的生活以便隐藏自己的身份,以至于混淆了自身的存在与猿人本身的定义。我们是‘班类’,是‘人’又不是‘人’,那些迂腐的常识也好、或是繁琐的道德观也罢,对我们来说都是无用功的东西,你的父母没有这么教过你吗?说着、突然将脸颊埋入颈窝的青峰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吐着舌尖、一边沿着肌理舔舐起了自己的侧颈,刻意将唾液涂抹在了下颚的里侧。
“我只在乎我自己、以及我想得到的东西。你可是被我一眼相中的人,所以你应该对你自己更加自信点。”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2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