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在昏暗的街道上,行人那狐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向自己不断投来,然而黑子却顾忌不上这些、仿佛渗入骨髓的恐惧迫使自己不断迈着跌跌撞撞的脚步,遍体鳞伤的魂元早已奄奄一息、虚弱的悲鸣回荡在昏沉的大脑,让身体不自觉的频频颤抖。
等熟悉又温暖的灯光映入眼帘的刹那,深吸了一口气的黑子加快了步伐;盛开在庭院的百合散发着诱人又沁鼻的花香,这本该是最能让黑子安心的气味、然而就连伴随自己成长的香气都无法平息体内那沸腾已久的血液,明明汗水已久湿透了上衣、四肢却始终冰凉,强烈的落差让黑子不自觉的抱紧了身子,匆匆的从背囊的口袋中取出了家门的钥匙,如同躲藏着什么一般‘逃进’了玄关。就在自己用着颤抖不停的双手关上沉重的屋门时,循声向着玄关方向走来的母亲一脸诧异的看着大汗淋漓的自己,一声满是诧异的惊叹让黑子缓缓转过了脑袋,直到家人那温和的笑容映入眼帘、这才意识到自己总算逃过一劫的黑子渐渐松开了紧握着把手的手指,顺着门扉、蹲下了身。哲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见状、立马变了脸色的母亲急忙上前扶起了自己,然而看着黑子那苍白的脸色,似乎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家人慌慌张张的捧上了自己的脸颊,与自己神似的双眸中写满了惊恐。
“怎么会这样……孩子他爸!你赶紧过来帮个忙!快点啊!”
“?怎么了?”
“…………”
故意将居住的‘巢穴’安定在距离闹市偏远的地方,不外乎就是为了隐藏踪迹、降低与其他班类接触的机会。然而因为黑子的一意孤行而打破了这个家这么多年来默默守护的‘规则’,本以为一切能够顺利、而自己也能像其他普通的班类那样享受正常的生活,可黑子还是太天真了。身为‘罪人’的遗族,这一愿望本身就是一种‘禁忌’、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现在的黑子总算能够得以体会先祖们的良苦用心。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用温热的湿毛巾为自己擦去了额头的汗珠,厚重的棉被像极了沉重的巨石、让黑子感到喘不过气。身体依旧阵阵发颤、刺骨的寒气顺着神经的末梢蔓延上了背脊、直通脑髓,让头脑两侧的太阳穴剧烈抽搐起来。看着提心吊胆的亲人满脸焦急的围聚在自己的身边,卧躺在床上的黑子先是抿了抿干燥的双唇,随即微微支撑起了身体,一边耷拉着脑袋、一边低声说道。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太大意了,才会变成这样……”
“就算再不小心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吧。就连魂元都变得七零八落了……若是再狠心那么一点、你可就没命了啊。”
“…………”
班类远比猿人遵守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可不论是从什么物种进化而来、人类终究还是人类,杀人一样要犯法,再加上班类原本就是受保护的群体,不同种族间的厮杀也早就已经被法令禁止,无一例外。然而就在三十分钟前,黑子的的确确在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小命,之所以能够活着回到家里并不是因为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与其抗衡、纯属是因为对方别有用意的‘赦免’了印有罪人记号的自己。熟悉的脸孔、陌生的魂元;如同泡沫一般的鳞片顺着脖颈蔓延上了男人的脸颊,渐渐透明的身体让瘫坐在地上的黑子寒毛卓竖。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的黑子重新将身体缩成了一团、钻回了被窝,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家人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在体育馆内发生的种种。连同近日来的变化与反常、另一个‘赤司’的出现让黑子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仿佛自己正朝着深不见底的峡谷不断坠落一般,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尽头、更不知前方还有着什么正等着自己。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做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别太勉强自己啊。”
“嗯,谢谢……”
抱着满腹的期待回到空荡荡的校园,本以为在遇到绿间之后事情能够有所进展,可出乎黑子意料的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既不是绿间,也不是赤司,而是一个披着赤司的‘外皮’的陌生人,从未见过的魂现让黑子不知所措,而那几乎碾压一切班类的强大力量更是让黑子无处可逃、只能像是瓮中之鳖一般,任人宰割。
(当初得知大辉了选择了你作为‘雌性’,老实说我很惊讶。)
化为泡沫的手臂重新变回了人型、消失了一半的躯干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当男人低头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自己时,下意识耸起了双肩的‘蝙蝠’向后挪了挪身子,而见状的‘赤司’也并未追上前来,而是停下了脚步、慢慢蹲下了身。平视的角度非但没有让黑子体会到平等的感觉,反而让萦绕在对方周围的压迫感变得更加凝重。就算是旁支、可毕竟是猫又的重种;就算只是好奇,也不该做出这样有失身价的事;一边说着,一边轻扬起了嘴角的‘陌生人’稍稍倾了倾身子,奇妙的幻听仍然在继续、一股温热的感觉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包裹住了黑子的全身。你究竟是谁?与青峰君是什么关系?又对赤司君做了什么?太多的疑问堆在心里却始终问不出口,光是忍受这股压迫感就已经让黑子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汗水不断从额头滚落、恐惧竟让牙关不受控制的打起颤来。
(莫非你真以为大辉他对你动了‘真情’吗?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找到的玩具,你真以为他很在乎你吗?)
(…………青峰君说过他会保护我,我也答应了桃井同学会一直相信他。)
以黑子的力量而言、自己能做的事真的太有限了。或许男人所说的话是事实,或许他所道破的一切也都没错;然而黑子有着自己的尊严、也有着想要捍卫的东西。早在踏入一军大门的那刻起,黑子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如果班类世界那弱肉强食的苛刻规则无法改变的话,唯有改变自己去适应现在这样的生活。如果你真的很重视与青峰之间的‘友谊’的话,就绝对不要向我们中的任何人屈服;不知为何、绿间的那句忠告突然在一片混乱的大脑中回想,让黑子总算寻回了些许的理智,就连说法的口气都要比方才有力了几分。
(况且这是我与青峰君之间的事。……局外人没有那个权力说三道四。)
(……不愧是‘罪人’的后裔,真不知道该说你‘胆大包天’好,还是该说你‘无知’更合适。)
面对自己那赤裸裸的反抗,竟没有动怒的‘赤司’莫名的放声大笑起来,目中无人的态度虽然在黑子的预料之中、然而却还是强压不住怒火,微微蹙起了眉头。真太郎说的没错,你的确很有趣、也难怪大辉会这么钟情于你;说着,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动了动放在膝头的手指,光是这样、为了调整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就是被子弹击穿了似的,紧缩的肺叶如同灼烧一般、迫使黑子猛地蜷起了身体、大口大口穿着粗气。
(但是你那有勇无谋的表现对我不起作用。对我来说你的存在是个障碍,因为大辉的力量对我的计划来说是必要的,我不能让你这样微不足道的‘老鼠’成为我们计划的绊脚石。)
(唔…………!!)
‘哲也’,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施洗者约翰与莎乐美的故事,如果没有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音落、闭上单眼的‘赤司’从原地站起了身,一手捂上了那只异色的眼瞳、一边用拳头轻轻敲打了下自己的前胸,莫名的举动让正忍受着心口绞痛的黑子缓缓抬起了双眼,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施洗者约翰在传教的过程中并不是以甜言蜜语来笼络那些信徒,而是严肃地指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当时的王——希律·安提帕斯做了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然而施洗者约翰不畏王权与自身的安危,勇敢指出希律·安提帕斯的罪行。)
意义不明的故事更像是男人的自言自语,黑子非但没有听过洗礼者约翰的故事、甚至都不清楚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浪涛的声响又开始在耳边回响,然而越发强烈的窒息感让黑子产生了溺水的错觉,就好像自己掉进了深海中央的漩涡、越陷越深,没有人来救自己、更没有谁听得见自己的悲鸣。
(希律·安提帕斯想要下令逮捕约翰、但是却顾忌他的威望,一直不敢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后来有一次希律·安提帕斯的女儿莎乐美为他跳舞,希律·安提帕斯高兴的答应赏赐她、向神发誓可以赏赐她任何物品。哲也,你猜猜莎乐美向他的父亲要了什么?)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断在体内冲撞的魂元展开了伤痕累累的翅膀,却被牢牢的束缚在了体内,想要逃跑、却也不知出口的方向。就在自己强忍着灵魂与肉体的猛烈撞击而带来的疼痛时,再度蹲下身的‘怪物’伸手揪上了自己的短发、硬生生的仰起了自己的脑袋;扭曲的笑容让黑子几乎反射性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试图忤逆神明一手建立起的一切一般、近乎发狂的神情竟让黑子恐慌得无法动弹。
(是施洗者约翰的头颅。你认为在这个故事里,我和我的‘兄长’各自都扮演了什么角色?)
(你……难道说……、?!)
‘赤司征十郎’的存在本身对黑子而言就是个迷,只知道他是猫又中的非洲狮、家族的威望足以影响日本境内的所有班类,但是却不知道他还有兄弟姐妹,也从未见过他任何的家人。眼前的男人毫无疑问有着和赤司一模一样的外形,一模一样的身高;就连说话是的嗓音以及语调都极为神似,就好像同一个人似的、变的就只有体内的魂魄。如果两人真的是‘兄弟’、那屹立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也应该和自己所认识‘赤司’拥有同样的魂现才是。可那消失的臂膀、透明的身体又该怎么解释?就在躁动不已的魂元将仅存的精神力都快消磨殆尽之时、突然松手的‘莫名生物’就这么扬长而去。临走前、不忘为自己敞开了大门的‘赤司’转身回望了自己一眼,那宛如藐视蝼蚁般的眼神黑子永远不会忘记,然而无论心中有多恼火、又有多怨恨,黑子还是无法反抗;过于悬殊的差距让黑子再一次领会到阶级与物种的必要性,而自己之所以能够活下来、纯属是对方大发慈悲、饶了自己一命罢了。
“哲也,我把粥给你放着了,趁热赶紧喝一点吧。”
听着母亲那温柔的嗓音,缓缓转过身来的黑子并没有起身,而是低声咕哝了一句‘谢谢’,随即将半张脸颊埋进了被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毕竟当初是自己夸下海口、声称一切不会有事;谁知事情竟然会演变到危机生命这一步,老实说除了愧疚之外、黑子为自己的无能也感到非常的自责。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好好在家静养几天吧,奶奶说她也会帮忙想点办法,总之这两天就别去学校了;好言的相劝不是安慰、而是命令,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无法拒绝什么的黑子只能像是默认般的保持沉默,生怕自己的任性会再次触动母亲那敏感的心弦。
“具体的事我再和你爸商量下。今天就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目送亲人离开了房间、就在房门关上的刹那,将脑袋探出了被窝的黑子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愣愣的望着冒着香气的热粥,舌头却因心绪的五味杂陈而阵阵泛苦。受伤的不光光是魂魄本身、因魂元的不稳,就连器官都像是乱套了似的,让黑子坐立难安。捂着隐隐绞痛的胃袋,重新躺会床铺的黑子面无表情的仰望着雪白的天井;杂乱的思绪因屋内的气味渐渐平静了下来,然而让自己险些就胆裂魂飞的记忆却变得越发的鲜明、也让黑子总算有余裕去思考发生在一小时前的一幕幕。
“‘施洗者约翰’……他到底想说什么……”
看似不着边际的宗教故事因男人那意味深长的反问而变得格外弄人。毫无疑问、自称是赤司的‘弟弟’的‘莫名生物’企图向自己传递什么,可为什么是施洗者约翰?又为什么会针对自己?在这则故事之中、被杀死的是倍受信徒尊崇的施洗者,斩下他头颅的人是犯下罪行的希律·安提帕斯,诱惑她的父亲这么做的是王的女儿——莎乐美。赤司扮演的是谁?而‘他’又扮演着谁?这场暗示着不得不有人牺牲的‘纷争’又与自己和青峰有着什么关系?想到这,连忙起身的黑子从桌椅上的背囊中取出了手机,而空白的屏幕依旧维持着白天的模样,让黑子如同祷告一般握紧了小巧的仪器、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青峰君……你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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