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在天际的浮云总是让人浮想联翩，有的形似动物、有的像极了食物；从窗户的缝隙徐徐吹来的微风让黄濑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就在这一瞬间、整个身心就像是从沉闷的牢笼里解脱了一般，就连国语老师那枯燥又单调的讲课声都渐渐变得有趣起来，拨开空气中的粒子传入了耳蜗、迫使黄濑如同享受似的慢慢闭上了双眼。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有关‘川端康成’以及他的作品节选，请大家把课本翻到第七十四页。”

身为运动系的男生会对文学产生兴趣，若是说给外人听、估计也没多少人会相信，可偏偏生活就是这么弄人，然而黄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也会有朝一日落入由文字诗赋铸成的世界，就像个好奇的旅客似的、一脸茫然的穿梭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之间。黄濑不认为自己对任何形式的文学创作充满‘热情’、硬要说的话更像是试水或是一时兴起吧。为了一时的赌气而买下了长篇连载的前十卷，那由一百零二册书卷构成的故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有趣生动，朴实诚恳的文字记录的是作者的生平、以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又因为时代太过久远的关系、那些看似跌宕起伏的情节却无法激起黄濑的共鸣感，光是想象就让人觉得唏嘘不已。

然而黄濑还是坚持下来了。不是因为那些平凡的故事、而且为了某个坚持以及‘约定’；与其说是想要更加了解这本《花与君与梦》、黄濑更想要了解的是‘笠松幸男’这个人。明明只是偶然相遇、明明两人初次照面的场景充满了不悦的火花，然而黄濑还是能够强烈的感受到自己与男人之间存在的某种‘缘分’，对他的好奇是最为强有力的证据、这也是黄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背后的缘由就连自己都说不上来。

“川端康成笔下的爱情主题与传统的爱情观有很大不同，可以说是日本文学中‘物哀’美学的典型代表，并指出平安时代的风雅和物哀是日本美的源流。……”

深奥又过于迂回的故事在老师的讲解下渐渐褪去了神秘的面纱，越发明朗的画面浮现在黄濑的脑海：撑着伞在沥沥细雨中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与透明的雨滴融合在一起的水珠花纹；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然而川端康成笔下的爱情故事大多都非常轻淡、甚至充斥着伤感。不同于生死离别、也没有缠绵悱恻的气氛，在察觉与非察觉之间不断徘徊的恋情因含蓄而异常纠葛，一切都是这么平平淡淡的发生着、持续着，直到整个故事画上句点、留给人们的是无穷的回味。

在宣告结束的下课铃响起之时，迎着铃声合上书本的黄濑默不作声的将桌肚里的书本塞进了背包，无视了正看着自己窃窃私语的女生们的目光、独自一人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踱步走出了拥挤的教师。他人那冷淡的目光也好、在自己背后越传越离谱的流言蜚语也罢，如今的黄濑已经不想去计较自己在别人心中的‘王子形象’，正因为察觉到了自己不具备一名演员应有的‘资质’才放弃了依靠表象与面具而迎合周遭的作风，现在的‘黄濑凉太’是一个‘失常’、又极其‘冷漠’的人，即便自己已经将内心真正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露在外，不少人还是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真正的自己、让黄濑感到甚是可笑。

“黄濑……同学，你已经要回去了吗？班上的同学说要组织一起去唱歌，你要不要一起来……？”

还没等自己来得及脱下室内鞋、化着淡妆的女生战战兢兢的来到了自己的身后，就连那甜美的嗓音都在细细的发颤着。过于谨慎的模样让黄濑忍不住在心中苦笑，原来那些浮夸的‘闲话’已经到了让人害怕自己的地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的黄濑几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不去’二字，过于果断的答复让跟前的女声耸起了双肩、面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过会我还有点事，所以去不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叫我吧～就像是捉弄对方似的、迫使自己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的‘王子殿下’伸手替对方抚平了有些反翘的发梢，随即很快便缩回了手、短暂的温柔让仍惊魂未定的同龄女性立马红了脸颊，语无伦次的模样让黄濑再也按捺不住、大笑出了声，同时也惹来了不少露骨的目光。

“那我就先走啦～祝你们玩的愉快，下次再聊吧。”

“好、好的……！”

光是偶尔的温柔就能轻易打破那些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偏见’，既然这么轻易就摇摆不定、又为何摆出一副看破了自己的态度、又假惺惺的来招惹自己呢？

黄濑的‘早熟’与大人们所说的‘机灵’有些不同，确切的说、自己只不过是擅长察言观色罢了：满足他人对自己的‘妄想’，从而拉拢人与人间的距离。当然，在大多的情况下黄濑并没有恶意，说白了就只是为了‘互相利用’而已，对方因为自己的‘乖巧’而感到欣慰或是高兴，而黄濑也能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让黄濑感到得心应手的事了，所以日子才会一天比一天无聊、让自己不禁开始反省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前辈～我来啦！今天又得麻烦你咯～”

让自己有了这样‘破天荒’的想法的人，是笠松，是一个勉强维持着中古书店的生计的临时店长，同时也是海常高校的毕业生。没有想到当初那不顾店长和顾客的悬殊身份、明目张胆的敢与自己叫板的男人竟是自己学校的OB，当黄濑得知这个消息时、对男人的好奇更是如发酵一般极速膨胀着，以至于让彼此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近、就好像没有年龄差距的朋友一样。

坐在柜台后的男人还是老样子，一边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脑屏幕确认者进货单、一边提着手中的笔在纸张上记录着什么；还没等黄濑走进书店、光是听到自己的吆喝就已经辨别出了来客是谁，然而笠松并没有循声转过脑袋，也没有正眼看向自己，而是极其冷淡的嘀咕了一声‘你来了啊’，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笔、敲打起了键盘，继续低声说道。

“书给你准备好了，自己过来拿吧。有零钱的话尽量给我整的，我现在空不出手给你找零钱，袋子的话就在柜台旁边。”

“是～多谢啦～”

在遇到笠松之前、黄濑始终没有产生过改变现状的想法，虽然眼下的生活让自己觉得非常枯燥、可毕竟自己从中得到了太多太多的好处，自然也没有想过要放弃这样的生活方式。然而自己与笠松的距离也是接近、黄濑就觉得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真的是非常狭隘，狭隘到让自己感到羞愧。渐渐的，他人对自己的好感已经不会让黄濑觉得高兴，相反的、与笠松相处的时光竟让自己觉得越来越快乐；无需任何的掩饰或是佯装、而对方也不会执意跨过那条明确的界限，黄濑并不知道这是否是大人才有的成熟，然而真正让黄濑对笠松心生敬佩的不光光是他那直接又洒脱的性格，更多的是男人敢于展露真正自我的生活方式，这是黄濑一直想做、却又始终做不到的。

“《十六》、《十七》、《十八》，再加上之前的杂志……嗯！没错啦，这下都齐了！”

将沉重的书册一本一本的放进了纯白的纸袋，自从两人的关系变得越发熟络以来，黄濑几乎每隔一天都会到笠松的店里光顾一次，有时是为了买书、更多时候只是为了和男人聊上两句，而笠松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虽说态度依旧总是爱理不理、但也从未真正抗拒过什么。带黄濑将事先准备好的零钱放进摆放在柜台上时，仍旧忙着手头工作的笠松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眉头微蹙的模样让他那略显稚嫩的脸蛋显得老成了一些，可比起其他的同龄人、笠松的确长着一张不符合实际年龄的娃娃脸，每次看着都让黄濑觉得很是新鲜。

“……怎么了啊，前辈？工作不顺利吗？这次又要找什么书啊。”

“是森山。他让我试着能不能找到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的初版，说想参考下装订的。受不了……尽给我出这种难题……”

“哦……原来如此……”

当森山的名字传入耳里时，自己那过剩的好奇心也就不再作祟、让黄濑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无趣’、然而嘴上却无法说些什么，只能故作乖巧的将装满了零钱的托盘轻轻摆放在了笠松的手边。在工作时笠松很少会搭理周围的动静，除非真的有客人上门、不然几乎不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似乎是男人在以前的职场上留下的习惯，根据森山的说法、笠松曾经是一名公务员，之后因为职场上的种种不顺而辞去了工作、接管了这间中古书店，大胆的‘决定’让周围的人为他感到惋惜的同时也非常的不解，然而黄濑却很佩服男人的这一胆识、若是换做自己、恐怕黄濑也会迂腐的和其他人一样选择忍耐与随波逐流吧。

“感觉森山前辈他对旧书情有独钟呢。上次那本《被星屑包围的王子》也是绝版的书刊吧？莫非他有‘收集癖’之类的习惯吗？”

将沉重的书本放进了背囊、身为客人，既然拿到了自己心仪的商品就应该很快离去，然而黄濑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理所当然的屹立在首映台前、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坐在电脑前的笠松，借机寻找着足以让自己继续留下来的话题。闻言、敲打着键盘的笠松先是敷衍的支吾了几句，一声‘谁知道’让黄濑忍不住连连苦笑。光是从刚才的态度来看、若是对森山与笠松的孽缘没有一定的了解一定会认为两人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可事实偏偏截然相反。那家伙从以前起就喜欢搞些千奇百怪的花样，天晓得他这次要做些什么；说完，似乎总算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笠松猛地转过了脑袋，视线在空中交汇、持续了足足有三秒之久，见男人的眉头越蹙越紧、下意识憨笑了几声的黄濑抬手轻托着的下颚，一边装模作样的冲着对方挥了挥手，一边开口说道。

“前辈你可总算看向这边了。我还以为你不欢迎我呢，刚才一个人在旁边整理书的时候感觉超沮丧的……”

“少来了你。今天没有社团训练么？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两人的对话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开场，笠松都一定会提这么一句，就好像某种坚持一样、每次听到都让黄濑忍不住哑然失笑。快要期中考试了嘛，所以社团活动暂停一周、说让所有人好好回家用功；还没等自己说完，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的笠松默默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挑了挑剑眉、一脸困惑的歪了歪脑袋，乌黑的双眼时不时的转动着，将自己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番。

“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该不会是被监督给逼的吧？感觉怪怪的。”

“好过分……！前辈你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啊！我来这里都已经快二十分钟了耶，你也未免太冷淡了吧……！”

像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到底哪里好？

就连黄濑都忍不住质疑自己的‘品味’，起初、黄濑认为自己只是很少碰到像笠松这样个性的人才会对男人那么关注，以为只要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觉得腻了，到时候对方也只不过是在自己生命中昙花一现的‘过客’，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并没什么稀奇的。然而从相遇到相识，知道现在、黄濑还是摸不清笠松的个性，男人并不是不好懂、更没什么特别和神秘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他的个性太过直截了当了吧。既没有成年人该有的圆滑、也很少遮掩什么，最主要的是笠松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稀罕’自己，偶尔会因为年龄的差距而送上几句忠告，可这就是男人对自己的全部的‘温柔’。

“前阵子头发不小心黏上口香糖了，怎么也弄不掉、索性都剪掉了。”

一边回忆道，一边下意识的抬手搓揉起了发梢；荒唐的故事黄濑都懒得提第二遍，可因为对象是笠松、自己也想多和他聊聊，自然也就不该错过这个机会。听着自己心不在焉的说着故事的来龙去脉，事情的过程是真实的，然而其中的一些细节则是黄濑的谎言、为了吸引对方的眼球而添油加醋，果不其然、很快就被自己唬住的年轻店长微微仰起了脑袋，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的眼镜、认真又肃穆的表情险些就让黄濑笑出了声。

“可能是那些女性的恶作剧吧。最近整个学校的女生看到我就像看到天敌一样，不过和其他男生的关系倒是变好了，好处坏处各一半吧。”

“还真像是高中生会做出来的事……算了，只要不是对方有意欺负你就行，估计她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说着、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的笠松像个失明的盲人一般在桌面上摸索着什么，本以为男人是在找搁在一旁的原子笔、试着想要帮对方一把的黄濑还没来得及伸手，笠松就已经重新抬起了胳臂，将一颗还没拆封的柠檬糖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拿了这个后赶紧回家吧。监督给你们放假不是为了让你们到处乱逛、是为了让你们好好学习吧？别有意味的提点更像是用来掩饰自己好意的幌子，让黄濑不禁苦笑的同时、也偷偷埋怨对方那无法放下的‘长辈架子’，可黄濑还是收下了笠松为自己递上的糖果，就像是收到了一件稀有的玻璃器皿似的、小心翼翼的握紧了掌心。

“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啊。还有什么书想要的提前发邮件给我就行，赶紧回去吧。”

“嘿嘿～那我就先走啦～下次见。”

黄濑不介意被他人排挤，也并没有觉得在过惯了被人追捧的生活之后会突然不适应被冷落的感觉，硬要说的话自己反而更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气氛，不用去迎合他人的舒畅感让黄濑总算有了做回自己的感觉。然而自己的确是没想到班里的那些女生会做到这地步；可怕的记仇心理让黄濑忍不住发笑的同时、也切身的体会到了女人的可怕之处。虽说口香糖的事情更像是一起意外、可疯传在校园的流言蜚语，以及萦绕在教室内的僵硬气氛的确为身为学生的黄濑增加了不少负担，就连班导都忍不住旁侧敲击的试探了几次，却都被黄濑用笑脸打发了过去。

“不过那群人的想象力还真不是盖的，如果事情真的像她们所说的那样，我还上什么学啊……”

糜烂的私生活，淫乱的男女关系；非但同时与三位以上的女性交往、就连兼职的经纪公司的女上司都不放过。就算谣言夸张到了这个地步黄濑也无意多做什么解释，就算自己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及对方那楚楚可怜的几滴眼泪，况且黄濑也已经不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是否依旧是万人迷的‘王子形象’，必要的话、自己连最基本的绅士态度也一并可以彻底舍弃，毕竟‘黄濑凉太’就是这样一个人。

心不在焉的将密密麻麻的空格一个个填满，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就与那些聒噪的女人一样惹人心烦。比起这些烦人又摸不清头绪的数字、黄濑反而对汉字更为敏感一些，可这也不意味着自己真的对文字本身感到着迷，纯属是因在读书过程中建立起的一种习惯。就连黄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既然你真的那么迫切的想让别人看到认同真正的‘你’，那就拿出实际行动来啊。）

每当黄濑为学校的那些琐事感到心烦意乱时，笠松的那些话总是会不自觉的浮上脑海、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蜗深处回响、打转。虽然男人所说的道理黄濑都懂，可心里莫名的对‘行动’这件事感到极为的排斥：就和用笑脸来掩饰自己本性的目的一样、黄濑并不是真的那么渴望去讨好别人，只是不喜欢任何人太过靠近自己、也不指望只被外表吸引的外人能够真正懂得自己的内心。与其说是周围人排斥黄濑、还不如说是黄濑排斥着周围的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种极端又刻薄的念头从未在黄濑的心底消失过，不同的就只有态度张扬与否而已，说起来、让自己开始改变的契机是笠松，因此男人的那一番番告诫在黄濑耳里就更是讽刺，可也是一片好心、黄濑自然不会责怪对方些什么。

“不过还是不希望前辈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呢……明明光看脸蛋还挺可爱的。”

放下了手中的原子笔，伸手拨弄着拜访在灯下的糖果；小巧的糖丸在灯光的折射下呈现出异样的光泽，让黄濑忍不住联想到了珍贵的宝石、不过这并不是自己始终不忍心下口的理由。就好像哄骗一个苦恼的孩子似的、当笠松将这颗糖丸交到自己的手里，黄濑真的感到哭笑不得，然而心里却莫名的感到狂喜不已。比笠松更懂得讨人欢心的人比比皆是，但只有男人一人为黄濑带来了发自肺腑的快乐；具体的理由就连黄濑也都说不上，只是对方那毫不修饰的关怀与笨拙的举动让黄濑感到非常有趣、甚至十分惹人怜爱。明明比自己年长、却比高中生的自己还要来的青涩；黄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的笠松，只觉得和男人独处的每分每秒都充满着惊喜，会喜欢上这种气氛更像是命中注定。

“与其说是他牵线搭桥让我认识了这本《花与君与梦》，还不如说是这本书为我找到了前辈比较合适。……嘻嘻。”

对笠松的感觉越是强烈、对这本《花与君与梦》的感觉就越是微妙。平凡的故事几乎找不到太大的亮点，既不像其他小说那般拥有跌宕起伏的剧情，论文字的叙述能力也远远不及一些文学巨匠来的扣人心弦。作者只是用着非常平淡的语句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出生、成长；邂逅、离别。令黄濑印象最深的是作者人生中最初的两段恋情，一次是发生在大正时期、地点是在银座某街道的咖啡店；另一次则是满洲国，已经定下婚约的他却对当地的一名花季少女动了情，柏拉图式的恋爱最终也未能开花结果，却成为了男人在战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又在死里逃生中猛然释怀。

“凉太？你回来了啊，又去买书了？”

随手关上了沉重的房门，脱下鞋的黄濑一手提着装满了书册的纸袋、一边打着哈欠，走进了玄关。出门迎接自己的是身穿居家服的次女，神似的长相就连黄濑看着都忍不住感叹血缘与基因的奇妙，可比起自己那扭曲又表里不一的个性、自己的两位亲生姐姐都继承了母亲那八面玲珑的优点，在为人处事方面似乎有着先天性的才能。

“是啊。最近想找到其他类型的书来看，顺手买了几本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提了提沉重的纸袋；虽然黄濑并不讨厌《花与君与梦》，可自己之所以读它的目的并不是被作者的生平经历吸引、纯属是为了强迫笠松旅行他对自己的‘约定’罢了。过于朴实的语句一旦读了太多难免会感到厌倦，不得已、只能找些其他类型的小说来转换下心情的黄濑只能自掏腰包，购买了一些笠松推荐的小说。闻言，挑了挑眉的亲人袖起了双臂，露骨的眼神与欲言又止的态度让黄濑忍不住苦笑，随即顺手放下了背包。姐，有话就直说吧，虽然我大概也能猜到你想说什么；音落、盘着长发的亲人只能像是认命似的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拖动着餐桌旁的木椅，缓缓坐下了身。

“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你最近变了不少。虽说好学是好事……可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只不过是想培养点兴趣爱好、打发时间罢了，这种事不是常有嘛。”

“………………”

偶尔我也想过过清净的生活，比起整天在外面夜游、读书不是更能让你们安心吗？

在与笠松打赌之前，黄濑的生活可以用‘不成体统’来形容。利用自己的身形与外貌骗过无数人的眼睛，常常出现在大人游玩的场所、学校里的那些遥远恐怕也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编造的吧。听着自己的‘狡辩’，沉默了些许的亲生姐姐半信半疑的端倪着自己，露骨的神情很快就让黄濑心虚的笑出了声，却也不打算就此坦白从宽、或是改变主意。

“还是说你们觉得以前的‘我’更符合你们心目中的形象？觉得那样的‘弟弟’带出去会比较风光？”

“谁也没有说过那种话吧。只是觉得你的叛逆期也来得太晚了一点，唉……随便你了。”

就连家人都不了解黄濑真正在想些什么，这的确让人忍不住唏嘘。看着亲人起身离去的背影，苦笑着撇了撇嘴的黄濑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顺手锁上了房门、将装满了书册的纸袋放在了书桌上。叛逆期指的是什么？是现在的我、又或是过去的自己？在黄濑看来、那为了迎合他人目光而不断扮演‘完美王子’的自己才是最大的谎言，才是真正的叛逆。嘴上不承认、到最后还不是对现在的我幻灭了；如是自言自语般的自嘲道，突然觉得一阵疲惫的黄濑重重的在床沿坐下了身，胸口就好像被一种坚硬的物体狠狠重击了下似的、虽然不怎么疼、却让黄濑感到喘不上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作自受’吧……呐，笠松前辈……”

在黄濑的身边、除了笠松之外，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用刻薄的言语来戳穿自己的伪装，硬生生的为自己揭下那张碍事的面具、带自己去看更多不同的风景，就连读书也是一样。笠松虽然是社会人，但是却不怎么擅长社交方面的技巧；都说爱读书的人大多比较孤僻，或许这话是真的吧。强烈的代入感总是能够让黄濑忘记周遭的现实，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感受着书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同他们一同经历了一场场悲欢离合。

（哈……？一见钟情？没有，这种蠢得要死的事我做不来，也没有值得我去做这种蠢事的对象。）

当黄濑以《花与君与梦》的第十六卷作为要挟的把柄、逼迫对方道出自己恋爱的经历时，否定的答案莫名的让黄濑悬下了心中的巨石，油然而生的安心感让自己的耳廓阵阵发热，好在笠松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不耐又充满了厌恶的表情就和往常一样、不友善的态度对黄濑而言却是最大的福音，狂乱的心跳让黄濑不知该将视线投向哪里、却又不能将自己的失常表现的太过明显。不可能吧。前辈你都已经出社会那么多年了、再怎么说也有过一两个女朋友吧？不然未免也太可怜了。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如是追问道的黄濑期盼的是与方才相同的答案；而不出所料、每当自己对男人有所期待时，笠松总是会说出自己最想听到的话，不带任何的奉承与谎言、是男人最为本色与坦诚的一面。

（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把年纪却都还没和人谈过恋爱的可怜人’。再说，如果我真有女朋友，哪还有这么多悠哉的时间在这帮忙经营书店、早换个工作去外面打拼了。）

（………………）

光从外表来看，笠松就不像是会为了排遣寂寞或是打发时间而恋爱的人。如果和笠松交往、或是更进一步的话，男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旅行身为恋人的责任，交往的形式也一定既单调又枯燥、也不擅长说些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却会被他的那份认真和专注而深深打动。背着对方擅自在脑海中想象起了类似的画面，和人拥抱、和人接吻、甚至上床、做爱……不知道为何，黄濑始终不知道该把恋爱中的笠松摆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也想象不出他会和什么样类型的女性交往，认为无论是谁、都不足以占据男人身旁的位置。

（前辈你千万不要急着找女朋友哦……如果真觉得寂寞的话，我会常常抽空来这陪你的～）

（少自作多情了！赶紧回家，臭小鬼！）

《花与君与梦》中的‘我’是在咖啡厅邂逅了自己的第一段恋情，人物、时机、场所……对‘一见钟情’来说，三者都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更是至关重要的要素。相比起‘我’与那位女服务生的相遇，自己与笠松的第一次照面可谓是‘惨不忍睹’。可若不是以那样的形式收尾的话，恐怕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的那么有趣吧……如是想道的‘王子’从枕头底下取出了印有‘十七’字样的书册，那不知在何时才能知晓的‘全部’是推动自己继续向前的最大动力，然而自己的认真却远远超乎了原先的想象，对‘笠松幸男’的存在本身、直到现在黄濑还都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先把第十七册看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