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力壮的身体是每一个运动员最为宝贵、也是最为重要的资本，那凭着一晚无梦的安眠就能寻回体力的时光，那段只顾埋头向前、不顾周遭的冲劲更是令人神往；早已步入中年的青峰也曾有过这样风光的时光，出类拔萃的才能、无人能及的巅峰……然而高处不胜寒的现实依旧将自己那支撑着梦想的双臂彻底压垮，一切回归到了所谓的‘平凡’，时间又是走的那么仓促、那么的平淡。

“啊……对对对就是那里，再右边对，好舒服……”

床铺因不断受到挤压而嘎吱作响，趴伏在床头的青峰迎合着弹簧的上下律动不断扭动着酸疼的身子，唯独主导着这一切的黑子乐此不疲的服从着自己的‘命令’、挪动着他那两条修长的双腿。阵阵犯痛的摇杆是为自己当初的鲁莽所付出的代价，没想到过去了那么多年、一直无法彻底痊愈的旧伤竟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复发；阴雨连绵的天气更如同雪上加霜、使得关节频频作响的同时无形的寒气更是渗入了肌肉，让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变得像是弱不禁风的纸娃娃一般。

“哈啊……就是这个位置，你再用力多踩踩，记得别用脚跟、要用脚掌啊。”

“嗯。”

就算到了这个岁数青峰也从来不缺乏过剩的自信，常有人将这份自满称之为‘自恋’、然而青峰并不在乎，因为自己的的确确就是这么的‘优秀’：令人眼红的天赋、就连相貌都要比普通人来得精悍硬朗；体型的高壮虽然给人一种危险又不容易亲近的感觉，可事实上青峰从来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也因此不懂得主动去爱慕一个人的滋味。

“才给人演示了一回带球过人就把腰给闪了，我也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强健的肉体上有着不少寒碜的疤痕，好比小腿的后侧、手肘的附近……那些修修补补所落下的伤疤对青峰而言就好像功勋一样，尽管在复健时吃了不少苦头，可青峰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毕竟自己的拼搏与付出并不是没有代价的，那数不胜数的奖杯与金牌便是最好的证明。然而这一切在五年前就已经被自己丢入了垃圾站，就连一块儿碎片都没有留下；放弃了‘篮球运动员’这一身份的青峰仍旧以别样的姿态活跃在职业的球坛，只可惜对篮球的信念与热情早已不同于过往，之所以仍旧在坚持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不想打破黑子的‘美梦’、以及对自己抱有的期待很幻想，那双湛蓝的眼瞳始终残留着过去的影子，那份率真与单纯更是不曾变过。

“但是纸上谈兵又不是我的作风……唉，看来真得好好考虑要不要提早退休了。”

“就是因为一直将这种丧气话挂在嘴上才会被人说成‘大叔’，这样的青峰先生我一点都不喜欢。”

就好像警告似的擅自改变了重心落地的位置，察觉到紧贴着腰背的脚掌忽然变了方向、着力点的变化集中到了男人的脚跟，死死的碾压着腰际中央的肌肉，可以磨棱着有些凸起的骨头。尽管我不讨厌青峰先生在我面前露出无能的一面、可我不喜欢你总是这么自嘲、听多了会让人觉得很无趣；自以为是的说法让青峰感到有些不悦，却因为钻心的疼痛而说不上话来、好不容易在脑海中组织好了反驳的话语却在脱口的那一瞬间变成了阵阵哀嚎，见状的黑子更是变本加厉、不断调整着重心的方向，甚至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的背上‘散起步来’。

“难道说青峰先生是想让我安慰你才说这些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直说啊。”

“谁需要你来安慰了……！话说你压着我的肺了！赶紧走开！你是想杀了我吗？！”

被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孩看透心思，光是想着就让青峰无地自容。可一想到对方不是别人、而是黑子，这种命中注定过的无奈很快边让青峰彻底释怀。清秀的脸蛋上还残留着儿时的稚气，然而男人看待自己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大人才懂的暧昧，那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心生欲望时才会流露的眼神，不论是对金钱与力量的渴望，还是对爱情与占有的期待。两人之间早已不存在过家家般的‘亲子游戏’，在黑子眼里青峰是一个男人，有着每一个成熟的男性所拥有的一切、也有着他自己对青峰的理解甚至于幻想。持续了约一分钟之久的‘拷问’结束后，从背上走下了身的黑子慢慢跪坐到了自己的身旁，沿着脊椎的曲线轻轻用拳头敲打着汗湿的背脊，潜藏在拳头中的心不在焉很快就被青峰所看破，可却没有多说什么、就好像在等黑子自己主动开口似的，频频用着视线的余光窥探着男人的脸色。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冲动是青峰毕生最为致命的缺点，倒也不是没有过深思熟虑的时候、只是事情一旦关乎到自己重视的那些事物，自己就全然忘了‘忍耐’两个字、就连身为成年人那些最基本的城府也都一并抛在了脑后。闻言，抿了抿嘴的黑子什么也没说，而是就这么弯下了腰、将身体蜷成了一团；饱满的脑袋随着前倾的身体抵上了自己的右肩，有些湿热的吐息落在了肌理，迫使青峰忍痛支起了疲乏的上身。

“干嘛，这么突然撒起娇来了？还是说这就是你安慰人的方式？”

“没什么。……只是不喜欢你总是说些有关年龄的话题，心口堵得慌。”

“………………”

比起两人都是同性的事实、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恐怕是一条跨不过的鸿沟，无论黑子多么努力、无论青峰多么豁达，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二十年意味着自己注定会丢下黑子一人早一步离去，也注定旁人对两人的质疑与非难要比想象中的更加苛刻露骨。将黑子像是冬眠的动物一样一动不动的窝在自己身旁，轻叹了口气的青峰伸手抚摸上了柔软的发梢，轻轻拨开了碎发、轻抚着男人那饱满的脑袋。残忍的话谁都不想多说，可若是一味的逃避、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原本还指望黑子为自己化解一些肉体上的疼痛，却没想到最后竟成了这样的局面，害得青峰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个劲的摸着黑子的脑袋，说着没有意义的话、试着将话题引至别的方向。

“今晚去吃寿司怎么样？就当是你替我按摩的谢礼，我请客。”

听似诱人的邀请却没有一点作用，黑子仍旧‘按兵不动’、维持着原样，直到青峰主动攀搂上男人的身体、将双唇贴上对方的头顶时，这才放弃了坚持的黑子总算是卸下了防备，身体也不像方才那样僵硬。我也只不过是开两句玩笑，你何必那么较真呢；像是道歉、又不像是道歉的坦白让紧挨着自己的青年猛地抬起头来，微蹙的柳眉与略带敌意的眼神竟让青峰有些退缩、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那万一青峰先生毁约了呢？”

光是几句承诺是无法打发黑子的，青峰明白、也早就猜到故事的展开，只是‘喜欢上黑子’的自觉仿佛一道消失不了的法印，让青峰不断在名为‘负罪感’的‘泥潭’中挣扎、就连好不容易回归到平凡的生活也都彻底被打乱。哪有什么毁约啊……答应你的事我有哪一样是没做到的么？见黑子缓缓支起了身子、就这么顺势将自己压制在了身下，如是冷嘲了一声的青峰并没有避开黑子的亲近，舌尖在双唇交叠的缝隙如同推搡一般摩挲了一会儿，又很快分离、仍由彼此的呼吸在空气中混淆在了一起。

“你该不会又想抓着这个把柄让我和你‘上三垒’之类的吧……你就饶了我吧，每次送你回家我都要碰到你爸妈，要是真把你吃了我该怎么和他们用平常心说话啊。”

“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我自愿的啊。”

就是因为重视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小心到让人觉得胆怯、细心得让人觉得磨叽。青峰又何尝不羡慕能够如此坦诚得黑子，也想像他那样毫不避讳的说出内心真正的心声；可就与这具快要生锈的身体一样，冲动是属于年轻人的‘宝物’、也是只有年轻人才配拥有的胆量。而一旦踏上了宣告中年的阶梯，每当青峰在黑子的诱惑与逼迫下迈出全新的一步时，更多的是对失去的害怕以及被抛弃的恐惧。

“明明青峰先生你才是‘大人’……感觉却比我还要晚熟呢。”

“啰嗦……！”

如果当时的你不只是十岁的孩子，而当时的我并不是一个落魄的难惹；如果我们之间不存在年龄的隔阂，迎接着我们的道路是不是就能坦荡一点？是不是就能让人心安一点？

背脊承受着熟悉的重量，感受着黑子的体温一点点透过肌理的毛孔融入在体内循环的血液，难掩兴奋的青峰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醒为了报复而趴伏在镜子背上熟睡的黑子，就这么认命的侧转着脑袋，听着从耳后传来的气息声。不快不慢的韵律像极了某种歌谣，好似梦吟、只可惜青峰听不明白；黑子虽然勤快却是个异常嗜睡的人，一旦睡着了就很难醒过来、想必男人也是料到自己舍不得对他做些过分的事情才如此明目张胆的玩弄这些恼人的花样，让青峰不禁感到哭笑不得。

“没想到从‘保姆’堕落到‘床垫’了，唉……受不了……”

就在自己察觉到彼此的心跳碰巧在同一频率上，一阵窝心的暖流忽然在体内迅速化开，使得青峰忍不住暗暗自嘲、嘴角却因无法言喻的喜悦而不断上扬。自己是喜欢黑子的，就好像鱼离不开水、动物离不开氧气一样，与‘黑子哲也’的邂逅更是命中注定的‘考验’，可男人的存在究竟是祸是福、青峰不愿多想，只知道自己的确贪恋着两人独处时的空气；只要身边有你，到哪儿都不会觉得孤单。

“你要快快长大啊。……哲。”

“………………嗯。”

青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