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沥的雨滴拍打着透明的窗户,呼啸而过的狂风像极了野兽的哀嚎、光是听着就让黑子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循声转过了脑袋。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的倾盆大雨模糊了窗外的风景,灰蒙蒙的天空分不清昼夜、雨水冲刷玻璃的声响让原本寂静的屋子变得异常的喧闹。放下了手中的铅笔、缓缓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对许久不见的罕见大雨感到震惊不已的不光只有黑子,就连正趴伏在床头休息的二号都按捺不住好奇、跳下了床铺。待到正渐渐步入成年的宠物犬用着它那圆圆的脑袋磨蹭自己的小腿时,忍不住轻扬起嘴角的哑人蹲下了身子,伸手轻挠着爱犬的脑袋、填满了心头的尽是另外一个身影。
“……青。”
“汪!”
黑子并不讨厌台风天,更不讨厌下雨、自己甚至非常喜欢雨滴着地时所发出的特有声响,特别的节奏总是让人浮想联翩、而在文学作品中与‘雨’结缘的作者更是不在少数,好比川端康成、所以黑子总认为雨季是个属于浪漫的季节。然而这些想法都是黑子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自己不太出门、自然也很少有机会亲身体会台风天为人们究竟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直到自己心里真的有了牵挂、黑子才切身体会到了坐立不安的感觉,心脏因无法平静的忐忑快速跳动着,使得呼吸都隐隐作痛、让黑子索性自暴自弃的收拾起了桌上的原稿纸,转身从来到了床边、从枕头下取出了前阵子刚购买的手机。这部大约比手掌大一些的精密仪器是在青峰的敦促下购买的,身患残疾的黑子热衷于观察人类、也对身边发生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琐事非常挂心,不知是否是‘职业病’还是失声的缘故,黑子能过通过手写文字与外人交流,却不喜欢分享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可若是化为文字记录在纸上,黑子倒是从未感到厌倦过。仿佛与世隔绝的生活更像是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虽然看似枯燥、但黑子本人倒是乐在其中,反而是一直照顾自己起居的青峰着急了起来,用着年轻人的那套‘理论’不断指出黑子的‘不对’、说着‘这样不行’‘那样不好’的话,让更为年长黑子不禁感到哭笑不得。
(现在有那么多方便的东西你不用,偏偏要用那些又慢又老旧的方法,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啊。)
一边说着、一边将散落在脚边的稿纸归拢到了一起。看着那些又重又凌乱的纸张,咋了咋舌的年轻男人满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将成摞的原稿放在了桌角,又从脚边抱起了二号、在床沿坐下了身。
(上个月不是刚买了新电脑吗?连编辑都让你试着用电脑来写稿子了,传送起来也比较快,为什么都不见你用啊。)
(唔……)
因为习惯了手写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改过来。
人们常说‘习惯’是‘依赖’的一种表现形式,而习惯的对象不单单仅限于某个行为、也同样适用于物件,甚至某个固定的存在。就与习惯了用纸笔来撰写故事一样、黑子也已经习惯了与青峰天天拌嘴的生活,眼前那比自己年幼十八岁的男人远比自己来得高大、甚至比黑子更像个成年人。当微微蹙着眉头的青峰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一言不发的自己时,又一声叹息迫使黑子循声抬起了双眼,随即拿起了手边的纸笔、匆匆书写了起来。
【比起打字、我手写的速度反而比较快,用电脑的话只会耽误时间而已。】
(你不用和我解释的那么清楚啦……我也不是在生你气,只不过觉得买来的东西却不用,有点浪费而已。)
黑子隐约能够猜到青峰为何不悦的理由,因为这台封存在衣橱内的笔记本电脑是男人为自己挑选的,黑子对电子设备方面一窍不通、青峰同样是个外行;可当自己向对方透露想要购买新电脑的意愿时,一脸雀跃的青峰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调查了许多资料,甚至还到大型的百货公司领取了相关的宣传单、兴奋又专注的模样让黑子感到很是窝心。越是细想、当时那一幕幕的画面便如同泉涌般浮上脑海,竟让黑子也莫名的开始觉得有些愧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表达、只能一味的低着脑袋。算了,毕竟东西是你的、我也管不着,你自己觉得没问题我也就不多嘴了。说完、将蜷缩成一团的宠物犬放回床头的‘情人’突然向前倾了倾身子、突然的亲吻让坐在书桌前的哑人下意识的瞪大了双眼,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得意表情,而是那仍旧有些不悦的眼神、就好像威胁一般。
(不过手机你一定得买。明天我们一起去吧?回来的路上还可以带二号一起去散步,到时候我来叫你。)
(…………嗯。)
坚持要求黑子购买手机的原因是因为合宿的关系。升上高三的青峰为了把握夏日的最后一次机会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到了社团活动中。当监督下达了合宿的通知时,一个人生活的青峰毫不犹豫的选择参加,因此青峰将大约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不在家里,这也意味着两人整整七天都不能见面、这对青峰来说是仅次于‘无法打篮球’之后的第二件大事。要不是我明天死皮赖脸的来你家帮你收拾,你一定又会乱来、和以前一样日夜颠倒连饭都不按时吃!一边将必要的生活用品塞进了背囊,一边喋喋不休的啰嗦道,与他那高大魁梧的外形不同、青峰对自己生活的要求从不苛刻,甚至可以用邋遢来形容,却总是将他那近乎‘洁癖’的标准强加在黑子的身上、大到饮食起居,小到刷牙的习惯,这样的反差让黑子觉得很是有趣。就好像故意忽视男人的‘矛盾’似的、有时黑子也会故意摆出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为的就是看青峰围绕在自己身边打转的糗样;当然,个性单纯的青峰自然不会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当对方因为自己的屡教不改而面红耳赤时,黑子总是会想些办法安慰他的情绪,好比拥抱、又好比亲吻,每当男人一脸别扭的将双臂环拥上自己的背脊时,黑子总是会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耐心的抚摸着对方那饱满的后脑,用胸膛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就连这样的恶作剧都渐渐成为了一种‘习惯’,在青峰背着背包、离开这间公寓之前,黑子从未意识到没有青峰在的日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应该说自己在非常非常久远之前已经尝过相同的滋味,却因为眼下的生活实在太过幸福、而渐渐忘记了那道无法泯灭的伤疤;这种像是整个身体都被掏空的空虚感让人觉得可悲,为什么人与人相处时会产生喜悦?为什么人与人拥抱时会感到如此安心?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一定要相遇?又为什么不得不面对分离?黑子曾以为只要将自己封锁在这间简陋的公寓里、通过与亡灵的对话就能看清俗世的种种,辛酸也好、温暖也罢,然而道听途说的故事终究是遥远的,有些痛楚与喜悦就只有在切身体会过之后才能有感而发,对作家而言就更是如此。所以是青峰造就了黑子、是那段离奇的相遇造就了黑子现在的人生;然而自己甚至都来不及对他说一句对不起、亡灵就这么突然消失,又在漫长的等待和期盼中迎来了真正的幸福,黑子甚至认为就算自己有一天突然死去也一定不会心存任何的遗憾,可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青峰还活着、黑子也早已决定要为男人而活,两人要一起活下去、直到生离死别的那刻再次来到两人的面前。
“……………………”
之所以会突然想那么多,恐怕是因为觉得寂寞了吧。自从青峰离开后、这间房间里就好像没了灵气、除了自己所发出的声响之外,就只听得到二号的呼吸和脚步声,这让黑子感到很不习惯。回忆着男人那一脸不耐、却手把手教自己使用手机的画面,不断触摸着屏幕的黑子先是从联络人中找到了青峰的名字,随即切换至了短信的页面、定眼在界面上寻找起了相应的字母。有些僵硬的食指像极了断线的木偶、迟钝又不灵活的模样连黑子自己都忍不住发笑;好不容易才将心里的话组织成语句、串联成了一段完整的段落,待到黑子再三确认消息确确实实成功发送之后,将手机握紧掌心的哑人静静等待着回音,如同祷告一般、不自觉的闭起了双眼。
“‘嗡————嗡————’”
大约三分钟之后、手心内的机器突然震动了起来,而黑子也下意识的打开了双手,雷同的场景早已在刚买回手机的那天演练过无数次、然而黑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只见屏幕的中央突然弹跳出来一条来信提示,‘青峰君’这几个赫然的大字更是夺目;循着记忆、轻触着屏幕中央黑子强忍着心头的雀跃静静阅读着深黑色的文字,每当自己读到错字、就会忍不住发笑,然而只有黑子才能读懂的思念与诚恳不断从字里行间的空隙传来,迫使唇角不自觉的扬起、整个身体都如同沐浴在暖流中一般。
【你不要冷不防的来这么大段肉麻的话啦!还让不让我好好集训了?!可恶……好想回家……】
“…………呵。”
因为无法开口说话、自然有太多的话没法传达;
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就算我一辈子都无法向你倾吐一句爱慕的情话、也无法给予你狂热的海誓山盟,可我绝对不会让你尝到断肠的痛苦,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着有你陪伴的梦。
浮夸的文字究竟是为了全新的小说而准备的开场,又或是为眼下的生活书写的另一个更篇章?一手握着电话、一边全神贯注的听着从听筒传来的男音;如同独角戏般的对话持续了半小时之久,可谁都没能舍得放下、黑子更是无法自持的拿起了手边的笔,将心头的怜爱与思念化为文字、记录着每一分每一秒的心境变化。那些想要大声告诉你的爱意,那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愿望;没我在家你很寂寞吧?不过我这边也半斤八两,勉强算是扯平了吧。音落、傻傻偷笑起来的‘情人’在监督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咕哝了一声晚安,留下黑子一人听着嘟嘟的忙音、无奈与寂寥的苦涩逐渐在心头蔓延,却让黑子觉得好甜好甜、留下无穷的韵味。
【《伊豆的舞女》……不知道青峰君会不会喜欢呢……】
“嗷呜……?”
[1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