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花街染白霜;
夜摆窗纱寒风来。
人声鼎沸的花柳之街因连夜不停的鹅毛大雪而多了几丝罕见的妖娆之气,像极了身穿白污垢的妙龄少女,银装素裹的街道在烛火的映照下隐隐泛着红光,仿佛身处在人间仙境一般、使人不禁流连忘返。然而天降的白雪虽然为吉原这座城中之城增添了一股别样的唯美,可出行的不变也让这条本该热闹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了一些;从彻夜的深眠中醒来、仰头打了个哈欠的年轻‘番人’在迷迷糊中伸手推开了窗户,阴冷的空气在霎时迎面扑来、也让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迫使青峰下意识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着一片雪白的街景,微微耸起了双肩。
“唔嗯……原来都天亮了,差不多该出发去找哲了吧。”
音落、强忍着倦怠的宿主之子就这么摇摇晃晃的从原地站起了身,将厚重的棉衣披在了肩上;为了履行前日与黑子说好的约定,这还是青峰自入冬以来第一次在正午之前准时起床,想到这、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自嘲起这份‘痴情’的‘暴君’不禁对着面前的镜子哑然失笑,随即弯腰拿起了摆放在柜子上方的钱包,一边放在手心掂量了几下、一边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房间。
“久违的‘约会’、得想办法在结束的时候把那家伙拐到这儿才行,嗯……”
距离住在这座被冠上‘浮世’这一名号的色欲北之国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二个年头了。与青峰同龄的大多数人早已成家立业,有的挑起了继承家业的重担、在吉原之外的平民街上做着小本的买卖,过着辛劳却又无比平凡的生活,虽然简单但也平稳,这是属于他们自己才能体会的幸福。然而青峰从未羡慕过这样安稳平静的人生,也不觉得这样平凡无奇的生活是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出生在吉原、生长在吉原,这条总是散发着淫靡与脂粉香味的花柳之街早在青峰出生的那刻起便奠定了自己的人生,宛如宿命一般、想必自己的命运就是与这座城中城一起共生死,无论是在与黑子相遇之前、还是在两人相惜之后,这样的念头一直根深蒂固的扎根在青峰的心底,一刻都没有变过。一边呵着热气、一边搓揉着双手,待到和煦的阳光点亮了天际,属于不夜城的霓虹渐渐黯淡了奢靡的色彩,而衔接着‘浮世’与‘现世’的那道铁门也因青峰的离开而严严实实的闭合在了一起,那需要由五个壮汉一起合力才能关上的大门总是散发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威严感,如今也因德川幕府的倒塌而没了象征权力与法度的葵型家纹,可对青峰而言、这些堪称翻天地覆的变化也只不过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一切来得是那么的突然,但对这条街来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这位客官!天气那么冷不如到小店里来坐坐吧!这里有刚煮好的热粥,吃饱了、身子暖了才有力气上路啊!……”
小贩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热闹的景象丝毫不亚于夜幕降临后的吉原;若不是因为和黑子事前有约,青峰几乎都不怎么出葺屋,身上的衣服也好、又或是平日要用到的东西也罢,凡事都有人替自己料理,而青峰的工作就只有打点楼里的一切、以及保护自家栽培的那些游女,除此之外还真是连一点小事都不懂得料理。
与黑子的约定还得追溯到几天前。当男人拿着从自家剧场的座长那收到的‘生日礼物’、忽然出现在青楼的时候,青峰真的是大吃一惊,之所以那么意外不单单是因为男人的突然拜访,更多的是那天其实是黑子诞辰日的事实,这让非但两手空空、对此更是一无所知的青峰感动既恼火,又羞愧。
(你哪怕事先来封信也好啊,这样一来我好歹能够有点准备,比起这么重要的日子哪能靠几个糯米团子就打发了啊。)
短暂的温存过后,趴伏在被窝里的黑子因为体力不支而小憩了一会儿,同样陪伴在他身旁的青峰则是微微皱着眉头、略带责备的口气使得黑子微微扭转过了脑袋,湛蓝的眼瞳里写满了困惑、光是这样,就让青峰不舍得再多加责怪对方些什么。只不过是诞辰日而已,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座长她会为我准备礼物,毕竟在这之前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说着,稍许停顿了一会儿的黑子缓缓侧转过了身体,单薄的身体要比青峰第一次拥抱他时要来得包满了一些,白皙的皮肤依旧青白、就好像瓷器筑成的人偶一样,却比最初相遇时要多了几丝活人该有的红润。
(而且我也不知道座长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诞辰日的……我记得我加入诚凛之后一次都没有提过,然后今天突然就把礼物交到了我的手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哎呀,人家也是难得一片好心,你就别在那钻牛角尖了。倒是我、我还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等楼里忙完了我立刻去街上给你买,只要你愿意等的话。)
就算青峰君这么说、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一时也答不上来啊。如是苦笑着说道的黑子乍看之下像是婉拒了自己的盛情,然而男人却没有拒绝自己的抚摸;就在青峰情不自禁的将粗糙的掌心贴上对方那微微泛红的脸颊时,悄悄支起了上身的黑子不自觉的仰起了脑袋,可恰恰是这一细小的举动让青峰悸动不已,就好像是为了彰显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地位一般、坚持一定要做些什么,来巩固自己在黑子这二十多年坎坷命运中的‘非比寻常’。
“哈啊——好冷……早知道多加一件了,没想到这天竟然这么冷,那家伙没问题吧……?”
站在约定好的地点频频打量着四周,在青峰的死缠烂打之下、终于被迫妥协的黑子并没有向自己索要任何的东西,而是向青峰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自己能够抽出一天时间,陪他一起前往桃井家的吴服店、选购一些制作衣服用的上乘布料。起初,完全没有想到黑子会提出这种要求的青峰误以为男人只不过是借买东西的名义去见见这位诚凛的老顾客,然而黑子却果断的否认了这一点、并重申‘我真的只是想去选购一些布料’,还说是为了下周的新演出,而演出的剧目正是他个人非常喜欢的《艳容女舞衣》。
老实说青峰从不担心黑子会背着自己和其他的女人移情别恋,就算平时会为这些事斗嘴、说白了,这也只不过是想要吸引男人的注意而耍弄的一些小手段而已。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没有情敌、黑子那满是伤疤的内心就只容得下自己;比起青峰、对那沉默寡言的人形使而言,能够永生永世陪伴在男人身边的就只有那一尊尊不懂得说话的人偶,除了这些傀儡娃娃之外、什么都是可变的,什么都是说不定的。
“青峰君……?原来你已经到了啊。等很久了吗?”
就在青峰胡思乱想之际、不知道在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黑子仿佛生怕认错人一般,先是战战兢兢的呼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知道青峰循声转过了身子,这才放下了疑心的黑子微微轻扬了嘴角,一声‘早上好’使得青峰也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随即一把抓上了男人那纤细的胳臂,就这么硬生生的将黑子拽到了自己的身旁。
“其实也还好,就是出门的时候穿少了、一停下来就冷得慌。我们赶紧走吧!五月他们家应该也开门了,再等下去我的腿都要冻僵了。”
“嗯,好啊。”
相比起两人的第一次邂逅,黑子变了不少、变得更有人情味了,也变得更像个活生生的普通人了。原本呆滞又麻木的表情渐渐有了更多的表情,就连聊天时也也不仅仅只是围绕着文乐这一个话题,原本对周遭的环境漠不关心的黑子逐渐开始懂得去关心身边的人与事,像是街坊邻里间的争吵,又或是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一些琐事。你知道吗?青峰君。听说大不列颠要帮我们国家建铁路和蒸汽火车,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在前往吴服店的路上,心情似乎大好的黑子一边迎合着自己的步伐、迈着脚下的步子,一边仰着脑袋向自己询问道,然而无论是修铁路的事还是‘蒸汽火车’青峰都是第一次听说,一句‘我也不知道’让对方难掩失望的撇了撇嘴,可没过多久也恢复了以往的表情,浅浅的笑容就好像昨日那如鹅毛般的大雪,因男人那常年木讷的神情而非常罕见,可又像雪花一样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欢迎光临……阿大?!哲君?!你们怎么来了啊?!”
“早上好,桃井小姐。百忙之中打扰了。”
“哟。”
青峰不觉得是自己改变了黑子、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足以改变男人的大事;是黑子自己有了意识、产生了想要改变的念头,可具体是什么样的意识,而他的心里又有了哪些计划,青峰没有过问,然而自己却想要成为见证这一切的人,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两人之间那凌驾于恋爱之上的惺惺相惜根本就没有意义,徒有形式的感情青峰更是不屑稀罕、正因为对象是黑子,自己才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小心翼翼。走进店门的那一刻,似乎刚做好开店准备的桃井碰巧在整理货架上的布料,而就在铃铛响起的刹那、几乎反射性抬起头来的青梅竹马喜出望外的笑弯了双眼,樱色的长发被高高的盘起、细长的金色簪子是青峰去年在少女生日的那天送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她竟每天都戴在头上,意外的发现让青峰既惊喜、又有些羞愧。
“今天外面天气很冷吧?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早饭都吃过了吗?肚子饿不饿呀?”
身为看板女的桃井是在最近和母亲一同分担了店面里的工作,而除了帮忙一起看店之外、心灵手巧的桃井在闲暇之余也会和父亲一起学习染布的手艺,按照她本人的说法、这也算是兴趣爱好的一种,看她每天都过的那么充实,心底始终对少女存在些许愧疚的青峰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但又碍于种种心理上的阻碍没法坦率的向她送上一句祝福,说白了、一切都只是因为怕丢了面子罢了。从儿时玩伴手中接过了茶杯,几乎同时咕哝了一声‘谢谢’的青峰和黑子像是下意识的对望了一眼,随即佯装无事的低头品着热茶,唯独看破了一切的桃井掩嘴痴痴的傻笑了几声,一句‘你们两还真可爱’让青峰顿时热了脸颊,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却丝毫不起作用。
“然后呢?哲君你今天是要来买布吧?具体想要什么呢?是要给自己做新衣裳吗?”
“不是的,是想做一些演出用的戏服,确切的说是要给人偶穿的衣服。”
“…………”
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的黑子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紧张,修长的十指紧紧缠裹着茶杯,指尖因茶水的热度而泛着殷红的色泽,就连指甲也都染上了非常好感的眼色,细小的变化竟让青峰看的有些出神、险些就漏听了两人的对话,下意识的轻轻晃了晃脑袋。
“因为之前那些戏服都不适合这次要演出的剧目,然后座长说索性去买一些新的话,所以就特意劳烦青峰君陪我一起来、想请桃井小姐帮忙一起挑选点新的绸缎,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原来是这样啊。我记得诚凛下周要表演的剧目是《女舞衣》吧?哲君是要演‘美浓屋三胜’吗?好期待哦~”
“…………”
《艳容女舞衣》的故事是黑子在生日的当天出于闲聊为青峰讲述的故事,而故事本身也很简单:大概讲述的是名为半七的有妇之夫与舞女的三胜相恋,而两人的这段背德之恋非但引来了杀身之祸、甚至还让半七的父亲代子蒙受了不少的冤屈与罪罚。最终半七与情人一同踏上赎罪的寻死之旅,真诚的爱情却因相遇的时机而变得曲折险阻,除了感慨命运弄人之外、半七与三胜的这段饱受争议的恋情恐怕只能用‘无奈’来形容了吧。
“不过三胜虽然是舞女、可只不过是一般的平民,恐怕不能像《心中天网岛》里的小春那样给她穿太花哨的衣裳吧。既然如此、哲君觉得自然布怎么样呢?”
如果说桃井父亲是手艺高超的‘工匠’、那么桃井可谓是完美继承了母亲的伶牙俐齿,远比她的父亲更加有做生意的头脑,再加上她那甜美俊俏的长相、非常讨客人的喜欢。听着桃井的这番建议,似懂非懂的黑子就这么愣愣的眨着双眼,时不时用余光向青峰送来暗示的信号,就好像求救似的、让青峰也都跟着着急了起来。衣裳的事我哪儿懂啊……我一向是只要保暖够穿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是在心中暗暗嘀咕道,半启着双唇的青峰只能故作笃定的冲着一旁的黑子挤了挤双眼,而很快意会到了自己意思的黑子只能就此作罢,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正低头思索着什么的桃井,静静将对方的建议听到了最后。
“至于丸带……因为衣服的面料已经很朴素了,再用自然布的话可能会显得有些寒酸,再怎么说三胜好歹是舞女嘛。不如丸带就用纶子吧!虽然奢侈了一点可布料上面有暗纹可漂亮了!要是哲君没意见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拿来,你在这稍微坐一会儿啊!我去去就来!”
“谢、谢谢……”
就这么目送着过于热情的青梅竹马一股脑儿的钻进了幕帘后,就留下自己与黑子两人面面相觑的拿着茶杯、坐在为客人准备的长椅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彼此都被桃井的盛情给吓坏了吧。那家伙竟然还有这种嘴脸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呢;如同自言自语般的感慨道,闻言、忍不住轻笑出了声的黑子别有意味的端倪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可正当青峰想要开口问个明白时、悬挂在拉门前的铃铛忽然响起,而登门拜访的客人也陆陆续续的走进店里,有的是来上门取货,有的则是希望桃井的父亲能够帮她修改一下衣服的尺寸,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原本就称不上宽敞的店面顿时变得拥挤起来,迫使两人不得不起身让座,好像两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的呆愣在阴暗的角落。
“哎呀!阿大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害我以为你们走了呢,赶紧过来啊。”
在其他店员的催促下、匆匆赶来的桃井将挑选好的布料放在了距离柜台最近的架子上,紧接着穿梭在人群里寻找了好久,才找到被冷落在角落的青峰与黑子,哭笑不得的将两人从角落里拽了出来,随即带到了柜台旁、轻轻拍了拍成摞的布料,一词一句的向黑子解释了起来。放在左边的是自然布、另一边就是纶子了,哲君你慢慢选吧!店里忽然来了好多客人我得帮忙一起照应,真不好意思、本来还想多陪陪你们的;说着,轻叹了口气的青梅竹马一脸愧疚的耸起了双肩,然而黑子显然不会在意这些、一句‘没有关系’让心怀别样期待的桃井有些低落的苦笑了一声,但黑子并没有察觉到桃井的这份失落,反倒是青峰看穿了少女的心境,只可惜自己也无力帮她些什么,只能视若无睹的将脑袋转向了别处、暗暗指责起了自己的自私。
“那我就先去忙了。阿大,哲君就拜托你啦,千万不要给人家瞎出主意哦!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忙吧,省的到时候被人抱怨,赶紧去吧。”
如果自己和桃井都是女人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就算两人在这样的场合见面也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就连对少女的这份愧疚也一定不会不上不下的找不到出路,然而现在、青峰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将桃井摆放在什么样的一个位置,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同样爱慕着黑子的青梅竹马。
青峰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可比起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黑子、自己的确多了那么几个心眼,也比男人多了几丝敏锐。待到桃井转身离去,似乎仍未能察觉到任何猫腻的黑子低头专心挑选起了布料,从用植物去皮加工处理后所织的自然布,到色泽饱满且富有层次感的纶子,桃井真的很有心、想必在拿出这些绸缎之间早已为黑子粗粗筛选过了,自然布虽然粗糙却在碎花图案的映衬下多了一丝活力的着急,而淡紫色的纶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香气四溢的花朵,浅色的暗纹虽然显眼却不花哨,两者搭配在一起可谓是恰当好处,而价格方面想必也一定不会成为黑子的负担。
“……既然五月她那么费心,要不你就多选几套吧,也不枉费她一人忙里忙外、把那么重的布头从后面给你特意捧出来了。”
见黑子似乎在两块不同颜色的布料之间犹豫不决,轻叹了一口气的青峰将双手插进了袖管、弯腰凑到了男人的耳畔,低声咕哝了几句。闻言,稍许迟疑了一会儿的青峰缓缓的抬起了头,清澈的眸子像极了镜子、而对青峰而言,那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却是一种无言的威胁,让自己忍不住一脸焦躁的咋了咋舌,心不甘情不愿的撇了撇嘴,如同唆使一般继续低声说道。
“要是钱不够的话我帮你垫着。总之你就别犹豫了,想买的话就都买吧,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好了。”
“钱的话我有。……其实我明白青峰君的意思,与其说是给我买的‘礼物’、还不如说是给桃井小姐的‘赔罪礼’。我说的没错吧?”
“唔……”
青峰一直都想和桃井好好谈谈,也想好好和她说一声‘对不起’,可为什么要道歉呢?就因为自己喜欢黑子吗?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她也喜欢的人?还是自己喜欢上了她喜欢的‘男人’?钟情于谁、又与谁两情相悦,这不是靠青峰一个人能做主的事。再说、喜欢一个人是件坏事吗?自己只是喜欢黑子而已,就只有这么简单,而碰巧这个人也是桃井喜欢的人、如果硬要说自己做错了什么,恐怕就只有没能顾虑她的感受、在这份孽缘变质的途中青峰甚至从未想到过桃井的存在,蛮横的追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硬是霸道的在黑子的心中留下了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痕迹。
“……我知道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她。小时候的事也好、现在也好……从小到大我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现在连她喜欢的人都被我抢走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补偿她。”
“……也许我不该说这些话,可我觉得现在的桃井小姐看起来很幸福,至于青峰君刚才所说的……或许桃井小姐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又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
人只要活着、总会做一些亏心事,有心的也好无心的也罢,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为了自己,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我也明白青峰君为何会那么内疚。如是感慨道的黑子就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唯独清澈的双眸不再空洞、指尖依旧轻抚着柔软丝滑的绸缎,露骨的话语听起来残忍,却也不是全无道理、然而光凭这种程度的劝慰是无法让青峰放下所有的自责的。况且我认为、青峰君若是真的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对桃井小姐的一种亏欠,那又为什么做了那样的抉择呢?现在是不是又后悔了呢?还没等男人把话说完、不禁怒火中烧的青峰轻声低吼了一句‘别胡说八道’,强硬又粗鲁的态度莫名的让黑子笑弯了双眸,紧接着将轻柔的布料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了一块儿,小心翼翼的捧在了臂弯里、向着青峰的方向微微调转了身体。
“我也一样。对于选择了青峰君这件事、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我知道这么做会伤害到一些人,可我也不觉得后悔,因为对我而言青峰君就是这么重要的存在,难道这不能成为让桃井小姐原谅我们的理由吗?”
“……唉,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口才,估计我和她也就不会整天吵架了吧。”
身着麻衣的舞女端来了茶。
她在我的面前跪坐了下来,光是这样、粉嫩的脸蛋就臊红了,纤长的手指细细的颤抖,青色的茶杯险些从茶杯上掉落下来,尽管没有落下、却洒了一地。
而我,看到她那羞涩柔媚的表情,忍不住心驰荡漾、目不转睛。
在黑子从掌柜的手中接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绸缎时,不知为何、青峰想到了黑子在生日那晚为自己讲述的《女舞衣》,半七是如何与三胜相遇的、又是如何与那用着绝世眉毛的舞女坠入爱河的;又是为何明知会伤害到在家苦苦守候的娇妻、却又是义无反顾的决心与三胜许下三生之约的,青峰想了很多很多,总觉得自己和三胜在哪里很像、然而桃井不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黑子更不是在茶屋为人翩翩起舞的舞女。结清了布料的费用,正准备离开的两人却被忙里偷闲的桃井喊出了脚步;眼看只穿着一件的色无地的桃井气喘吁吁的走出了店铺,一声‘你们这就要走了啊’使得青峰与黑子几乎同时转过了身,怔怔的看着追上前的青梅竹马,只不过这回、青峰并并没有抢在黑子的前头,开口和桃井说话。
“是啊。因为还有一些其他东西要买,所以只能先告辞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桃井小姐还请多保重身体,天气凉了,要注意保暖啊。”
“嗯!谢谢你啊,哲君。啊、对了!下周的演出我一定会捧场的,还得麻烦你给我留下位子,排练要加油哦!”
见少女像是为自己打气似的握紧了双拳,忍不住哑然失笑的黑子默默的点了点头,光是这样、桃井便红透了脸颊,因害羞而手足无措的模样真的很惹人怜爱,如果对象不是黑子、如果黑子没有经历过那些骇人听闻的遭遇的话……是不是所有人的立场就都会变了?此时此刻站在男人身旁的人又会是谁呢?
“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让我的人偶穿上用桃井小姐家的布头做的新衣裳了。还请你务必要到我们剧场来捧场,希望不会糟蹋你今天精心为我挑选的布料。”
“怎么会呢!哲君愿意用我家的布给你的人型做戏服可是我的荣幸呢!我一定会去的!尽管放心吧!”
就算给不了对方任何精神上的依靠,哪怕只是物质上的一些心意那也足够了。桃井就是这么喜欢黑子,自从知道黑子的心里有了其他人之后、也不再白费功夫的在男人的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独自一人默默的守护着这份执着与坚持,青峰实在是很佩服自己的青梅竹马,更羡慕她的这份痴情。就在三人道别之际,忽然转过身的青峰远远的望着站在门前的儿时玩伴,正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桃井并没有马上进屋,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望着两人的背影,距离模糊了洋溢在少女脸上的表情,可青峰却不难猜出此时此刻桃井会是什么模样:她一定笑着,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寂寞、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比任何时候都要令自己感到心痛。
“……五月!待到雪化了我再来看你!你自己多保重啊!”
明明想说的话远远不止这一些,明明想送上的祝福远远不像现在那么敷衍;起初、青峰害怕自己碍于面子而临时改口的约定随着北风而融化在了化为白雾的呼吸里,却没想到自己的诚意换来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笑声。只听站在不远处的桃井挥舞着手臂、大喊着‘一定要来玩哦’,紧接着,总算转身回到了店里的少女慢慢的关上了拉门,就这么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唯独始终屹立在自己身旁的黑子仿佛看穿了一切、宛如嘲弄般低头窃笑了两声,意味深长的反问使得青峰不禁热了耳廓,心虚的低吼了一声‘啰嗦’、将单臂缠绕上了男人的双肩。
“明明把心里话说出来就好了……青峰君还真是不坦率啊。”
“要你管!反正我就是没你嘴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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