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 黑子的籃球 忍者ブログ
「 【黒バス】-文樂-太夫の詠う時[十一]。(青黑/架空/明治时期) 」

CP:青峰大輝×黑子哲也
內容:
架空在明治维新时期(1880-1888)与《-猿能-狂言師の舞う時(黄笠)》并行的设定
黑子是文乐中的人形使,青峰是花街宿主的儿子。
基本上是以“文乐”为中心展开的故事。
部分地名和设定是虚构的
贴吧地址可走:http://tieba.baidu.com/p/2193535312
此贴为第十一部分。 



满是鲜花的花车为了迎合悠缓的步调缓缓前行,高耸的纸伞为伞下的美人遮挡去了毒辣的艳阳、而红白相间的落樱图案更是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然而无论是争相盛开的鲜花,还是镶绣在锦伞表面的华丽图案,这些用于彰显气派的道具根本不足以与长龙中的主角媲美。笛声与吆喝好似一支格调特别的歌曲,簇拥的人群中既有着发鬓斑白的老人、更不乏好奇心旺盛的孩童,可无论衣装朴素的平民们如何惊呼、如何高喊,有着倾城之美貌的‘恶之花’仍旧缓慢悠闲的迈着轻快又婀娜的步伐,宛如在池水中嬉戏的金鱼,内倾脚趾使纤细的腰际呈现出一道流畅的弧度,而那双厚重的木吉却在脚踝的操控下显得如羽毛般轻盈。
“竟然是椿大人……真的是葺屋的椿大人啊!”
被冠上了花之名的‘恶女’用着镶满了珍贵宝石的羽扇遮住了她那小巧精致的容颜,只将两只修长水灵的双眼探出、时而观察着围堵在两边的平民百姓,时而俯身与陪伴在身旁的新造窃窃私语。然而未能有金钱与资历去吉原挥霍的普通百姓来说,无论男女老少、光是能够目睹这位城中最为美丽的女人的身影在面前一闪而过便有是至高无上的荣幸,然而无论内心积攒了多少年份的冲动,又或是对那遥不可及的色欲之花充满了多少的憧憬与向往,谁都没有勇气上前、更无人有胆识阻挡长龙的去路。奢华的场面就好似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在平凡枯燥的日常中一闪而过,低声带走了喧哗,留下的却是无尽的回味;唯独跟随着队伍的番人好似格格不入的外来者,阴沉又死板的表情不禁使紧跟在男人身旁的青梅竹马频频咋舌,时而慌张的摆弄着头上的发饰,时而轻揉着涨疼的眉间。
“真是的……我说阿大,你就不能笑一笑吗?难得椿姐姐上街,好歹表现的积极点嘛。”
“啊……?你这是在和我说话?”
冷漠的回应不禁使一旁的桃井顿时语塞,而青峰也十分清楚自己那孩子气的反应也没有让束缚在心头的锁链松缓了多少。因为赌气而故意冷落满心期待的青梅竹马,青峰知道这并不是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然而望着眼前那长长的‘行军’,除了叹息与埋怨之外,青峰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一个个都擅作主张,不然我又何必参合到这种事里。音落,将因不耐而交叠起的双臂搁在了胸前,一番不经意的叹息使身旁的青梅竹马一脸黯然的耷拉着脑袋,微微嘟起的嘴唇显得有些苍白。
“所以等一切结束后你要是给不了我个说法,就算是你我也不会轻易就原谅的。”
“……我知道,我会好好和阿大说明白的。”
一切的起因是一场计划已久的阴谋,而被蒙在谷里的就只有青峰一人。看似风光的游街并不是一脸雀跃的游女们亲手策划的,然而谁也不会想到秘密操办着这一切的人会是与吉原浑然不想关的‘外人’,甚至连女色都无法靠近的平凡男人,拥有着他人无法想象的坎坷人生、在流浪中渐渐埋没自我的人形使,黑子哲也便是躲藏在幕后的‘影子’,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回想起来青峰仍然觉得不可思议,黑子总是说着自己无法融入周遭的环境,对人情世故更是迟钝、木讷,既不懂得该如何关心他人,就连向那些对他有恩的前辈表达谢意与感激都要深思许久;然而这种神秘又疏远的距离感却拥有意外的渲染力,无论是青峰也好、还是桃井也罢,在不知不觉中、就连吉原的客人也逐渐围绕着那瘦小与淡漠的男人行动,从总是乐此不疲向自己试探黑子近况的阿玉,到愿意破例拆开男人书信的椿;看似不起眼却总是在无意中牵引着所有人的思绪。说不定那家伙意外的很讨人喜欢?就是领悟了一道解不开的人生难题一样,突然停下脚步的番人狠狠的抓挠着自己那因思考过度而发胀的脑袋,心中不断的责骂着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尽快发现的话就不该把他带到吉原里来啊!口中碎碎念着、一连串怪异的举动使紧跟在身旁的桃井愣愣的眨着双眼,好在周围的行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逐渐远去的游女身上,谁也不会注意到行军的尾端有一位正陷入苦恼、不断与自我挣扎的‘怪人’,唯独桃井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询问着自己的状况。
“阿大……你也用不着那么烦恼啊,哲君只不过是想请你去看看他的表演,并没有其他太过复杂的意思。”
误认为自己仍然深陷在踌躇与抗拒的泥潭里,细声如是说道的桃井一手搀扶着番人的小臂,一边仰起了头。就算哲君他对这次的事也拼尽了全力,可他并没有想过要给阿大添麻烦。音落,盘着长发的青梅竹马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坚强是桃井最大的优点,可当这种倔强成为一种逞强,无论是哪个男人见到了这样的表情,或许都会心生愧疚,青峰也不例外。
“不然他又何必选阿七作为这次演出的剧本呢……”
“……你说什么?‘阿七’?他这次是要演阿七吗?!”
“糟糕、……!”
猛然惊觉的桃井连忙缩回了缠绕在小臂上的双手、捂上了单薄的嘴唇。慌张的模样无论怎么看都充满了蹊跷,这不禁让青峰擅自揣测起那沉默寡言的人形使与自己最亲密的玩伴之间是否还串通了其他什么秘密。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如果不老实交代的话我现在立马就回去!还未等桃井开口解释,率先调转身去的番人在青梅竹马的软磨硬泡下勉为其难的停下了脚步,虽然青峰心中知道自己并没有回去的意思,可若是不摆出如此坚决的态度,一是难以平息心头那被欺瞒的怨气,二是无法从桃井的口中套出半点男人的心机。
“这次的演出是根据《八百屋阿七恋绯樱》改编的,不光是演出、连剧本也是哲君亲自写的。”
“…………”
母亲生前对文乐情有独钟,这对于深受母亲影响的游女们以及桃井来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尤其是那凄美又令人惋惜的爱情故事,就算在她过世之后也经常在游女之间提起,只不过对于与葺屋相关的所有人来说,除了故事本身那悲惨又可惜的结局,对故人的思念使它原有的色彩更蒙添上了一层悲痛的白纱。
可只有被囚禁在葺屋之中的人而已。一旦走出这栋青楼、母亲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生老病死、生死轮回,一个人的病故对于所有活着的人来说只不过是生命的一种循环,也是一种必需经历的‘必然’。死去的人是谁、又是因为什么而死去,这并不重要;只有继续活在思念中的人们承受着这份悲痛,而对于总是无法坦率面对这一伤疤的青峰来说,失去亲人的遗憾以及懊悔究竟折磨了自己多久,就只有那沉默又神秘的人形使知道。
(我并不是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青峰君来诚凛,所以请桃井小姐对他保密,我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约见在那间深受黑子喜爱的茶屋,爽口甘甜的糯米团子搭配清香浓郁的卖茶,黑子的生活一如既往、却因为一些细小的变化使他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桃井并没有告诉对方那因自信而笔挺的腰杆,与期待而微微上扬的嘴角,黑子仍然与平常一样、用着他那平静缓和的声线诉说着内心的想法,毫不拖沓、也从不绕圈子,所以有时男人那过于直接的阐述会让人觉得格外残酷。
(我只是想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面传达给青峰君而已。或许他本人并没有察觉,但是我不希望他以任何同情的方式来顾虑我,唯独只有青峰君……我无法忍受他用这种眼光看待我。)
(可为什么是‘阿七’呢?虽然伯母生前非常喜欢这篇故事,阿大多少也耳濡目染……可并不代表阿大他自己就喜欢阿七、喜欢文乐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决意要这么做。
在男人音落之际,桃井始终没有明白,无论是黑子那仿佛确信青峰一定会出现的笃定,还是青年那洒脱又从容的背影,两人在围绕着青峰的话题中展开了闲聊,又在维系着青峰的话题中分手道别。临走前,黑子将写有太夫花名的信件交给了桃井,在暗暗佩服黑子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如此缜密的计划的同时,更让桃井感动的是黑子对青峰的那份坚持,也让桃井回想起了当初那个被迫与青峰保持着距离的自己。
(因为除了文乐我什么都不会,而文乐与青峰君之间就只有‘阿七’而已,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在这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哲君了。”
“…………”
该说是鲁莽还是冲动,看似乱来的行为全部建立在盲目又不知变通的执着之上,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可同时也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拘泥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如同父母对亲生子女的溺爱一般,不用在乎他人的感受、更没有顾虑别人的心情,我行我素的作风非但颠覆了青峰对黑子之前的那些‘认知’,而男人那坚决的态度也远远超乎了青峰的意料之外。
“所以阿大你就和哲君好好谈一谈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既然他都那么用心了你就……”
“可恶……!我竟然被那家伙刷的团团转……别太小看人了!”
前所未有的受挫感使青峰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同情或是怜悯、如今去否认自己从未萌生过这种想法已经毫无意义。也许黑子说的是对的,下意识的避让无非就是为了男人着想,自己是花街的宿主、那一身的胭脂味已经彻底融入了自己的血液,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庸俗污秽的印记,可对黑子而言却是致命的毒药。一个是因出身而永远失去自由的番人,一个则是被宿命肆意玩弄的流浪者,谁都无法拥有真正的归宿,谁也都无法从现状中彻底解脱;挣扎是唯一得以让自己在浮世中生存下去的方式,青峰比任何人都清楚,黑子想必也是一样。口口声声说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那我的心情又算什么?厉声斥骂道,被洪亮的嗓门吓坏了的桃井下意识的耸起了双肩,惊慌的表情却没有让洋溢在心头的怒火有所消退。
“你以为我想用那种方式和他道别吗?!我也作出了‘抉择’啊!在你们眼中我的觉悟又算什么?全部都是没有意义的杞人忧天吗?!”
“阿大……”
“那个、桃井小姐,小老爷……真、真的很对不起……请问我可以插句话吗?”
“?!”

不知从何时介入话题的男声使闹得正僵的两位青梅竹马几乎在同时转过了头,瑟瑟发抖的双手因紧张而牢牢交握,衣装简朴的侍从微微驮着他那单薄的背脊、战战兢兢的态度不禁让面面相觑的两人同时长吁了口气。那个、椿大人让我来提醒两位差不多已经到目的地了……说完,频频后退的侍从在青峰的命令下抬起了右手,就如对方所指引的一样、除了唯独的人群以及花街的一行人之外,剧场的牌匾就好似独树一帜的标记,几乎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视野。

“椿大人说剧场的入场券在桃井小姐手里,所以让我来询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摇摆的视线时常容易让人联想起总是胆战心惊的爬行动物,这一连名字都不曾被记住的侍从虽然时常在青楼的走道里与自己撞见,然而青峰从未像这样近距离的观察过他,也不曾留意过男人的容貌。

“那、那个……桃井小姐?”
“喂,五月,你还傻站着干嘛?快去啊!”

见自己催促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桃井就这样呆愣着脸随着侍从朝着入口的方向前去,留下青峰一人静静站在满是人的小巷,观望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除了受邀前来的葺屋一行之外,剧场的固定观众也在门前大排起了长龙。定眼仔细一看,前来迎接桃井与椿的并非是戴着眼镜的座长,而是身穿轻便和服的女性,利落的短发与矮小的身形,或许她就是黑子口中曾提过的‘座长’吧。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猜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交叠着双臂的番人终于迈开了步伐,而心绪却在每一步的靠近中变得越发沉重,就连‘害怕’都说不上的犹豫不禁让青峰不耐的咋了咋舌。

“您是椿小姐吧?很荣幸您能特意前来,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上座,请您稍等片刻。”

在整座吉原内首屈一指的太夫面前,亲自前来招待的年轻座长既没有畏惧,而是表现出了一视同仁的谦卑。虽然论外貌远远比不上屹立在门前的游女、然而女性脸上那自信开朗的笑容却让青峰留下了较深的印象。与其说对方是充满另类美丽的‘女性’,还不如说她那接近中性的特质要让身为男人的青峰感到更好相处一些。一边心想着,一边遮遮掩掩的躲藏在了簇拥在游女身旁的侍从身后,为了不让剧场内的其他人发现自己,青峰甚至还微微蹲下了自己那过于高大的身子,将脸掩藏在了随从的肩后。

“很抱歉,黑子君因为正在准备的关系不能亲自迎接你,不过他有交待各位是特别的客人,我也定当全力协助。”
“实在是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

娇嗔的女声在开口的刹那便引起周围一片喧哗,京都出身的椿有着一口温和温婉的口音,好似吟唱、那甜美又毫不造作的说腔光是听着就不禁让人全身酥软。请您为我转告黑子大人,这次能够受邀前来观看演出是我莫大的荣幸。音落,将收起的折扇递给了一旁的阿玉,精致的五官加上妩媚的妆容,当盛开在色欲之城的‘恶之花’向世人展露她的全貌时,惊叹与哗然又一次在人群中响起,就连方才还笃定自如的年轻座长都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我们会在这等待您的消息,一切静听您的吩咐。”
“啊、好……好的!”

语无伦次的拍了拍涨红的脸颊,欠身鞠了个躬后便匆匆离开了现场,望着对方那娇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忍不住暗暗窃笑的青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头顶上的牌匾,一边又像是幸灾乐祸似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耐不住好奇的学徒纷纷装作忙碌的模样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前经过,为的就是看一眼远道而来的花魁,其中不乏戴着眼镜的冒牌座长,还有嘴型奇特的年轻太夫。在视线对上的刹那、椿总是会习惯性的展露微笑,不知是否是刻意捉弄还是单纯的出自于礼貌,被如此美丽的女人以笑容相待无论是谁都会动心吧。在侍从的窃笑声中、慌慌张张的艺能者们纷纷低着头匆匆离开,唯独忙着善后的乐师出于礼貌上前向在门口静候的观众赔了不是。可面对远道而来的游女,平日总是淡定自若的伊月也都几度咬到了舌头,这让躲在人群后的青峰笑的人仰马翻、蹲坐在地上,生怕自己的笑容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出门在外,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小老爷。”

自以为只要不出声就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没想到椿那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提醒就让自作聪明的番人绷紧了神经。……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我明明都躲在这么后面了。闻言,见诚凛的所有人都纷纷专注手中的工作回到了屋内,青峰也从原地站起了身,来到了游女们的身后。

“难不成你背后有长眼睛、你是妖怪吗?”
“若是你再这般无礼,小心我用头上的簪子将你的嘴给缝起来。”
“………………”

用着撒娇般的口吻诉说着残酷的威胁,就算青峰并没有看到此时此刻椿正用着什么样的表情,可流窜在全身的寒意并不是虚假的。这里不是吉原、我们只不过是受邀的客人,请你注意分寸。说着,微微转过身来的太夫用着她那乌黑的眼眸端倪着自己,好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提醒。

“为何不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想见的人吧,还是说你已经全部想明白了?”
“……你竟然还有脸对我说这种话,明明知道我不是自愿才跟来的。”

在恶女的冷笑声中、青峰则是咋了咋舌以示反击,可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甘,青峰也无法否认自己的这套说法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在青梅竹马的面前自己已经承认眼前的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想必黑子也这样认为,若不俗如此、男人不可能会胆大到煽动无法触及的倾城太夫,更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邀请这些笼中鸟走出吉原。相比之下、不愿聆听自己的本音,又处处避让的自己显得既胆小又窝囊,尽管所谓的觉悟本身并没有贵贱之分,可两人都在同时犯下了相同的错误,那不顾他人感受的‘成全’其实并没有高尚,黑子真正的目的或许只不过是想要报复自己先前的‘放弃’而已。

“我不会承认他的做法就是对的,但是我会听到把话说完,然后再做决定。”

长吁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的番人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的牌匾,虽然脚下的步伐正如黑子所料步步向着这座剧场靠近,然而青峰的‘决意’却并没有改变,自己仍然相信疏远的结局对两人而言是最好的出路。这不是赌气,是我发自内心这么认为。如是感慨道,陪同在旁的青梅竹马垂下了落寞的视线,最先的朝气也彻底消失在了脸庞。

“要怪就怪我们两都很固执吧。既然你们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到时候就别再插手了。”
“……我明白了,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将纤细的玉手藏在了华丽的板带后,不知为何、不再反驳的游女则是收敛起了微笑的‘面具’,露骨的将遗憾写在了脸上。

“真是愚蠢啊……顽固也好、执着也罢,明明只要自私一些,想要的东西便能触手可及了。”

不过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是低语道、仰头望着晴空的太夫稍稍眯起了双眼,因沉溺在思绪之中而迷离的双眸究竟联想到了什么、而对方为何会同感深受的理由对青峰来说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算自己受苦、就算一辈子懊悔也心甘情愿,感情就是这样让人心变得如此脆弱,却也同样让人陶醉。音落,微微侧过身的恶女像是挑逗般稍稍抬了抬眉,别有意味的神情使年轻的番人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几乎反射性的将目光挪向了别处。

“但是能够从中振作的人才是赢家。这场较量你已经输了哦?小老爷。”
“……啊啊,我知道。”

或许正是因为对人情世故过于木讷才拥有先发制人的鲁莽吧。苦笑着回答道,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男人那恬静的侧颜,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人形娃娃,直到现在,青峰仍然对‘黑子哲也’一无所知。可正因为如此,才无法自拔。如是自嘲道,心头的心结竟因一时的松懈而释然了不少,可就算答案早已经明了,一些坚持、一些取舍,仍然等待着这场最后的会面所带来的契机。

“毕竟他可是我欣赏的男人,若是太小看他的话就连你恐怕也在劫难逃吧。”
“……您的这句忠告,我定当牢记在心。”









回想起母亲总是在自己的耳边一次又一次感慨爱所给予给人们的勇气,这种复杂又绵长的情感并不仅限于男女的情爱,有亲情、也有友情,如果对欣赏的人心存关怀与关心之情便是一种‘喜欢’,然而青峰始终对这种过于浮夸的说法嗤之以鼻,认为这只不过是女性特有的纤细,作为一个男人根本不需要在乎太多。然而这种变向的成熟却来得太过突然,谁也不会想到命运会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安排在自己的身边;黑子的出现毫无疑问为青峰的生活掀起了波澜,而青峰也是一样。曾经人形使笑着说过,很多事都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有了改变,像是第一次尝试为他人送上感恩的礼物,又像是第一次和人独处一室、聊着天。如今去算计谁改变了谁多少,谁又为谁付出了多少已经没有必要。重要的是‘黑子哲也’的存在对‘青峰大辉’而言虽然来得突然、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十分重要。这种懵懂的冲动不禁让青峰联想到那鲁莽又愚昧的商人姑娘,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不惜一切代价点燃了火把,在熊熊烈火中寻找着心爱之人的焦急模样。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请各位观众依次陆续入场!”

在女性座长亲自上前宣布开场的那刻,距离剧场不远处的长龙纷纷为等候在大门前的‘恶女们’让出了一条先行之道,不约而同的默契让初次走出吉原的游女们感叹之余,礼貌的颔首便足以让静候在远处的人群在心中高兴得手舞足蹈。每每在公演前、为了提供更为舒适的观赏环境,诚凛都会将会场周围的盆景与草木好好休整一番,高挂在四周的灯笼与长明灯迎合着赤红的夕阳,为舞台背后的布景增添了一抹浓烈的橙红。这样一看、屏风上的青松仿佛着火了一样呢。青梅竹马那一句不经意的呢喃使青峰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舞台,正中的位置一定是黑子事先就为所有人预留的,而那‘着火’的巧合是否也是出自男人的刻意?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猜忌,可一想到那张万年不变的呆愣表情,甩了甩脑袋的番人再度认识到就凭自己对黑子的了解,就算是‘偶然’也会被他那捉摸不透的脾性变成是一种‘必然’。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在露天剧场观看人形净琉璃的演出呢,感觉好新鲜。”

坐在一旁的新造同样也是满脸期待,时而张望着四周,时而与早已按捺不住的桃井交头接耳。虽然坐在头排、距离舞台还有一段距离;良好的视野可以看清舞台的任何一个角落,无论是屏风的图案还是木制的道具,就连通往后台的暗道都看的清清楚楚。

“听说这次的故事是根据《八百屋阿七》改编的吧?好期待,我只拜读过井原西鹤的原作,还没有机会看过文乐的表演。”
“哲君可是很厉害的!阿玉姐姐你一定要专心看哦!不然可是真的会被吓到的呢,阿大当初就是,实在是糗死了……好痛!”
“没事别多嘴,吵死了。”

与青梅竹马斗嘴的途中、观众也陆陆续续进场,不知是否是因为听闻吉原的‘恶女’会远道而来的缘故,今天的演出非但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不少人不惜选择站在空荡荡的走道上观看演出,直到身穿黑衣的学徒匆匆关上剧院的大门,还有不少客人在门外哀嚎、哀叹错过了如此难得的机会。说不定被利用的人是我们呢。见状、自言自语般咕哝道的太夫用余光瞥了一眼周遭的人群,意味深长的轻笑使青峰下意识的转过了头,怔怔的看着恶女的侧颜,什么都没有说。

“今天过后‘诚凛’也一定名声大噪吧。虽然我也很期待那位人形使会带来怎样精彩的演绎,竟然到了让我们的小老爷都出糗的程度。”
“啰嗦……!”
“嘻嘻嘻嘻……”

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不禁使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变得越发鲜明,以假乱真的传神表演,精湛又毫不造作的出色演绎,自己与‘黑子哲也’的缘分或许从那一刻就开始了吧。在舞台上消失的艺能者,随着琴声舞动的琉璃人形;正因为‘消失’才被深深的‘吸引’,原来一切的因果早在那时候就埋下了发芽的种子,光是回想就不禁让青峰感到狼狈不已。

“啊!是丽子小姐!”

随着艳阳的逐渐西沉、剧场内的光线也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如同火烧般的天空因馆内的气氛仿佛蒙上了一层不详的气息,隐喻着那因生死离别而痛不欲生的结局。身穿和服的年轻座长在上台前向着台下的观众稍稍欠身、出乎意料的是,一直负责报幕的‘冒牌座长’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出现在舞台的中央,取而代之的是身负传承的使命、却一直隐姓埋名的‘剧场座长’。对绝对不容许女人参与演出的文乐来说,丽子的出现毫无疑问在台下掀起了一阵波澜,质疑的嘘声也逐渐从坐席的角落阵阵传来,然而屹立在台中央的女性并没有畏惧,自信的笑容一如既往。

“欢迎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在下是今日担当报幕工作的相田丽子,请多多关照。”
“………………”

无论自身的能力有多么精干、性别的区分与世俗的眼光仍然是一道跨不过的坎,听着站在台上的‘座长’如是介绍自己,变向的开头不禁让青峰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既不同情、也没有替对方感到惋惜什么;单纯的是因为恶场的出身才对这种不公又充满了矛盾的待遇感到十分厌烦而已,就像是名誉与美貌双收的花魁,尽管绝世的美貌让她们享尽了荣华富贵,可轻视与鄙夷仍然充斥在人们的眼底,待到青春逝去、昔日的褒美月赞扬也如同被大风吹散的浓雾,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今天本馆要为大家演出的剧目是根据井原西鹤创作的《八百屋物语》所改编的《八百屋阿七恋绯樱》,担任太夫的是小金井慎二先生,而为大家弹奏三味线的是伊月俊先生。有请。”

似曾相识的报幕台词下意识的将青峰的思绪牵引回了男人第一次踏入这座剧院的那一天。有别于赤红的夕阳、昏暗的灯光与坐满了老人的年轻剧场,唯一相同的就只有太夫与琴师出场的光景,那从旋转的暗门突然出现的两位艺能者,就与《心中天网岛》上演时一样。拘谨沉重的和服,素色又不会显得过于简朴的刺绣腰带,当名为伊月的乐师用拨片拨响了第一声旋律,特别的寒暄方式使台下的人们各个绷紧了神经,而丽子也在这时悄悄来到了舞台的边缘,鞠躬、行礼,干脆利落的动作非但体现了女性特有的委婉,也表现出了座长应有的大度。

“那么请各位尽情欣赏接下来的演出。”
“……”

双方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就在丽子消失在台前时,翻开了剧本的太夫稍稍抬起了轻抵在书页表面的手指。绷直的拇指与曲起的中指相触、一声清脆的响指随即在寂静无声的剧院内绽响;紧随其后的便是三味线特有的轻快音调,这场不得不追溯回江户时期的凄美爱恋在小金井的咏唱中逐渐拉开了帷幕。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埋没在心底的爱意因邂逅而绽放,思,却不得相见;念,却不得来往。今天我们就来说说两位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是如何因爱而痴、又是如何因情而散的凄美故事吧。”

将通俗易懂的白话与繁复难懂的古语结合在一起的诉说方式是小金井最为擅长的‘把戏’,然而这并不是因为他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独特口才,照本宣读的太夫的厉害之处是在于如何运用他那滑稽又独特的嗓音调动、渲染看客的情绪,而这些精简又不失华丽的词句都是出自他人之手。不光是桃井、就连黑子也曾经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关于剧目改编的事。据说诚凛表演过的所有剧目都是一位叫木吉铁平的剧作家一手操办或是从旁协助,尽管青峰并不懂得如何去欣赏文字背后的韵味以及奥妙,只不过这些拥有独特风格的词句在小金井的诉说之下,的确扣人心弦。

“首先,手持阿七之母人形的是水户部凛之助。其次、吉三郎之人形的是日向顺平。……”
“……咦?‘日向’?”

几乎在同时与身旁的青梅竹马察觉到了异样,虽然那总是对自己摆着臭脸的冒牌座长是人形使出身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可没有想到身为原座长门下的最后一位学徒、日向竟会亲自以人形使的身份登上舞台,无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一手提着高及前胸的人形,一边指引着紧随在身后的左右操作,静候在屏风的另一侧。然而,无论是丽子独挑大梁的开始存在着多大的争议,又或是日向的亲自出阵多么罕见稀奇,在青峰眼中、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也都宛如过耳清风。最后,葬身于火海、卑贱商人出身的八百屋之女。在太夫音落之际、短促的琴声彻响在赤红的天空,依旧是那件简朴平整的素色和服,依旧是淡漠且木讷的不变表情,鲜艳的赤红与深邃的绛紫勾勒出鲜花与祥云的图案,花哨的振袖与随风飘扬的头带、就在与人形早已融合人形使缓缓走向舞台之时,心口的抽痛使青峰下意识的揪上了前胸的衣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罪女阿七——黑子哲也。”
“………哲。”
“阿大……”

将灵魂附着于人形、究竟是人操控着这些木偶,又或是这些木偶捆绑着名为人形使的‘傀儡’?黑子比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要消瘦了一些,白皙得不见血色的皮肤在逐渐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毫无生气,专注的眼神也因精神力的集中而变得异常空洞。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坏的征兆,更不是放弃的表现;与沉寂的人形使相比,掌握在主操纵手中的净琉璃人形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灵魂,举手抬足、颔首微笑,就连因犹豫和困惑而微微倾斜的脑袋都将人物的思绪衬托得惟妙惟肖。当天性好奇的少女迎着日光、端倪着指缝间那恼人的肉刺时,吉三郎的出现使命运的丝线开始了延伸、直至交缠。

“‘啊……想见他、想见她……想再听听他那如同溪水般平静的声音,想再听听她那如同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效仿着似哭非哭的哽咽、悠长起伏的旋律象征着在两人心中流淌的弄弄爱意,以及心弦的悸动。只可惜地位与身份的隔阂将坠入爱河的男女相隔在千里之外,在幽会中许下的约定不足以填补这份空洞与迫不及待。仰望着夜空,掩面擦拭着不争气的泪水,身披打卦的少女倚靠着沾满了露水的窗台,回忆着短暂却美好的种种,同时也在无意中想起了之所以会暂住寺庙的初衷。只要和上次一样、只要没有家住的话不就有了去寺庙的借口了吗?盲目使得少女失去了辨别分寸的双眼,一味的沉溺在相思的悲喜之中。

“鬼迷心窍的阿七点燃了火把,谁都不知那浮动的火苗会成为炼狱的火种,而愚昧的少女也因幻想中的重逢而止不住微笑。”

手持‘火把’的人形在琴声的伴奏下向着房屋靠近,一步、一步,节奏分明的琴声在乐师的拨动下宛如行人的脚步声,不知不觉中、就连心跳的节奏与一同受到牵连,怦怦跳动着。一双双专注的眼神目不转睛的望着舞台,而随着剧情的推进与乐声的共鸣,操纵着这些傀儡的使者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具具鲜活的‘躯体’在舞台上行走、舞动,琴弦在拨片的挑弄下突然发出一声扭曲的急转,猛然加快的韵律暗示着故事正走向了又一个高潮。北风呼啸、烈火燃烧;熊熊的大火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惊恐的呼声与满是哭腔的嘶喊,几度变调的弦音在伊月的手中呈现出一种另类的恐惧,那一声声刺耳的摩擦音不光使耳蜗隐隐生疼,就连全身的汗毛都因那扭曲的旋律而逐一立起。

“因爱恋的冲动而犯下滔天罪行的少女在火海中奔跑,‘再不快一点、要更快一点……’那颗总是思考着该如何与意中人见面的心、如今因眼前那如同炼狱般的光景而逐渐崩解。”

迎合着琴声、不断加快着语速的太夫以惊人的口吻诉说着刻写在纸张上的故事,就连思考这份罪孽的后果的余裕都没有,努力爬上阶梯的阿七敲响了位于塔顶的警钟。一下、又一下,仓促又满是间隙的钟声在被滚滚浓烟熏黑了的空中彻响,而当少女骨气勇气、放眼望去,本该繁荣的江户之城早已深陷在了烈火之中、遍地狼藉。

“深红的振袖仿佛与大火融为了一体,掩面的少女不停的在哭泣。口中呢喃的却并非是忏悔、而是心爱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祈愿的话语。”

被前来缉拿犯人的捕快扣上了枷锁,满是泪水的阿七始终抵着头,直到手持长刀的武士威风凛凛的来到了自己的身旁。突然、吟语戛然而止,深吸了一口气的太夫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发出了一声叹息,无言的怜悯使在场的人们纷纷握紧了双手,而早已脸色铁青的青梅竹马更是面色紧张的握着自己的小臂,手心满是汗水。罪女阿七,以死谢罪之前、是否有话要说。学着武士特有的傲慢与浮夸的口吻,在太夫的眼神暗示下,再次架起三味线的乐师拿起了拨片、又一次拨响了琴弦。

“‘速速将你纵火行凶的缘由如是道来!’”
“‘…三郎……吉三郎……’……”

被冠上罪女头衔的少女一边啜泣着、一边呢喃着心爱之人的名字。不知是否吉三郎因为自己的愚昧而受到了牵连,不知对方是否能够从无情的烈火中死里逃生;就连自己即将被处死的消息都无法传达给对方,阿七之所以会哭泣并不是因为对死的恐惧,而是就连在生死诀别前竟也无法见心爱之人最后一面。

“‘民女我并不后悔,不后悔自己纵火毁坏了将军大人的半边江山,不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牵连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在民女不自量力的爱上武家的人的那刻起就已经触犯了禁忌,贱民早已是该死之人,所以我并不后悔。

在最后的自白中,位于舞台中央的人形缓缓抬起了低垂的脑袋,笔挺的身躯呈现出一种另类的坚毅,那对死丝毫不畏惧的坚决,以及凌驾于之上的悔恨。可是我好恨、恨自己只不过是八百屋出身的商女,恨他为何不同我一样只是一介普通的草民。人若不是陷入了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的绝望、又何必整日哭着咒骂命运的不公?之所以纵火便是与宿命的抗衡,之所以会哭泣又是因胜不了天的无奈。一个是正处于花季的少女,一个是被迫委身于男人身下的若众,一次又一次为自己这份无果之恋高喊的少女却没有办法将内心最后的呼唤传达给心爱之人,而面无表情的武士则如同宣示般点燃了少女脚下的柴火,琴声却在此时奏出了悠缓且悲痛的旋律。

“‘请替我告诉他、告诉吉三郎!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

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的少女究竟想要说什么,之后无人得知;而在一切尘埃落定过后的百天里,阿七的死讯终于传达进了吉三郎的耳中。悲痛欲绝的吉三郎不顾盟兄的阻止、千里迢迢来到了少女的坟前,低头望着盛开的椿之花、高举在脖间的短刀几乎在眨眼间便割断了男人的颈脉。阿七的懊悔与吉三郎的决断,跌宕起伏的故事也在太夫音落的瞬间落下了帷幕,如同死一般的沉寂蔓延在宽阔内的剧场内,嘤嘤的啼哭声便是对台上的艺能者们最高的尊重。当跪坐在舞台边缘的太夫与琴师纷纷起身时,如雷贯耳的掌声也在剧场内响起,尚未成气候的操纵、满头大汗的人形使,当身兼报幕一职的丽子搀扶着手持阿七人形的黑子走上舞台时,唯独青峰没有从座位上起身,而是趁旁人的不注意、悄然离开了剧场。黑子的演绎无论在何时都是完美的,缜密且毫无瑕疵的利用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呈现了人物的心情变化,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青峰感到了困惑。桃井说,这次的故事从剧本到编排都是由黑子一人操办;剧本的改动与原作有着不小的差异,将阿七被处刑的过程作了大幅度的修改,着重的演出就像是在强调什么一般、而吉三郎的结局也从‘遁入空门’而改为了‘以死示情’。如果这一切都是刻意的,男人究竟想表达什么呢?躲藏在剧场的后门,从角落窥探着正陆续走出剧院的观众,别具一格的演出使不少人客人在离席后任然回味无穷,只不过存在于外人心中的感慨与萦绕在青峰心中的困惑根本没有任何关联。感动是存在的,更多的是莫名的愤慨;就连青峰也说不上理由,与其说这是一场向世人展示井原西鹤这部巨作的大好机会,在青峰眼里,这场特别的演出从最初就有着不凡的意义,而在一切落定过后、更为强烈的感觉使心头的鼓动变得更为明晰。

“这次的演出真的非常精彩,能够受邀前来真的是太荣幸了。”

当阿玉那熟悉的柔美声线传入耳中时,耐不住好奇的番人稍稍将脑袋探出了转角,在暗中窥视着簇拥在剧场门前的人群。仍然忙着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青梅竹马、感慨不已的新造与游女;就连紧随其后的侍从都纷纷忙着迎合,唯独僵立在原地的诚凛众们各个涨红着脸、生硬的笑容与刚才聚精会神的演绎根本沾不上边。

“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么出色的演出,实在是太幸运了,真的非常感谢。”
“没有想到日向座长你也会操纵人形呢!虽然比不上哲君,不过真的好厉害!”
“哪、哪里……过奖过奖……”
“…………”

围聚在一起的人中并没有黑子的影子,青峰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会跟着桃井一起来到剧场‘赌气’占了很大一部分,至少青峰并没有什么心情去专心的欣赏演出,而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思绪已经被深深牵引,就好像坠入了无法挣脱的陷阱。从黑子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的那刻、青峰就已经彻底沦陷;不光是青峰、对任何人也都是如此,无论自己多么将注意力集中在全神贯注的人形使上,黑子仍然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留下替代了灵魂的‘傀儡’,在舞台上舞动着。若这么去思考,那时的‘阿七’就是黑子本人了吧。灵魂被手中的人形牢牢束缚,用肢体讲述着他人的故事;那时的黑子并不是‘黑子’,可那时的黑子又是‘美丽’的,不同于用语言和声音诉说的太夫,而是用灵魂与技艺‘讲述’着这段凄美的故事,所以青峰才会被如此吸引,就连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哲君到哪里去了呢?难得人家特意准备了礼物的说……”

眼看着东张西望的桃井从胸前取出了一个锦囊,虽说青峰早就知道桃井每次有机会都会特意为黑子准备些礼物,可在自己有了意识过后、像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比自己捷足先登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恨的是自己并不是缺乏所谓的‘行动力’,而是脑海中有很多念头却无法动身;可正当咬牙切齿的番人借着墙壁、藏在暗中愤愤羡慕着因性别不同而拥有特权的青梅竹马时,殊不知有一个身影正悄悄从背后靠近、更不知来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用意。

“难道哲君在里间准备吗?可以帮我转交下吗?”
“可恶……那个臭女人……”
“那个、青峰君……?”
“呜哇……!!”

平静的男声总是因为突然的出现而让自己一阵颤栗,好不容易重新找回失衡的重心,扶持着墙壁的臂膀因为皮肉猛地擦过了砖瓦而隐隐生疼。一手捂着有些泛红的小臂,一边缓缓的转过了身子,当只及自己肩头的人形使面带微笑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青峰并没有拔腿离开、而是在眼神短暂的交汇过后,缓缓移开了目光。

“因为在谢幕的时候看到青峰君一个人离开了坐席,所以我想你大概已经回去了,特意避开了其他人想从后门出来找你。”

自然的交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论是男人坎坷的过去被人知晓的事也好,还是两人曾经在青楼里发生过争执也罢,就如同往日那样随性的聊着天、说着话,可偏偏只有青峰一人仍在拘泥、思索着究竟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迎合是好。

“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了,真的很巧。”
“……你瘦了呢。”
“……?”

看似出于关心的话语只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罢了。说着,用余光打量着正仰着脑袋望着自己的黑子,伪善与心虚依旧使自己的口吻显得有些僵硬,然而向男人探去的右手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矛盾一般、轻抚上了男人的面颊。在几天没见,这里就陷进去了。用指腹不断摩挲着柔软的颊肉,可正当自己犹豫着是否该收手时,那因微笑而微微下垂的眼角使青峰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事情我都从五月那听说了。托你的福我可没少出糗,这就是你的目的吧?事先说明我可不会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觉得自己欠你什么。”
“既然青峰君自己都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逃走呢?”

一针见血的破斥使青峰一时哑然,虚张声势对眼前那早已习惯了世俗险恶的人形使来说根本不起作用,然而黑子也无意揭穿自己些什么,只不过男人的不悦仍然因表情的黯然而露骨的流露在了自己的眼前。

“我知道青峰君是在顾虑什么才想刻意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还从桃井小姐那听说了过去的事,也因此更加断定你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

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因此影响到身边的人,大声宣扬着自己是恶场出身,却又比任何人介意自己的身份;还记得第一次你把我带进吉原时所说的话吗?听男人如是反问,结巴了许久的番人始终没有答上话来,这不禁让眼前的人形使哑然失笑。

“你说‘生怕被我轻视’所以才会叫游女来戏弄我。……我知道你并没有因此对目前的生活感到自卑或是厌烦,可你始终没有将自己视为‘普通人’,这点我很清楚。”
“…………”

所以这次你才会想尽办法避开我、认为你总有一天会伤害到我。

就与《八百屋物语》中的阿七与吉三郎一样,身为与阶级的差距终究让这对情投意合的男女走向了生死别离的结局,虽然青峰与黑子的处境与小说中所描绘的情节全然不同,可却有着无法避免的相似之处,这点两人也早就心知肚明。你害怕自己的身世会勾起我不好的回忆,更害怕自己的出身会破坏我现在的生活。一言一句的‘揣测’就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利剑毫不避讳的向自己直逼而来,甚至让青峰产生了男人是在逼迫自己臣服妥协的错觉,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可青峰君难道没有想过吗?‘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而深受你同情的我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眨眼间,用于操纵人形的双手不知在何时揪上了自己的衣领,意外的蛮力使青峰情不自禁的瞪大了双眼,而黑子那双如同湖水般宁静的双瞳竟因焦虑而动摇着。我害怕过,也自责过;每当回想起那个软弱无力的自己,自责和愧疚总是让我感到走投无路。可黑子还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忍受着世俗的目光、忽视了藐视的目光,一路以来从未向人兜售过那些坎坷又颠簸的人生经历,只不过是为了寻找能够让自己生存下去的力量。

“所以我没有你所想的那么软弱!”
“…………”

在满含愤慨与责备的言语音落之际、干燥却柔软的唇瓣如同落樱般轻贴上了自己的唇角。短暂的触碰留下了挥之不去的余温,踮起的脚尖让男人那纤瘦的身体几度失衡。紧揪着衣领的双手瑟瑟发抖、直到冰凉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掠过裸露在外的肩颈、青峰才嗅到了残留在衣襟上的胭脂味。然而黑子并没有逃避,而是死死的抓着松散的衣襟、任由身体在原地打颤,铁青的脸色却让还未彻底回过神来的番人伸出了双臂、将男人拥入了怀中。早已在心中操练许久的言语顿时失去了形状,就连那些绕口又满是大义的借口都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真实的就只有在心口鼓动的冲动,以及怀中的那份体温;明明只要自私一些,想要的东西便能触手可及了,耳边响起的调侃不禁让青峰暗暗发笑,同时也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悔恨、让青峰生平第二次责怪起了自己的愚钝。

“我很顽固,也明白你也不是轻易就能被改变的个性,所以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炙热的吐息随着男人的吟语落在耳廓,勾起了丑陋的欲望,也激起了无限的怜爱。想着为什么自己能够背负着复杂的过去走到今天,却始终赢不过一个记忆的碎片。说着,轻抵在胸前的双手轻轻推开了自己的身体,而黑子的表情也回到了平时的呆愣,却少了几分原有的冷漠。

“所以我想这次会是个好机会。‘就算是为了青峰君我也会尽全力克服’,我是这么想的,也已经这么决定了。”
“你不后悔吗?”

在彼此的眼中寻找着自己的影子,听似唐突的反问有些似曾相识,而这句更像是自省的质问同时也让青峰陷入了沉思,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踏出这一步,随着私心向男人身处双手、从而将他卷入本不属于他的生活是否真的是正确的?令青峰感到可笑的是,当初那强行将黑子带回青楼的冲动早已不在,顾虑与犹豫竟会让自己变得如此被动,自嘲之余、同时放弃了挣扎的番人抬起了垂荡在腿边的双手,替跟前的人形使抚平了翻翘的短发。那个在你面前被施暴的女人,以及你曾经对她的许诺;说不定我还是会让你回想起你最讨厌的那个软弱无力的‘自己’,就算这样你也不后悔吗?一连串的追问使始终仰着脑袋的黑子愣愣的眨了眨眼,然而正当青峰擅自断定男人正在动摇之时,轻扬的嘴角不禁让青峰讶异的瞪大了双眼,而接踵而来的肺腑之言仅在一瞬便让恶场的番人笑弯了双眸。

“我会。但是‘能够与青峰君相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哈哈、这可真是最强力的战书呢。……哲。”






【第十一部分完】

拍手[4回]

PR
■ Comment Form
Subject

Name

Mail

Web

Color
Secret?
Pass
Comment Vodafone絵文字 i-mode絵文字 Ezweb絵文字

PREV ← HOME → NEXT
忍者ブログ [PR]
 △ページの先頭へ
Templated by TABLE ENO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