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够腾出双手、在系统中调取事先录入的合同的电子备份，匆匆按下了免提键的黑子放下了电话听筒，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敲打着键盘，在系统中搜索着相关的文档。
“根据事先签署的服务协议，此次仓储的租赁费用预计在本周五支付。具体的台账及明细，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日复一日的工作称不上枯燥，也谈不上新奇或是有趣。与那些‘工作狂’不同的是、黑子虽然懂得如何去享受工作为自己带来的成就感，但自己并不会将工作视为工作的全部：喜欢了多年的作者是否发布了新作，支持了多年的球队是否有望赢得新赛季的奖杯……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仅仅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归根究底，自己的‘事业心’也不过如此了。就在黑子挂断了电话、将事先打印好的台账小心翼翼放回茶色的信封时，从工位上站起了身的降旗向自己伸来了手，一声‘辛苦了’令黑子不禁轻声失笑。
“我正好要去前台拿东西，顺带帮你把东西寄了吧。是送到仓库的服务商那边吗？”
“是的，不过是送到他们的琦玉总部，具体的收件地址已经写在信封上了。”
音落，微微起身的黑子将轻巧的信封递给了降旗，随即伸展着双臂、左右扭动着僵硬的腰肢，仰头朝着天花板长吁了一口闷气。
“我去泡杯咖啡。降旗君想喝点什么？”
“那也帮我泡一杯吧，要两颗方糖！”
“好的。”


一旦身心的状态彻底投入了工作，自己在短短两天的周末所经历的‘幸福’就如同浮夸的妄想一般，每每沉下心来、浮想的时候，强烈的失真感都会让黑子情不自禁的面露出一抹暧昧的苦笑。
唇瓣重叠所留下的感触与余温仿佛至今仍在，黑子也依然记得当时那足以令心跳失控的仓惶；可当无法抑制的怜爱犹如一潭温暖的清池、随着呼吸的起伏浸润整个身体时，那一双双满是诧异与的目光也好，暗涌在心头的不安也罢，在顷刻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随处可见的尘埃一般微不足道。
“他只是喝多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得意忘形……”
通过消极的心理暗示来平衡日益高涨的情动之心，即便对青峰的这份爱怜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高涨，但黑子并不希望自己因此而失去最基本的‘理性’、迷失了判断，过度的沉沦只会让自己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中伤得更深。
一边凝视着闪烁着红灯的咖啡机，一边如是轻声嘟囔道；短暂的歇息得以让沉闷的大脑放空一小会儿，可即便是在如此珍贵的碎片时间里，自己心心念想着的、仍旧是与青峰有关的点点滴滴。好歹现在是工作时间，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忍不住默默在心中自责道，耷拉着脑袋的黑子下意识抬起了右手，揉了揉酸胀不已的太阳穴，随即取走了装满了咖啡的马克杯、从收纳盒中取出了两袋白糖，用银色的勺子缓缓搅拌着温热的液体。
“抱歉，我想用下咖啡机。”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迫使黑子近乎反射性的转过了脑袋，一脸木讷的眨了眨湛蓝的眼睛。面带着浅笑的男人是风控部的‘冰室辰也’，与黑子同样在五楼办公、两人时常能够在办公室照上面，可在工作上没有太多交集，彼此也只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冰室在公司内部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除了优秀的工作素养与专业能力之外，严谨、且公私分明的行事作风深得团队与公司的信任，因此男人经手的工作往往都是些棘手的‘政治任务’。除此之外，英俊美型的外貌与归国子女的特别经历令他成为了不少女社员心目中的‘理想婚恋人选’。
对于冰室的忽然出现，黑子并没有感到过于意外。见男人手里同样拿着杯子、立刻后退了一步的黑子滕让出了空间，一声‘请用’使得身形高挑的男子微微颔首，以表感谢，只不过对方的下一句试探，不免让黑子难掩疑惑的瞪大了双眼。
“……对了，黑子先生。冒昧问一句，您经常去涉谷吗？”
“咦？我不常去。倒是昨晚在涉谷和朋友一起吃饭……”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请别放在心上。”
“……”
难道冰室先生昨晚也在涉谷附近吗？
在工作上、黑子与冰室的交集可谓少之又少，除了各部门定期集中归档时、手捧着材料的冰室才会出现在档案室，可谈论的也都是与工作有关的事。像冰室先生这样谨慎的人，是不会没来由的问出这样委婉模糊的试探的；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他在无意中察觉到了什么，而为了巩固心中的猜想，男人才会用如此模棱两可的方式、试图从黑子的口中得到确信的答案。
猛然间、后知后觉的悔悟顿时让黑子涨红了脸颊，种种危险的假设使黑子几度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是好。眼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不禁流露出一丝苦笑的冰室按下了咖啡机上的开关，马达运转所产生的噪音掩盖不住自己的窘迫，唯独冰室一脸从容的看着缓缓注入靛蓝的杯子，意味深长的承诺令脸颊如火烧般焦热。
“您放心，我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对别人的私事也没什么兴趣。”
“唔……”
“不过请允许我多提醒一句。世界是很小的；如果黑子先生您本身对此非常介意，还是劝对方收敛一些比较好。换做是别人撞见那样的场面，或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有关冰室的传闻，黑子听过不少，可直到现在、自己才切身体会到男人的严厉与刻薄，明明是出于善意的提点、却因为过于一针见血，而显得格外刺耳。
“我先回去忙了。下周可能要麻烦您帮忙整理下部门堆积的文件，还请多担待。”
“您客气了……”


不为这段感情本身而羞耻、只为彼此今后在公司中的立场而忧虑；事到如今，除了相信冰室会兑现承诺之外、黑子也别无其他更好的选择。
一个人默默在茶水间静坐了许久，犹豫着是否要将这出意外的‘插曲’告诉仍不知情的青峰，却又生怕生性冲动、又不擅长说谎的情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给冰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最终、黑子还是决定一个人扛下所有，将冰室的那句刺耳的劝告深埋在心底的角落。
“哲？你在发什么呆呢？”
“……”
一边漫不经心的吞咽着沁凉甘甜的奶昔，一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青峰那时不时轻扣着桌面的指尖；当坐在桌子另一端的情人抬着胳膊、用食指狠狠戳了一记自己的脑门，这才猛地缓过神来的黑子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双眸，心事重重的凝望着青峰那张精悍的脸庞。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呆，我都叫你好几回了。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是啊。材料缺失的问题很严重，也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真田部长正为这事发愁呢。”
用着半真半假的谎言搪塞了过去，对座的恋人也并未对自己的态度起疑，只见他努了努嘴、有些心不在焉。
“老板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别整天瞎操心了。对了，我爸妈刚从国外旅游回来，寄了点特产给我，要不要上我家拿点回去？”
男人的关心总是这么直白且露骨，露骨得让黑子不忍拒绝、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明明是异性恋、青峰却对两人之间的这段不同寻常的恋爱关系不以为然；若不是黑子再三坚持、有意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即便是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大方方的主动牵起另一方的手的那个人，一定会是青峰。
这也是你在再三思虑过后，得出的结论吗？
眼看着面前的情人狼吞虎咽的吃着最爱的汉堡，不禁在心中暗暗失笑的黑子莫名的又想起了冰室的那番忠告——如果您本身对此非常介意，还是劝对方收敛一些比较好。自己不认为青峰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会用行动证明涌动在心头的那些丰富情感，正是因为一时得不出确信的答案、才会竭力想要通过行动来感受心境的变化与波澜。反倒是先萌生情愫的黑子总是瞻前顾后，看似处处都在为两人的立场与将来设想，实质上却始终没有直面这段‘恋爱’的勇气。
“听五月说，公司正打算组织一次员工运动会，到时候会举办一场正式的篮球比赛，连场地都选好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报名？”
唐突的发问打断了自己的思虑。见青峰的眼中满是期待，放下了奶昔的黑子一边思索着、一边打开了手机上的日历，确认着记录在备忘录上的信息。
“月中有一场新书发布会，我中了抽选、所以不得不参加。要是时间错开的话，我一定报名。”
“还有什么能比和我一起打球更重要啊！我不管，你先报名了再说，哪怕只打半场也好，这次不准再放我鸽子了！”
明明一切都是因男人的任性而起，可他依旧蛮不讲理的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了自己的头上；就在一脸不悦的情人用着满是胁迫的口气、这般勒令道时，不免感到一阵委屈的黑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毫不示弱的袖起了双臂，振振有词的反驳道。
“桃井同学说的对，确实不能总是由着青峰君的性子胡来。”
“啊？原来你两偷偷在背后这么埋汰我呢，这话算什么意思……”
“我这就打电话和桃井同学确认比赛的预计时间，但是青峰君你能向我保证吗？在赛前的两周时间之内，我们只能见面、不能上床、也不能发生任何形式的性行为。我可不想再想上次一样，因为某人的不知节制而被迫坐在冷板凳上发呆。”
哈啊？！又不是拳击比赛，为什么非得要我禁欲不可啊！
所谓的‘恋爱’依旧跳脱不出人心之间的博弈，与其为该如何旁侧敲击的提点对方而烦恼、不如好好问问自己，究竟渴望与爱慕之人建立起怎样的关系？看着涨红着脸的恋人气急败坏的攥紧了双手，然而黑子并没有理会男人那一连串胡搅蛮缠的控诉，听似平静淡漠的预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为坚定。
“虽然我很喜欢青峰君，但我也是男人啊，我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我也有想要捍卫的原则和底线。”
“这我当然知道啊！我从来没有因为我俩的关系变了就低看你一等，为什么你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我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的关系演变到这一步，才会这么说的。当然，这不全是青峰君一个人的问题，我也有做的不够好的地方。”
无论是谁，都不是从一开始就懂得如何经营感情、懂得如何恋爱的。与深陷在一见钟情的动情中的黑子不同，至今、青峰都不曾厘清‘友情’与‘爱情’的区别，而在男人的感情世界中，他所渴求的无非是一个与他拥有者相似‘灵魂’的人：就好比相似的人会自然而然的靠近、相处起来才会轻松，就算不费心经营这份情谊，彼此的关系亦能巩固、长久。
然而黑子与青峰是截然不同的。维系着你我的就只有篮球，以及这么多年的‘习惯’。
“我不想说太多消极的话，也知道你为我想了很多，对此我一直都很感激。但是我也有我的生活、也有自己的考量，希望青峰君也能多体谅下我的心情。”
并不是因为缺乏信任、更不是因为感情的根基有所动摇，单纯的只是因为彼此性格中无法契合的棱角而不得不借用直白的言语，传递心中的无奈。抱着双臂的情人一言不发，时而紧簇着眉头，但还是秉着耐性、听到了最后。
“运动会的事……我会考虑的。如果时间不冲突的话，我一定会报名参加，我答应你。”
“……好吧。我让五月先给你保留个名额，等日程表出来后，要是时间上有冲突的话，你直接和她说吧。”
青峰的妥协既让黑子意外、又让自己欣慰不已。听着男人这般低声嘟囔道，不禁握紧了双手的黑子感到眼眶一阵微热，若不是因为在快餐店里、自己或许会义无反顾的向他奔跑而去，紧紧的将闷闷不乐的青峰拥入自己的怀中。
“不过要是确定了你没法报名，禁欲的事也不作数……这下总公平了吧？”
“嗯，我向你保证。我也很想和青峰君一起打篮球啊，不然我又何必对上次坐冷板凳的事耿耿于怀呢？”
“哼。”
说开了、也就释然了；尽管青峰依旧像是怄气似的不愿直视自己，可当黑子的指尖悄悄的触碰上男人的手指时，他并没有逃避、更没有一丝厌烦，反倒像是报复一般、将自己的右手一把攥进了掌心。
你让我多体谅你的心情，可你的心思太缜密、太难懂了，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听着这番满是委屈的控诉，不禁哑然失笑的黑子眼睁睁的看着人高马大的情人一脸颓丧的耷拉下了脑袋。他的焦虑，他的性急，他的无助……明明你看起来如此狼狈失措，可我的心为何如此蠢动不已？
“不过说出来也好，至少能明白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走吧，一起回家。”
“……嗯，一起回家。”


——tbc——

忙的我七窍生烟。
双休日调整下，下周估计也是忙的鸡飞狗跳，抽空写一写认真工作的海常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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