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再三确认着汇报提纲；距离下午的预审会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比起第一次参会时的紧张、无比强烈的不安使得火神有些心神不宁。打印在纸面上的提纲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修改，却始终没能让自己百分百满意：一想到这次预审会是冲着‘失败’而去的，立刻便没了斗志的火神放下了手中的铅笔，颓丧的嘀咕惹来了日向的苦笑、安慰起了自己的失意。
“没日没夜的忙了整整两周，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活干的真没意思。”
“打起精神来，新人。只要熬过投决会就结束了，快了快了！”
为了完成这次毫无成就感的‘任务’，火神已经白白浪费了一个周末、连续工作了整整十四天。当然，自己并非是一个人：临危受命的日向和木吉也承担了不少工作，为了能够让火神将时间与精力集中在方案设计上，日向和木吉多次前往项目地考察收集情报，而就在上周五、木吉则在景虎的命令下一同拜见了商业街的实际拥有人。根据木吉的说法，对方就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且相当狡诈、不是个靠敷衍就能满混过关的对象。
（部长和他提了散买的方案，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见他手上的资金有多紧张。）
与景虎分道扬镳后、回到公司的木吉在第一时间便将谈判的结果告诉了火神与日向，而在组长的催促下、自己也将这一消息通知了正为风控意见书而烦恼的冰室。
（但对方强调一定要根据商铺的实际成交价格、收购公司名下所对应的股权。简单来说，就是一定要我们入股，想尽办法将双方的利害关系捆绑在一起。）
（先骗我们上贼船，之后再逼着我们擦屁股呗。这也太好懂了。）
本是为了A社的利益而提出的方案，没想到却被对方利用、成了引诱猎物上钩的诱饵，只不过这种程度的小聪明对专业人士根本不起作用，景虎与木吉当场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而日向与火神也对此表达了相同的意见。至于风控部，当冰室收到自己的邮件后、在短短的十分钟之内便给予了正式的回复，冰冷、严谨的措辞令电脑前的火神不禁哑然失笑。
【一旦入股，股东需对项目后续的持续运营负有责任，请贵部门慎重考虑。】
难得投资部与风控部在同一个项目上达成共识，但碍于种种外部因素、双方不得不协力让这一注定成不了气候的项目提报至决策会，违背常理的做法给所有人都造成了不小的精神压力。
想来想去，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的火神提交了勉强完成的立项报告，这期间、自己也曾以‘同事’的身份多次在工作时间与冰室交流，但每次都只是交换了一下各自的意见、最终也没有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方案来。
“对了，今天的预审会，部长也会一起参加。”
走出电梯时，日向的一句提点使得火神难掩惊讶的挑了挑眉。本就只是走一个形式的会议，为何部长会想亲自出面？景虎那想一出是一处的作风，难免让火神感到很是疲惫。
“他说他会想办法说服赤司一起来旁听。所以今天一上午他都在总务那边，估计在和赤司打交道。”
“‘赤司’……就是那个董事长助理吧？他如果真的来旁听，岂不是相当于代替董事长出面吗？”
‘赤司征十郎’在A社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从日本境内第一名校毕业之后，在校招活动上被多加公司相中，最终选择加入A社，担任董事长的业务助理，主要负责投资人关系维护、以及融资相关的业务工作。
赤司与火神同龄，然而自己却并没有与对方照过面；在轮岗期间，在多个业务及管理部门接受培训的火神多多少少听过有关男人的传言，传闻名校毕业的赤司出生于财阀世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少爷’，但却拒绝继承家业，为的是能够摆脱父亲的专制，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虽然是同龄人，可无论是在智商、情商还是大局观上，从小便开始接受精英教育的赤司远比其他同期要来的成熟睿智，这也是男人为何年纪轻轻、便能够游刃有余的辗转在各个高管之间，且备受董事长的重用。听着火神如是惊呼道，默默点了点头的日向不再多话，可若是景虎真的能够说服赤司参加预审会、在会议上探讨的种种势必会传入董事长的耳朵。
（这下压力更大了……）
走进了会议室，雅子与冰室早已落座等待，两人的面前摆放着各种资料，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几句简单的寒暄过后，代表法务与财务参会的绿间与黛接踵而至，然而即便两人坐下了身、雅子也没有宣布会议开始。她时不时低头看着手表、确认着时间，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不同寻常的细小举动让火神确信：景虎一定会将赤司带来这里，而他之所以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他坚信这整整两周的努力，一定不会背离他心中的目标。
“哎呀，抱歉抱歉，我们来晚了。”
果不其然、十分钟过后，姗姗来迟的景虎大摇大摆的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赤发青年：他的个子不高，看起来非常年轻，尽管面带着浅显的笑容、可凌厉的目光却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在赤司走进会议室的刹那，轻轻叹了口气的雅子一脸不悦的埋怨起了景虎的拖沓，然而景虎却并没有将雅子的苛责放在心上，反倒亲自为赤司搬来了椅子、殷勤的态度竟莫名让火神感到一阵胆寒。
“赤司君，你就坐这吧。正对着屏幕看起来方便。”
“不必了，相田先生。今天我是来学习的，坐旁听席就好，您请坐。”
“……”
这就是日本职场的真实模样吗……
看着两人相互客套、推诿了半天，直到负责主持会议的雅子彻底失去耐心，高举着卷成棍状的文件、冲着景虎大声呵斥起来，这才有所收敛的景虎与赤司一同坐在了火神身后的旁听席上，目不转睛的望着正中央的电视屏幕。
“此次丰台商业街项目采用了两种预设方案，一、是以12亿日元的价格整体收购项目公司的所有股权；二、是以6亿日元的价格、以部分入股的方式收购部分优质商铺，并持有相应股份。”
火神并不打算将大量的时间浪费在汇报上。简单陈述了一下项目之后，火神对照着提纲、对两种方案一一做出了解释，可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桌子另一端的绿间却已经皱起了眉头，可碍于会议制度，现在还未到法务发言的环节、男人只能保持克制，选择沉默。
“经过与合作方的沟通，对方对两种方案均无异议。但综合招商部的意见，我们认为丰台商业街项目虽然有着地理位置的优势，但在后续的整改、运营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许多不可控的阻力。以上是投资部本次的汇报内容。”
“辛苦了。接下来请风控部发言。”
“是。”
音落，翻开了资料的冰室陈述着自己的意见，而大多意见都与之前探讨得出的结论一致：无论如何优化方案、都无法掩盖项目本身质量不过关的痛点。
“正如招商部所说，后续在整改、运营的过程中会遇到不小的阻力和风险，实际的投入可能远超目前测算表中的数额。但如果对方能够在合同中锁定成本，将上浮上限设置在10%以下、周期设置在3个月内，并将其中一个风控条件作为放款前提，或许值得一试。”
“关于成本上浮的问题，对方已经明确拒绝了，但承诺三个月内一定能完成租户整改。”
如果是平时的冰室，他一定会乘胜追击、追问如何保证合作方兑现承诺的策略或约束，然而今天的他却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来敏锐的绿间自从冰室发言开始，便已经若有所思的蹙着眉、时不时用余光观察着身旁的男人。就在冰室明确表示没有其他意见，面色有些凝重的年轻律师推了推笨重的镜架，一声‘真少见’引来了冰室的一声苦笑。可见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默契的对此选择了缄默。
“二位难得在会议上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既然风控部不提的话，就由我来提吧。我不赞成投资部的第二个方案，部分入股只会让我方承担过多的额外责任，而从商务条款的设计上、并没有体现与之对等的权益。仅仅只是根据持股比例来分配预期收益，并不合理。”
“招商与运营都会由A社负责，对方也会将相应的管理权限转让给我们……”
“前提是这个项目具有自持运营的价值。就我个人判断，在投入峰值无法确定的情况下，扭亏为盈的周期会非常长。当然，这也得看公司的能力。”
“……”
说到这，绿间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他并不认可这次的丰台商业街项目，但法务与财务只是提供专业意见、并不主导决策方向，最终是否能够提报至决策会，得看雅子的表态。绿间的表态一针见血，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可正因为如此、精明的男人一样有所保留。只见他抱着双臂，犀利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火神，逼得火神不得不为维护部门的立场而辩解，可就在自己启唇之际、正忙着在草稿纸上记录着会议内容的雅子却在这时打断了绿间：A社的运营能力在业内是有目共睹的。强势的发言使得资历尚浅的绿间陷入了哑然。
“而且招商部已经根据项目现状提供了一份意见书。如果项目最终通过了投决，投资部门需配合招商部一起落实招商计划。对此，投资团队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一切服从公司安排。”
“……”
话已至此，已经不需要雅子宣布会议结果了。投资部与业务部都已经清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服从投决结果，听从公司安排。雅子甚至都没有让代表财务来参会的黛发言，想必性情淡漠的黛也不愿掺和进这场复杂的纷争，自始至终，男人反复翻阅着作为附件一并提交的预算表，一言不发。
“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吧。赤司君，要是你对会议的内容或流程有什么意见，你也可以直接提出来，不需要避讳。”
“谢谢您，荒木部长。既然会议已经结束了，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改天有时间的话，我们就此次丰台商业街项目所涉及的问题，私下交流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的赤司向参会的所有人微微欠身，随即在景虎别有用意的‘护送’下离开了会议室。就在大门关上的刹那，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的火神后仰着高大的身子，就像只慵懒的野兽、一脸疲惫的倚靠着座椅靠背。
“这其中果然有什么猫腻吧？”
比起不喜纷争的黛、个性古板的绿间似乎仍旧没有放下心结，不依不挠的追问了起来。闻言，一旁的日向冲着男人比划了一个不入流的手势，一声‘不知者无罪’使得绿间愤愤不平的砸了咂舌，将矛头指向了雅子。
“荒木部长，请您给一个解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项目的质量都是不过关的，为什么您会同意让投资部提报呢？”
“绿间君，会议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问题，我们私下再交流吧。日向，你可以带着你的人回去了。冰室、黛，你们也回去工作吧”
“是。辛苦您了。”
只留下了对会议结果持有异议的绿间，其他人都相继离开了会议室，而就在火神紧跟着日向的脚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时，冰室却忽然喊住了自己的脚步，迎面追赶了上来。
“在会议开始前，荒木部长已经和我说了。不出意外的话，赤司君会向董事长汇报今天的会议结果，当然，他也可能选择置身事外，我们还是得做好二手准备。”
“果然是这样啊……看来荒木部长和景虎先生偷偷做了不少工作，真是辛苦他们了。”
在所有人全力以赴的时候，身为团队的管理者、景虎与雅子亦都活跃在自己的‘战场’，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成败已不再重要；无论最终的结果是否和原先计划的一样，火神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中学习了不少：或许正因为景虎懂得如何拒绝的方法，他才能够一路向上、坐稳‘部长’这一职位；与此同时，他也非常爱惜下属，愿意放下身段、保全团队中每一个人的立场。当然，雅子也是一样。自己确实对这次的任务心存怨气，可难得的经历也让火神得到了许多宝贵的收获，即便辛苦、但没有遗憾。
“我先去忙了，下周投决会上见。”
“好的。辛苦你了，冰室先生。”


三天后，当景虎信誓旦旦的坚称赤司一定会向董事长传达风控部与投资部的研判意见，心中的那块巨石才彻底落下；而结果也如景虎设想的一样，在投决会上、董事长多次表明了对丰台商业街项目的疑虑，甚至直接要求投资部寻找绕过实际控制人、直接与现租户洽谈的可能性，露骨的‘刁难’引起了其他委员的警觉，最终在没有动用一票否决机制的情况下，丰台商业街项目因获三票‘不同意’而正式宣告流产。
“终于结束了……！火神，一会儿有空吗？我们去喝一杯吧！”
还未等自己放下电脑，早已迫不及待的日向兴致勃勃的发起了邀请，然而火神却婉拒了前辈的邀约，一声‘今晚我已经有约了’令对方一脸失落的砸了咂舌，责备起了自己的无情。
“难道说是和女朋友？唉，那没招了。伊月你呢？要不要一起来？木吉也去，我再问问丽子她加不加班。”
“你这是拿我充数呢？”
眼看着两位前辈有说有笑的拌起嘴来，放下了电脑的火神默默离开了工位、一个人来到了空荡荡的茶水间。早在午休的时候，冰室便已经抢先了一步、‘霸占’了自己的夜晚。
【今天下班后，可不可以去你家坐坐？】
光是这么一条简洁的文字就让自己忍不住脸红心跳。迅速切出应用的火神打开了日历；今天是周二，按照‘守则’、或许男人的用意就真的只是坐下来喝两杯罢了。想到这，不禁一阵失落的火神下意识努了努嘴，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家的具体地址发送给了固执的情人。
“给，拿去吧，算是伴手礼。”
约莫九点的时候，刺耳的门铃声准时响起。冰室的手中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罐冰啤酒，而在脱下鞋子之前，主动伸出手的情人拉过了自己的衣领，送上了一个热情的深吻。不分昼夜的忙了这么多天，总算取得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也难怪他的心情那么好、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
“家里有什么下酒菜吗？像是毛豆之类的。”
“没有，不过冰箱里有一些水果。辰也你先坐一会，我去准备下。”
“辛苦你了，大我。”
熟练的番茄切片、撒上白糖；再将切好的橙子作为装饰的点缀，小心翼翼摆放在盘子的周围。
喝着冰镇的啤酒，吃着自己特意准备的水果，卸下了工作的压力、就连行为举止也在不自觉间变得豪放起来。眼看着仰着脑袋的情人大口大口喝完了罐头中的啤酒，火神忍不住暗暗一惊，而面颊已微微泛红的冰室在自己的凝视中将脑袋倚靠在了自己的肩头，一声‘终于能和你好好说话了’令火神无法自已的亲吻上了男人那柔软的发梢。
“连续两个周末没见面，在公司也遇不上几次。明明之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会产生寂寞的感觉，。恋爱’果然会使人改变呢……”
“辰也不喜欢这样吗？”
见自己如是惴惴不安的试探道，轻笑了一声的恋人摇了摇头，随即仰头吻上了自己的脸颊、炙热的气息中残留着酒精的味道。
“这是两种状态，不分什么好坏。我是很喜欢你的，大我；正因为喜欢，才会对工作上的琐事为亲密关系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此介意。不过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很不错，值得表扬。”
“辰也……？”
突如其来的亲吻融化了脑海中的忧虑，痴缠的舌尖传递着浓烈的爱意，可同时也激起了无法抑制的情欲，使得双手罔顾理性的遏制、探入了衣摆，贪婪的感受着肌理的触感。
“……想做了？”
在呼吸的间隙、一声别有意味的暗示令火神急不可耐的点了点头，本以为冰室又会像上次那样想尽花招、摆脱自己，却没想到主动将胸膛贴了上了的情人从裤子的口袋中取出了两个精致小巧的物件，如同炫耀一般、塞进了自己的掌心。
“不过我只带了一个。另一个是润滑剂，要省着点用哦？”
“辰也……！”


无论是工作还是爱情，两者都不愿放弃、两者都不愿妥协，这样的愿景真的有那么难以实现吗？
怀抱着冰室那温暖的身体，火神竟想不起最初的不安与艰难了：也许现实不容许我们选择逃避，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工作的种种依旧会没完没了的为两人制造更棘手的麻烦。可当所有的思绪都沉浸在爱与被爱的觉知中时，痛亦将是甜美的。
而我无比庆幸，自己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
“下次要不要去我家？我会提前准备好下酒菜，等你来的。”
“喔！”


——tbc——


端午节三天都有安排了，不出现。6号开始上（qu）班（cai）
下篇写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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