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磨人的疲倦,仰头打了个哈欠的火神拿起了手边的咖啡,苦涩的液体并不能如愿的驱赶走盘踞在大脑中的睡意,不得已、火神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使劲用手揉了揉两侧的脸颊,双眸却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刺眼的屏幕,一遍又一遍确认着繁琐的数据与公式,可无论如何调整、修订,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和部长说的一样,真是比只赔不赚的买卖啊……”
在前往项目现场的路上,日向、木吉以及火神聊了不少,由于火神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状况,本以为只要凭借过硬的专业能力、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就足够了,却没想到‘认真工作’这四个字对于在职场打拼的社会人恰恰是最难实现的成就,若是想要在公司内做出成绩,明争暗斗、利弊权衡,是无法规避的难题。
(不过你不要以为部长这么做,是把你这个新人当炮灰。之所以让你担任这个项目的投资经理,应该是认准了公司一心想要拓展海外业务、而你是目前唯一可用的人,暂时找不到其他替代。)
听着日向如是娓娓说道,一时竟无言以对的火神默默的低下了头。其实自己并没有多虑、更没有责怪,对于火神来说,比起景虎的那些盘算、‘为了被否决而努力’这一逻辑本身为自己带来的冲击感反而更为强烈,当然,这种冲击感无疑是负面的。
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三人抵达了项目现场;正如景虎所描述的一样,这条老旧的商业街几乎看不到什么年轻人,大多都是一些发鬓斑白的高龄老人,而脚下的人行道也好、店铺的门面也罢,都显得异常破旧杂乱。明明周围耸立着不少写字楼,却嫌少见到穿着西装的人,经过一番打听、这条商业街在长达二十一年的运营期间曾被多次转手,而就在三年前、由一位神秘的个人买家将此地盘了下来。传闻这位金主曾经是黑道人物,金盆洗手后开了一家高利贷公司敛财,等到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做起了不动产的买卖。而现在这个神秘人物意识到这条破旧的老街根本赚不到什么钱,却又没有更多的资金进行整改,只有想办法融资、或是转卖两条路可走。
“部长是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了。据说对方对金融可谓是一窍不通,但毕竟是商人、商业嗅觉非常灵敏,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景虎承诺、只要确定了方案,外部的那些人会由他亲自出面去对付,不需要三人过多操心。然而看着测算表上所体现的结论,无论是火神、还是更有经验的日向与木吉,谁都说服不了自己、亦找不到任何的投资亮点,更别说为与投资部站在同一战线的风控找一个适当的台阶、让冰室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这笔投资的可行性,即使冰室点头了、对幕后的故事仍不知情的财务与法务或许也会对项目本身提出不少的意见。
“为什么部长会揽下这么烦人的活啊……真头疼。”
一边唉声叹气道,一边将手中的计算器丢到了一旁;揉了揉眉间的日向自暴自弃的合上了电脑,而木吉则安慰起了一脸颓丧的‘战友’、可脸上的苦笑已经暴露了内心的无奈。
“而且今天我还特地打了电话给招商部的笠松先生,问了问他的意见。他和武内部长也是一个说法,按照地理位置、最合适的定位应该是以餐饮、生活超市、以及服务业为主,但要整改的话,怎么请走那些活菩萨是个大问题,消防结构还要重建。而且我看有不少商铺并不是承租、是已经独立出售了,产权不在公司名下,动都动不了。”
“既然一些门面都已经散售出去了,我们能不能和对方协商、只买下部分商铺对应的股权,临街的那些店铺质量还是挺不错的。”
哈哈,别想了。要是好的都被我们挑走了,剩下的那些残羹剩饭、他得找谁接盘啊?听着日向的这番冷嘲热讽,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的火神顿时没了斗志,低头在满是字迹的草稿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不过还是把这个方案在立项报告上写上吧。火神,记得和风控那边通个气,让他们也一起想想散买的方案,看看是否能够作为推进交易的前提条件,哪怕谈不拢、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好,我这就写邮件……”
“不必了,我已经听到了。简单来说,是想让我来当这个‘恶人’吧?”
“?!”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又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低落,围坐在同一张办公桌前的三人竟都没有发现冰室的存在,直到默默杵在身后的男人开口、几乎与两位前辈同时转过头的火神怔怔的看着一脸苦笑的冰室,结结巴巴的呢喃着对方的名字。
“辰……冰室先生?!你怎么突然来了……”
“刚加完班,想看看你们这边进展的怎么样了,看来不怎么顺利啊。”
说着,下意识扫视了一圈的冰室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向火神伸出了右手、目光落在了被自己牢牢攥在手中的草稿纸上,低声喃喃道。
“刚才你们讨论的方案,具体可以让我看下吗?既然是冲着‘失败’去的,不如好好刁难一下对方,说不定轮不到我们内部投决,对方就知难而退了呢。”
“好主意!果然还是风控部的人比较阴险。火神,把你刚才提到的散买方案好好和冰室先生讲讲。记住了!要好好‘刁难’对方!”
“咦?!现在吗?”
见一脸狞笑的日向这般怂恿着自己,不禁热了耳廓的火神一脸失措的望着眼前的冰室。无论是日向还是木吉,两位前辈都不知道自己与冰室正在交往的‘秘密’,而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忙活了一天,精疲力尽的火神实在不想再在一件注定不可行的工作上浪费时间,更何况自己连晚饭都没吃上几口,空落落的胃袋早已多次向自己抗议、时不时传来隐隐的绞痛感,也让火神彻底失去了耐心。
“……火神君,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可以边吃边聊。”
一眼看破了自己的踌躇,将稿子放进了公文包中的冰室为了不让自己在前辈们的面前难堪、主动发起了邀约,然而冰室的邀请反倒让火神更加为难。与工作无关、而是自己不知该不该答应男人的邀请;坦白说,在短短的一天内、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常识’所无法消化理解的,前所未有的割裂感令火神无暇思考太多,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与冰室独处、火神实在没有能够继续遵守‘守则’的信心。自己有很多话、很多抱怨想向冰室倾诉,然而以‘恋人’的身份、自己却连一个字都不能提起。
“要不我们还是找个会议室吧。冰室先生你先去,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左思右想,即便矛盾、即便失落,可火神还是选择遵守与冰室的约定。唯有这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维系,自己不愿让它沾染上半点瑕疵。就在自己匆匆取下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时,始终屹立在原地的冰室却在这时上前了一步、制止了手忙脚乱的火神,柔和的浅笑令自己不禁怦然心动。
“没事的,‘这一次’是我先提的。赶紧出发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居酒屋,今天我请客。”
“……?”
深知他的矛盾,却也无可救药的被他所吸引;这便是火神对冰室的感觉,是名为‘爱慕’的包容与妥协。
眼看着对座的情人一手托着脑袋、纤长的手指夹着烟,闷闷不乐的愁容令火神揪心的同时,也让自己萌生了一股炙热的蠢动,隐隐在体内燃烧着。
“这么荒唐的事,亏他们做的出来,简直不可理喻。”
火神万万没有想到,主动打破了那些‘守则’的人,竟是绞尽脑汁、写下了那些条条框框的冰室。听着男人如是骂骂咧咧道,对此抱持着强烈同感的火神忍不住点了点头,随即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连连附和道。
“就是!就因为是领导所以没法当面拒绝吗?人际关系难道比是非对错更重要吗?这算什么道理?!”
“你的那位组长也真是够坏的。还说我阴险,打从一开始就是你们部门的糟老头安排我来做这个坏人,就连荒木部长都为了自保而点头了,我有的选吗?简直莫名其妙。”
不知为何,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大发雷霆、喋喋不休的模样,火神竟觉得这样的冰室非常惹人怜爱——他并非那么坚强、他也有着常人的喜怒哀乐,只是碍于高傲的自尊而不愿流露这些情绪。他害怕被当成软弱的人,更害怕被那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识破真实的自己。然而冰室已不会在火神面前遮遮掩掩,这一刻、火神竟第一次产生了两人确确实实是‘相爱’的真实感。比起身体的结合与言语的信号,能够向对方敞开心扉、暴露自身的软弱,恰恰证明了冰室信任着自己。仅仅如此,火神便愿意为他奉上力所能及的一切。
“今天还只是周一,心情就这么差了,接下来的几天估计更难熬。”
虽说日向万般叮嘱自己要将工作上的事好好向冰室解释清楚,可从进店的那一刻开始、两人就没有提起过工作的事,更多的是宣泄压抑在心中的不满,控诉着人情世故的不公与麻烦。
如是喃喃自语的情人吞吐着烟雾,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沿,脸上尽是烦闷。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一想到自己的尴尬处境、莫大的无奈化为一阵苦涩,迫使火神拿起了酒杯、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大我,之后要不要去宾馆?”
“噗——!咳咳……”
火神当然感觉到了冰室的情绪非常低落,却没想到情绪的变化竟会让男人变得如此‘反常’;今天是周一啊……不是说好除了周五和周六不做的吗……?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男人是简单的动物、早在微醺的冰室逐渐对自己卸下防备之时,发自本能的情欲就已在体内蠢蠢欲动。连连呛咳了好几声、这才平复了理智的火神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而闻言的情人却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一声‘今天可以破例’惹得火神脸颊一热,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却发现时间竟已经逐渐逼近十一点,距离末班车就只剩下半小时的时间。
“而且时间有点晚了,结束了后回家估计要凌晨了,第二天还要早起……”
“那直接去你家吧。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话音刚落,拧灭了香烟的冰室拿起了手边的账单、利索的站起了身,朝着收银台的方向大步走去。见状,来不及犹豫的火神立刻拿起了外套与背包,紧跟着反复无常的情人,暗暗揣摩着男人的用意。
(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想做吗?)
冰室的心思缜密,可本质上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做爱’这件事在他的心中就与睡觉、吃饭一样,欲望得以宣泄的瞬间能够为身心带来满足感,人的体温亦能让疲惫敏感的放松下来。对于冰室而言,仅仅只有‘爱’是不够的、爱本身亦不是必要的,而‘性’却是生活的必需品,是调剂心情的最有效的良药。
距离两人正式交往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还是火神第一次带冰室回自己住的地方;与其说是‘家’、空荡荡的房间在自己的心中只不过就是个用来睡觉的地方,一张餐桌、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用来歇脚的沙发。当冰室踏入清冷的客厅时,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冰室轻叹了一口气,回眸望着杵在餐桌旁的火神、慵懒的嗓音中满是无奈。
“这么煞风景的房间,你是怎么在这儿生活了这么久的?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个用来睡觉吃饭的地方啦!哪有那么多讲究。”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关系,在生活上、火神并没有什么仪式感,对生活质量也没有太多的要求;睡得好、吃得饱,自己的需求就只有这些了,更何况这间公寓是父亲在二十多年前买的老房子,火神也不用支付额外的房租,一年下来便能省下不少钱,这世上又有谁会和钱不过去呢?
“浴室在这里,辰也你先用吧。呃……我去下便利店……”
这是火神第一次带人回家。之前两人都是在爱情旅馆见的面,除了新鲜感之外、无法掩饰的紧张令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暗涌在体内的情欲更是近乎失控的燃烧着。然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性行为与和女人做的时候截然不同,若是不做些准备、反而会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伤。
闻声,下意识挑了挑眉的情人不禁失笑。只见他停下了正忙着解开领带的双手,温热的指尖顺着下颌骨的轮廓抚摸上了自己的耳垂,暧昧的举动使得火神不自觉的耸起了肩,注视着冰室那有些湿润的目光。
“家里什么都没有么?之前没有带人回来过?”
“我回日本也才只有半年啊,光是工作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哪有时间去想那种事。”
“……”
算了,还是不做了吧。
冰室的突然反悔让蠢动已久的自己不免有些措手不及。可就在火神想要问个明白时,阴晴不定的情人忽然将食指抵上了自己的双唇,熟悉的气息落在鼻尖、暧昧的笑容令昏沉的大脑一阵恍惚。
“因为大我太可爱了,我实在不忍心把你当作出气筒。你很累了吧?今晚一起睡吧。”
“哈?!这算什么道理?我不管……我想做。憋闷了一天我也想发泄一下啊,辰也不也是这么想、才来我家的吗?!”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
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否真的是在为自己着想,又或是单纯的任性;就在火神像是怄气似的强吻上男人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时,冰室既没有生气、更没有抗拒,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这次是说真的。我不想只把你当发泄对象,但要是你真的很想做的话我可以帮你,并不是只有插入才算做爱啊。”
“那还不如不做呢!这种半吊子的做法反而更吊人胃口!……”
最终,生怕自己继续胡搅蛮缠只会让对方找到离开的借口,一次又一次打破了‘守则’的人明明是冰室,可却只有火神一个人在默默忍耐。困惑、不解;无从发泄的怨气使得火神迁怒起了出尔反尔的情人,然而就在自己闷闷不乐的裹着被子、背对着男人时,与自己躺在同一个被窝的恋人却将胸膛贴上了自己的背脊。轻盈、湿热的呼吸落在耳背,双臂绕过腰际的两侧、紧紧环搂着身体的躯干。
“大我,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的打破原则的男人。”
从身后传来的呢喃令心口泛起了一阵甜蜜的疼痛感。
“我或许比我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你。”
“……辰也。”
“……”
待到自己侧转过笨重的身体,美丽的情人已经入睡。看着冰室那恬静、松懈的睡脸,不忍惊扰的火神拨开了垂荡在额前的黑发,指尖在无意中抚过那颗显眼的泪痣。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最后的最后,你依然拒绝了我,不正是为了提醒你自己、不要陷得那么快,陷得那么深吗?
“唉……早知道那么难受,还不如霸王硬上弓呢……”
“呼——”
——tbc——
明天去做头,看看晚上回来写不写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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