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摆放床旁的镜子面前，稚嫩的脸庞与记忆稍许有些不同，或许是自己忘记了、又或许是真的回想不起来了，当青峰定眼看着镜中那清晰的倒映，熟悉又陌生的违和感在心中相互交错、使得自己忍不住挑了挑眉，就好像看着某位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微妙的感触让站在镜子前的青峰不禁自嘲般的傻笑了起来。

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吧，能够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好好从外部客观的好好看一看自己：一个开始对单调平凡的生活感到厌倦、下意识排挤着周遭的不成熟的少年。出现在镜子中的‘青峰大辉’并不是高中生，而即便内心已经到了高中生的年龄、可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被实力和天赋宠坏了的‘孩子’罢了。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与超前的年龄相互融合、让青峰获得了全新的人生，然而自己并没有因此感到有多高兴，正因为隐隐约约能够猜到这次‘时光回朔’的意义，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使命感；但这并不是因为自己为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并没有在后悔，可与此同时、青峰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伤害了那些他本不想伤害、却因此而渐渐疏远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稍许扯了扯衣领的青峰绕过了堆放在地上的杂志、伸手推开了贴有海报的房门。就在自己匆匆走下楼梯的刹那、碰巧捧着箩筐从眼前经过的母亲一脸诧异的仰视着自己，一声‘你要去哪里’让青峰忍不住咋了咋舌，敷衍的甩了甩手、弯腰拿起了摆放在沙发上的背囊。

“当然是去部活啊，不然呢？”

“可是你中午才刚出院啊……况且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了，还是好好在家休息吧。”

如果我是青峰君的对手，不管我们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实力差距，我也绝对不希望被你故意放水、或是敷衍了事。

在自己没有从天桥上摔落的‘现实’里，黑子对在桥上说了这样的话。当时青峰相信了黑子，也相信终有一天会出现能够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对手，事实证明男人是正确的、他找到了能够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也将火神带到了自己的面前。黑子花了 很久的时间，也经历了无数次的挫败；可是黑子还是坚持了下来，一步一步凭着自身的努力证明了自己、实现了梦想，男人的努力并没有背叛他的梦想，这与青峰不同、青峰才是那个被梦想与努力所背叛的可怜的男人。

“咦？！这不是小青峰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踩着夕阳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久违的校门前、再熟悉不过的建筑和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洁白的外立面上甚至看不见一丝污点，可见校方对球队的重视、可在青峰的眼里，眼前这栋见证了所有人成长的球馆恰恰证明了那群老头的‘别有用心’、证明了在这栋建筑内挥洒着汗水的人就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打着‘百战百胜’的幌子、只为换取伪善的声誉与名号。

吵杂的喧嚣不断从球馆内传来，节奏分明的响声是篮球撞击地面所发出的声响；这种声音与心脏的跳动非常相似、一度让自己如痴如醉，然而此时此刻的青峰却什么也都感觉不到，既不觉得激动，更感受不到任何的兴奋，不过这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就在自己提着球鞋与背囊、拔腿朝着入口的方向走去时，几声耳熟能详的男音从身后冷不防的传来；还没待到自己转头亲眼确认、一脸诧异的黄濑竟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旁，金色的短发要比高中时来的简短一些、可那张让女人们如痴如醉的脸蛋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来气，从衣领传来的香水味更是让青峰立刻皱起了眉头，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捂上了鼻尖。

“好臭、……！装模作样涂什么香水啊，难闻死了……”

“不是香水、是止汗剂啦！明明是人气商品啊……到底是哪里难闻了……”

一边碎碎念的嘀咕着，一边扯了扯衣领的黄濑低头嗅了嗅领口；浮夸的举动让青峰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随即提了提滑落的肩带，转身朝着球馆的入口大步走去。对了对了，小青峰，你昨晚不是从天桥上摔下来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啊；见自己自顾自的迈着脚下的步子、仍然紧跟在身后的黄濑用着调侃的口气连连的追问了起来。青峰倒也不是真的讨厌黄濑、只是怎么都习惯不了他那有些过于‘健谈’的地方；听着男人在身旁喋喋不休的说着，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的青峰推开了半掩的大门，一声‘难不成你希望我一直躺在医院里吗’使得一旁的‘队友’急急忙忙否认，可在青峰听来、却多了几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朋友嘛～之所以会这么问纯属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不过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真的吓了一跳，毕竟小青峰的运动神经不是很发达吗？一般会有人会从那种地方摔下来吗……”

“不好意思，我就是粗神经、没脑子，才会总那种地方摔下来还撞到脑袋，这下你满意了吧？！”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的脾气怎么还是老样子，根本没变多少嘛。尽管自己实在不懂得去应付黄濑那自来熟的个性，可相比起绿间的一本正经和紫原的飘忽不定，黄濑还是个比较好相处的人，即使有些聒噪、又总是会引来一些花里胡哨的女人，青峰却不讨厌黄濑对自己的那份憧憬，反而因此有过一段非常优越的时候、可这与自己和黑子间的‘战友情’还是有些不同的。黑子是自己的拍档，而黄濑则是自己的队友、同时也是一种威胁；男人对自己的憧憬建立在想要超越自己的野心上，所以青峰才会对他产生兴趣，可至于对队友间的那份‘信任’、青峰在黄濑身上感受不到如此强烈的羁绊，也没有什么默契可谈。

待到自己陆陆续续的将背囊放在长椅的脚边、弯腰脱下了脚上的休闲鞋，似乎许多人都对自己突然出现在球馆而感到非常震惊，不少熟面孔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抱着篮球朝着自己的方向围拢了过来，有绿间、也有紫原、却不见赤司和黑子的影子。明明是隔三差五就能在比赛的场地撞见的‘熟人’，可微妙的区别还是让青峰感到有些陌生：好比与高中时相比要来的短一些的头发，好比绿间鼻梁上那更为轻巧的眼镜，唯独闪烁在一双双眼眸中的惊讶与诧异大同小异，见自己换上了球鞋、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率先开口的人是绿间。低沉的嗓音仿佛欠缺了几丝成熟男人应有的饱满，乍听之下、竟让青峰感到有些滑稽。

“青峰，你已经出院了吗？身体的状况怎么样？”

“啊啊，没事了。要是真有事医生也不会这么轻易让我出院啊，是你们一个个都太大惊小怪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就算再熟悉、再熟络，心中的违和感还是没法消失，就好像是在和一群同名同姓的陌生人打交道一样，明明对彼此的事了如指掌、就算不刻意去思考也能猜到一二，可无论是绿间、黄濑、又或是咀嚼着柠檬片的紫原，在青峰眼中更像是电视屏幕中的‘演员’：迎合着撰写好的脚本配合着不为人知的把戏，以至于始终找寻不到应有的真实感，认为眼前的一切都还仍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错觉’。

烦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其中有关心的、也有不少抱着嘲弄的意图故意冷嘲热讽的。就在自己渐渐失去耐心之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余光一晃而过：黑子穿着训练时的汗衫与齐膝的运动裤，宽松的上衣使他的身板显得更加单薄，然而男人脸上的愁容并没有消失、凝重的神情就好像在思考什么，丝毫没有留意到围堵在长椅前的人群，自顾自的朝着球场的另一端慢慢走去。

“……喂，哲。你去哪里呢，这里这里。”

“……青、峰君？”

和其他人一样、对于自己出现在学校、按时参加部活的‘事实’，黑子显得非常吃惊，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人之间最为吃惊的。就在自己冲着男人挥了挥手的那刻、几乎在同时停下了脚步的黑子怔怔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随即匆匆跑向了人群，一边侧转着身子、一边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自己的跟前。

“为什么青峰君会在这里？难道说已经出院了吗……？”

“是啊，中午刚出院。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要被我老妈啰嗦，还是这里比较清静，所以就来参加部活了啊。”

“…………”

在医院收拾杂物的时候，过度担心的母亲并不是没有指责过黑子的冲动、也不是没有指责过自己的粗心大意，可即使能够理解母亲的这份担忧与焦虑，青峰也不希望别人指责黑子些什么，至于自己为什么会从天桥摔落、又为什么会在没有任何外伤和内伤的情况下昏迷了整整四个多小时，想必事出有因，与黑子的‘恶作剧’想必没有太大的联系。然而青峰没有解释什么，一方面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一方面自己也不认为会有人愿意相信；自己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青峰大辉依旧是‘青峰大辉’、内在的灵魂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一个人’。听着母亲一边收拾着零碎的杂物、一边委婉的提了一些有关黑子的事；当母亲提到黑子与他的家人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连连向她与父亲道歉时，正忙着换衣服的青峰用着近乎呵斥的口气打断了母亲的话，说着‘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激进的态度就连青峰自己也都不禁感到有些内疚。

“抱歉啊。本来想出院的时候给你发个邮件的，但是手机没电了、到家后午休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就没给你打电话，不过我看到你的短信了。”

热闹的‘集会’在真田教练的勒令下匆匆散了伙，每个人都按照原先的分配、两人一组开始做起了热身活动。青峰和黑子自然是一组，而在男人替自己压背的时候，青峰主动提起了有关短信的事。因为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没有时间顾虑太多，只是匆匆看了几眼手机的收信箱，大多都是桃井和其他部员发来的邮件、黑子的名字当然也在列表之中。

“就是到家后我妈一直啰嗦着让我收拾房间，忙着忙着就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只要青峰君平安无事就好，况且比起文字、亲眼看到真人生龙活虎的样子反而更有说服力，不是吗。”

黑子的力道不轻不重，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就连这种细小的地方也都证明彼此间那无须用言语道明的默契，激起了青峰对‘往事’的那些回忆。当自己心不在焉的翻阅着手机、看着那一条条繁琐的邮件时，唯独只有黑子的邮件让自己印象深刻，毕恭毕敬的言语显得有些刻板和拘谨，却像极了他的作风。

（如果青峰君出院的话，请务必通知我一声，我可以提前向赤司君请假、前往医院探望。）

简单的慰问更像是一种叮嘱，叮嘱青峰不要忘记两人间那口头上的约定、只有这样男人才有机会向自己‘赎罪’。然而青峰并不稀罕这样，也从不认为黑子伤害到了自己；相比起自己从天桥上滚落的事实，青峰对发生在这出意外之前的种种反倒更为关心。越是努力、却越感觉篮球正变得越来越无趣；记得自己是这么对黑子说的，一切的一切也是因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而起。就算相信过、也坚持过，可最后、青峰还是输给了被他人放弃的怨恨与挫败，其实并不是自己放弃了篮球、而是别人放弃了自己的篮球，把‘弱小’当做逃避的借口，冷嘲热讽的嘲弄着自己的强大，冷眼看着自己在泥潭中挣扎。

但是现在，自己却回来了。退回到了一切的转折点，也知道自己当初近乎偏执的自暴自弃是错误的，在知晓未来的前提之下、现在的‘青峰大辉’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又该怎么做才能让‘光影’之间的轨迹永远如理想中那般延续下去？

“我啊，在你回去了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事。包括我在天桥上说的那些话，还有你可能想对我说的一些话。”

一边竭力伸展着双臂、一边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恼人的疼痛消失了、盘踞在脑海深处的嗡鸣也已经再也听不到了，可自己并没有回到‘现实’，而是继续以十五岁的‘青峰大辉’的身份回到了帝光，可如果回到‘这里’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黑子呢？他会怎么做？还是会一直苦口婆心的劝自己不要放弃吗？即使明白自己或许还是不会回头，男人也一样会继续坚持原来的选择吗？明明没有任何的根据，青峰就是能够确信黑子一定会这么做，因为男人对自己的期望从未掺杂过任何的私念和杂质、就只是希望自己能够重新拾回对篮球的那份热情、能够继续笑着打篮球而已，这与他的‘决心’与‘觉悟’毫无关系、仅仅是‘黑子’对‘青峰’的寄托于期望罢了。想到这、深吸了一口气的青峰慢慢挺起了腰杆，如同自言自语般的感慨使得站在身后的黑子也一同停下了动作，默默半启着双唇，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青峰忍不住苦笑起来。

“你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啦。你要说的我都懂，……确切的说、虽然能懂，但是没有办法产生同感深受的体会。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没有办法体会你一路走来的艰辛，你也没有办法体会我心中的烦恼，但是谢谢你愿意担心我，至于篮球的事……我会自己好好再想想的。”

“青峰君……”

即使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使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青峰想要实现黑子的愿望，至少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让他能够留下美好的回忆，前往他所憧憬的理想。这不是什么报答，更不是什么感恩，只不过青峰同样想要知道、想要知道如果‘当年’的‘我们’能够再成熟一点的话，至少自己能够像‘现在’一样‘成熟’的话……最后的我们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我们的篮球又能够再持续多久？

“如果我是青峰君的对手，不管我们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实力差距，我也绝对不希望被你故意放水、或是敷衍了事。”

相同的措辞，相同的劝诫；不同的就只有心境，以及契机和场所，仔细想想、还真是耐人寻味。当沉默了许久的黑子用着这样一番感慨打破沉默之时，青峰竟情不自禁的笑了，莫名的喜悦让自己笑得像个孩子，而就在黑子一脸困惑的歪了歪脑袋时，忽然伸出了胳臂的‘明光’就这么冷不防的环绕上了对方的脖颈、使劲的搓揉起了柔软的蓝发，直至男人好似恼羞成怒一般开始反抗，这才慢慢松开了胳臂的青峰第一次鼓起了勇气，目不转睛的直视着黑子的脸庞。

“‘因为和我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定会出现的’，是这样、没错吧？”

“嗯，一定会出现的。”

——TBC——

明天休息。双休日写SP，下周二有时间的话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