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旭阳落在有些干燥的手背表面,隐隐的灼烧感如同一根根纤细的银针般戳刺着黝黑的皮肤表面、却并不恼人。都说五月的风像极了婴儿的手,温润柔软、在早已为夏天敞开门扉的日子里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适宜的温度、舒适的气候,唯独人们沉溺在永远没有尽头的忙碌之中,埋头专注着脚下的道路。
“哦哦,青峰君,你回来了啊,辛苦了。”
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有着一双像细长眼眸的今吉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也是青峰刚出社会后第一个遇到的‘导师’。顺利通过了面试、进入了市场部工作,还只是新人的青峰必须在一年内完成轮岗的培训才能正式确定在公司内的工作岗位,然而面前那正悠哉转动着老板椅的男人便是左右着自己事业的关键人物之一。将厚重的背包放在了桌上,长吁了一口气的青峰在闻声过后默默的向对方颔首以示回应。老实说青峰并不喜欢总是面带微笑的直属上司,今吉虽然能干却是个阴晴不定的人,那双咪笑的双眼就好像始终另有企图似的,让青峰本能的对他竖立着境界。
“调研很辛苦吧?这次的客户都是针对三十到四十岁的人呢,都是以为自己有了些本事就特别容易看不起人,哎哎,日本也真是世日风下了呢。”
“这种事做做表面功夫就好了,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像个普通的社会人一样奔波在职场上,不会因为资历的特殊就网开一面,也不会因为曾经的辉煌而对你刮目相看;老实说青峰并不讨厌这种工作环境,况且自己曾经在面对希望得到自己协助的调研人员时也没少说些过分和粗鲁的话,就当是自作自受吧、毕竟当年还年少轻狂的青峰从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成为一名普通的上班族,只能默默的感叹天意弄人、如同随波逐流的浮木一般迈进着拖沓的脚步。
“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资料和数据在明天下午四点之前准备好交给我就行,今天辛苦你们了。”
从自己的手中结果问卷样本,匆匆扫阅了几眼的今吉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如同催促般的冲着自己挥了挥手。唯独在相同部门的人面前才会用着家乡的发言和人交流,具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其他前辈的话来说,这是今吉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然而青峰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男人的这份亲切。至于四点半的会议你可以来也可以不来,到时候我会让诹佐另外通知你。说完、重新将样本交还给自己的今吉别有意味的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轻佻的口气使青峰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头。
“不是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吗?这么拖拖拉拉的小心被甩了啊。”
“…………没有这回事。”
在早已对加班感到麻木的公司中唯独青峰一人默默遵守着九点之前下班的‘约定’,虽然一开始承受了不少多余的流言蜚语、不少同部门的前辈认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是自不量力的傲慢表现;可当青峰坦言之所以准点回家是因为和人有约,擅自认定青峰是为了‘恋人’才会不惜冒犯其他同事的今吉像是默许般的对自己视而不见,久而久之、这一可笑的‘误会’也在公司内传开,有不少人甚至将青峰称呼为‘纯情的硬汉’。
“……青峰君,晚上好,今天也很晚呢。”
青峰当然有想见的人,只不过对方并不是自己的恋人。当背着双肩包的黑子像是为了彰显存在似的冲着自己用力挥舞着手臂时,青峰下意识的加快了加下的步伐、气喘吁吁的男人的跟前停下了脚步。工作很忙吗?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的。清秀却不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脸蛋仿佛永远都缺乏表情似的,老实说直到现在青峰都没有自信说自己十分了解黑子,至少自己还没有真正了解正站在面前的那个‘黑子哲也’,然而男人光是愿意像这样陪伴在自己的身旁就已经让青峰感到十分满足。
“回家之前要不要吃点什么?去上次的拉面店怎么样?”
“你来决定吧,我都无所谓。”
与黑子之间并不单单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在两人相遇之间青峰经历了太多奇妙又不可思议的事。与从植物中诞生的生物共同度过了寒冷的冬季、又在对方消失之后与黑子在某个花店相遇。在这之前青峰所认识的‘黑子哲也’就只有连话都说不流利的奇怪生物而已,既没有提问、也不拥有普通人应有的常识和学问;如同刚懂得学舌的婴儿一样我行我素的留守在自己的身旁,给予了青峰意想不到的温暖、以及最让自己感到留恋的时光。
“对了,哲。你知道A车站附近有没有什么便宜的公寓么?最近我打算搬家,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想问问你那有没有什么消息。”
将肥而不腻的叉烧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着美味的食物、一边询问道。闻声、下意识抬起头来的黑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一句‘不是特别清楚’让青峰难掩失落的皱了皱眉头,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竹筷。不过我可以帮你找找,如果青峰君实在太忙找不出时间的话。说完,小心翼翼吹着气的男人就像只乖巧的家猫似的坐在原位一动不动,时而搅拌着碗中的拉面,不自然的举动不禁将青峰的思绪带回了从前。
“不过青峰君真的搬去A站附近的话,就和我工作的地方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了吧。或许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碰面了。”
“啊啊……说的也是。……”
从植物中诞生的‘黑子’十分怕热,所以非常讨厌泡澡、就算青峰坚持也一定坚持不了十分钟,就好像被丢入了滚烫的油锅似的、平时总是发呆的莫名生物会用尽全力使劲挣扎,惊人的力气有时就连青峰都牵制不了。然而从小喜欢戏弄人的青峰没少利用这样的机会调侃这样的‘黑子’,泡澡暂且不谈、有时还会将滚烫的奶茶递到‘黑子’的面前试探对方的反应。怕烫却无法拒绝美食的诱惑;奶茶的醇香弥漫在封闭的空间中,眼睁睁的看着‘黑子’目不转睛的低头凝视着面前的茶杯、却一动不动,直到‘它’时不时的用着指尖感受着马克杯的温度青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男人只不过是在等待奶茶冷却罢了,滑稽的反应让身为罪魁祸首的青峰立刻捧腹大笑起来。
“我没法上门拜访的时间里,青峰君房里的那颗芦荟就只能由你自己照顾了。”
见面前的拉面不再像刚才那样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这才拿起筷子、挑弄着面条的黑子继续开口道。那株已经不再开花的绿色植物在黑子的精心照料下仿佛回到了昔日的生机,肥厚的叶瓣与饱满的根茎;黑子之所以会那么用心多半也是出于青峰的委托,因为那株发生了太多故事的观赏植物对青峰而言意味着太多太多,黑子明白这一点、也愿意相信那更像是童话故事的往事与回忆,所以才会付出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来回应自己的这份期待,老实说这让青峰感到非常欣慰。
“交给青峰君应该没问题吧?像是肥料的使用方法之类的,需要我给你做些笔记吗?”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这种事只要在电话里讲清楚就好了啊,况且就算变得不方便了也意味着永远都不能见面了啊。”
“…………”
每天想要见面的人并不是黑子,照料植物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契机罢了,青峰无法否认自己总是在无意中从黑子的身上寻找着‘过去’的‘亡灵’,那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生物的影子,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举手抬足,都能够轻易牵动着青峰的心弦。青峰当然喜欢黑子,这种感觉十分的微妙;并不是纯粹出于恋爱的情感,却无法忍受男人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能够让自己从浮躁的工作环境中喘口气的就只有黑子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单纯的只是非常享受萦绕在两人间的空气,只有在黑子面前青峰才会显露出自己那软弱又窝囊的一面,像极了任性无助的黑子、渴求着更多的包容与等待。
“那青峰君是希望我能够去找你么。”
别有意味的试探使青峰下意识的抬起了双眼,胃袋就像是突然沉下了一块巨石似的,非但冲散了原有的食欲、就连舌头都跟着一同泛起苦来。我们花店每天都在七点左右关门歇业,如果青峰君无论如何都坚持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去找你。相比起那对世间万物只不过是懵懵懂懂的‘莫名生物’、真正的‘黑子哲也’有时候总会让青峰觉得太过聪明了些。聪明的维持着人与人间的距离,巧妙的利用言语的委婉试探着自己的底线;这对个性急躁的青峰而言并不是一种礼貌的表现,有时自己也会为黑子的这种个性感到恼火生气,可男人正是明知这点才会利用那样暧昧的态度来传递涌动在心头的那份执念。
“可如果你坚持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想见我,那还是别那么多此一举的好。”
“…………你的那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啊,哲。”
无法区分‘过去’与‘现在’是青峰的错,是自己的优柔寡断拖累了黑子,让男人跟着自己一起忍耐与等待、老实说青峰并不是没有反省,也明白这么做对黑子并不公平,可这并不是光靠理智和常识就能好好控制的,明明身体的全身感官都指向了黑子,但不全是黑子;更多的渴望着让两人相遇的那场‘奇迹’,这既让青峰狂喜、也让自己感到无比痛心。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像这样整天恋恋不舍的话,为什么不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那株芦荟扔掉呢。”
变向的责备像极了孩子的迁怒,当青峰用粗糙的手掌掩盖上了狼狈的面颊时,一声轻叹传入了耳蜗、激起了心头的涟漪。黑子对自己始终都很温柔,之所以会说些残酷的话多半也是因为自己不争气吧;青峰也喜欢着总是能够在最需要男人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子,只不过怎么都忘不了那些太过美好的‘过去’罢了。像我这样自私又霸道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留在‘你们’的身边啊。将这一窝囊的叹息藏在了心中,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的青峰透过指尖的缝隙窥探着黑子的反应,男人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和平时一样、如同沉思般的微微抵着脑袋,湛蓝的眼瞳看似有些呆愣却散发着异常的光彩。我不清楚青峰君是怎么想的,之所以不想要动些多余的手脚只是没有这个闲工夫而已。说完、再次放下竹筷的男人微微抬起了双眼,就在视线交汇的那刻、青峰竟莫名的屏住了呼吸,任由鼓动的心跳震动着耳膜。
“如果在青峰君的眼中,我和另一个‘黑子哲也’始终都是一个人吧?如果你对‘它’的那份留恋消失了是否意味着你对我的执着也会跟着一起不复存在,我也会害怕啊。”
“…………没有的事,你可要比我坚强多了。……坚强太多了。”
直到这一刻青峰才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会需要男人的理由、以及那份执着的理由,因为黑子愿意包容自己的一切,无论是过去也好、现在也好;窝囊的地方也好,不争气又自私的地方也好,黑子就是用着这样的感情‘喜欢’着自己,而自己也不得不用着对等的情感来面对眼下的生活。温热的浓汤从唇齿间滑过,饱腹后的倦怠感让脚下的步伐变得蹒跚了起来;沿着两人最熟悉的街道,走上了通往公寓的楼梯,当青峰从口袋中取出冰冷的钥匙时,大胆又荒谬的念头突然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青峰知道这或许是自己的一时冲动,也明白也许有朝一日自己会为这一决定后悔一辈子,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自己就永远不会前进,在‘那个男人’消失后所停止的时间也永远不会启动,如此一来、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正屹立在身旁的黑子共同迎接全新的未来。
“……哲。过会你回去后把仓库里的肥料都带走,已经用不着那些了,我决定把那株芦荟给扔了。”
“…………青峰君?”
青峰做不到像黑子那样包容,一心一意的付出才能让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得最为真实。在男人的质疑声中、青峰推开了公寓的大门;有些闷热的公寓内仍旧凌乱不堪,却因为角落的那株景观植物而多了份生活的气息。底下的花盆也不需要了,那些拨土用的铲子也是。说完、顺手将脱下的领带丢在了床头,望着一脸震惊的花店店员,下意识嗤笑出了声的青峰向着男人招了招手,示意让他再靠近一些、能够再接近自己一些。
“但是我们还得每天在老地方碰面。搬家顺利的话换我去找你,时间如果太晚的话让我在你家住下,总之一切还是老样子、没有必要改变。”
“………………”
需要改变的人就只有我而已。
音落,紧握上彼此双手的指尖缓缓曲起,紧贴着彼此的掌心互相传递着最为真实的热度,吹散了萦绕在心头已久的雾霾、就连视野都变得异常明朗了起来。
“所以我决定不再迷惘了。请你继续留在我身边吧。……哲。”
“…………嗯。”
五月的艳阳,一切都显得刚刚好。
拉开沉重的遮光窗帘,迎着照样伸了个懒腰的青峰揉了揉满是胡渣的下颚、转身走向了浴室。这是黑子第一次在自己家里留宿,两人除了赤裸着上身共同睡在床上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老实说对于两个成年人而言这种关系未免有些太过‘普通’了。黑子不像是那种对肉体关系有着很大需求的人,然而青峰竟也没有主动拥抱对方的念头,像是这样隔着暖和的棉被感受彼此的体温就非常满足了,可却比平时还要来的尴尬。
“青峰君……?你在浴室吗?我想借用下厨房,早饭就吃吐司可以吗?”
“哦哦……我随便就好,你自己到冰箱里找点东西弄弄吧。”
自己与黑子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呢?朋友、恋人、亲友……青峰并不是没有抱着想要确认的心情亲吻黑子,而男人也没有拒绝,情欲在唇瓣彼此摩挲之间腾升而起,一旦身体有了反应、接下来的事应该顺理成章才对;然而两人都在同时刹住了车,这种多余的默契光是回想就让青峰觉得可笑,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满或是焦躁。
“咖啡和吐司,还有煎蛋。过会我得提早出门,今天是母亲节,店里可能会很忙。”
匆匆的将涂裹着黄油的早点吞下了肚,狼吞虎咽的模样与黑子那清秀的外貌实在称不上相称,可强烈的反差竟莫名的让自己觉得十分惹人怜爱、视线始终都无法从男人的脸上离开。
“具体什么时候会下班我会发邮件给你。……青峰君?你有在听吗?”
“……啊、有……你接着说。”
“…………”
是不是因为没了多余的杂念这份被雪藏了太久的情愫才得以萌芽, 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不断从心口倾泄了出来。青峰的确想要补偿黑子些什么,可此时此刻洋溢在心头的这份感情却远远不同;想要抱着他的身体、感受彼此的温度;确认男人的真实、告诉自己一切都不再是虚幻的美梦。那到时候邮件联系吧,我先出门了。说完、起身离开座位的黑子下意识的向着房间的角落望去,那株翠绿的芦荟并没有消失,仍旧静静的竖立在房间的角落,散发着盎然的生机与光辉。
“……那我出门了。晚上见。”
“喔喔,路上小心。”
笨拙的语言,模糊了棱角的笑颜;
止步不前的时间,以及无法传达的思念……
青峰还有很多话没能来得及说,更没有这样的机会、‘那个男人’就已经消失不见。然而他并没有带走一切,‘黑子哲也’的消失是为了指引另一场邂逅的发生,让青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真正‘宝物’,自己没有理由该放手,如果想要唤醒一度错过的‘奇迹’、自己能做的就只有继续去‘相信’这件事而已。相信现在正紧握着自己双手的男人不会离开,相信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未来。
(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谢谢你啊。……‘哲’。”
——2014-5-11——
2014年青黑日!选了《たね男》作为这次的青黑日贺文。
怎么说呢,之所以选这篇完全是心情使然吧,最近真的学习太忙了忙的我都看不到未来了……只能通过这种苦中作乐的方式来调整下心情,但是写完后感觉整个人治愈了不少^q^所以写的还算开心吧。
距离完成《たね男》也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可这种像是白开水一样的感觉还是非常熟悉。应该说完全跟着感觉动笔创作的感觉最符合我的风格吧,写之前脑海里只有几个零零碎碎的片段而已,至于最后是怎么串成文的我也都不记得了,反正写完了……我也就不管了(。
至于青峰君有没有把那株芦荟扔掉,我还没想好。其实一开始想让黑子索性也搬家两人一起住,但是觉得半同居的状态或许更萌。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创作这篇架空设定的番外,不过两人的后续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没有经历过热恋期却已经步入了老夫老妻的生活,至于H方面……暂时没想那么多,大概陆陆续续会打开瓶颈吧。只想告诉青峰君:黑子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保守哦,知道我的太太大概都懂吧www
最后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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