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st une histoire qui a pour lieu
Paris la belle en l'an de Dieu
Mil quatre cent quatre-vingt-deux
Histoire d'amour et de désir

Nous les artistes anonymes
De la sculpture ou de la rime
Tenterons de vous la transcrire
Pour les siècles à venir

——维克多·雨果

《夏の庭》

时值一四八二年，这个叙述着爱与欲望的故事发生在美丽的巴黎。无名的艺术家们运用想象与诗韵试着赋予它生命，献给正细细咀嚼着这些文字的各位、以及未来的世纪。

那是由高耸的教堂撑起着信仰的时代，低沉冗长的钟声挥散在沁人的空气之中，然而隐藏在这一声声钟声背后的嘶鸣却没有人能够听见。金色的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洒落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一次有一次的在圣母的石膏像脚下忏悔、祈求着原谅与宽恕。那是最为高尚的复仇、远比憎恨具有力量，只因它教会了人们什么是“耻辱”，什么是“羞愧”。

“‘一砖一石，日复一日，一世纪接一世纪，爱从未消逝’……”

为了躲避毒辣的日光、坐在树荫下的青峰手捧着父亲叮嘱自己必须读完的小说名著，口中时不时的碎碎念着，那些深奥的词句几度让性急的男人不耐的蹙起了眉头。距离如今的现世已经过去了上百个年头的十八世纪，青峰对它的印象仅仅停留在那些老旧的影碟以及相片表面。古老的欧洲建筑也早已失去了当年的辉煌，就像是被当做濒临绝种的稀有动物一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因为现在的世代已经无法再为他们增添更多的意义，撇开那些绚丽堂皇的壁画与别具心裁的哥特风设计，“巴黎圣母院”就只不过是一栋普通的建筑罢了。再也不会有那样壮烈的爱情足以唤醒它那生命的气息，而它也再也无缘去见证如此悲壮的人间悲喜。这本有着“浪漫主义里程碑”的文学巨作是母亲最为喜欢的小说之一，就连那不知浪漫为何物的父亲也对雨果笔下的故事称赞有加。虽然你是金融家的儿子，偶尔也应该陶冶陶冶情操、多读读名著才行。说着，就像是不容青峰拒绝和反对一般，强行将这本将近有三百页之多的外文小说塞进了自己的手里，就连“在一周内”读完的“约定”都没有经过自己的许可，擅作主张的蛮横却足以证明两人的确是有着血缘羁绊的父子的事实。

揉了揉酸疼的双眼，合上书本的青峰深吸了一口气、倚靠着背后的树干。和煦的春风拂过面颊，青草的芬芳与花香混淆在了一起，怡人的气温加上初夏特有的气味不禁让人感到身心舒畅。青峰虽然对园艺没有兴趣，却并不讨厌这座又家里的园艺师精心打造的庭院，尤其是背后的这颗樱花树。高大的树干与茂盛的枝叶，曾经听家中的佣人说过，这棵樱花树或许要远比自己还要年长的多。从小时候起，青峰对这棵樱花树就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直到那件事发生之前、一天之中最让青峰感到愉快的时光，便是与自己最珍惜的机器人形偷偷躲藏在树杆背后偷偷打盹的午后。与人类有着神似的外貌、却无法拥有生物的体温。然而青峰并不讨厌那种阴凉的触感，尤其是当黑子用着他那冰凉的右手耐心的梳弄自己的短发时，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心情如同决堤的洪流一般、不断在心口浮动着。

“青峰君，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了，你是要打算休息一会吗？”

无论青峰走到哪里，身为自己的机器人、黑子始终都陪伴在自己的身旁。有着“phantom”之称的人型机器是人类的“影子”，由一张不足手掌大的芯片操纵着躯体、相仿着人类的“智慧”，做着那些人类不愿或是无法完成的事。穿着整洁的黑子一言不发的跪坐在主人的身边，细心的黑子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疲倦，好心的建议对不具备感情的人形机器来说只不过是程序使然的任务罢了。就算如此，青峰还是忍不住感到欣慰；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顺手重新拾起了被搁在一旁的世界名著，一边随手翻阅着光滑的纸张，一边快速浏览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不过想要身临其近的在脑海中绘画出那些绚丽富煌的画面，对缺乏想象力的青峰而言实在有些困难。

“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故事的情节也正跌宕起伏，比想象中要有趣。”

说完、搁起了修长的双腿，年轻的主人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虽说青峰坚持留在这里试图将与父亲的约定一口气完成，可精神上的专注似乎远比肉体劳动要更耗体力，才过去两个小时便让精力旺盛的青年哈欠连连。

“虽然一大堆深奥的对白我也没看懂多少，英语看起来也很麻烦，啧……”
“需要我帮你翻译吗？”

愣愣的看着向自己伸来的手，那是丝毫不见血色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更为青白。如果青峰君有什么地方看不明白的话，我可以帮你翻译。话音刚落，黑子便从主人的手中接过了厚重的书籍，尽管支撑着这幅身躯的是冰冷的金属，可黑子的动作却流畅得不禁让人惊叹，无论两人在朝夕相处的日常中一同走过了多少年，对于自己面前那“高科技的产物”、黑子的任何一举一动都会让青峰陷入失去实感的恍惚之中。

“虽然我并不是在质疑青峰君的实力，可这次男主人的要求或许真的太苛刻了吧。”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读完这些陌生的文字，对好动的青峰来说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人物。就算读完了书尾的最后一个句号，也只不过是“看完”了这些文字罢了。没有“思考”这一过程的阅读就只不过是“看书”罢了，这与男主人所期待的完全背道而驰，青峰君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所以如果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我会协助你的。”
“……你是要读故事给我听么？”

参杂着些许挑衅意味的口吻使黑子下意识的挑了挑眉，黑子不理解青峰突然生气的理由，然而青峰那不屑与轻蔑的态度便是动怒的最好证明。自大的口气就像是向黑子下达战书一般，自从那起事故发生之后，青峰对自己的态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时而冷漠、时而温和；尽管黑子对这样若近若离的相处模式不存在怨言，可青峰自己仿佛对这样暧昧不清的距离感感到焦躁不已。如果是青峰君希望的话，我会照做的。说着，贮藏在“头脑”中的芯片高速运转起来，面前的文字就像是立体的物件一般缓缓浮动，陌生的语言也逐渐转化为熟悉的字形，如同一幅幅变动的素描画像一般。

“是这一章的第几段呢？……青峰君？”
“……算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面无表情的主人坐直了身子，不再倚靠着身后的树干、而是躺下了高大的身子，将脑袋枕在了人形机械的膝头。黑子没有拒绝青峰的权利，在操控着自己一切行为举止的程式中也不存在这样的指令。绝对的忠臣让黑子对眼前的男人唯命是从，这就是“影子”，是“phantom”，是由科技所创造的“非生命”，却永远只能屈服于人类的存在。微微颔首的傀儡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了一边，犹豫着究竟该将悬在半空的手放在何处，僵硬的氛围并不是青峰想要的气氛，事与愿违的焦躁感让不善表达的男人愤愤的咋了咋舌，随即、便匆匆开了口。

“如果说雨果是想要衬托美与丑的对比才将艾丝美拉达塑造成极致的‘美’的话，被她的美丽所魅惑的人其实也并非全都是‘丑陋’的。”

无私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吉普寨女郎因为她的天真而丢失了性命，即便他的坚贞不屈激发了人们对真善美的憧憬，可却忘记了正是因为艾丝美拉达的出现才激化了深藏在克洛德内心的欲望。

“虽说这部小说是体现了人道主义的作品，可克洛德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而做着他自己的‘努力’罢了。虽然手段有些偏激，不过他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如果这都算是错误的话，我那为了追债、花招用尽的老爸岂不是也要被送上绞刑架？想想也真可笑。”
“………………”

青峰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理想，只因在利己主义社会中长大的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幻想的方式。天真的孩提时代，青峰也是经历过的，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幻灭让他放弃了求助的念头，对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竖立着戒心。这个世界上只有三种人，同伴、对手、亲人；然而真正能够相信的却只有“对手”而已，因为他们不会奉承你些什么，有的就只有击溃你的念头、从而夺走你的一切。父亲那极端的教诲早已在青峰的心目中成为了一种常识。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偏激的经验之谈也逐渐一一得到了证实。因畏惧而大献着殷勤，因利用而奉承着笑脸，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心绪因为这些无聊的琐事而无法平静的话，索性从一开始就彻底否决、不去思考，可就省事多了。

“被一个恶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总比自己深信的人欺骗要好得多了。”

如是低喃道的年轻主人缓缓闭上了双眼，青峰的呼吸声虽然粗重、却异常的平稳，脸上的倦容使他那精悍的容貌变得沧桑不少。明明只是个还未成年的普通学生，然而青峰却因身上所背负的“包袱”而无法享受青春的闲暇；即便是这样宁静的午后也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罢了。很快，青峰和黑子就必须回到那栋宅子里，面对如同严谨的家规与父母的苛责，隐忍着被牢牢束缚的自由，麻木的期盼次日的朝阳。

“青峰君不喜欢艾丝美拉达么？明明是那么纯洁善良的女性。”

略显僵硬的指尖抚上了男人的发梢，擅自占据了自己的膝盖、闭着眼准备小憩的男人听着自己的发问，有些不耐的支吾了一声。这种蠢问题有什么好回答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说完，青峰挪动着他那魁梧的身子、翻了个身，随即，一把握上了黑子的手腕，边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人形的掌心，一边接着抱怨道。

“克洛德也好，艾丝美拉达也好，说到底也都只不过是当时社会制度下的牺牲品。尤其是克洛德，明明是个正常男人却要长期禁欲，一旦尝到了点甜头当然就控制不住了。”
“是……这样的吗……？”
“……算了。对你来说，的确是件无法理解的事。”

在掌心游走的指尖突然离开了将金属缠裹的皮囊，人类的体温虽然温暖、却从未让黑子产生过留恋或是贪婪的情感。不同于青峰、黑子也不会像精力旺盛的主人那样渴求着他人的抚摸，可自从两人相遇的那天起，青峰就十分热衷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像是某种暗示、又像是某种许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黑子索求着。

“哲，你就像是这本书里的卡西莫多，只不过与他不同的是，你是个徒有外表、却没有内在的‘怪物’。”

明明与普通的人类长得一模一样，却不具备人类该有的感情，如果雨果利用卡西莫多宣扬着至善的爱情的话，你的“畸形”就像卡西莫多的“崇高”一样，隐藏在这具金属的躯体下。

“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要像去相信一个普通的‘人类’那样去信任你吗？但是我不能。你大概不会懂吧？正因为你不会懂所以你绝对不会背叛我，也不会离开我，但是我却不能靠近你，也做不到。”
“………………”

每一次期待的落空对青峰而言都是一种痛入骨髓的伤害，凭借着自己的臆想擅自决定着黑子的“心情”，到最后就像是没完没了的自言自语，只身一人饰演着两人的角色，持续着只会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对白。黑子不会背叛自己，然而自己却无法向一台不具备生命特征的机器托付自己的信任。这仅仅是因为青峰向黑子索求的不单单只是工作、学习上的事，而是更任性、更自私的某种本能，可黑子那看似完美的程式之中却没有“关爱”这个字眼。无论是友情的关爱，亲人的关爱，亦或是恋人的关爱，取而代之的是徒有外表的“忠诚”，就与他那张清秀的脸蛋一样。

“为什么青峰君会说这些话呢？”

冰凉且柔软的触感抚过额头，灵巧的手指时不时的掠过眉间。仿佛被施加了某种魔法一般、被黑子触碰的肌肉随着某种缓慢的节奏缓缓舒展了开来，紧闭着双眼的青峰仿佛听见了齿轮转动的声响，猜想着是否是黑子弯曲指关节时所发出的声音，亢奋的意识也因午后的宁静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为什么就这么想让我变得和人类一样呢？就算我只是个普通的机器人，我们也可以像这样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湿热的夏风徐徐吹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如此之近、我却连迈进一步都做不到。别再不懂装懂了。青峰终究没能将这句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迁怒说出口，然而令人不快的声音却不绝于耳，胆怯的人是我，还是对这份情感一无所知的你？柔和的树荫在耀眼的阳光下摇曳着，无论是多么沉静的夏日终究会消逝而去，到那时、你是否也会像现在所约定的那样，在这有限的岁月里、永远驻留在我的身旁？

“因为我很喜欢你用手触碰我的感觉，只可惜金属实在是太冰冷了，如果能够暖一些就好了。……”
“………………”








黑子曾一次次在睡梦中的我的耳边轻声低语，说着那些无尽的故事。

如今的我却只能在这充满了回忆的夏之庭的一角，将它们全部埋藏。

一手握着铁锹、一边说着徒劳的话语。

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与事，那些再也无法延续的故事。

即使断断续续，也只愿未来的夜晚不再因思念而漫长。







“青峰，时间差不多了。”

无论是开口说话、还是到处奔走，都已经无法做到的黑子只能沉睡在供人参观的橱窗内，延续着肉体的永恒。屹立在透明玻璃前的青年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气，就连冲动的个性都有所收敛。闻声后的青峰只是暧昧的应了一声，那曾经让自己甘心托付一切的机械人形，却趁着自己熟睡之时悄悄的离开了人世。

“……如果我当时有好好回答你的问题就好了。”

回想起来，那是黑子第一次对自己说了“为什么”。虽然不是最后一次，可的的确确是第一次。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会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呢？如今就算懊悔也无济于事，伸手触摸上了冰冷的玻璃，明亮的灯光使黑子那苍白的“皮肤”看起来更为通透，更为飘渺，也更为不真实。湛蓝的短发遮住了大片的额头，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多久了呢？青峰竟觉得这样的黑子有些陌生，也许在那天、逃开的人正式我自己吧。若是这份用分离才彻底苏醒的执着能够早点找到面对的勇气的话，心中的懊悔一定不会轻易便将自己所吞噬。

就像深陷宗教与人性的矛盾之中的克洛德一样。

无法拥有、就将其毁灭的“执着”，事到如今就算发现了它的存在，也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意义。

“权当是对没能遵守约定的你所下达的惩罚吧。……哲。”
“………………………………………………”



然后一切就由我来替你背负，从而将你曾在风中浅浅的那一笑铭记在心中。

只可惜而今却无人得以再见。



——FIN/2013-2-5——

音樂：石川智晶-《夏の庭》
內容：架空設定篇章《モノドラマ》
其他取材：《巴黎聖母院/鐘樓怪人》

本来是想写黑子对人类内心善恶的一些看法，但是发现写着写着就成学术性论文了所以删掉了orz……

总的来说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切腹（跪。于是MY黑历史又多了一篇，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orz……明天老老实实赶稿算了orz……



感谢……阅读……（痛哭。

[1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