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甲町的失火案使在暗中窥视着一切风吹草动的媒体一夜之间炸开了锅。

新闻、媒体，就连娱乐节目上都会不经意提到那么一句，各大报纸的版头尽是关于这起失火案的大篇幅报道，穷追不舍的新闻记者团团包围着警视厅总部的大门，面对无数个摄像头与闪光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局长、也不免偷偷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搓揉着僵硬的面颊。

乌烟瘴气的搜查一课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大部分的警官都为取证在各个案发现场奔走、忙碌着，也有一些穿着邋遢的同行卧躺在勉强才能挤下三人的沙发上、闭目小憩。灰蒙蒙的脸颊上满是胡茬，油腻的头发与暗黄的面色不禁让路过的警戒人员无奈叹息，刑警的工作虽然表面看上起光鲜，可巨大的精神压力是纳税人永远无法想象的，更何况肩头背负着保卫他人人生安全的重要职责，如果上天愿意给自己第二次机会的话，青峰一定不会再在进路调查表上填上“警官”的字眼。

“哎呀哎呀，这下可惨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今吉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始终眯笑着的双眼快速的扫阅着手中的报纸。夸张的用词加上咄咄逼人的批判，媒体评论员似乎将一切的责任追究于警方的管制疏忽、并且再三的强调需要尽快给生活在这片区域的居民们一个诚恳的交代。如果一切像他们所想的那么好办、我们也不用天天熬夜那么辛苦啦。不屑的口吻加上轻佻的态度，这件不存在人员伤亡的纵火案其实并没有像那些记者吹嘘的那般严重。物业与房东的经济损失也已经顺利提交给了保险公司、进行了必要的补偿，或许是因为社会太过安定了吧。生活总需要一点涟漪才会觉得新鲜、才不会显得太过枯燥，只不过这次的“好事”碰巧被负责治安的警务人员撞上了罢了。

“‘黄金地段的住宅区公寓失火’，再加上‘该区域的地产归黑道所有’，真是火上浇油、越来越有趣了啊。”

将手中的报纸对折、放在了桌角。仰天长叹了一声的今吉推了推滑落的镜架，虽然一如既往的眯笑着细长的眼睛，可脸上的倦容却一览无遗。萦绕在办公室内的气氛堪称“沉重”，所有人都低头默默沉思着，唯独青峰像是事不关己似的摆弄着手中的魔方，无论是他人的意见还是上司的征询，都没有听进耳里。

“这下该怎么办啊……若松，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今吉课长……现在不是留在办公室里闲聊的时候吧？！”

扯着嗓门大吼道的同事不耐的拍了拍桌子，震耳的声响使正专心思考着该怎么拼接手中玩具的青峰吓了一跳。噪耳的嗓门无论听了多久也还是不能习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站在对座的若松，青峰不明白为何他总是能够怀着一腔热血调查每一件案子，却又无法否认他是一名优秀的警官，可从从未把他视作自己的榜样。

“比起当初征求别人的意见，还不如多派点人到现场、寻找目击证人才对吧？！”

“嗯……话是那么多没错啦，不过消防队的人不是正在调查失火的原因吗？根本就不放我们进去啊……”

谁先侦破这起失火案、年终的评奖也就自然落到他的身上，升官升职之路也意味着一片光明。不知不觉间这次的搜查已经成为了消防队与警察本部的暗中较量，彼此嗤笑、彼此竞争，双方都持着毫无根据的优越感明争暗斗，这也是体制的风气使然，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都无法避免雷同的事态发展，深陷其中的精英、官僚们也早已麻木。

“不过说到目击证人，我们不是已经有一位了么？”

突然想起了什么的今吉轻托着下颚，细细回忆道。经由精明的上司随口一提，静坐在各自桌前的警官们也纷纷思索起来。甲町的失火案虽然没有人员死亡，可却有一名伤者被及时送到了附近的医院，经过两天的观察正式确认脱离了危险。那是一位名叫黑子哲也的青年，自由业，与自己同岁。零碎的信息不断在脑海中浮现，可青峰对这名伤员的唯一印象就只有那头湛蓝的短发，以及登陆在档案中的正面照而已。

“负责调查现场的消防员说，事发的现场发现少量的药物和助燃的物品，虽然内部的家具也有电线短路的情况，不过也不能排除蓄意纵火的可能性。”

指尖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思的今吉如是喃喃自语道。虽说所有人心中都祈愿每天都能过的安逸太平，可“和平”对这群奔走在黑与白的分界线边缘的“猎犬”们而言恰恰是无法医治的“猛毒”；若生活每天都是这么悠哉，大脑里的神经总有一天会彻底被侵蚀、彻底坏死，所以比起每天游手好闲的坐在满是烟味的办公室内，案发的现场才是前线刑警们唯一的“归宿”。

“先去和躺在医院里的‘睡美人’打声招呼吧。……青峰，跟我一起来。”

“……啧。”

……

……

青峰对今吉的第一印象实在称不上好，这或许与自己的第一次人事调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之所以会从地方警署“晋升”、顺理成章的成为警察总部搜查一课一系的刑警并不是出于什么光彩的理由。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被冠上“精英”的头衔的青峰在任职的第一年便将一起连续入室抢劫案的凶手缉拿归案，上面也是对自己十分器重。也许正是因为自己备受期待的关系吧，虽然在工作上有着出色的功绩、可个性孤傲的青峰却与其他的同僚发生过不少的摩擦。狂妄的言辞多次激怒了同科的上司，目中无人的态度更是让合作的拍档多次主动提出人事调动；无法将自己革职开除、也不甘奉承迎合一个刚上任不久的新人，狡猾的上司为了撵走青峰这一眼中钉才会向总部举荐自己，表面的“升职”其实只不过是逼迫自己离开的幌子，这背后的真相也是在青峰第一次与今吉见面后才得以知晓的。

“啊啊……好冷好冷，鼻子都冻僵了。”

大步穿过中庭的上司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举止轻浮的男人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大大咧咧，今吉之所以会成为一系的课长绝不是空穴来风，为了侦破案件、不择手段的作风在以往的几次的搜查中青峰已经领教，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只要是今吉经手的案件，即便是再焦灼的瓶颈，不出一个星期也一定会找到关键的突破口。

“青峰你都不冷么？就穿这么一件风衣，至少围条围巾什么的吧？”

“多谢关心。不过我定期都会锻炼，身体也很结实。这点寒冷不算什么。”

嗯……这样啊。

意味深长的感慨使青峰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就算环境变了、只要自己的性格不变，就算是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的今吉也不意味着就能与自己共事。青峰没有想过成为任何人的伙伴，也没有想过和谁成为默契的拍档，贯彻着“孤狼”的作风，独自展开搜查、寻找线索，与一系的同事们不合也是意料中的事。然而身为课长的今吉却从未想过扮演“调和者”的角色，非但没有为青峰牵线搭桥，就连他本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甚至敷衍。

“不管怎么说，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机会吧。”

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加快了步伐的上司推开了跟前的大门，医院内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也随之扑鼻而来。安静的走道上随处可见快步疾走的护士们来回奔波，都说医院是另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真是一点都不假。忍不住细声轻嘲道的笠松转身走上了楼梯，而紧随其后的青峰则是将不屑放在了心里，即不做声、也不打算回应，冷漠的态度似乎也早已让处事圆滑的上司默默选择了妥协。

“虽然你一直在案发前线奔走，‘询问’有没有尝试过？”

“说的那么深奥，实际上就和现场取证差不多、不是么？没有必要这么故弄玄虚吧，‘今吉课长’。”

“……所以说你还嫩着呢。”

满是轻蔑的微笑使青峰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该死的老狐狸。虽说在分署里立下不少功劳，可在总部的搜查一课内青峰只不过是个“新人”罢了。刚出道的新人警察、就算在共事的同事间受到欺压也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事，像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可谓是警员之间的“默契”，就算是个性狂妄自大的青峰，也不得不随着默默的遵守。

“‘询问’被保护起来的目击证人，可不像之前和那些中年妇女聊天那样轻松。”

大步来到病房前的今吉缓缓停下了脚步，伸手拨弄着挂在拉门旁的门牌，写有“黑子”字样的挂牌上毕恭毕敬的标注了敬语，以示院方给予病人最高的尊重。

“接下去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找负责的医生打听下情况，马上就来。”

“……等等，是要交给我吗？！”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笑着拍了拍自己右肩的上司挥了挥手、扬长而去，临走前的一句“加油吧，新人君”让青峰再也无法按捺、握紧了拳头。说到底，这个男人只不过是想看自己的好戏罢了吧。官职之间的互相奉承，同僚之间的互相排挤，青峰或许是名出色的警官，却无法适应满是权贵斗争的工作环境。可竟然被人愚弄到这般地步、又怎能轻易服输投降呢？深吸了口气，待到怒火中烧的心绪渐渐平息后，伸出的右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推开了跟前的拉门。一片沉寂的病房内隐隐可以嗅到百合花的花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微妙的气味让门前的青峰挠了挠鼻子，随即，顺手关上了身后的拉门。

“呃……那个，在下是青峰大辉，请问是黑子……哲也先生吗？”

布局简单的病房看起来有些空旷，一张简易的沙发，一张简易的茶几，淡蓝色的屏风遮挡住了用铁架和弹簧撑起的病床，一旁配备着急救所需的仪器，精密的按键光是看着就不禁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请问是黑子哲也先生吗？……没人？”

不管叫喊了多少次，病房内都是悄然无声。……该不会是去复检或是散步去了吧？虽然从一开始就称不上期待，可落空的感觉仍旧异常烦躁。忍不住挠了挠头发的青峰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时，突然，从病床的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轻咳声，使大惊失色的年轻刑警大步向着病床的方向走去。

“打扰了，黑子哲也先生。”

右手探进了风衣的内侧口袋，指腹摩挲着证件的棱角，久违的亢奋感使青峰心潮澎湃。坐卧在病床上的青年就如照片上那般清秀，额头以及右腕仍旧裹着一层层的绷带，锁骨与左边的侧颈有着几处明显的擦伤。湛蓝的眼瞳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陌生的“客人”，脸上的表情正如青峰那天在案发现场所见到的一样。那是不见任何畏惧与惊慌的眼神，因为过于冷静、才深不可测。可目击证人就只是“目击证人”罢了，青峰不会因为对方的沉着而退缩或是畏惧，自己肩负的责任需要由眼前的伤员协助才能顺利完成，就只是这样罢了。

“我是警察总部搜查一课的刑警——青峰大辉。”

手中握有的旭日章是荣誉的证明，也是青峰曾经最引以为豪的宝物。那些铭记在脑海的教训连同全部的尊严一起收录在了这本印有朝日影的手册之中。高升东天，尽扫阴霾，白日青天。只不过这些徒有字表的标志，在青峰的心中也因现实变得越来越模糊。

“针对发生在甲町的失火案，我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不知是否方便？‘黑子先生’。”

“…………”

——TBC/20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