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象征着威严与正义的本部大楼成为了供给小丑起舞的“舞台”，来自新闻界的批判与群众的嘘声使镶印在建筑上的那几个文字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光辉，就像是一座囚笼一样、纷纷不断的质疑声招来了不少烦人的“苍蝇”蹲守在暗处的角落，贪得无厌的记者们似乎对昨日在新闻发布会上所获得的情报并不满意，追踪、干扰；一条条顶着“头条”名义的“曝光”也在接踵不断的猜疑中渐渐失控。谎言逐渐蒙蔽了真相、失信的“后遗症”也使得所有的搜查工作不得不暂时搁浅。明明应该是加快步伐、彻底查明真相的时候，却因为那些拦截大门前的摄像机与新闻车停滞不前。本末倒置的局面在青峰眼中根本就是咎由自取，可对于不知道真相的同行们而言、这样前后夹击的僵局就像是在家中坐以待毙一样。

“啊、樱井，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想要麻烦你。”

在绿间的暗中协助下，甲町纵火案的是是非非总算有了一个完整的结果，尽管这样的结果不是青峰想要的、可比起被人当做棋子一样玩弄在鼓掌之间，真相的残酷反而使自己的头脑冷却了不少，迷失已久的理智也逐渐步上了轨道。眼睁睁的看着焦头烂额的上司将成堆的档案交至了与自己同龄的同事手中，个性怯懦的樱井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尽管樱井是个胆小又过于悲观的人，可这也还是青峰第一次在男人的脸上看到这样颓丧的表情，就连仅剩的朝气都所剩无几。

“因为我要参加紧急会议，搜查小组这边也没有办法出席，我的工作暂时就委托给若松，剩下的就麻烦大家互相照应了。”

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嘶哑起来，从一早来到办公室起就忙着应付接连不断的电话，有不知从哪得到一课电话的记者、也有只懂得迁怒的顶头上司。就算是个性圆滑的今吉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推了推下滑的镜架，满是血丝的双眼显得有些涣散，这不禁让在座的其他刑警感到担忧起来。

“不要各个都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啦……只要找到凶手后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大家一起加油吧。”

“是……！”

“………………”

记者的层层围堵非但妨碍了现场的搜查工作，就连本部的大门都踏不出一步、本来已经重新回归平静的住宅公寓仅在一晚又顿时风云四起，太多的聚焦和闪光灯重新对准了那间被警戒带严严封实的“案发现场”，滚动在屏幕下方的是对制度和官匪勾结的质疑声。青峰已经不会去同情那些叫苦连连的同行，即便错不在他们；可对案件的头发始终抱持着拖沓和模糊的态度本身也是身为刑警的失职，从某些角度来说、自己的“无能为力”或许也需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吧。毕竟青峰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也知道那些自作主张的高层们在谋算些什么，可无论是揭穿还是严查的力量都没有、甚至还因一时的头脑发热堵上了刑警的全部，最终还落得如此难堪的下场，实在有够狼狈。

（既然赤司决定让时间雪藏起这些“真相”，他就一定有能力做到完美。）

坐在电视屏幕前、眼看着曾与自己的生活有过交集的“旧时”穿着笔挺的西服，踏上面对记者的演讲台，就算是如此特殊且不利的时刻、赤司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的改变。异色的眼瞳不见任何的畏惧与担忧，然而男人的脸色的确称不上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赤司那么生气的样子，看来这次的“惊喜”不光光只影响到你一个人。直到坐在一旁的绿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低叹道时，青峰这才注意到赤司那微蹙的眉间以及过于肃穆的表情，如果这就是绿间所说的“生气”的话，此时面对着镜头的赤司的确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光是隔着镜头、都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这场临时召开的记者会就像是一种必然的手段，记者的发问更多的也是轻重于“黑道与本部互相利用协作”这点问个没完。没有人真正关心火灾中的受害者、这场火灾的嫌疑人为何始终没有公布；更没有人提起向媒体举报这些消息的人是谁，就连这位“神秘人”与本部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都懒得去猜想。记者会进行的途中，赤司始终非常冷静，简介明了的回答根本挑不出任何逻辑的瑕疵，这不禁让坐在电视机前的青峰频频感叹。巧妙的避开了那些试图从自己口中套出组织真名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一定会逮捕犯人的承诺。对“官匪勾结”这一说法矢口否认的赤司最后在庄严肃穆的宣誓中结束了演讲，尽管青峰知道这是男人在做戏、可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而言，这份“真诚”无疑是一贴诛心的良药。

“考虑到黑子哲也是本案唯一的受害者、幸存者以及证人，突然从医院失踪又下落不明，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其他线索的前提下，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也只能锁定在他身上了。”

低头翻阅着报告的若松若有所思的喃喃说道，就好像是在嘲笑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一样、对真相还似懂非懂的前辈一边在档案库中搜寻着有关“黑子哲也”的资料，却因为权力有限无法对上头申请出台通缉令的许可。黑子就是凶手，无论谁都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秘密”，却找不到解开谜题的“钥匙”，就与最初的青峰一样。乌烟瘴气的办公室内也渐渐流传开了“高层包庇犯人试图隐瞒和黑道勾结的真相”这一说法，可谁都又没有勇气站到赤司面前、大声说出来，青峰也不例外。

“在没有把握到证据之前也无法向他的亲人取证，况且还是‘养父母’……啧，怎么会那么麻烦。”

“我看那家伙就是为了给我们找麻烦才突然消失的吧。”

比起正在气头上的若松、仍将睡意挂在脸上的诹佐显得要稍许冷静一些。不知是男人天生直觉敏锐还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当“找麻烦”的说法在办公室内传开时，先是一惊的青峰下意识的抬起了双眼，一言不发的端倪着对座的前辈。

“如果他真的是犯人，既有上头的人照着、又是名义上的‘受害者’，等痊愈后正当的通过手续顺利出院再消失明明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我看他这是彻彻底底的在对本部挑衅吧。”

“嗯……的确挺有道理。”

“…………”

那家伙，是为了你才选择冒险的啊，青峰。

如果事情就像诹佐所说的那样顺利，或许青峰永远都不会有侦破这起失火案的机会，更不会从赤司的脸上看到如此僵硬的神情。如果说黑子真的是为了向本部“挑衅”、大可丢下这一烂摊子重新躲藏进“朝日影”们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嗤笑着无能的“猎犬”们奔走在早已化为狼藉的现场，然而黑子并没有做，这也并不是他选择消失的目的。

（一旦媒体向本部施压、就算是赤司也不可能不采取任何行动静静等待时间淡化一切，况且还是这样有辱警察形象的“丑闻”。）

关上电视、摘下镜架的绿间一脸疲惫的用着高尾特意递上的热毛巾擦拭着脸颊，露骨的倦容不禁让青峰觉得有些愧疚，虽然就算自己不插手、绿间也会考虑到赤司而想尽办法介入这件事，只不过无论是青峰还是绿间到最后都没有办法阻止赤司。

（一旦向媒体爆料本部与黑道有利益合作的牵制、引起轰动后警方就不得不为了撇清关系而重新对这起失火案展开搜查，这时候就必须得重新赋予你搜查权，你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案发现场了。）

（……就算你那么说，我也无法再轻易相信那家伙了。）

无论黑子最后利用什么样的手段、又或是想尽了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改变欺骗自己的事实。佯装成案件的受害者、利用目击证人的身份完美的将自己的罪行所掩盖；说不定就连那家伙的过去都是为了博取同情而伪造的谎言，尽管黑子的确为自己寻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甚至背叛了赤司，可最终他只是选择了消失，并没有自首、更没有昭告自己的罪行。

（我还是必须得亲手逮捕他。只可惜你朋友帮忙找到的线索无法成为合法的证据，爆料出去也只会让警察沦为世间笑柄。竟然要通过征信社才能侦破案件……真是笑死人了。）

（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当局者迷’吧。）

能力和权利的有限并不能成为借口、只会让人感到无奈而已。待到所有人在车站挥手道别，沉重的心情与紊乱的思绪让青峰整整一宿都没有合眼。烟草陪伴着自己度过了整个夜晚，眼看着腾升的厌恶在雪白的天井上留下了印记，盘旋在脑海的是黑子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些所谓的“善恶论”、好与坏的定义，利己主义的生存方法、以及对这份已经成为背叛的“信任”的感激。唯独那句“你不适合做警察”使青峰停止不了发笑，回想起来、赤司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自己果然如同两人所想的那样天真过了头，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如此荒唐的错过了这样的“巧合”、在跳入男人对自己设下的圈套后盲目的继续选择去相信充满疑点的“目击证人”？

到青峰在昏昏沉沉的睡意中重新振作、怀着复杂的情绪回到乱成一片的办公室时，平放在桌上的信封在霎时便吸引住了自己的目光。微微隆起的信封袋明显装着些什么，而这正让青峰感到诧异的是信封的左下角。写有“警视正办公室”几个大字的红色字样就像是与赤司的又一次正面交锋，而当青峰屏着呼吸、打开信封时，熟悉的封面与保存完好的外壳，至少在亲手拆开这个“礼物”之前、青峰绝对没有想到赤司会这么轻易的便将搜查手册还给自己，然而这也恰恰证明了黑子的行动似乎彻底打乱了赤司的计划，就如绿间所说的那样、让那自认为正对棋盘上的一切掌控得鱼如得水的男人彻底尝到了措手不及的滋味。

“既然暂时没有办法找到黑子哲也的下落，就只能先从他作案的方式下手了。”

合上了手中的档案，那些由自己一笔一划记录下来的线索竟成为了现成的“侦案工具”，这不禁让青峰觉得有些恼火。就好像自己辛苦耕种出来的两人被人顺理成章的当做自己的东西吃光了一样，明明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一知半解，却还摆出一副专业的嘴脸大放厥词。黑子哲也是在自己的公寓阳台被发现的，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验伤报告也没有作假的痕迹。说完，从座位上站起身的笠松袖起了双臂，高大魁梧的身板光是看着就不禁让人紧张起来，连青峰都不自觉的绷紧了神经。

“事发的时候黑子正在和合作的公司洽谈工作的事，从消防局获得的消息是纵火的物件很有可能和乙醇有关。易燃且容易挥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物留下。”

“…………”

“再加上这起纵火案现在被告知与黑道纠纷有关，公寓的房主也已经调查过了，是个在M社工作的业务员，33岁，单身。”

乍看之下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实人，但是因为戒不掉赌瘾所以有向黑道借高利贷，之所以单身也是因为事情彻底被已经订婚的未婚妻知道了，所以才会在半年前解除婚约。

碍于面子才会在这样高等的住宅区落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活该吧。按照字面朗诵着资料的若松在话音刚落之前得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结论，闻言的青峰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嗤笑起来，顺手拿起了面前的马克杯。

“然后就是关于高利贷的事。无论是那块土地还是投放高利贷的人都是‘雾崎’，也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黑道，纵火的动机可能是想要挑拨洛山和雾崎的纷争。”

“…………”

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到了这些情报，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己是否小看了这些同行们的能力，又或是有人在背后协助。想到这、今吉的身影莫名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总是用笑脸伪装着自己的上司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最先察觉到事情的端倪，然而今吉非但没有过问、甚至还从来没有提及过，可至于今吉在背后做了多少的侦查青峰自然无从得知，可从若松对事态的掌握程度来看、也许今吉为他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假设‘黑子哲也是洛山为了挑拨雾崎引起纷争而利用的一枚棋子’，作案的动机应该已经十分明显了。”

如是总结道，不少人纷纷响应般的点了点头，也有人用心摘抄着笔记；可这一切只不过是警方的设想，是无凭无据的假设，只要没有证据、这一切也都只是空头支票，就算能够确立一个大致的方向、可也没有多大实质性的作用。

“然后就是作案的手法……要在两个两间公寓同时出现、又突然在案发现场消失的方法。……有什么头绪吗？”

“公寓附近的监控录像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可疑的人在案发时离开现场。”

见自己突然起身插嘴道，同行们那一道道咄咄逼人的视线使青峰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从风衣的口袋中取出了搜查手册。那是负责管制周边交通的交警告诉我的情报。说完，将夹满了纸片的本子随手抛给了不远处的若松，当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前辈单手结果本子事，下意识低估了一句“漂亮”的青峰在若松的凝视下继续开口回忆道。

“唯一的逃脱方法就只有从朝南的街心花园出去，可同样会被出口的监控器拍到，当然那里也落空了。”

“那你的意思是犯人只可能当场被烧成灰了？”

若松的比喻不禁让许多人掩嘴窃笑起来，然而青峰倒是不得不理解男人为何会用这样的比方。如果不是被烧成灰、那就是像幽灵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了。就连才忙完今吉委托自己的工作、刚刚踏入办公室的樱井都忍不住迷惘的眨了眨眼，一边小心翼翼的窥视着若松的表情，一边蹑手蹑脚的坐回了原位，若有所思的歪着脑袋。

“看来我们要面临的对手很有可能是‘非人类’啊。”

自嘲般的耸了耸肩，就算将周边的道路交通烂熟于心、只要没有拍摄到可疑人的踪影，同样束手无策。现在多少能够体会为什么高层会突然勒令禁止对这起纵火案展开搜查了。就像是别用有意的将话题转向了别处，如是感叹道的若松随手将自己的搜查笔记平放在了电脑的显示器上，一边从口袋中取出了烟盒。

“和‘幽灵’竞赛，我们凡人怎么可能赢得了。”

“可如果将逻辑逆转过来、犯人并不是‘想要逃跑’，而是从一开始就‘想留在’现场呢？”

怯怯懦懦的男声轻得仿佛只有樱井一个人才能听见，可在气氛凝重的办公室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发言的权利。大胆的猜想不禁让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座位上的樱井，而胆小的樱井先是一惊、和往常一样频频嘀咕着“对不起”，直到若松像是下令般的吩咐男人继续说下去，这才支支吾吾开了口的樱井双手接过了被若松随手丢在一旁的档案袋，一边说道。

“因为这件案子本身已经很蹊跷了……证人竟然成了最大的嫌疑犯，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再作更大胆一些的设想。呃……像是‘黑子哲也根本没有想过要逃跑’……之类的……”

“接着说。”

对樱井的设想产生了浓厚兴趣的不光光只有若松而已，就连青峰都下意识的重新集中起了注意力。然而唯独樱井本人似乎对自己的这一发想没什么自信，吞吞吐吐的态度不禁让急性子的若松啧起了舌头，而因紧张始终弓着背脊的樱井扫视着手中的档案，虽然态度有些让人急躁、可不得不承认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的确为眼前的僵局打开了全新的突破口，这也可以说是搜查展开以来最惊人的收获。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黑子纵火后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了原地’。”

音落，从档案中取出了由取证小组拍摄的现场照片，一片狼藉的客厅和被彻底烧毁的家具特写，让人不禁随之展开了联想。

“不过黑子哲也被发现的时候实在自家的阳台上，所以我想大概还是……唔……真的很抱歉……”

“……不，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有可能的。”

逻辑能够将人引导向正确的真相，却也能牢牢束缚住一个人的思维，而樱井这番看似荒谬的猜想使这道依照常识建立起的思维局限出现了裂缝，如果顺着这一突破继续深入的话说不定能够挖掘到全然不同的“真相”也说不定。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不顾前辈与同行的追问，说着要去现场的青峰穿上了风衣，将摆放在显示器上的搜查手册放进了内侧的口袋。就算没有办法捕捉到黑子的身影，可哪怕只是几片“残影”也好、青峰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机会。等搜集好证据我会提交正式的报告书，替我和“老狐狸”说一声。说完、向着出口奔跑而去的“猎犬”在踏出大门的刹那，一阵急促的旋律却突然从风衣口袋中传来，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使青峰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邮件？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

闪烁的屏幕就像是催促自己赶快掀开机盖似的，精简的图标在旋律的陪衬下变化着形状，然而寄件人提示栏上却显示着陌生人的名字，直到青峰怀着狐疑的态度按下了键盘中央的确认键，显示在屏幕中央的正文一时让屹立在本部门前的精英刑警忘了呼吸。

【东京湾晚上八点3号仓库。请青峰君一个人前来。】

黑子哲也。

——TBC.201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