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驶往家的出租车里,依靠着车窗的黄濑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如同凝固般沉重的空气让原本已经足够压抑的情绪变得更为忐忑,就好像自己只要稍稍一动、堪称‘假象’的平静就会被彻底颠覆似的,就连四肢都变得异常阴冷起来。为了能够尽快赶回学校二拼死拼活的提早完成了全部的摄影工作,然而等待着自己‘凯旋归来’的却是一场实在称不上和睦的谈判;与自己流有相同血统的亲生姐姐同样一言不发的坐在出租的前座,既听不到叹息、也不见任何的动静,遼子就好像一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可从她留给自己的背影来看,黄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亲人的那份怒火,以及不知所措的无奈。
“…………遼子姐,已经到家了。”
“………………”
将盘算已久的计划全部坦白的瞬间,比起生怕遭到拒绝的恐惧、更多的是一份解脱,从对亲人的欺瞒中解脱,从不得不像个小偷一样遮遮掩掩、处处忙着圆谎的被动感中挣脱束缚,所以当黄濑向一脸诧异的长女说出想要独立生活的‘愿望’时,自己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更为坚决、就好像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退路一样。
(我不想升学,毕竟我实在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至于搬出去一个人住的事……不能说是马上,反正一旦存够了钱我就想试试看一个人生活,所以兼职那边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凉太……!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遼子强忍着激动的情绪,厉声质问道时,同样壮着胆子我进了拳头的幺子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一句‘知道’,坚决的态度似乎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围聚在周围的老师们都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该上前阻拦、还是该放任不管,当黄濑像是‘宣战’一般再次重复了一声相同的答案时,颤抖着双唇的遼子紧紧皱紧了眉头,与自己神似的那张脸蛋因差异与愤怒而开始涨红。
(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和遼子姐你多提,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想先斩后奏、把钱先存起来了再说……)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啊,以为做了兼职、自己有了点私房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也未免太小看大人的世界了!)
光有财力是远远不够的,合同上的法律效应、保证人、独自生活所需要承受的生活压力,这些问题你都有好好考虑过吗?
遼子的担忧并不是全无道理,老实说就连黄濑自己多所谓的‘将来’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也明白身为长女的遼子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放心不下,可正是在这种过分的‘溺爱’让黄濑觉得无法适从,即便自己很享受被亲人关心疼爱的感觉、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是需要受人照料的‘弱者’,就连自己的家人也不例外。闻言,并没有表现太过惊讶的黄濑一脸笃定的点了点头,一声‘有啊’让遼子挑了挑柳眉,欲言又止的态度绝非是因为好奇、也不是因为差异;而是在沉默来指责自己的‘不可理喻’,认定自己的冷静只不过是为了逞强而撒下的又一个谎言。
(我最近已经找到理想的公寓了,距离家里也不是很近,因为太远的话娿你们一定不答应……保证人的话我会和经纪公司商量,到时候也不用麻烦遼子姐和爸妈出面。)
(凉太……!你……!!)
(二位,你们先冷静一下,在这么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就在遼子面红耳赤的高举起右手时,见形势不对、立马上前阻拦的年级主任好言好语的安抚起了火冒三丈的长女,一边用胳膊阻挡着遼子的手臂,一边向自己使了使眼色,满是无奈的苦笑让他那用心良苦的举动显得特别的无力。黄濑姐姐,请你先不要那么冲动,我们明白你的心情,可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见西装革履的年级主任如是对自己劝解道,深吸了一口气的遼子先是斜眼瞥了黄濑一眼,紧接着慢慢放下了右手,垂荡在脸庞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这还是黄濑第一次看到个性强势的遼子如此落魄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六神无主的孩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只能一味的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武内老师……黄濑同学暂时就麻烦你了,这边就交给我和教导主任来处理吧。)
(……我明白了。黄濑,你跟我过来。)
(…………)
在武内的再三催促下、迫于无奈只能起身离开房间的黄濑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前所未有的焦虑让脚下的步伐变得格外的蹒跚,汗水不断沁出背脊、唯独手指与脚尖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震惊、无措、恐惧、不解……黄濑从遼子的表情上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情绪,也明白是自己的自私与任性伤害到了深爱着自己的家人;然而黄濑不可能永远都生活在遼子的呵护之下,自己总有一天要成长、总有一天会独立,只不过这个时刻稍微来早了一点而已。
(你这混小子……!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竟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好痛、!)
比起对自己好言相劝的教导主任,丝毫不懂得手下留情的监督狠狠的用着卷起的篮球杂志朝着自己的头顶砸来,可黄濑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的感觉、比起让遼子露出那种表情的罪恶感,这种打击只能算得上皮肉之痒,根本不值一提。我就想你最近怎么怪怪的,竟然是为了这种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一连串的谩骂和苛责并没有被黄濑放在耳朵里,然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以免让局势变得更糟,只能故作知错的‘奇迹’低头揉着脑袋,什么话也没说、连同那句‘对不起’一起吞咽进了肚子。
(你知不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来是要受到处分的?!老师是为了你好、怕你在酿下大祸之前提醒你就此收手,若是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别说兼职了、就连社团活动也不准惨叫,你有想过这些问题么?!)
(我刚才已经在房间里说过了啊!我会保证最基本的出勤率,成绩方面也一定想办法努力,当然社团活动永远都是第一位……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我啊!)
就因为自己是个‘高中生’而被冠上了‘做不到’的标签,黄濑实在是不明白、人人的嘴里都说着‘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之类的话,可在长辈的心理、身为小辈的黄濑永远都是个‘孩子’,难道自己得在他们的监视保护下慢慢老去,如果这就是大人对自己得‘关爱’,那黄濑宁愿割舍、也不要成为在温室中成长的花朵。
(我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所以这次我绝对不会让步的!)
(你……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武内用‘叛逆’来形容黄濑此时此刻的心境,浮夸的说法让黄濑忍不住哑然失笑,又不是十四、十五岁的初中生,现在用这种词汇来形容自己只会让人觉得大题小做罢了。见黄濑‘执迷不悟’的不愿让步,渐渐耗尽了耐性的武内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就像是自暴自弃的低吼了一句‘我不管了’,不负责任的宣言对黄濑而言是一种解脱,自己自然也没有理由去怪罪这样的监督、反而多了一份莫名的感激。在这之后不久遼子也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内走了出来,比起方才那满脸通红的模样,似乎总算冷静下来的遼子再次将长发整齐的梳向了耳后,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然而黄濑知道遼子并不是已经释怀,而是在做更深的打算。黄濑同学,今天你就跟着你姐姐先回去吧,回家后和你姐姐好好谈谈;临走之前,拍了拍自己肩头的教导主任语重心长的对自己说道,就在老人话音刚落之际、很快意识到眼下的‘休战’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在这之后还有更为持久的‘战斗’等着黄濑,因为遼子不是那么容易轻易妥协的人,黄濑也不例外。
“咦……遼子姐?黄濑?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啊,课呢?不上了吗?”
就在两人同时踏进家门的刹那,身穿睡衣的次女揉着惺忪睡眼、循声走了出来,绫乃的出现同样让黄濑大吃一惊,而遼子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就好像知情似的、慢慢摘下了缠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微微蹙着柳眉、低声说道。
“绫乃,都已经感冒了还穿那么少在外面溜达,赶紧去加件衣服,着凉复发了怎么办。”
“知道啦~我只不过是出来倒杯水而已,碰巧听到有人回来所以来看看,马上就回房休息了。”
“咦……?小绫乃你怎么了?难道说是生病了?”
对呀,所以今早才没有和你们一起吃早饭,睡了一早上了呢。
看着次女眉开眼笑的冲着自己比划了个鬼脸,忍不住跟着一同轻笑起来的幺子下意识的攥上胸前的衣襟,本以为好不容易释怀的罪恶感又开始蠢动起来。从次女的态度来看、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并不知情,绫乃的个性虽然远远不及遼子那般强硬敏感、还非常单纯,可身为自己的亲生姐姐,绫乃同样非常疼爱身为幺子的黄濑,若是被她知道自己计划要搬出这个家,那非得落眼泪不可,到了那时黄濑恐怕真的会失去方向、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凉太。你先去把衣服换了,然后到我房里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即便有了绫乃的介入、自己与遼子间的气氛同样没有缓和,冰冷的口气更像是‘命令’,让黄濑无法拒绝,只能像是认命似的默默点了点头、随机拿下了肩上的背囊,随手摆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比起心思稠密的遼子、绫乃虽然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可完美的继承了母亲的机灵;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些许的一样,待到遼子踱步走进屋内、关上了卧室的房门,立马向自己靠来的次女用手肘顶了顶自己的胳臂,鬼鬼祟祟的模样让黄濑不禁苦笑着耸起了双肩。
“你和遼子姐怎么了啊……?吵架了?”
“嗯……因为我对遼子姐撒了谎,所以惹她生气了。”
“…………”
黄濑并没有吐露全部的实情,可也同样没有说谎,遮遮掩掩的态度让比自己挨上今二十公分的次女皱了皱眉头,然而这次绫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追问到底,而是识趣的向后退了两步,一句‘要好好道歉哦’让黄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无论是绫乃还是学校的那群老师,局外人总是有足够的立场说些理所当然的漂亮话,可黄濑不想听这些,就算听了也无济于事;只不过自己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黄濑也不想和遼子争吵,想要试着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心中的那份决意、希望遼子能够理解自己。
“……遼子姐,我进来了。”
无力的拳头轻轻叩响了紧闭的房门,还没等卧室的主人出声回应、就这么推开房门的黄濑默默的看着坐在桌前的遼子,对方还是穿着那身素色的长裙,并没有换上居家服、就像是在发呆似的看着漆黑一片的电脑屏幕。直到黄濑背过身、关上了房门,这才听到动静的遼子就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循声转过了脑袋,就在两人四目交汇的那刻、很快挪开了目光的长女向着床铺的方向瞥了一眼,而黄濑也很自觉的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迈开脚步来到了床架前、一言不发的坐下了身。
“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是想说些什么吧?……关于你在学校说道的事,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就我们两个人。”
“………………”
从遼子的语气来看,或许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不希望让绫乃以及远在海外的父母知道这件事。闻言,就像是默许了似的点了点头,可当黄濑想要抢先开口说些什么时、深吸了一口气的遼子就像是在斟酌什么一般捂上了双唇,流露在眼底的是黄濑不曾见过的动摇与惊恐。老实说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愿相信你是认真的;说完,顿了顿神的长女慢慢抬起了双眼、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的眼瞳,尖锐的视线并不是在威胁,更不是在强迫;而是在恳求,恳求黄濑不要再为了意气用事而创下大祸,也不要为了一时兴起而耽误了所谓的‘前途’。
“你的老师们也都已经和我谈过了,所以至少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你突然想要搬出去呢?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这个念头的?”
“……不能算很久,大概是在寒假接近尾声的时候。至于理由……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早点独立,这样一来无论是时间、工作还是未来,我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主了。”
“…………”
事到如今再对遼子说谎已经没有意义,善意的谎言已经保护不了任何人、也无法成为黄濑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一五一十的将内心的想法告诉了静坐在自己面前的亲人,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契机、道这份心情膨胀发酵的经过;能说的黄濑都已经说的,至于那些不能说的、就算到死的那一天黄濑也绝对不会松口。最主要的还是升学的问题,因为我实在不想读大学,尽早搬出去住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音落,长吁了一口气的幺子抬头望着跟前的长女,两人之间既没有争吵、也没有争执,尽管气氛仍然非常僵硬,却少了几分火药味,这反而让黄濑感到更加焦躁。
“毕竟爸妈还是希望我能升学,所以我想只要证明给他们看就算没有学历也能一样生活的话他们或许就会妥协了……”
“凉太,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坐在床沿的黄濑哑口无言,只能瞪大着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亲人,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心跳因那一针见血的试探而猛地加速,全身就像是火烧一般变得燥热无比;察觉到这份热度正渐渐顺着脖颈、传上脸颊,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目光的黄濑就这么手足无措的低下了脑袋,什么话也说不上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个性是什么样、又有多少心思,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说完,轻叹了一口气的长女低头抿了抿双唇,就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可最终,遼子还是坐正了身子,就像是祷告一般闭上了双眼、换换启唇道。
“你之所以会想要搬出家一个人住,……和你喜欢的那个‘前辈’是不是有关?”
“……………………”
作为一名普通的女性,遼子都是黄濑愿意赏识的那种类型,然而自己却不想与这种人太过深入的交往,一切都是因为她们那太过精准的直觉,以及洞察能力。面对遼子那突如其来的逼问,恐惧就像是一阵狂风、将黄濑所有的意识全部吹散,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混沌。你有你的想法,而作为家人、我会在自己所能接受的范围里尽可能的去尊重你的决定;见自己久久没有出声,如是补充道的长女伸手窝上了自己的双腕,温热的皮肤让黄濑惊恐的曲起了手指,论蛮力、遼子的力气远远及不上自己,然而黄濑却没法从她的双手正挣脱逃开,就连挪动都也做不到。
“我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取决于你的回答。凉太,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那个人’才会有了这些想法?”
“………………前辈只是个契机而已,真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直到失控的叫喊声在房间里回档、这才意识到一切早就乱了套的幺子气喘吁吁的望着大惊失色的亲人,惊慌与恐惧席卷了整个身体,让黄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只能像是紧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握着遼子的双手,继续辩解道。我早就想要一个人独立,只不过在和前辈相处的这段日子里,让我觉得自己远远不够成熟、还只是个只懂得索取和撒娇的孩子,所以才会想要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想一个人搬出来生活……说到最后,就连语序都变得颠三倒四,舌头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频频撞上牙关,然而黄濑却顾不上任何的疼痛、只是一味的向遼子‘哭诉’着自己的心声,希望能够得到长女的信任。
“所以我真的不是为了前辈才那么拼命的!遼子姐……!你真的要相信我!”
“…………我知道,我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温柔的口吻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当只属于遼子的那双纤长的双手捧上自己的脸颊,就好像儿时那样用拇指的指腹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过于温柔的举动让黄濑不受理智控制、就这么热了眼眶,愧疚、感激、害怕、迷惘……我们的凉太也长大了呢,会为了喜欢的人磨练自己,你已经是个很出色的‘男人’了;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的话语让热泪夺眶而出,就连那句‘对不起’也说不出口、强忍着泪水的黄濑因哽咽而弯下了高大的背脊,将早已被泪水濡湿的脸颊埋进了遼子的肩窝、脑海中闪过的却是笠松的身影。
“所以我答应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一定。”
“……………………”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感情是对等的,自己喜欢笠松、可也同样爱着家人;却无法找到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方法,这实在是让人唏嘘。究竟是黄濑太自私、还是太不懂事,又或是太过软弱无能,事到如今一味的去拘泥这些都没有意义,谁让自己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并不是自己什么多做不了、而是自己就算努力了,争取了,大人眼中的‘现实’也都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罢了。
“那今天的采访就到此结束,非常感谢你能挤出时间来配合我们的工作,黄濑君。辛苦了。”
“非常感谢,大家辛苦了。”
在经纪人的眼神比划下,欠身以示礼貌的黄濑继两位采访的记者起身离开后,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房间里可以看到一些摆设用的鲜花,不知是否是因为了迎合对方的喜好或是工作的气氛而精心布置的,当黄濑听说当今最热卖的时尚杂志想要对自己进行采访时,正在为与家人间的摩擦矛盾而烦恼不已的黄濑显得有些犹豫。自己当然想要继续工作,况且这可是打响自己在业界的名号的绝好机会,经纪公司方面也表现的非常积极。无论从工作的角度、还是个人的意愿,黄濑都不该拒绝,只不过若是参加了这次的采访,说不定将来的工作邀约会变得比现在更为频繁,到时黄濑又该怎么抉择、又该怎么去衡量学业、家庭以及兼职这三方面的权衡,光是想象就让自己阵阵头疼。
然而黄濑最后还是去了。难得牺牲了社团活动的时间、只身一人前往了工作的现场;在简单拍摄了一些访谈用的照片过后,持续了两小时的采访工作进行的比想象中要来的顺利。其中不乏刁难的问题,像是学校方面、甚至还涉及到了私生活;好在经纪人事先和自己打了招呼,从不缺灵机应变的黄濑也发挥自如,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对方的好奇心、滑稽的比喻与幽默的措辞似乎让对方也相当满意。在中场休息的十分钟里,黄濑向遼子发去了邮件,解释自己今天有工作,尽量会在晚饭前回去;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长女就给自己发来了回信,一句‘路上多小心’让身为幺子的黄濑默默的锁上了屏幕,就算日子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星期、心头的那块巨石还是没有悬下,就好像在故意折磨自己似的、压得黄濑喘不过气。
(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
遼子的这句承诺至今都在黄濑的脑海中回响,就算自己想要拼命忘掉、却怎么都办不到。自己并非是不相信遼子,也没有立场和理由去怀疑些什么,然而黄濑也同样不想再做些多余的期待,心中也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好了让步的觉悟,毕竟远在海外的父母也好、家里的两位亲生姐姐也罢,还有笠松……黄濑是真的喜欢着他们每一个人,如果让自己再多忍耐两三年、黄濑愿意这么做,只要所有人都不会因此受到伤害的话。
自从那天从学校回来过后,遼子亲自给学校打了电话、为黄濑请了一天的假;理由是想让黄濑冷静冷静,而遼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换上了光鲜端庄的外衣,提着背包、一个人前往了大学。在只有黄濑与绫乃的餐桌上,难掩尴尬的幺子始终保持着沉默,而坐在一旁的次女也并没有多话;直到自己收拾好了自己的碗筷,起身想要将碗碟放进水池时,坐在客厅内的绫乃突然出声含住了自己的名字,光是这样、就让自己的心跳停了半拍,十指像是脱离了控制似的微微曲了起来。
(凉太,你和遼子姐还没有和好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啊,我们已经和好了,我也已经向她道过歉了,是小绫乃你多心了吧。)
(………………)
半句话是真,半句话是假,黄濑并没有向遼子道歉、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向两位家人说出那句‘对不起’。之所以会觉得愧疚纯属是亲情作祟罢了,黄濑的确是遼子与绫乃的弟弟,可在此之前、自己是个独立的‘人’;之所以会顾忌两人的感受是因为她们都是自己的家人,可黄濑做不到为了迁就别人的想法而宁愿舍弃自己的目标的事来,换做是别人,想必也是一样。人人都有任性的时候,只是碰巧你的理念和周遭的想法不同、要怪就只能怪运气不好吧;不止一次在心中如是自嘲道,待到眼泪流干、最初的愧疚渐渐化为了无奈与麻木,从遼子房间走出来的黄濑碰巧撞见了正准备回房的绫乃,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三秒、酸涩的双眼又开始不争气的发热,好在识趣的次女什么也没有多说,而像是装作没有看见似的低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黄濑一人呆愣在走廊,任由一片混乱的大脑慢慢转为空白。
自己与遼子的沉默被心思敏感的次女视为了排挤的一种表现,见从两人的嘴里套不出什么像样的话、默默怄起气来的绫乃已经三天没有和黄濑说话了,就连对遼子的态度也都平平淡淡,让黄濑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并不是没有试着去讨好,也曾委婉的向对方道过歉;可一旦发起脾气、丝毫不比自己和遼子逊色的次女非但不领情,态度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硬,一句‘少和我打哈哈’让黄濑不禁苦笑,只能识相的从房间退了出来、尴尬的局面直至今天都还找不到缓解的突破口。
“唉……头好痛……不想回家啊……”
绫乃的不理不睬,遼子的回避与沉默,原本和睦的三人就这么出现了裂缝,说不担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切的矛盾都是因黄濑而起,自己也试着去改变现状、可仍旧无能为力。每当看到遼子一脸疲倦的回到家中,一如既往的为两人做着饭、分担着大部分的家务,唯一的变化就是沉默的时间变多了,生硬的气氛让黄濑感到很不是滋味,自己也不是头一次产生逃开的想法,想象自己拔腿冲出家门、逃到自己向往已久的那间公寓,和笠松两人独处时的光景。说起来……最近都没有和前辈联系呢,不知道前辈那边怎么样了。突如其来的念头迫使黄濑立马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空荡荡的界面没有任何的提示、更没有任何的惊喜。见状、难掩失落的‘奇迹’立马点开了通讯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笠松的邮箱地址、从空白的正文框内写起了久违的寒暄。好久不见了,前辈,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呀?碍于与家人的尴尬状况、已经足够烦恼的黄濑几乎无暇去思考其他事,就连海常与笠松的事也都被自己抛在了脑后,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让情况失控到这个地步……或许真的是我无能吧。忍不住在心中如是暗暗想道,正当黄濑犹豫着是否该按下正下方的发送键时,一条新的邮件提醒突然占据了整个屏幕,使得黄濑几乎反射性的将拇指挪到了中央、按下了按键,一字一句的阅读起了精简直接的文字来。
【工作结束了后给我打个电话,有话和你说。】
“笠松、前辈……?”
曾经,每当黄濑最需要笠松的时候,男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或是有意闯进自己的视野。这或许都是命运使然吧,黄濑不止一次在男人的耳畔像是玩笑似的说道,而笠松则是一脸不屑的坚持只不过是巧合,就好像在数落自己的幼稚一样。若真的不是‘命运弄人’,从小就备受女性青睐的黄濑会在最为青葱的年纪对一个大男人动了心?每当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每当在自己遭遇挫败、而快要止步不前的时候,笠松总是会义无反顾的推着黄濑慢慢向前,一步、一步,直至发生在黄濑身上的‘改变’变得越来越突出、也越来越明显。然而此时此刻的不安有是怎么回事?看着浮动在屏幕中央的消息,一股莫名的含义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脚底蔓延、逐渐吞噬了整个身体。黄濑知道笠松不是一个坦率的男人,换做是平时、过于婉转的用词完全可以用‘我想见你’来形容,可现在的黄濑无法从字里行间感受到那份迫切与渴望,僵硬的手指就这么怔怔的握着发烫的手机,大脑因莫名的恐惧而停止了转动、让黄濑不知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工作刚结束,等我收拾下就过去;最终,黄濑还是强忍着狂乱的心跳,打下了一句敷衍的话语,就在发送成功的提示消失在屏幕、放下手机的‘奇迹’深吸了一口气,随机用双手抵住了沉重的脑袋,如同祷告一般握紧了冰冷的双拳。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我一直都在努力啊。自欺欺人的话语让眉头紧锁的黄濑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感受着汗水不断沁出背脊、静静平躺在桌面的手机在自己的意料中再次振动,简单明了的话语使得黄濑长吁了一口气,随机起身离开了沙发、取下了悬挂在门背后的外衣。
【那我在家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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