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古龙水、以及酒精的气味。
对于早已习惯了新宿与东京的笠松来说,这些刺鼻又极具诱惑力的气味早已不是什么新鲜又危险的‘信号’,然而当自己的鼻尖捕捉到从男人的衣领间所传来的阵阵味道时,不知为何、前所未有的寒意沿着脊柱不断向上蔓延,以惊人的速度直达脑髓、触动了紧绷的心弦,在体能激起了阵阵警惕的余音。
“你见到那个邻居了?然后呢?”
两周一次的饭局是自己与两位挚友之间不成文的默契。眼看着森山瞪大着双眼、性急的连连追问道,正忙着咀嚼着食物的笠松一时没有办法回答,然后紧蹙的眉间与阴沉的脸色将自己的不满与不忿暴露的一览无遗,萦绕在三人间的空气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的生硬。
“你前几天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在电话里和我们说,要是被你撞见一定狠狠给对方一拳么。怎么样?得手了吗?”
“森山……你怎么还在拱火呢……”
“…………”
不仅仅是森山、就连笠松想到前几天自己那言之凿凿的口气都不禁感到脸颊一阵火热,然而自己还是故作笃定的将口中的食物吞咽进了肚子、拿起了手边的酒杯,感受着冰凉的啤酒滑过食道所带来的沁凉感,焦躁不安的思绪也因此而略微平复了些许。
笠松无疑责怪森山对自己的嘲弄;硬要责怪的话、自己唯一能责怪迁怒的人就只有那在夜幕中忽然拦下自己的莫名男人。
笠松仍然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几岁?哪里人?从什么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从断断续续的喘息中所听到的‘黄濑’二字。至今,那娇嗔的呻吟仍在耳蜗深处时不时回响,而比这更为清晰且鲜明的,是男人走近自己时、从他的衣领与发梢所传来的浓重味道。
“那人的给我感觉很不好。不是因为他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措,而是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场……让人觉得非常危险。”
在两位挚友的注视下,放下了酒杯的笠松如是断言,话语里没有半丝踌躇、更没有任何偏见。即便没有那些狼狈的前因、没有那场不堪的相遇,若两人只是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场合初遇、‘黄濑’给自己的这份觉知也不会改变。
他仿佛屹立在浑浊的迷雾之中,似笑非笑的吐露着内心的不屑、与对自己的嘲弄。
笠松甚至想不起两人是如何‘道别’的。当对方重新站直了高大的身子、背身离开的时候,视线的短暂交汇让笠松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的眼中只不过是如落叶般不值一提的存在——在随风凋零时惹人目光,虽不及尘埃那般渺小、但这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好奇罢了,从眼底所流露的淡漠代替言语揭露了一切,再无其他。
“况且在我记忆中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说是我动静太大、先影响到的他、他才想尽办法报复我的,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简直莫名其妙。”
“对面显然是在找茬啊,你又何必当真。”
森山和小堀几乎不约而同的表达了相同的观点,同时、又劝说自己不必将一个陌生又可疑的‘外人’过于放在心上,笠松没有义务和理由这么做,更不必为莫须有的责怪而将自己禁锢在道德的约束之中。
(但是心里这股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样的年纪,比起学生时代、自己的人生阅历也算是丰富了不少,可这还是笠松第一次感到如此忐忑与不安,这或许得归咎于名为‘黄濑’的男人自身的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缘故:相貌、身形;轻浮的口吻、藐视的眼神……‘屈辱感’促成了笠松对‘黄濑’的全部印象,掺杂着同为男性的攀比与挫败,让笠松深切的意识到想要抛开所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公平对等的将他视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没想到我这人心胸还挺狭隘的……
直面无法回避的妒忌、接纳了束手无策的自己;在餐馆与朋友道别之后,匆匆坐上了电车回到新宿的笠松换上了制服、系紧了围裙。男人说若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两人能够在白天相见,到时候再将那本未算清的账给好好算一算;时隔那么多天,早已冷静下来了的笠松再度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竟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想问对方讨个说法、还是只不过想发泄下心头的不满,挫挫对方那不可一世的嚣张锐气。
“笠松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你明天晚上方便和我一起泡个外勤么?”
“?”
就在思绪越发发散之际,走出更衣室的店长忽然终止了这些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使得笠松下意识循声转过了身、微微向对方欠身鞠了一躬。店长是行业内数一数二的调酒师,除了这家店铺之外、时常会收到不少名流人士的邀请,出席一些商业活动,或是兼职担任一些重要酒席及活动的顾问。突然来了一个紧急邀约,因为是房东朋友的委托,实在没有办法拒绝,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上司的委托笠松向来是不会拒绝的,毕竟外勤有额外的补贴、还能走出去见见世面,何乐而不为?然而就在自己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时,耸了耸双肩的店长却面露出了愁容,支支吾吾的语气不禁让笠松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其实明天要去的地方是一家牛郎俱乐部……而且可能需要工作到很晚,感觉有点对不住你呢。”
“牛、牛郎……?!呃……这……”
情绪的剧烈起伏所引起的不适感令笠松猛地皱起了剑眉,不自觉的捂上了隐隐绞痛的腹部,往日的辛酸更是如气泡般浮上脑海,令笠松感到阵阵晕眩。虽说是牛郎俱乐部,但登门的客人都是女人,本质和那些夜总会没什么两样,只是性别叫唤一下罢了……笠松实在不明白身为同性恋者的店长会甘愿到那样的地方外勤工作,直到同样愁眉苦脸的店长小声嘟囔了一句‘说是下个月的租金可以打八折’,顿时恍然大悟的笠松长叹了一口气,略显嘶哑的嗓音中尽是苍白的无奈。
“也没办法。毕竟我也是这里的正式雇员,既然是工作,我一定会尽全力履行我的职责的。”
“笠松君真可靠啊……那明天我们一起加油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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