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告白到牵手，又从牵手到拥抱，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既没有余裕去拒绝、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反抗。而身为黄濑的恋人，这是否就是我该完成的‘工作’呢？萦绕着类似的问题我思索了很久，然而脑海里想的越多、心中就有着更多的困惑，好比那掩藏不住的脸红心跳，以及那连指尖都发疼的紧张与恐惧，到最后都会化为无法粉饰的欣喜，那是唯有在被人爱慕时才会产生的优越。

“感觉天色不太好呢……是不是要下雨了啊。”

灰蒙蒙的天空就与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倒也不是不喜欢和黄濑相处、更不是对这场‘约会’有多不满；虽然自己是个篮球选手，可我对其他的体育项目也抱有极大的兴趣，而今天这场激烈的角逐充满悬念，对所有观众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的比赛，然而和黄濑独处时的那份拘束还是没能消失。无意间碰撞在一起的肩膀，有意无意交叠在一起的指尖；当头顶鸭舌帽、手举着望远镜的‘奇迹’微微蹙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望着乌云遍布的天空时，一声略显不耐的咋舌因使我循声抬起了双眼，随即收回了被男人压制在掌心下的右手，趁机塞进了外衣的口袋。

“明明比赛都快要结束了呢，在这种节骨眼上下大雨那得多扫兴啊。”

“这又有什么办法。天气得好坏又不是人能控制的，只能说运气不好吧。”

像棒球与足球之类的户外运动与篮球不同，天气的变化是在制定策略时必须考虑的一个因素。尽管我对棒球称不上痴迷、可多多少少看过一些比赛，基本的规则与战术也从家人那略知一二，而比起专心欣赏比赛的自己，黄濑显然没有将心思放在赛事上，至于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就算不费神思考我也能明白。

“不光光是比赛啦……之后我们还得去电影院呢。这里距离我找的影院有一段路要走，万一下雨的话很不方便的。”

一边说着、一边焦急的望了望四周，不少有经验的观众纷纷从随身携带的被囊肿拿出了雨伞或是雨衣，唯独我们两什么都没有准备、只是随手拿着在场外便利店购买的宝矿力，就连这身出挑端正的行头也都显得格外的突允。其实两人的心里都明白‘比赛’只是一个邀约的借口，我与黄濑都不是铁杆的棒球迷、而这场‘约会’的重心也绝不是在这场惊险刺激的比赛上；见坐在一旁的黄濑坐立不安的张望着四周，欲言又止的态度将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了脸上，还没等男人亲自开口、写满了焦急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害我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扮演起了破坏气氛的‘恶人角色’，为他创造了一个继续向前的台阶。

“要不我们趁早换个地方吧。天公不作美、哪怕找杯咖啡喝也比变成落汤鸡要强。”

“笠松前辈……！”

森山常说黄濑是个城府很深的‘小孩’，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所有人中最机灵的一个，与其说是被他的外表和才能吸引、还不如说黄濑他自己有着别具一格的天分：懂得利用自己自身的优势来拉拢身边的人，无论是在体育方面的天赋也好，又或是花言巧语的本事也罢。我也常常观察黄濑，尽管现在的他还缺少些许大将风范、可从他的实力来看早晚有一天他将继承主将这个职位，统领未来的海常阔步走在通往冠军宝座的路上。可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已经再也无法扮演扶持他继续前进的角色，但这并不妨碍我对男人的了解以及认知，因为现在我仍是他的‘前辈’、是‘主将’、也是他的‘恋人’。

“呜……结果还是下雨了……也未免太倒霉了吧。”

就在两人挤出人群、走出会场后的五分钟里，阴霾的天空开始飘起绵绵细雨，而在眨眼间、雨滴就好像石子一样从天空落下，击打着商铺的软棚、震耳的声响掩吞没了行人的脚步声。或许事情真的如黄濑所说的那样，事情会变成这样就只能说是运气不好，毕竟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然而‘约会’的中断却让我的松了一口气，总觉得紧绷了太久的神经突然松缓了下来，莫名的安心感让四肢忽然变得极为的乏力。

“这下怎么办啊……雨越下越大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坐坐吧？”

“行啊，我都无所谓，去哪都可以。”

因为占地面积的需要，会场距离人群密集的市中心有着一定的距离，而附近的交通除了公车站之外没有其他更方便的途径，距离下一班班车大概需要等上二十分钟之久，别说对这一天期待了那么久的黄濑、就连我都难免感到失落起来。努力压制着情绪尽量避免将心头的浮躁表现在脸上，人们常说情绪会传染、而焦头烂额的黄濑已经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变得不知所措，身为长辈得我更不应该火上浇油、说些埋汰或是挖苦的话。……要不我们先冒雨去前面的便利店买把伞吧，这样一来走去最近的电车站也不算太远；听着自己的建议，显得有些犹豫的‘奇迹’默默的低着头，略显抗拒的神情让我感到有些不悦，就好像赌气似的袖起了双臂，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言不发的坐下了身，继续开口道。

“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想留在这继续等公车到了再说？”

“嗯……其实只要是和前辈在一起去哪我都无所谓，哪怕一直等在这我都不介意。”

“………………”

只是我觉得很不甘心。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黄濑说的很委婉，可我却能够读懂他话中的意思，仿佛就连老天都像是反对似的处处为自己添乱，看着他那沮丧又恼火的模样，我只能选择沉默、在他的身旁坐下了身。人的心思总是在消极的时候变得异常活跃，在平日里刻意去忽略的小细节也会不受理性的控制渐渐占据大脑；两人就这么保持着沉默，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打算开这个口，直至滴落在水泥地上的雨滴逐渐汇聚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小的水洼、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将有些青白的脸颊埋入了手心，仿佛自言自语般的低语让我循声转过了脑袋，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男人的侧颜。

“前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抱歉……明明我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好的回忆的，但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吧。只不过是突然下雨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约会的前一晚，我在黄濑频繁发来的邮件里所读到的就只有无尽的期待与喜悦，而我当然也知道男人为了‘今天’精心策划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的心血，毕竟在这短短的七天里，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约会、也是最后的一次约会。正因为是‘唯一’和‘最后’才竭尽全力想要做到最好，却没有想到这一切的也一切竟被一场煞风景的大雨给打乱；况且又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淋点雨走到车站、或是等公车来了先去附近的商店街找个地方坐坐也行。然而就在我话音刚落之时，忽然从手心抬起了脑袋的黄濑就这么闷不做声的看着自己，闪烁在眼底的神色不同于方才的低落，好似挑衅、又带着几分质疑，而男人的下一句话的的确确让我彻底乱了方寸，如同石化一般站立在空荡荡的候车亭下，直至心跳的躁动掩盖过震耳的雨声。

“那前辈要来我家吗？如果你宁愿‘淋点雨’的话……要来我家吗？”

“…………………………”

当我与黄濑肩并肩一同坐在看台上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好像突然缩小了似的、变得只有一平米这么大，就这么将我们两人团团圈住，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都逃不了。就连最为平常不过的呼吸都因意识过剩而被无限放大，嗓音中的轻颤、话语中的紧张……每一次的肢体碰撞都能让心跳加速，让呼吸变得困难、这种无法自制的窒息感让我在观看比赛的过程中频频失神，掌心不断沁着汗珠。

也许从那一刻起整个大脑的思绪就已经乱了套，无论是最基本的理性也好、还是所有人公认的常识也罢，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也都无所谓了，‘恋爱’就是有这么大的魔力，直到自己切身体会才不得不向那些人传人的‘流言蜚语’低头妥协，就好像随着失重感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一样，不知终点在哪、可感觉却又是那么的轻松。

“真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前辈你先找个地方坐坐吧。”

凌乱的房间倒是和我想象中的模样有点接近，除了一些球坛巨星的海报之外、墙壁上还悬挂着家人的合照以及黄濑自己的写真。这间两房一厅的公寓大约有六十平米大，黄濑自家是在东京、而为了方便照顾身为幺子的黄濑，父母特意安排她与在神奈川县内读大学的长女一起居住，可按照男人今天的说法，似乎比自己年长的亲生姐姐和同学一起回东京了，黄濑就这么孤零零的被留在了家里、但我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

削减了客厅的面积、刻意为两间卧室腾出了更多的空间；乍看之下黄濑的房间显得有些脏乱，可却样样齐全，不光是最基本的家具、甚至还配备了电视，一旁的书架上放满了职业球赛的直播录像，大多都是美国职篮的经典赛事、还有敌对校的资料，每一盘光碟都被标注上了特定的记号，静静的陈列在置物架的上方。

“前辈你有什么要喝的吗？虽然我家只有乌龙茶和一些果汁……要不我去底下便利店买一些饮料回来吧。”

听着男人那好客的提议，我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虽然冒着狂风暴雨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体力和神志多少觉得有些疲惫，可比起口渴和饥饿、我倒是对架子上那些珍贵稀有的录像更感兴趣，不顾客人的身份、伸手将成摞的光碟取了出来。

“我随便喝点什么就好。这都是你自己收藏整理的吗？我能稍微看看么？”

“当然可以啦！DVD的话就在电视下面的橱柜里，前辈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不用太拘束的。”

“喔，那我就不客气了。”

约会的形式有很多种，请对方到自己家来作客是否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呢？看着一脸笑意的黄濑麻利的走出了房间、为两人寻找起了解馋的零食，我也顺着黄濑的盛情放下了顾忌，埋头挑选起了手中的光碟，小心翼翼的推进了运转的机器。意义不明的解说从摆放在电视两侧的小型音响传来，飞快的语速尽是些陌生的单词，尽管我能听懂一两句、可英语对大多数日本人来说仍旧像是神秘的天语，但这并不影响我看球的兴致，比起那场被天气搅和了的棒球赛、被限制在二十四寸大的屏幕中的球赛更让我激动难耐。

“前辈——！我先拿了点冰乌龙茶，赶紧喝点吧。”

就连黄濑是从什么回来的都不知道、直到男人弯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才回过神的我下意识的仰起了脑袋，洋溢在脸上的苦笑让我感到一阵耳热、故作镇定的盘起了双腿，拿起了手边的茶杯。这是我第一次拜访黄濑的家，可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聚在一起观看录播的球赛；有时训练结束后我们会借用学校的多媒体教室一起观看他校的比赛视频，寻求突破点与战术、然而那样的独处与此时此刻的‘约会’是不同的。

“我在厨房的时候就猜想前辈你会不会看这场比赛，记得是艾弗森把乔丹放倒的那一次吧？明明才刚出道不久就在那么出名的选手面前卖弄球技，胆量真是有够大的呢。”

故意套近乎的说辞让我半信半疑的挑了挑眉，一句‘你什么时候这么懂我了’让坐下身的‘奇迹’憨笑了两声，抬手挠了挠有些泛红的脸颊、继续开口说道。我当然了解前辈了啊！除了正常上课的时间之外、我们几乎都在一起啊；说完、稍许停顿了一会儿的黄濑挪了挪有些倾斜的上身，有意无意的将手肘贴上了自己的臂膀，就连声音也要比方才低沉了几分。

“再加上我喜欢你……不多花点心思怎么行呢。”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鉴定一个人是否喜欢自己远比意识到自己是否喜欢上了别人要来得简单，视线的追逐、谈吐的变化……可让人忽然醒悟自己其实正在‘恋爱’，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了。森山常常都说很无知，连旁人都能看清的事我却始终没能察觉，又或是该说我没有那个胆量去面对，在这件事上、黄濑远比我要来得勇敢率真，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甚至会愿意不惜一切的代价和手段达成自己的心愿。

两人间的谈话因再一次的告白而戛然而止，气氛回到了早晨观看棒球赛时的拘束，指尖小心翼翼的碰撞在了一起、有些阴冷的触感是因为喝了太多冻茶的缘故。察觉到男人有意用掌心缠裹上了自己的指节，心跳的加速迫使我深吸了一口气、呼吸的断断续续让脑神经不自觉的抽搐着，隐隐的刺痛分散了本该集中的注意力，就连视线也因此变得模糊起来。

“……前辈，我可以抱着你一起看比赛吗？”

‘恶魔’在耳畔呢喃起了他的‘咒语’，温热的呼吸落在耳廓、使得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我没有理由拒绝，也找不到借口拒绝；就在黄濑将他那结实的右臂环绕上肩头之时、我竟因前所未有的不安而不自觉的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就在半空相汇、时间也因此而放满了它的脚步。

“这回可不是充电哦？不趁现在逃走的话说不定我会做出让前辈不感到不愉快的事，这样也没关系吗？”

“……就算我想逃，你会就这么放我走吗。”

“…………”

从像是默认一般跟着男人一起踏上公车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只不过即便思想上有了觉悟、可本能还是没法这么快的就接受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幕，这并不是因为我讨厌黄濑、纯属是个性使然罢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在和女生说话、有些害怕，有些犹豫；生怕在对方面前出糗而丢了面子，‘现在’的黄濑就是给我这样一种感觉，因为我们不是单纯的前辈与后辈、也不是主将与王牌，而是正在交往的恋人，他喜欢着我、我也应该正‘喜欢’着他。

面对自己的挑衅，就这么一言不发的黄濑眨了眨双眼，满是无奈的苦笑就好像在质问我是不是在同情他一样。而正如他没有开口、我也没有多话，直到低垂下了视线的‘奇迹’略显犹豫的俯下了身，最先触碰的是彼此的鼻尖、然后是唇瓣，仅仅维持了一秒的接触在一声尴尬的失笑声中被中断，视线在恍惚中再度寻回了焦点，除了那柔软的触感之外、我就只能感觉到脸颊的火热，以及蔓延在心口的抽痛。

“好、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害羞耶……嘿嘿……”

脸红的不光光只有我一人，乍看之下经验老道的黄濑竟也都面红耳赤，试图通过几声别扭的干笑掩盖那遮藏不住的青涩、却因我的失措而跟着一同乱了方寸。始终拥搂着双肩的臂膀比方才箍得更紧，就好像真的生怕我会逃跑一样；眼看着神情僵硬的‘奇迹’吞咽了口唾沫、我以为男人会和前两天一样，尝到了些许甜头后会洒脱的收手，然而这次黄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再度低下了脑袋、凑上了有些殷红的双唇。

“再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喂……这根本不是表现不表现的问题、唔嗯……！”

比起那如同儿戏般的亲吻，舌尖的交缠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舒适感，脑海化为空白的同时、身体就好像漂浮起来了似的，飘飘然的茫然让我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然而面对黄濑的‘攻势’，根本没有接吻经历的我只能一味的曲卷着舌头、趁着脑袋扭转的空隙大口大口深吸着湿热的空气。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就好像做梦一样，应该说比做梦感觉更难以置信……”

舌尖的推放、唇瓣的摩挲，牙关碰撞所引起的微痛感多少让我有了些许真实感，然而挑起一切的黄濑却仍没有从不安中解脱，原本环绕着肩膀的臂膀来到了脖颈，有些粗糙的掌心顺着脖子的两侧捧上了自己的脸颊；指腹略过眉骨以及眼角，仿佛在确认着什么一般、可我却不敢睁眼去看男人脸上的表情。就在双唇分离的刹那，一股温热的感觉突然在脸颊表面化开，像是雨滴、像是汗水，可水滴略过唇角所留下的咸涩让我意识到这是眼泪，是属于黄濑的眼泪、只是我并不明白男人哭泣的理由。细细的抽泣声迫使我睁开了双眼，而浮现在眼前的光景让我不禁质疑起了自己的眼光：黄濑哭的就像个孩子，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男人一边咬着下唇，一边调整着乱套的呼吸，出人意料的展开也让我乱了手脚，可明明肚子里装满了疑惑、我竟连半句声响都发不出来。

“前辈可能没法想象吧……？之前逼着你牵手也好、偷偷在学校的角落里抱着你也好，在真正出手之前我想象了好久好久，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躲在这间房间里练习，却从来没有妄想会有成真的一天。”

满是笑意的双眸仍旧盈满了眼泪，泛红的眼眶光是看着就让心口不断抽搐，而黄濑那断断续续的坦白让我哑口无言，就像尊木头制成的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但是无论我提出多么任性的要求前辈你都成全了我，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我也觉得好不甘心；说着，握紧了双手的‘奇迹’低下了脑袋，就这么将额头贴上了自己的右肩，那一声声无奈又懊悔的控诉使我再度闭上了双眼。

“还有两天……还有两天我们就要‘分手’了，为什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一星期而已呢？为什么‘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就那么困难呢？”

“…………对不起，黄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