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多么波澜壮阔的人生最终一定会回归平凡,大起大落的心境变化让思绪变得越发成熟稳重的同时、也带走了年轻气盛时特有的浮躁,却保留了那些珍贵又可笑的教训。坐在闪烁的电脑屏幕前,望着那一排排复杂又密集的城市代码,忽然感到眼球一阵酸痛的我低头取下了鼻梁上的镜架,顺手合上了微微泛烫的笔记本电脑,从座椅上站起了身。尽管肉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超负荷的工作压力、可神志上的操劳总是让人感到难以招架;一边活动着酸疼的脖子,一边左右摆动着僵硬的腰背,而就在我试图弯腰做一些简单的伸展运动时,紧闭的房门忽然从外侧被打开,只见光裸着上身的黄濑气喘吁吁的走进了屋内,薄薄的雾气好似一件透明的纱衣、笼罩在他那身白皙的皮肤表面,为萦绕在卧室内的空气晕染上了一股香波的气味。
“前辈!你工作结束了吗?如果忙完了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自己实在下不了手、就只能拜托你了!”
“……啊?”
距离我也黄濑正式开始交往已经是七天前的事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又或是一种心理暗示,我们两个似乎对‘七’这个数字特别的有缘,好比那已经被画上休止符的七天恋爱,又好比我们又一次起航后的这短短七天。我当然知道这次的恋情远远不像高中时那样短暂、而背后的意义也和当时的‘尝试’截然不同:这次我们会走的更远,至于会不会结束、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谁都不知道。我能做的就只有在有限的时间里付出我全部的感情,以‘恋人’的身份去回应对我的那份执着以及坚持,可具体得用什么样的方式、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自信,毕竟在恋爱方面我只是个没有发言权的菜鸟,即便两情相悦、也难免委身于被动的立场,一味的接受黄濑给予自己的灌溉。
“所以呢?就因为耳洞堵住了就在那哭天喊地,你这么大块头是白长的啊。”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在质疑黄濑对我的用情,也不会再逼迫我自己去阁下对他的那份在意,‘喜欢’与‘恋爱’原本就是一个前因后果的逻辑关系,只不过我们早在高中时对彼此萌生了超越友情的情愫,却直到现在才开始真正去恋爱,光是回想还真是有点可笑。望着跟前那欲哭无泪的高大男人,闻言的黄濑只是拼命点了点头,时不时抬手搓揉着柔软的耳垂,一声声‘前辈你怎么能这样’让我难掩烦躁的咋了咋舌,伸手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透明小巧的细棒,顺势在身后的床沿坐下了身。
“赶紧过来。我也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要是弄痛你了可别怪我手脚不知轻重啊。”
“嘿嘿~不会的不会的,我相信前辈,因为前辈很温柔啊!你一定舍不得弄痛我……啊啊啊!好痛!好痛啊!我错了我错了、别再拧我的耳朵了!”
日子又回归了平时的打打闹闹,即便现在的我们是热恋中的情侣,可聚在一起消磨时间的方式还是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这也是我为什么始终找不到自信的理由之一。如果‘做情侣’和‘做朋友’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的话,又为什么总是拘泥着‘恋爱’、维持着友情不就好了?相同的问题早在那场维持的七天恋爱中我就已经思索过,只可惜到了现在我也依旧没有解开谜题的答案;微微曲起的指节拨开了金色的碎发,指尖好似把玩似的轻轻拨弄着有些阴凉的耳垂、寻找着被封堵上的洞口,时不时调转着脑袋的方向。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黄濑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虽然我很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无论从他在业内的人气还是从客观的审美来看,黄濑真的是个非常漂亮的人。俊朗却不缺乏英气、这难免会让同样身为男人的我感到有些窝火。无缘无故的怎么把耳洞给堵了?你最近没有带耳环吗?是工作那边不允许你戴?就在自己练练追问之际,一个不起眼的红点忽然映入了眼帘,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不自觉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利用平整的指甲在柔软的皮肉表面画上了一个浅浅的大叉、随即慢慢的将细棒贴上了洞口,轻轻拧转了起来。
“话说你当初为什么想着去打耳洞?明明是运动社团的人,就没想过比赛的时候冲撞太厉害、要是别人一不小心勾住了你的耳环,一不小心把你整个耳朵给扯下来那可怎么办?”
“呜哇啊啊啊——!前辈你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啦!我脚趾尖都开始发疼了,就算想欺负我、也好歹换个温柔点方式啊,嘶——真的好痛……”
浮夸的演技让我忍不住举起了拳头、重重的朝着男人的头顶砸去。见我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装模作样,忍不住憨笑起来的黄濑微微耸起了双肩,就好像思索着什么似的的微微歪了歪脑袋,笑容随着往事的追忆渐渐从脸上淡去,也让我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声不吭的望着黄濑的表情。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啦。只是觉得很酷、所以心血来潮去打了一个。可尝试了一下后觉得实在太疼了就放弃了,不过和前辈的拳头比起来这点皮肉之痒真的算不了什么,一点都不疼。”
音落、忽然倾斜着身体的‘奇迹’就这么顺着身体的重心、重重的倒入了我的臂弯之中,还没等到我来得及反抗、炙热的双唇就已经提上了敏感的侧颈,亲吻着、吸吮着、啃咬着。湿热的舌头沿着脖颈的形状来到了耳廓,微微曲起的舌尖就这么将敏感的耳垂含入了口中;特意绕过了我那试图推开男人的双臂、从腋下将我的整个身体拥入了怀中,男人的趁虚而入让我火大、甚至非常的恼火,可当黄濑将脸颊埋入我的肩窝、如同寻求安慰的孩子般不断深吸着呼吸时,我那停留在半空的双手最终还是攀附上了他那仍旧有些潮湿的背脊,那根用来打通耳洞的细棒早就不知滚落到了哪里,可又有谁在乎呢?贪婪的黄濑绝对不可能真的那么无能、连这种小忙都需要我来帮他完成,男人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只是我装作看不到、装作猜不透他的小聪明,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乐此不疲的向我索求、撒娇,就好像永远都得不到满足一样。
“不过最痛的还是‘喜欢你、却得不到你’的那段时候。那真的好痛……好痛……心脏就好像被人徒手硬生生撕开一样,痛得就连哭泣的机会都没有,答应我……前辈。那样的痛不要让我再经历第二次了,拜托你……”
“………………傻瓜。”
我不认为黄濑之所以总是将单恋的痛苦挂在嘴上是为了威胁我什么、更不认为他是有所企图才会这么做,希望我对他负起责任、希望我能够向他赎罪,黄濑绝不可能这么想,正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感情的事是没有办法勉强的,当初才会放开我的双手、尊重我的选择。之所以会毫无顾忌的在我的面前露出如此懦弱的一面可能真的是太害怕了吧,以至于无法相信已经明确表态的自己、直到现在我才深刻的意识到当初自己的那一决定对黄濑构成了多大的伤害,而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即便黄濑因无法摆脱阴影才会表现的如此胆战心惊,他也无法明目张胆的指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他心甘情愿的背负单恋的痛苦、选择站在距离我最近的位置默默的守候。
“这次的工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啊,笠松,辛苦你了。”
将完工的资料与程序装进了光碟、递交给了坐在对座的委托人,经由小堀介绍合作对象是我的老客户,长期的合作带来了不小的收益、也多亏了这些老顾客,我那尚未成熟的事业渐渐步入了稳定的阶段,所以我才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自己和黄濑的事,已经两人的未来、和今后的人生。看着比自己稍许年长一些男人对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指指点点了好一阵子,心满意足的笑容让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随手拿起了手边的烟盒,将香烟含进了口中。前阵子小堀还特意和我打了招呼,说你最近比较忙、可能会比预定的时间晚点提交,看来是那家伙多心了;说完、对方笑着合上了电脑,而我则是礼貌性的为他递上了烟与打火机,两人就这么被袅袅升起的烟雾缠绕,可贵的职场默契让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而且感觉你气色也还不错,莫非是我们公司提出的条件太轻松了?”
“没有这回事。我可是通宵了好几晚上才把所有的漏洞都给补上,不过这次的状态的确还不错,整体的进度比较顺利,不然也是够呛。”
我在外人眼中是典型的工作狂,常常会因为太过投入工作而日夜颠倒、过着三餐不定时的生活。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曾因疲劳过度而进了医院,这个消息在隔天便传到了黄濑的耳中;也是在那之后、黄濑隔三差五就会以‘路过’为由来探班,擅自代替我承担了一部分的家务,监视着我的生活起居。听着我的这番辩解,小堀的朋友始终迷笑着双眼;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有些心虚的吞了口唾沫,默不作声的放下了手中的香烟,却又不敢问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能静静的等待对方开口、就好像听人发落的‘囚犯’似的,让我觉得很不好受。笠松啊,干我们这行的就和体力劳动一样,虽然动的是脑子、可有时比体力活还要吃力,想邀光靠一个人维持最巅峰的工作状态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话说到这,就算对方无意揭穿我也明白了男人话中的意思,渐渐发烫的脸颊将这股热度传上了耳尖,使我难掩尴尬的抹了抹鼻尖、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你也不用表现的那么害羞啊。都这个年纪了、有个人在家帮你打点不是挺好的吗。”
“你就别趁机揶揄我了。……况且事情也不全和你想的一样,稍微有点复杂……总之没你想的那么轻松。”
就算我接受了黄濑的感情,也不再回避自己对他的那份用心,可这毕竟是我们两人自己的私事,我也不想让外人知道太多、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到我们彼此的生活。尽管我们的确喜欢着彼此、可我们毕竟都是男人,男人与男人相恋这种事在这随波逐流的社会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主流。见自己有意回避,同样选择避嫌的老客户也不再多嘴,几句闲聊后、我们都以工作为由提早告别,而就在道别时,对方的一句‘加油’让我不禁苦笑,自己的感情生活有狼狈得需要由事不相关的外人来鼓励吗?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群从身旁擦肩而过,我忽然很想见见黄濑、想要和他说说话,这不是因为寂寞,纯属是发自本能的一种呐喊。并不是说两人只要接受对方的感情、变为相恋的一种状态就不再有必要去烦恼,事实上正是因为相恋才会比变得比往常更加的敏感与不安,因为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种毫无逻辑可循的冲动,可经营一段感情靠的是付出与包容,以及妥协和信任,然而即便我付出了所有、忍让了所有,黄濑也都永远都不会安心,永远都不会因此而满足。
“谁让那家伙还是个孩子呢……”
我们两与‘朋友’的区别究竟体现在哪些方面?会接吻,会拥抱,尽管还没有触及到最后那块领域、可我们已经学会通过爱抚来安慰彼此,在射精的那一瞬间我会情不自禁的抱紧黄濑,唯有在那个时候狂乱的心跳才会慢慢平静,就好像终于找到了迷失太久的归宿、所有的忧虑在这一刹那也都得以尘埃落定。
(说起来,前辈的耳朵形状也很好看呢,感觉若是打耳环话一定很好看。)
用着细长的指节梳弄着我的短发,附身在我耳际落下了又一个轻吻;敏感的肌理感受到了男人的吐息,绿线唐突的暗示使我缓缓睁开了惺忪的双眼,就好像在质问男人到底有什么企图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那双金蜜色的双眸。
(前辈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啦。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才没有紧张。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又在动什么小脑筋,突然冒出来这句话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面对自己的逼问,痴笑着的‘奇迹’箍紧了他那双环绕在我身上的双臂,平坦结实的前胸贴着我那汗湿的背脊,我可以听感受到他的心跳、以这样最直接的方式倾听着他的‘心愿’,又在如同吟唱般的请求中沉沉睡去,就连梦境也都因此而被点亮。
“……要是再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话,那七天真是白过了。”
我不是想要回报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让黄濑知道,知道我 已经不会再迷惘、也不会再闪躲,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要一起面对,所以我试着更加积极的去表达埋藏在心底的那些心情,好的坏的、既然用言语无法好好表达,那唯有用行动来证明给他看了。
将装有打耳洞的工具放在餐桌上,空荡荡的卧室里并没有看见黄濑的踪影,然而流水的声响不断从半掩的浴室传来,时间正值上午十一点,对于还是大学生的黄濑来说、一旦决定了今后发展的出路,学业自然而然也就不再那么重要。弯腰捡起了被丢落在脚边的上衣,转身来到了摆放在储藏室的洗衣机旁;就在我将洗衣液注入机器内、犹豫着该选择什么模式清洗衣服时,水声突然戛然而止,伴随着一声耳熟能详的‘前辈?’,使我立马合上了机器、慢慢转过了身。
“前辈你回来了啊。已经交工了?这次好快啊。”
“啊啊,对方有点事所以得急着回公司,我一个人也闲着没事所以就直接回来了。”
听着我的解释,撇了撇嘴的黄濑就这么揪着毛巾的两端,呆愣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我有些好奇的挑了挑眉,可黄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以一句‘我去准备点吃的’逃离了现场、让我不禁感到有些火大。这不能责怪黄濑、毕竟是我擅自做了决定,而在家中闷头睡着大觉的‘奇迹’对上午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又怎么可能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觉悟走进商店、将那些零散的工具买回家的呢。听着机器运转时所发出的轰鸣,深吸了一口气的我转身退出了狭窄的空间,而当我踱步来到客厅时,原本声称要做饭的黄濑却怔怔的站在餐桌前,手中拿着装有打洞器的纸袋,整个身体僵硬的就好像树干一样。
“……你在做什么?”
“前、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都不吱个声啊……”
这里是我家,我到哪还需要特地和你打招呼么。听我如是反驳道,一阵语塞的黄濑忽然耷拉下了脑袋,然而紧握着袋子的双手并没有松开,就好像坚守着某个重要的宝藏似乎的,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寻宝游戏、装在纸袋里的更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值钱东西。
“……你应该看过袋子里面的东西了吧,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黄濑对我们之间的‘恋爱’还心存着顾忌,正因为尝过分别的滋味才会那么害怕重蹈覆辙,所以他才会表现的如此小心翼翼,甚至胆怯、懦弱。我理解他,也不想辜负他的期待;所以我觉得现在是时候由我来做些什么了,不光光是为了黄濑,也是为了我自己。听着我那开门见山的发问,眨了眨眼的黄濑先是尴尬的轻笑了几声,随即微微松开了紧揪着纸袋的手指、低声慢慢启唇道。
“有是有……只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前辈忽然买这种东西回来呢?我左边的耳洞昨天不是就已经弄好了吗?根本用不着打洞器吧。”
“谁说我是买来给你用的了?是我自己要用,过会你来帮个忙,我一个人搞不定、你来打吧。”
“咦……”
人与人的相遇究竟是毫无因果可循的偶然,又或是命运安排的必然,我无从去考究、可我相信有些情分只能用来期盼,期盼一生只为与你相遇、哪怕要用尽自己的一生去追随。你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看着黄濑那张写满了诧异的表情,我情不自禁的向他深处了双手;微微泛红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然而男人却渐渐轻扬起了嘴角、面带着微笑,一声轻颤的‘这也未免太卑鄙了’让我忍不住暗暗得意起来,心想若是我不狡猾、不这么卑鄙,又怎么会让你在我面前频频落泪,让你为我如此痴狂。
“我怎么舍得弄伤前辈……我怎么可能舍得弄疼你,让你因为我而流血呢……”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无路可退啊。一起走下去吧,黄濑。”
与你相慰,与你共进,与你喜悲。
在即将来临的风雨里,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所以这点小伤有算得了什么呢?比起我在你心里留下的伤口……又算得了什么呢。”
“笠松前辈……”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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