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恋爱’的预感在心中留下的痕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夜风就好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一次又一次的拂过有些干燥的面颊,然而丝毫没有畏惧的黄濑迈着有些仓促的脚步、就这么踩着月光为自己照亮的路,紧握着温暖的双手,小跑在回家的路上。心跳无路如何都无法平息,阴冷的寒风吹不走残留在肌理表面的热度;而待到黄濑从大衣的口袋中取出钥匙、有些冒失的推门走进玄关中时,这才稍许平复了一些的呼吸使得发热的头脑开始一点点恢复了冷静,然而残留在心中的悸动仍然存在,鲜明得让黄濑不自觉的弓起了身体,就这么拖着有些迟钝的步伐、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空荡荡的家中。
“我回来了。……”
黄濑是讨厌恋爱的,直到现在、自己也都如是坚信不疑,然而自己并不是不能去恋爱,或是和某个人交往;让黄濑真正感到麻木厌倦的、是顶着‘恋爱’的名义变本加厉的将脑海中的‘妄想’强加在自己的身上,又以恋爱为借口,明目张胆的向自己索求着不切实际的回应。从前,沉溺于扮演‘王子’的优越感中的黄濑并不讨厌迎合那些肤浅又愚昧的人来演戏,一度陷得太深的黄濑甚至误以为这或许是自己与生俱来的‘魅力’与‘天职’、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最愚蠢、最无药可救的人,让自己从这场可笑的‘梦境’中醒来的,恰恰是与笠松的相遇。
(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让人操心又老得意忘形的臭小鬼,离‘完美’两个字差远了。)
笠松的直接,笠松的坦然,以及男人的普通与懦弱;在黄濑眼中,从非亲非故的外人手中接管了中古书店的笠松可以说是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特征’的普通人,然而这并不代表对方没有优点、笠松当然有着他自己的长处,可所谓的‘特征’、是指他没有一眼就能让他人深深被吸引的魅力,况且男人的脾气原本就有些火爆、也很容易动怒,至于那些鲜有人知的体贴与温柔,也是黄濑使劲了手段、甚至冒着风险一点一点向男人靠近的途中才慢慢了解的,然而自己对笠松的感觉一直都处于一个暧昧又始终在变换的状态,以至于让黄濑不知该如何去用一个恰当的词汇或是一句简洁的话语,去定义笠松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可在圣诞节的那个夜晚,在两人偷偷摸摸牵着手慢步在商店街的短短十分钟里,这些暧昧不清的感觉逐渐开始明朗起来。转机来得是那么的唐突、那么的仓促,让黄濑根本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做准备,唯独心跳与前所未有的悸动不断冲击着整个心口,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疼痛感让黄濑产生了呼吸困难的‘错觉’,但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呼吸困难,还不如说是情绪兴奋过度、一时透不过气吧……回到卧室里,坐在床沿的黄濑用双手轻轻捂上了口鼻,微微轻吐着气。弥漫在房间内的寂静让黄濑更容易静下心来、好好整理情绪,然而就在自己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慢慢闭上双眼的时候,几声唐突的敲门声忽然传入了耳中、伴随着一声略显造作的呼喊,迫使黄濑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起身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姐?怎么了,这么晚,有什么事么。”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这么晚才回来,妈妈她都快担心死了。”
“…………”
被自己那显得有些过于出众的相貌所蒙蔽的人之中,不单单只有学校里的那群酒肉朋友,就连自己的家人也不例外,而这恰恰是让黄濑感到最讽刺、也是最心寒的。黄濑与家人的关系不能算疏远、可同时也不能算非常亲密;母亲对自己的溺爱、两位亲生姐姐对自己倾注的期望、父亲对自己的苛刻、还有那些连名字都记不清的远方亲戚……对他们而言,黄濑的‘优秀’是他们向外人炫耀以及自满的筹码,与黄濑本人的意愿无关,甚至都不曾问过自己是否会讨厌这样的行为,这就是自己与家人之间维持着‘亲情’的方式,不存在什么好坏与褒贬、但充满了私欲的‘羁绊’的确与常人所理解的‘普通’相差的有些偏远。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况且今天是圣诞节啊,又是寒假,路上到处都是人、不会有人拿我怎么样的,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当着一脸愁容的次女的面脱下了沉重的毛衣,而闻言的亲人则是始终微蹙着眉头,同样继承了父母优秀基因的二姐同样称得上是个绝世美人,从小就不缺乏他人对她的爱慕与赞美,而她本人更是与曾经的自己一样、对此乐在其中。
“而且今晚晚归的不止我一个人吧?姐呢?几点才回来的?头发上发夹还没摘呢,你应该也刚回来没多久吧?既然如此就不要让我一个人承担责任嘛……就因为妈她对我比较偏心就老把责任推我身上,也未免太狡猾了吧。”
“你的个性真是越来越差劲了……没办法啊,谁叫妈她那么啰嗦,我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就算和男朋友在外面过夜也很正常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逮着我啰嗦个没完,真受不了……”
大姐因为工作的关系生活在外县,次女再过两年就能从大学毕业了,而比起两位亲生姐姐、还只是高中生的黄濑拥有更多可以用来挥霍的青春与时间,但自己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生活,自己想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会产生这些念头的‘契机’,同时也是因为与笠松的相遇和与男人的亲近,可至于什么事才是有‘意义’的、什么事才是值得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的,黄濑还没有找到答案,自己仍然在摩挲,但心中隐隐有着一股强烈的预感,这些‘具有意义的事’一定和笠松有关。听着二姐袖着胳臂、一脸无奈的连连抱怨道,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的黄濑将手中的衣服丢在了沙发椅的靠背上,而在短暂的沉思过后、一闪而过的念头使得光裸着上身的‘王子’慢慢侧过了身,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思绪又一次在心底暗暗躁动,迫使黄濑难掩心虚的摇摆着双眸、不知到底该将目光投向何处说好。
“那个……姐,有些事想问问你。你和你现在的男朋友……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交往的?”
对笠松那棱模两可的感觉就像一根刺,在变得越发明朗的同时、这根无形的刺也扎得越来越深,甚至到了让黄濑无法再寻找借口去回避的地步。闻言,先是眨了眨眼的二姐并没有正面回答,一句‘干嘛要问这个’让黄濑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哑然,而就在自己想要启唇解释的时候,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迫使黄濑难掩狼狈的抓了抓脑袋,随即就这么在二姐的注视下坐回了床沿,任由羞赧的燥热蔓延在脸颊,如同火烧一般、让黄濑近乎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嗓音、微微垂下了脑袋。
“就是……最近忽然对一个人很在意。之前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感觉,就觉得对方人很好、很值得信赖,在我低落的时候会鼓励我、帮助我,和那些因为我的外表就向我献殷勤的人不一样,所以在和对方相处的时候非常轻松,也不需要迎合任何人、可以做回真实的自己,渐渐的就亲近起来了。”
“啊……难怪你最近一阵子个性变了那么多,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自己的‘变化’没少遭到家人的抱怨,然而黄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转变解释过什么,因此家里人常常说自己步入了‘叛逆期’,这不禁让黄濑感到有些可笑,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的确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反抗。听着黄濑如是面红耳赤、轻声坦然道,站在门前的二姐先是难掩诧异的惊叫了一声,可很快的、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声接踵而来,一声声‘真可爱’使得黄濑一脸窘迫的低下了头,一脸不甘的紧咬着牙关。
“本来爸妈他们还说你是青春期个性比较叛逆,为此烦恼了好久呢。原来如此……是有了‘喜欢的人’了啊。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同学?还是事务所那边的?”
在次女那如炮轰般的追问之下,反而陷入了沉默的黄濑没有立刻回答,一句‘你让我好好想想’让不远处的亲人默默点了点头,而事实是、自己的确回答不了对方提出的这些问题,很多事、很多细节、很多心情,就连黄濑自己也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何梳理,还有许多说不明道不清的地方,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听听别人的意见、听听他们是如何恋爱的,又是如何‘喜欢’上别人的。
首先,自己喜欢笠松吗?喜欢那个就好像逃避着什么、却又勇敢的为人生作出了抉择的‘男人’吗?
黄濑和女人交往过,也和女人上过床;虽然多半是出于敷衍、但是黄濑自认为自己是个异性恋者,可既然如此、对笠松的这份感觉又该怎么解释呢?身体仿佛不受大脑控制一般、全身所有的感官全都指向了那个总是静静坐在书店中的男人。哪怕只是站在店门之外、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无论是多么浮躁的情绪都能逐渐平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本能油然而生的安心感,就好像流浪了太久的浪子终于找到了能够依靠的大树一样,对笠松的依赖与好奇,都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就连此时此刻在心底深处不断鼓动的冲动也都不例外。
“……我不知道。我很在乎他,也不想失去他,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我……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就证明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呢。”
不知该指向谁的发问更像是黄濑的自言自语;右手的掌心还残留着两人十指交握时所留下的触感以及温度。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深吸了口气的黄濑不顾次女的追问、就这么‘噗通’的倒在了床上,思绪就好像乱成一团了的麻绳,一部分已经随着心情的明朗而自然而然的解开,可同时也存在着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开的心结,让黄濑感到异常疲惫的同时,对笠松的思念也如同发酵的面包一般、剧烈的膨胀着。
看来你陷得很深呢……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该不会对方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吧?
见黄濑对自己的发问不理不睬,耸了耸双肩的次女只能见好就收、而在她转身离开房间之前,一句出于调侃的试探让黄濑再一次睁开了双眼,就这么起身目送着亲人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屋子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静,却又因为心境的变化、而多了几丝暧昧的气氛。如果自己对笠松的这份心情,真的是‘恋爱’、而自己是用恋爱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话,或许这份模糊又漂浮不定的‘爱情’正是自己的初恋吧。然而黄濑的内心并没有任何的期盼,也没有任何的贪求;自己并没有想过要让这样的笠松成为自己的什么,恰恰相反、只是‘喜欢他’这份心情本身就已经让自己感到异常的满足,仿佛整个身体浸泡在温暖又柔和的泉水中一般,从脚尖开始、将宜人的温暖传遍至了身体的每个角落。
“‘初恋’……应该是‘初次的单相思’才对吧……好想见前辈啊……”
——FIN.2017-1-26——
[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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