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挤下了八个大男人的电梯徐徐朝着顶楼的方向移动着。站在人群最中央的笠松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距离原先预定的时间已经迟了1小时、而列举在清单上的待办事项却连一个都没有着手开始,这对于向来急性子的笠松而言无疑是一种打击。就在自己难掩心头的焦虑、低声砸了咂舌时,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今吉假惺惺的送上了一句敷衍的慰问,然而笠松并没有理会对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着电梯开启的瞬间。
“终于到了。笠松先生,您先请;贵部门订购的物资已经在昨天傍晚全部搬到展厅了,一会儿我让樱井将验收单送来,烦请清点完成后交还给我们另做备份。”
“明白了,多谢。”
距离招商路演的开幕仅剩下不到72小时的时间。身为组长、堆积如山的工作让笠松感到分身乏术,可横滨港是A社得以在神奈川扎根的重点项目,因此公司高度重视、向武内施加了不小的压力,路演结束后的签约率自然也被列入了年终的绩效考核。好在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僚们都不是些软弱无能的‘逃兵’。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临阵脱逃;而在所有人之中、被寄予了厚望的黄濑甚至在出发前特意剪短了头发,利落的短发使得男人那张帅气的脸庞变得清爽、干练了不少,诧异之余、既陌生又熟悉的惊喜迫使笠松不自觉的回想起第一次透过教室的窗户见到黄濑的那一天——当然,如此不争气的念想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瞬,很快便随着拂过面颊的微风烟消云散了。
“笠松,沙盘组装好了,你检查下。”
“好,这就来。”
堆满了杂物的展厅可谓是一片狼藉。虽然公司特意安排物业部与工程部一同协助,可招商活动毕竟不在他们的职能范围之内,工程部的负责人已经特意提前安排相关人员搭建好了演讲用的讲台与设备,今吉不仅出了人、更出了不少力,可尽管如此,遍地的纸箱与物料还是让笠松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亲自撸起袖子、一件件清单物料;而黄濑则在森山的敦促下调试着设备,依照确定好的方案进行路演排练。
“感觉桌子有点斜,早川,你再往右边转一点,然后让中村一起看一下。”
“收到!”
“确认好后你们两就去帮小堀排座位和整理席卡,我去找下今吉,和他对一下访客登记的事。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打我电话。”
“明白!”
本以为只要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之中,自己很快就能将男人在自己唇上留下的‘印记’彻底遗忘了。
黄濑的吻充满了恶意。他只是为了宣泄不忿与不甘,才会在那样的时机与场合做出如此鲁莽的行为,然而即便如此、笠松却依然不忍拒绝。
当黄濑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吵杂的酒吧,很快意识到挑起这场冲突的契机一定与鼻青脸肿的村上有关。笠松在出站台的那一刻才知道村上也会参加今晚的聚会;在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不详的预感犹如一层黑雾笼罩了心头,可更让自己感到忐忑难安的、是紧跟在这条消息后的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一张合照,而坐在人群最右侧的人正是黄濑;看似偶然的巧合让笠松萌生了退缩的念头,可一想到自己曾在黄濑面前夸下的海口、以及近几日佯装笃定的冷漠……深吸了一口气的笠松最终还是勇敢的迈出了一大步。既然决定放弃对他的眷恋的人是自己,笠松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与逃避将黄濑伤得更深——自己对黄濑的‘喜欢’不能比这更多,也不会比这更少。
(这下我真的彻底失恋了。)
几杯温酒下肚、立刻红了脸的黄濑一边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一边低声咕哝道。醉意模糊了口齿,而酩酊恍惚的双眸使那张英俊的脸庞显得颓丧无光。听着黄濑的控诉,笠松无力反驳什么、只能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烟,若有所思的望着黄濑那只死死握着酒杯的右手,心中五味杂陈。
(前辈可是这世界上第一个敢甩了我的人哦!天啊……我怎么沦落到被同一个大男人甩了三次……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小声点,其他人会听到。)
笠松也希望一切只是‘搞错’了,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也不会如此纠葛,自己也不会对黄濑的存在如此耿耿于怀。如果你只是普通的‘炮友’,我也犯不着这么辛苦了;如是在心中默默念道着,深吸了一口烟的笠松为黄濑重新满上了酒,一声‘不痛快的话就再多喝点’使得黄濑愤愤瞪了自己一眼,接下来那一连串的胡搅蛮缠更是让笠松哭笑不得。
(要是我醉了,前辈会带我回家吗?)
(我在东京的房子早退了,一会儿打算随便找个酒店睡一觉。)
(那岂不是正好?这附近有好多爱情旅馆呢,我想要那种带水床的房间,我还没有和前辈在水床上做过呢。)
(你是想激怒我吗?还是想逼我把话再说一次?)
你说啊,反正说得再多、都改变不了结果。
就在笠松强压着怒火、质问对方明知没有意义,为何还要与自己胡诌八扯时,耷拉着脑袋的黄濑松开了攥着酒杯的手,将通红的脸颊埋入了掌心。
(因为每次你拒绝我的时候,都是一脸内疚的模样。只要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我就不会为自己当初不计后果的冲动而感到懊悔了。)
(……)
辛辣的酒给予了黄濑坦白的勇气,而他的独白让笠松无言以对。笠松不认为自己的抉择可以单纯的用‘对’与‘错’来评判,然而眼前的现实绝非是两人梦寐以求的‘完美结局’。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再次抬起了脑袋的黄濑拿起了酒杯、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渐渐回过神的笠松熄灭了手中的烟,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如鲠在喉。
(算了,做回同事也挺好的。前辈你怎么不喝?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喝,这太不公平了!)
(我喝我喝。老板,再追加两壶,谢谢!)
(好嘞!)
自己再也不会遇到比黄濑更惹人怜爱的人了,更不可能会遇到比他更喜欢自己的人,而恰恰是这种好似‘命中注定’般的领悟让笠松感到莫名的恐惧,正如自己向黄濑坦承的那样——对你的感觉不只有‘恋爱’。笠松害怕任何非理性的情感破坏维系着两人的种种情分,如果两人的关系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自认笨拙的笠松没有信心能够从失去黄濑的空虚中振作起来。
“我已经和一楼的前台说好了,到时候可能要麻烦贵部门这边出个人帮忙收集邀请函、核对访客身份,只要在名单上的就会快速放行。”
听着今吉用着一口流利的关西腔与自己解释着迎宾与登记的问题,笠松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在工作途中走了神、从而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间,这一细小的举动再次被心思缜密的今吉看在了眼里,殷勤的慰问令笠松近乎本能的向后撤退了一步。
“笠松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啊。工作卖力自然是好事,可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多谢关心。……有话直说就好,是想和我说横滨港的物业招标的事吧?虽说这事也轮不到我们市场部替你们做主。”
“哎呀,不愧是笠松先生,什么都瞒不过您。”
笠松虽然讨厌今吉油嘴滑舌的地方,可对男人的专业能力以及执行力还是相当钦佩的,也难怪原泽会选择他作为接班人亲自培养。见自己如此直言不讳,似乎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的今吉从手中的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资料:那是一份竞标名单。上面列举着有意竞标横滨港项目的物业服务的供应商,而在表格的第二行则列明了A社对于此次横滨港项目的各项预算指标,其中物业服务费的预算与分成比往年要苛刻许多,然而租户需缴纳的物业管理费却并没有因此而下降。
“简单来说,公司报出的价格比往年要低,低于大部分来竞标的供应商的预期。当然,我们这边也已经和下游企业做了前期沟通,名单上的都是经过筛选后留下的,姑且算是知会贵部门一声,也便于之后你们和租户解释。”
“明白。但按照我们的招商计划,此次受邀来参加路演的都是些知名企业,他们对物业服务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还是希望你们能考虑下和公司有过合作的供应商,或是有一定品牌与业界口碑的。”
“我们也想啊……毕竟我们也是认真研究了你们提供的招商计划书的。但无奈公司只愿意出这点钱,我们也很无奈。我尽量吧。”
“辛苦。”
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物业预算的调整让笠松有些措手不及。今吉并不是那种会瞒报的人,想必物业那边也是竭尽所能做了争取、无奈公司高层并不体恤底层员工的用心良苦。唉,谁让他们是发我们工资的人呢;就在一脸苦笑的今吉这般叹息道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忽然从两人的身后传来,而那一声声焦急的‘前辈’顿时揪住了笠松的心弦,循声转过了脑袋。
“黄濑?你来干吗,排练结束了?”
“啊、太好了,今吉先生也在。我们想测试下展厅内的灯光,我刚看了下天气预报,路演当天大概率会是阴天,可能需要重新调整下室内的光线,想提前测试下。”
“行啊,没问题。我打个电话给冈村,让他上来一起看看。”
“非常感谢!”
说完、黄濑便火急火燎的朝着展厅的方向跑去;看到男人如此拼命、笠松不禁感慨万千。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已经彻底结束了。然而笠松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如释重负的解脱感,不能自已的失落使得笠松默默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发的杵在原地。
“他是不是剪了头发?难不成是失恋了?”
今吉的一句无心的调侃无情的戳痛了自己的软肋。强忍着无能为力的乏力,只得以工作为由逃离的笠松重新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展厅。每个人都各自忙着手中的工作、而站在灯光下的黄濑依旧如记忆中那般瞩目——无论他身处何方,他永远是凝聚了所有焦点的存在。
而自己只是千万‘焦点’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屏幕OK,话筒OK!下一遍我们开始计时,准备好了吗?”
“OK!”
“……”
——TBC——
上课、搬家、姨妈三杀……
下周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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