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除了黄濑之外、没有人会如此让自己难以割舍，然而笠松深知这种‘不舍’只是对过去的遗憾与缅怀，对男人的在意也好、关心也罢，昔日那仓促的告别仍旧历历在目、仍没能真正画下句点，可笠松早已为两人的这段‘孽缘’设想好了结局。根深蒂固的‘不信’并不只针对黄濑一人，更不是为了否定他对自己的执念与感情；无奈‘爱情’本身是脆弱的、流动的，在无法用法律与婚姻相互捆绑的前提下、如此不稳定的精神运动根本不具备‘永恒’的基础，陷得越深、就只会让身心愈发的疲惫，愈发的迷茫。
更何况自己与黄濑不同。
他有退路可走，也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他两绝对有猫腻。”
看着愁眉苦脸的森山大口大口吞吐着烟雾，默默无语的笠松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食物，任由万千感慨如汹涌的波涛在心中翻滚，却又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神田小姐一看到黄濑，两眼就放光。那小子在女人眼里真就那么帅吗？论长相、我也不差吧？为什么我一点女人缘都没有？！”
“我倒觉得这和长相没有太大的关系……”
“……”
当武内正式通知神田先生的女儿将在市场部实习的那刻起，笠松就已经预料到对方会被黄濑所吸引。相似的场景与画面、自己已经在大学的校园里目睹过无数次了，当一个人对另一个心生情愫时、闪烁在眼底深处的爱意是藏不住的，即便是从小接受严格教育的千金大小姐也不例外。
听着森山如是哀叹道，懒得劝慰的笠松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一旁的小堀苦笑着为男人满上了酒，可嘴里念叨的全然不是安慰人的漂亮话，反倒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对方个性中的缺陷，让森山更是颓丧不已。
“森山你一见到女生就像头饥渴的饿狼似的扑上去，无论是谁都会绕道走的。”
“可女人不都喜欢男人主动吗？为什么轮到我主动出击、就会被人讨厌啊？！”
“你那已经不能算是‘主动’了。哪有人刚见面就问对方要不要去你家看电影的？说是性骚扰都不为过，白痴。”
要不是小堀及时阻止、彻底沦陷在对恋爱的渴望中的森山险些闯了大祸，好在黄濑在从中周旋，为森山说了不少好话，对方才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不再生疏，而对方看待黄濑的眼神亦不在清澈、坦诚。
“不过想想也真是唏嘘。神田社长一心想让你做他的女婿，没想到女儿却看上了‘准女婿’的下属，真是世事无常啊。”
温和谦逊的小堀总是能够一针见血的点破问题的真正痛点，这也恰恰证明了他那敏锐犀利的洞察力，以至于笠松无言以对，只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幸亏部长他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笠松，你打算怎么处理？”
“原本我就没打算接受神田社长的‘好意’，拒绝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至于黄濑，如果双方彼此都有那个意思，我们也无权干涉什么，这是个人的自由。”
没有什么好介怀的，更没有什么好沮丧的；黄濑原本喜欢的就是女人，事到如今、如果他真的被一位优秀的女性吸引，从而放下对自己的执念，对笠松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释怀？
“他们两的事，以后在公司就别多嘴了。黄濑暂且不谈、总得考虑下女方的立场，不能让人家太难做。”
笠松无法为所谓的‘将来’做任何的担保，更无法断言今后黄濑不会喜欢上别人。我希望你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你一定要幸福；在耳畔回响的，是那句未能得到回应、自作主张的祈愿。比起对‘两情相悦’的期许，种种悲观的假设反而更能让笠松确信自己对黄濑的感觉：比起成全自己、唯有成全他的幸福才能填补分别时所留下的空洞，才能让自己从胆怯的相思中彻底解脱。
“我先回去了。明天上午我也要出外勤见客户，要是X友那边有什么情况，等下午进公司后再讨论吧。”
“放心吧！有我镇场，一定轻松把X友拿下！”


笠松早已见惯了黄濑与女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可比起学生时期的麻木不仁，此时的镇静自若反而让笠松感到更为棘手。
不是因为没有感觉才波澜不惊，恰恰是因为无法消化那激烈翻涌的各种情绪才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在入睡前，笠松推门来到了阳台，感受着潮湿的夜风拂面、任由游离的思绪随着浮想越走越远。如果黄濑找到了更好的人，如果自己也以此为契机邂逅了别人……越是细想，从大脑深处传来的沉钝令笠松长叹了一口气，不知所措的遥望着深邃的夜空。
“笠松前辈？你已经回来了啊。”
这还是笠松第一次为除了工作以外的事而失眠。黄濑的存在已经为自己带来了不小的精神压力，可真正让笠松陷入彷徨的、是犹豫不决的自己。
当黄濑与神田同时走进茶水间时，正倚着窗户抽着电子烟的笠松近乎本能的站直了身子，只见黄濑的双手各拿着一个马克杯，从杯子的颜色来看、另一个很有可能是神田的。而化着淡妆的女性微微向自己欠身、行了个礼，可笠松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黄濑。
“是啊。你们也刚回来？吃过午饭了么？”
“还没呢，正打算一起去楼下的餐厅随便吃点。……不好意思，神田小姐，我有些事要和前辈商量，能麻烦你先去占个位吗？我一会儿去找你。”
“咦？啊……好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
谁都没有想到黄濑竟会用如此轻描淡写的方式，故意将神田从两人的身旁支开。一丝窘迫浮上了她那端正秀丽的脸庞，在转身离开之际、敏感的女性仍不忘用余光打量了自己一番，充斥着疑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不免让笠松感到有些心慌。
“笠松前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森山前辈说今天你去拜访客户了，我以为你下午才会回来呢。”
然而黄濑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大摇大摆的来到洗手池前，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龙头的正下方。听着那哗哗的流水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笠松支支吾吾了一番，以一句‘天气太热了’敷衍了过去，换来的却是一声意味深长的试探，令笠松顿时热了耳廓。
“真的只是这样？这可不像是个工作狂会说的话啊。”
“就算是我，也会有想要偷懒的时候啊。这一个多月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的机会，银行那边也不知道沟通的怎么样了……”
“这已经超出前辈你的职能范围了吧？你的责任心也未免太强了，明明不是你该管的事、还要瞎操心，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会有被‘后辈’教训的一天。听着黄濑的冷嘲热讽，一时语塞的笠松重新烟含入了口中，闷闷不乐的吞吐起了烟雾；而站在洗手池前的黄濑默默的洗着马克杯，压抑的寂静充斥了整个茶水间。
“今天和X友银行的会议纪要，神田小姐会拟好交由前辈审阅，我会敦促她尽快做完的。”
打破了沉默的人是黄濑。他关上了水龙头、用手帕擦干了双手，踱步向自己走来。他的脸上挂着淡然的浅笑，可金蜜色的眼瞳中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迫使笠松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
“这可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呢。不过前辈没法喜欢女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妥协吧？”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见自己这般单刀直入的追问，轻叹了口气的黄濑收敛起了虚情假意的笑容、耸了耸肩，一声‘是森山前辈这个大嘴巴说的’惹得笠松难掩窝火的砸了咂舌，皱起了浓密的剑眉。
“其实我并没有放心上，因为只有我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但一看到其他人对你们的事津津乐道，心里总觉得不痛快。”
“不知者无罪，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连我都没有生气，你又何必急着给自己添堵？”
前辈……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听着男人如是嘟囔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的笠松紧握着手中的电子烟，语气中满是挑衅的意味。
“报复你，又怎么样？是你先挖苦我的啊，还不准我反击了？”
“我可是很认真的！你不知道我听说神田小姐其实是前辈的相亲对象的时候，心里有多着急，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
明明知道你无法喜欢女人，可我为什么还是如此坐立难安？
黄濑的杞人忧天恰恰证明了那因性取向而造就的不同，也再次提醒了笠松、眼前那近乎每时每刻都牵动着自己的心弦的男人，从根本上就不知道爱上同性是一种多么无奈的滋味，所以他的心中充满着对未来的希冀，这些不符实际的‘幻想’里处处都画着自己的痕迹。
“……你赶紧去吃饭吧，别让神田小姐等太久。”
即使相恋、也无法相互理解，这就是等待着两人的‘结局’，也是笠松无法改写的现实。而正因为黄濑对于自己而言是那么的重要、他的出现无疑是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一节篇章，笠松才不愿打破现状——即便这会让留存在彼此心底的最后一丝留恋没入无果的沉寂，也好过‘拥有，却再失去’的痛心。
“今后神田小姐的辅导工作就交给你了。要是部长那边有意见，我会和他解释的。”
“前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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