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弥撒礼成！”

深红色的葡萄金缓缓注入精致的银杯，柔和的烛火随着有些冷冽的夜风轻轻摇曳；一年一度的平安夜是这座教堂最热闹、也是最繁忙的日子，而身为教堂中唯一一名驱魔师，身穿长袍、裹着棉袄的笠松在一动不动的站在长桌之后，眼看着捧着竹篮的修女们在神父的指示下来回奔波着，每年都会上演的景象使得同为神职人员的笠松下意识的握上了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冰冷的金属是自己的武器、亦是自己的坚守，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勿忘初衷一般、使得自己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啊啊，笠松，原来你也在啊。正好，我这里都快忙死了，要是你闲着没事的话，一起来帮忙吧。”

“森山……？”

驱魔师与一般的神职人员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在那些同样将恶魔视为‘敌人’、却没有力量击退他们的同行心中，驱魔师更像是奋战在沙场的战士，是驱魔师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恶魔持续着战争，换来了人类那短暂又繁荣的和平。拥有天资的驱魔师很少；即使是像笠松这样备受教会重用的‘人才’在整个环境中也只不过是中规中矩，比起与生俱来的天分、笠松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与虔诚的信念才拥有了今日的地位与实力，但同时、笠松从未觉得自己与其他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殷切的态度也好、刻意的吹捧也罢，就只会让自己感到不适罢了。好在这间教堂里有着自小就认识的朋友、在森山的提议之下，莫名感到松了口气的笠松干劲满满的脱下了厚重的大衣，从好友的手中接过了装满了面包的竹篮，麦子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迫使笠松下意识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来到了摆满了食物的长桌前，将热腾腾的面包一一发放到了前来参加子夜大弥撒的信徒们。

“趁热吃吧，希望您和您的家人能够永远平安健康、愿神能够保佑你们。”

“谢谢您，笠松神父，这一年真是受您照顾了。”

看似一片祥和的故乡背后其实涌动着不为人知的黑暗，恶魔的虎视眈眈、非人非魔的残酷暴行……这一年来笠松亲眼见证了许多，也亲眼目睹了许多。很多东西出乎自己的意料、也有很多东西远远高于自己的想象；动摇之时、一度认为自己的使命是该贯彻一直以来秉承的信仰与正义，可事实上自己的‘错’在于去挑战与触碰那些不该暴露于众的禁区与底线。看着被夜风吹红了脸颊的老人与孩子一边有说有笑的喝着晚中的浓汤，不禁心头一热的笠松在其他同行的怂恿下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醇厚又浓烈的甘甜化为一股不可思议的口味，盘踞在口腔中，整个身体也因酒精带来的醉意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这一年也是多亏了笠松神父。要不是你为大家击退了那么多恶魔、我们镇哪能这么太平，恐怕早就被那些可怕的怪物横扫肆虐了吧。”

听着从大同小异的赞美之词从四面八方传来，坐在长桌前的笠松只是低头失笑、谦虚的摇了摇头，一句句‘过奖’非但没有让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收敛、反倒助涨了他们的兴致，以感谢为由、向自己敬上了象征着感恩与祝福的美酒。自己的确击退了不少恶魔，双手更是染尽了无数恶魔的鲜血；可与此同时、自己也养着一只凶猛乃至残暴的恶魔，一想到黄濑从今早起就始终无精打采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既没有佯装成人形、也没有像是故意彰显自身的存在一般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或许是因为日子特殊的缘故。站在耶和华与上帝之子对立面的‘恶魔’每到了平安夜与圣诞都会陷入类似于‘低潮期’一样的阶段，只不过与情绪无关、人们对神明的那份感激与信仰的巩固化为一种无形的力量，大大的消耗了恶魔需要继续留在人界所需的魔力，就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样、即使是与人类签下契约的使魔也毫不例外。

（原来黄濑也是那样啊？嗯……难怪小堀和我说这两天他不会在这里出现，回魔界多呆两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除了好似被病魔击倒的病人一般卧床不起的黄濑意外，就连与森山签订了契约的小堀也都选择了避嫌，早在两天前就动身返回了魔界，当然、对方并没有像身为主人的森山说明理由。与两位纯种的恶魔相比、半人半魔的早川的状况则是要轻松许多，所说身体没有异样、可当第一次弥撒准时开始时，尚未表明真身的早川戴着中村特意从镇上买来的绒线帽，若无其事的与其他神职人员一同在上帝之子面前唱诵起了圣歌，可还没唱几句、忽然头疼欲裂的早川就捂着脑袋倒在了人群中，惊得四周的人像是逃窜一般散开，唯独知情的中村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将男人从冰冷的地面搀扶了起来、将脸色青白的早川送回了卧室。

如果说每年的平安与圣诞是信徒们团聚、交流、与狂欢的日子，那对象征着‘恶’与‘罪’的恶魔而言，便是所谓的‘灾难日’吧。在人群的簇拥之下，连续喝了好几杯葡萄酒的笠松渐渐感到昏沉起来，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醉了酒、婉拒了他人好意的‘驱魔师’便摇摇晃晃的从座椅上站起了身，以身体不适为由，转身向着寝室的方向走去。所有人都去了厅堂、后院因此而变得一片冷清，然而笠松并不讨厌这种静谧的感觉，与其硬要做个比较、自己反倒更喜欢安静的地方，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才能好好静下心来去思考真正该去解决的问题，而不是出于礼貌与义务、去迎合周遭的气氛或是他人的心情。

“我回来了。……怎么样，你好点了没。”

“前辈……？”

卧躺在床上的‘恶魔’在自己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循声转过了身子，和因剧烈的头疼而倒下的早川一样、黄濑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这还是笠松与对方结下契约一来第二次看到他如此憔悴的模样。第一次是在与一个名为‘青峰’的‘人类’战斗负伤的时候了；当时的黄濑也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等着有人能够伺候他、侍奉他、并未温柔的对待他，只不过比起那时、恶魔的身上少了满是血迹的绷带，任性的态度倒是一点也没变，对自己的依赖也要比负伤的时候强烈了不少。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了啊，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快难受死了。脑子里都是你们唱歌的声音、浑身也都没力气……前辈你快点过来啊，快一点、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向自己伸来的双臂悬在半空，明明没有受伤、对方却怎么都不愿意主动走下床，憔悴的神色与毫无血色的双唇又不像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而故意摆出的演技，在犹豫再三后、敌不过接二连三的催促的笠松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就这么直直的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去，任由起身的‘恶魔’紧紧环抱上了自己的身体。

恶魔的体内也流淌着鲜血，他们的鲜血也人类一样、亦是腥红的，但并不是炙热的。仿佛像是铁一般的冰冷、就在笠松倍感无奈的拍了拍黄濑那微微弓起的背脊时，阴凉的触感不禁让自己稍稍曲起了手指，宛如寻找着什么一般、不断沿着脊柱的形状上下游走，直到对方得寸进尺的用舌尖轻舔着自己的耳垂、不断传达着求欢的信号，这才停下了动作的笠松毫不留情的推开了黄濑那高大的身体，却在对方的坚持之下没能甩开纠缠着自己的双手，胳臂就这么被死死的攥在掌心里，力道大得让笠松不禁对他那虚弱的表象产生了怀疑。

“你不是不舒服么？怎么忽然又有精力了？”

“嘿嘿嘿～那是因为前辈你来了啊，看到你我就有精神了，你可要相信我啊。”

相信？自己凭什么去相信一个恶魔所说的话？至今为止又因为这一句又一句的‘相信’而跌入了多少陷阱？或许是自己没能甩开对方的手而让微笑着的恶魔产生了错觉，距离的又一次缩短渐渐变为了肢体的接触，但是比起方才那渴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的亲昵、这一次，黄濑只是像是爱撒娇的小动物一般，将冰冷的面颊贴上了自己的半边脸蛋，反倒是这一乖巧的举动让笠松起了疑心，更为警惕的松开了肩膀，可心里却并不讨厌这种暧昧的感觉。

“我从以前就不太会应付这种节日……圣歌好吵，最要命的是午夜的钟声，就好像每一下都敲在心口一样，一下又一下、害我都喘不上气，感觉好痛苦。”

一边说着、紧握着自己右手的恶魔如同牵引一般，就这么轻轻抬起了胳臂，将笠松那有些冒汗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胸膛。虽然身体是冷的，可恶魔是有心跳的；他们也有着心脏、或许叫法不同，对恶魔而言，这一使得血液能够在体内循环的重要器官只不过是众多内脏中的一种，许多恶魔不会因为心脏的破裂而丧失性命、可心脏的确是保存魔力的重要‘工具’，若是受伤必定元气大损，所以若是想要用人类的‘心’与恶魔的‘心’放在同一起点去比较、是绝对不可能自圆其说的。

“但是现在除了弥撒的时候以外、心口这里也总是怪怪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具体我也说不上来。”

“拜托你争气点啊，才停工那么短时间、你该不会哪里出问题了吧。”

黄濑口中所形容的‘症状’笠松听得是一头雾水，自己原本就不是医生、就算是，也治不了恶魔的病。见自己如是无情的调侃道，不禁苦笑着耸了耸肩的恶魔满是无奈的低叹了一句‘前辈你也未免太残忍了’、随即附身亲吻上了自己的脖颈，就这么顺势向上、吸吮上了自己那有些干燥的下唇。

“你明明知道的，只是固执得不愿意承认罢了，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对自己撒谎呢？”

“喂……都说了我没那意思了、唔……！”

在得知对驱魔一窍不通的中村与忽然觉醒的早川用着儿戏的方式结下了契约的那一天，黄濑的样子就变得有些奇怪。起初、笠松原以为是因为禁令的缘故而导致无所事事，可时日一久、黄濑的‘异样’就变得越来越明显；他时常坐在庭院里发呆、又或是假装成人类的样子，在距离教堂不远的大树下乘凉吹风，虽然不屑帮人类做些什么，可偶尔也会和来教堂礼拜的信徒说上两句闲话，活得就好像人类一样、让笠松既感到安心，又难免有些生疑。

“前辈……你能不能再抱紧一点、再用力一点？”

冰冰身体是冰冷的、呼出的气息却炙热得让笠松无法抗拒；不知是第几次的身体交合还是会让肉体产生不适的违和感，然而心理上的排斥却不知在何时消失了，是因为那场在森林中的大火吗？又或是因为黄濑在那天利用肉欲的宣泄安抚了自己那挣扎又矛盾的心绪呢？感受到将欲望埋没自己体内的‘恶魔’用着好似恳求的口气在自己耳畔如是咕哝道，大脑一片恍惚的笠松并没有多想，而是箍紧了攀附在对方背脊上的双臂，又将脑袋埋进了对方的肩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黑袍没有脱尽，脖颈上身子还挂着危险的十字架、却好像见证着自己正与神明的敌人做爱交欢似的、明明知道这一看似不起眼的物件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可黄濑却执意让笠松挂在脖子上，宛如对对捆绑了笠松一生的信仰宣战一般。肉体的摩擦激起了每个生物都拥有的本性，沉醉在肉欲所所带来的快感李，微微眯着双眼的笠松在‘恶魔’的唆使下曲起了单腿、挺起了腰肢，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被撞击着、这种企图将自己灵魂一并吞噬的官能太过危险、危险得让人欲罢不能，让人毫无保留的陷入了跌堕的放纵之中。

“怎么办……前辈身体里好温暖……如果早知道会沦陷到这地步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挑衅你了，现在变成这样、前辈你不觉得你应该好好负起责任吗？”

“这话得由我来说才对吧！要不是当初你威胁我、我怎么可能会和你做这种事、啊……！”

酥麻的腰际早已没了知觉、然而快感还是像电流一般，沿着脊柱直窜上脑髓。细细痉挛的大腿内侧早已不受控制，为了能够尽快发泄盘踞在下体的欲望，不得已、只能主动挺起腰杆的笠松好似报复一般抓挠着对方那光裸宽阔的背脊，一边愤愤的咒骂道，一边像是催促一般仰头啃咬上了黄濑那饱满的下唇。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摇摆着，而就在黄濑俯身之际、垂荡在胸前的物件却让他有些踌躇，不得已、略微苦笑着的‘恶魔’将双唇凑到了自己的耳边，依旧是惯于推卸责任的作风、任性的请求不禁让笠松愤愤咋起舌来。

“前辈……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这个小东西老是在那胸前晃来晃去实在太碍眼了，但是摘掉的话又没有意义……该怎么办啊？”

“别总是问我啊……你又嫌东西碍事又不让我拿掉，我才想问你到底想怎么办呢！”

只要有十字架在、两人就不能将胸膛贴合在一起；尽管这么小的一个银器不足以对黄濑造成多大的伤害，然而还是会在对方的身体上留下类似于灼伤的疤痕，也会为他带来钻心的疼痛，流出鲜红但却冰冷的血液。抱怨之余、稍许踌躇了一阵的笠松最终还是抬手握上了胸前的十字架，随即将小小的物件含进了嘴里；牙齿固定着不起眼的银器，而见状的‘恶魔’则先是一愣、很快便绽放开了笑容，肆无忌惮的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前辈果然很有趣，一般人不会想到把十字架含嘴里吧？真的……太可爱了……”

“吵死了……！你倒是赶紧把事情给我解决掉，还想在我屁股里磨蹭到什么时候？！”

仔细想想，自己还有资格去参加弥撒吗？圣歌的歌声悠扬，回荡在院子里、传入了窗户的缝隙之中；每当如天籁般的童音隐隐从窗外传来时，黄濑的脸上都会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仿佛逃避着现实一般，忘我的吻上了笠松的嘴唇，粗暴的吸吮着，不断着抽送着埋没在窄道内的分身。自己在与恶魔做爱；这具理应该一辈子献给上帝、替他完成使命的身体早已被沾染上了磨灭不去的污痕，身为神职人员、自己真的有那个资格成为神的使者，代替被人尊奉的上帝、以慈悲与助人为由，去执行屠杀恶魔的任务吗？

“前辈你知道吗？天使会堕落、成为无恶不作的恶魔，其实人类也是一样的。人也会堕落、也可以成为恶魔；也能够拥有不老不死的生命，能够永驻青春、得到强大的魔力。”

不断下移的双唇落在了胸襟，一边说着、一边仿佛另有所思的黄濑缓缓张开了双唇，随即用着牙齿轻轻的咬上了胸前的皮肉，虽然不疼、可唐突的举动还是让沉溺在快感中的笠松下意识的低下了头，直视着那双金蜜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对方继续启唇道。

“方法有很多种。像是与处女的血为媒介而使用的黑魔法、或是吃下恶魔的皮肉，饮下恶魔的血。……我不想等契约结束了就和前辈分开，一百年实在太短暂了，就算你为了那个十字架上的男人忙碌了一百年，你又得到什么好处？他霸占了你的一辈子、但是到你死了却还要带你走，这太卑鄙了，一点都不公平。”

“明明是恶魔、少谈什么‘卑鄙’和‘公平’，你哪来资格和我谈这些。”

没错，黄濑没有资格和自己谈这些、至少身为恶魔的他没有资格自己说这些大义凌然的话。他有着他的‘正义’、他也有着他的‘对错’，然而就好像人没了‘心’就无法存活、就无法被称之为人，可恶魔若是没了心就只不过是流失了大量魔力一样，就算彼此像现在这般拥抱在一起、融合在一起，你我的世界仍旧不同，彼此之间的那道鸿沟和界限也都不会消失，你口中的那些‘永恒’我更是无权拥有。

“所以到时候你也不必留恋什么。我是去不了‘天堂’的、这不全都是多亏了你吗？”

“……论推卸责任，我们两姑且算是平分秋色、彼此彼此吧，……前辈。”

——FIN.2016-12——

不好意思……明明是贺文但是写了个完全不甜的故事，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