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婚姻’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用来束缚命运中的另一半了吗?
走在被夜灯点亮的马路上,那枚闪烁在黑色匣子里的银色戒指一直都在黄濑脑海中盘旋,而与那枚戒指有关的疑惑更像是井喷一般涌上脑海,让黄濑陷入了无止尽的困惑、也让黄濑为这么轻易就受到影响的自己不禁苦笑连连。就如同青峰所说的、自己与笠松的处境与他们携手经历的‘危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谁的处境更为窘迫、谁的遭遇又更为惊心动魄,没有人能够指手画脚、更没有人能够轻言评判。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青峰对黑子是认真的,但黄濑又何尝不是呢?自己比任何人都爱着笠松,也更需要男人给予自己的那份重视与温暖。但是那又如何?这份勉强称得上为‘爱情’的‘维系’还能持续多久?名为‘阶级’与‘血统’的阻碍就在肉眼所看得见的地方等待着我们,至于在什么时候会彻底将这段脆弱的感情彻底压垮、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晚上好~前辈~你睡了吗?”
站在灯火通明的公寓楼下,仰着脑袋的黄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强忍着刺骨的寒风、对着话筒如是笑着说道。然而听筒的另一头却是一阵沉默,沉重的呼吸声因心绪的烦躁显得格外刺耳,可黄濑却没有抱怨什么,用着好似撒娇似的口吻一次又一次的直呼着‘爱慕之人’的名字,目不转睛的望着被灯光点亮的窗户,裹紧了缠绕在肩头的羊绒围巾。夜晚的街道静得让人感到不习惯,可对黄濑而言、却恰当好处;原本前辈就在生气,要是周围都是噪音的话、难得的就是就这么错过了也说不定。一边如是心想道,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寒意顺着脚底蔓延上了后颈,可黄濑并没有退缩、更没有放弃,就这么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就好像可疑的跟踪狂似的、静静等着将自己封闭在公寓中不愿露面的男人的回音。笠松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不是因为自己对男人做了多么羞耻的事、更不是因为自己在笠松排斥的状态下强行与男人交合的缘故。笠松真正生气的、是因为察觉到了黄濑有所隐瞒的蹊跷,明明有着满腹的不满、却利用笠松对自己的那份包容全部发泄到了男人的身上。前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苦笑之余、数次讨饶未果的黄濑索性放弃了挣扎,宛如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试探道,却惹来对方的一声叹息、以及好像敷衍的回应。
“既然如此那又为什么不直接挂断电话呢?就这么通着电话却什么都不说,是想故意折磨我吗?”
(是你想要和我保持距离才对吧。以为一通电话就能打发我了么?我真的把我当做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么?)
蛇目就与大多冷血动物一样善变又冷酷无情,可这并意味着所有蛇之目都像自己一样擅长撒谎、又或许该说黄濑根本不是什么撒谎的‘专家’,而是为了达到心中的目的宁愿不惜一切手段而已,‘谎言’只是所有手段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的黄濑就好像投降似的耸了耸肩,随即转身依靠上了冰冷的墙壁,缓缓蹲下了身;乍看之下、蹲坐在夜幕中的黄濑像极了被人抛弃的流浪犬,只可惜笠松看不到。就算男人看见了又能怎样?恐怕笠松早就看穿了这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吧。明明怕冷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北风呼啸而过的风口,明明有大把的机会像往常一样理直气壮的敲响紧闭的大门;然而黄濑并没有那么做、相反的,自己与笠松维持着若近若远的距离,就这么遥遥的望着紧闭的窗户,等待男人主动推开严实的房门、走下阶梯,向自己伸开通往怀抱的双臂。
“我怎么敢呢。这世上唯一懂我的就只有前辈你了啊,我又怎么可能骗得过你。”
事实证明黄濑又一次失败了,败给了笠松、败给了男人的倔强和顽固,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自己并没有为对方的‘冷漠’感到低落或是受伤,无奈之余、不禁自嘲起来的黄濑将冰冷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仿佛提神一般打了个哆嗦,接着缓缓启唇、继续低声把话说道。
“不过我是真的很想见前辈一面。……可同时又很害怕,觉得在一切平复之前我没有那个资格走进那间屋子,更别提抱紧你、亲吻你了,我做不到……我好害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笠松呢?像个懦弱又悲观的胆小鬼一样、向生活在‘安全线’内的笠松发出求救的信号呢?黄濑是真的不知道,更没有自信断定男人一定会救自己:因为前辈他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温柔,可一旦引爆一切的开关在将来的某一天被摁下,他会不会就和一如既往的那样、紧紧握着我的手,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会放开呢?黄濑很想去相信‘那样’的笠松,但是又害怕看到男人为自己而遍体鳞伤的模样。唯独前辈……我不想把他卷进来;所以黄濑才会觉得哪怕一个人来承受所有的风险也无所谓,即便这意味着对男人的背叛、也都没有关系。
(有什么事是我无法为你做的么?家里的事?又或是你们重种之间的纠葛?你不说我又会怎么知道?一味的用那种只会惹毛我的方式来试探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好处吧。)
“前辈我有和你说过小青峰和小黑子的事么?确切的说、是有关我们所有人的‘过去’……我有和你提起过那些么?”
听着自己那好像自言自语的发问,笠松显然不明白、一句支支吾吾的‘有点印象’让黄濑忍不住再度失笑,随即慢慢站起了身子,用空闲的左手捶打了几记酸疼的双腿、抬头仰望着深蓝的夜空。前辈认为班类世界中的那些‘阶级’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力量?地位?又或是权威?前辈你是怎么想的?认为中间种的你和重种的我之间最大的区别又是什么呢?听似深奥的疑问其实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复杂,然而即便黄濑知道答案、却也不知该如何付诸于行动。名为‘阶级’的保护伞将弱者与强者分离、从而建立起名为‘血统’的高墙,为的是让强者永远屹立在金字塔的上位,如此一来脆弱的‘香火’便永远不会参杂进任何的杂质、就这么永远的延续下去。
“但是一切都已经变了。‘神明大人’他实在太低估‘人类’那污秽的本性了。所以小赤司对此很不满,一方面又是出于自己的私欲,所以想要推翻这一切、寻找一个全新的平衡点。”
(你一个人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早已变得污秽不堪的‘温床’不得不洗涤干净才行。回想起那以泡沫的姿态不断游走在角角落落的男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再度将视线投向了透明的窗户,而这次、紧闭的窗户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只见身穿居家服的笠松一手扶着窗户的边沿,一手握着电话;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黄濑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而模糊的轮廓却让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使得体内的血液快速流转,好似沸腾一般、将热度传送至了每一条神经的末梢。哇……终于见到前辈了,虽然我们之间隔得好远,不过我好高兴。发自肺腑的感叹迫使黄濑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僵硬的单臂,然而指尖看似与窗户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却让黄濑感到笠松正离自己越来越远,唯独刺骨的夜风纠缠不清的缠绕上了冰冷的指节,使得关节隐隐作痛、揪痛着自己那敏感的心弦。
“如果哪一天我变得和小青峰一样、被自己的家人囚禁在那栋冰冷的寨子里,像是种马一样将体内的精虫注入到不喜欢的人体内,日日夜夜重复着雷同的事、直到他们生下父亲想要的‘继承人’为止。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前辈你会像小黑子那样、奋不顾身的来救我吗?”
明明知道两者是不能比较的,笠松不是黑子、而黄濑也不是青峰;谁的觉悟更高一些、谁的沦陷又更深一点,黄濑无法断定,因为这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然而自己还是好羡慕,黄濑也好想像青峰那样幸运、找到一个愿意和自己一同挣扎着活下去的伴侣,可自己与青峰不同,黄濑不想看到笠松为自己受伤的模样,更不想让男人为自己而去冒险,那是不一样的。‘为了某人而受伤’、与‘因为某人而受伤’是不同的,自己唯一能为笠松所做的事就只有让男人尽可能的远离那早已沦为一片狼藉的‘温床’,越远越好,哪怕赌上一切、又放弃所有,也绝对、绝对不能让笠松因此而受伤。
“感觉就好像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一样呢~只不过我绝对不会让那些贪婪又自私的坏蛋靠近前辈的,……绝对不会。”
(黄濑…………)
其实,若是想要化解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危机’真的非常简单,想办法找到一条欲求不满的母蛇、再想办法让他怀上自己的孩子,生下父亲想要的继承人,一切就解决了。若是黄濑没有遇到笠松、若是自己没有爱上那流淌着犬神人血统的男人,事情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吧。对男人的贪婪与索求成为了一道解不开的心结,让黄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去拥抱其他人,而对于‘生孩子’这件事、黄濑始终认为这是一种寻求解脱的义务,而并非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愿望,更不是一种美满的结局。
“小绿间,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在细胞受精的时候就能控制他们魂元、剩下自己真正想要的孩子?”
蜷缩在松软的沙发里,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愣愣的望着头顶上方的吊灯,奢侈的装潢与恰到好处的温度使得黄濑很快就放下了戒心,虽然心里明白这间足足有四十平米大的‘卧室’远比外面的世界要来得危险百倍,然而黄濑还是自然而然的卸下了防备,就连弥漫在屋子里的气味都让自己心旷神怡,比起猫又身上的那股臊味、同样身为冷血动物的绿间远比青峰要来得冷淡与绝情,却让黄濑感到异常的亲近。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大老远跑来这里向你求助,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也未免太无情了吧。”
“是你的问题根本不值得我回答罢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那么高明的手段,重种之间还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心思、花那么的时间和金钱去寻找‘理想’中的伴侣么。”
黄濑知道绿间在撒谎,这世上并不是没人懂得如何操控尚未彻底成型的魂元、也不是没人懂得在细胞分裂之间就将灵魂本身区分开来的手段。那个人是存在的,而仅有一次的尝试却沦为了灾难的‘种子’、就这么在岁月的流逝中静静发芽、开花、结果,乃至于颠覆了一切,将和平安宁的表象彻底掀翻。筹划了这一切的人是赤司的父亲,而最大的帮凶则是绿间的生父;对男人的整个家族而言,这是无法回避的耻辱,所以身为继承人的绿间绝对不会重蹈上一辈的覆辙。望着那比青峰还要高大的背影,轻叹了口气的黄濑索性选择了放弃;绿间是个怪人、不知是否大多数的蛟鳄都像男人一样偏执,强烈的执著心往往是支撑着信念的最好动力,所以‘蛟’与‘蛇之目’之间共享着冷血动物的最大特性:不择手段的冷酷,不近人情的残忍。
“不过为什么你忽然这么急着想要生孩子了?你不是一直不想生孩子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显然、绿间铁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动机产生好奇,甚至还放下那孤高的身段、像个多事的女人一样对自己嘘寒问暖起来。闻言,笑着耸了耸肩的黄濑故弄玄虚的将食指抵在了唇齿前,一句‘你猜猜’惹得对方皱起了眉头,随即搁下了手中的钢笔、将整个座椅调转了过来。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不是平白无故问你这些的,是你父亲最近的动向让我有点担心,所以才好心提醒你、到时候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说着,伸手打开了抽屉的绿间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摞厚厚的文件,牛皮纸制成的档案袋光是看着就让黄濑感到一阵颤栗,而男人的下一句提点更是让自己直冒冷汗,就这么凭着条件反射、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快步来到了绿间的跟前,一把夺过了厚重的档案。
“你爸前几天给协会施压、要我们帮忙调查一个人。名字是叫‘笠松幸男’、应该就是被你缠上的那条德牧吧?”
“……他真的这么做了?啧……!混账……”
父亲还是出手了。即便现在的他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可那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长女没能如愿的为他生下家族的继承人,如果次女也像大姐那样、生下其他人的‘孩子’的话,唯一的香火就只剩下黄濑了。黄濑并不是不能与笠松生孩子,凭着黄濑家在班类世界中的地位与财力,就算是再高价、再优质的怀虫也绝对不成问题,问题是身为德牧的笠松真的能够为自己生下蟒蛇吗?犬神人的繁殖力很强、而中间种的生育能力原本就高于重种,基因的活跃程度也远远大于其他重种的班类。如果是与前辈……我们之间绝对无法生出缅甸蟒的孩子,即便能、我也绝对不想把前辈卷入‘那个世界’。这是黄濑给自己立下的誓言,所以自己才会计划比父亲早先一步采取行动,利用‘后代’作为把柄来换取自由的条件。只要能够找到符合条件的雌性、并顺利生下孩子的话……自己是否就能够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向家中的独裁者换取自由,前往自己真正向往的人的身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呢?
“小绿间,你们家认识的人里有同样是缅甸蟒的重种么?如果有的话麻烦介绍给我吧。雌雄不重要、只要能够怀孕,一切都好商量。”
音落,将档案袋丢还给男人的黄濑一脸严肃的低声说道,这不是什么请求、同样不是什么命令;而是走投无路的哀求,除此之外黄濑没有其他的办法,自己又何尝不想两全其美的解决所有的问题?只可惜世上没有这么理想的好事,更何况自己可是班类:不需要什么道德的约束更没有底线可言。被所谓的制度与阶级牢牢束缚却又被‘正常’的世界排挤在外,这真的很可笑、可偏偏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
“就算不是缅甸蟒也没关系。只要是蟒蛇……只要能够让那该死的老头满意的话,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可先不要这么冲动。你父亲那边只是稍微调查了一下有关笠松幸男的事,具体要做些什么我无从得知,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条德牧的处境应该还是安全的。”
“…………”
就算绿间这么说了、黄濑还是无法相信那与自己留着相同血液的亲人,毕竟黄濑也是蛇之目、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个男人’的脾性,屹立在‘王国’顶端的‘统治者’根本不懂得体恤他人或是聆听别人的心声。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那就掠夺;一旦成为了自己的阻碍,无论多么珍贵的事物也都能够轻易舍弃,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又残忍的人。况且你这么急着和人配种又有什么用?你的确是缅甸蟒,可别忘了、你的‘鳞片’可是金色的。就算找到了身体健全的对象愿意和你生孩子,但你的魂元仍旧是畸形的,万一出生的孩子继承了你那畸形的魂元、你的父亲就能因此而满足了吗?他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吗?比起早已丧失了判断力的黄濑、绿间的沉着与理性让黄濑感到既无奈、又可恨。男人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也狠狠的揭开了自己心里那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疤,迫使黄濑狼狈的蹲坐在了地上、抬手掩上了滚烫的面颊,眼泪迟迟都未能落下。那我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和前辈‘永远’在一起呢?从出生到现在,黄濑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绝望,自己的愿望明明那么的渺小、那么的理所当然;我只不过是想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甚至都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为什么事情总是不顺利呢?为什么这样小小的一个愿望,都实现不了呢?仿佛咒语一般的控诉换来的却是一声满是无奈的叹息,绿间的那句‘因为我们是特别的’让黄濑自嘲般的放声大笑起来,心头却宛如刀割一般剧烈抽痛着,为自己那卑微又不起眼的‘爱情’滴淌着看不见的鲜血。
“我真的好喜欢前辈啊……明明他是这世上唯一会‘爱’我的人,可偏偏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小绿间……”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存在什么‘公平’。不然你以为又是谁创造了‘阶级’这种名存实亡的墙壁?就我们全部囚禁在其中?”
“……哈哈、说的也是。”
[6回]
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