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液体在银匙的搅拌下循环流动，从而使得物料混合均匀、还可以强化液体与固体壁面之间的传热，并使物料受热均匀。分散、悬浮、稀释……看似一件不经意的举动中蕴含着太多科学的奥秘，一切事物都有着他存在的理由，也拥有用来解释原委的道理，这也是笠松喜欢物理的地方，至少比起繁琐又抽象的语言、固定单一的答案往往最让人容易感到安心。

“……喂、笠松，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你在叫我？”

喧闹的餐厅中四处可见身穿西服的上班族，其中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回头客；这家已经在海常附近经营了十多年的小餐馆在当地颇为有名，在自己从高中毕业之前都没有机会上门光顾一次、然而就算自己踏入了大学的校门、以各式各样的理由为心结迟迟不愿返校的笠松也是头一次在森山的坚持下走进了这里，心情虽然激动、可也非常复杂。之所以复杂并不是因为过去那些放不下去的情节，而是因为另一件与海常还不相关的事；当对座的友人一脸不耐的冲着自己的抱怨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的笠松下意识的咕哝了一声‘抱歉’，随即微微低下了头。你今天很奇怪，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男人那过于敏锐的直觉总是让笠松感到不寒而栗，支支吾吾的否定了对方的试探、可自己那实在称不上娴熟的演技反而激起了更多的波澜；就连原本低头吃着食物的小堀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见状、清了清嗓子的笠松抿了一口杯中的啤酒，故作不耐的调转了话题。

“一些私人方面的问题罢了。……喝酒吧，要是热了就不好喝了。”

“……是是。”

早已褪去了红印的拳面仍然隐隐犯疼，刺痛的触感仿佛成为了永远消抹不去的印记、烙刻在了皮肤的表面。根本没有让大脑充分深思熟虑的时间、身体就已经率先采取了行动，当黄濑那高大健壮的身体因为自己那欠考虑的蛮力而倒下时，回荡在笠松耳蜗中的就只有恼人的嗡鸣，以及自己那沉重的粗喘、与心脏的鼓动。

“好痛……前辈你未免也太用力了吧，都说了不能打脸的了……”

在冰凉的地面辗转了好一会才缓缓站起了身，一手捂着脸颊、嘶哑的声线让笠松猛然从思绪中惊醒，蔓延在脸颊上的燥热却迟迟无法褪去；被触碰的下唇依旧持续着作痛，就好像被某种高温的物件烫了一下似的、光是回想就让笠松彻底乱了呼吸。……你刚到底是在做什么！？音落、紧握上了双拳的‘实习教师’竭力维持着仅剩的平静，然而嗓音还是不受控制的变得高亢了起来、昏暗的夕阳模糊了黄濑的身影。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才不是开玩笑呢！我是很认真的！前辈难道以为我是那种因为玩笑就会随便亲吻别人的人吗？你也把我看的太轻浮了点吧。”

细长的手指抚摸上了红肿的脸颊，些许殷虹的血丝从唇瓣的开裂处缓缓滴落、就连一向伶俐的口齿都变得含糊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当黄濑刚想理直气壮的‘狡辩’道时、突然闭上了嘴的‘王牌’抬手捂上了那张过于俊俏的脸蛋；闪烁在眼底的认真让笠松感到异常的恐慌，同时驱赶走了盘踞在心头的困惑、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困惑。

“我是真的喜欢前辈。如果前辈也能喜欢我就好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

被一个比自己年小六岁的‘孩子’告白、而且还是个比自己高大将近十一公分的男人，论谁都会慌张、论谁都会六神无主，然而黄濑的那份无法辨明真假的‘认真’却让笠松感到痛苦，背后的缘由不光光只有性别与年龄的代沟而已。毫无疑问、黄濑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自己的学生、同时也是同班同学的亲生弟弟；笠松将总是嬉笑着追赶着自己的黄濑视为自己的弟弟般疼爱，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重视他、关心他，可却从未想过自己是能够引领男人前进的存在，也不具备那样的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女高中还真是可爱啊……虽然校规里明令禁止不能化妆上学，可化了淡妆的女高中真的是很养眼呢。”

一边咀嚼着散漫了香料的烤串，一边陶醉在惬意的思绪之中；森山的这番感慨很快惹来了小堀的‘警告’，想想三人现在的身份、这种敏感又危险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可面对友人的善意提醒，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的森山则是正色的驳斥了小堀的‘守旧’，用着‘随便说说’这样敷衍的借口将对方的认真搪塞了过去，让坐在床边的小堀忍不住哑然失笑。

“不过漫画和电视里不常有这种剧情吗？男教师和女学生的师生恋……能够娶一个十六岁的娇妻回家感觉也不坏啊。”

“都说了别说这种危险的话题了……”

“…………小堀说得对，这种不切实际的事还是少提点吧，光是听着就让人槽心。”

重重的放下了手头的酒杯，见自己一脸严肃的替苦笑连连的小堀帮腔道、忍不住抗议起来的森山却在斟酌再三后放弃了说服了念头，一句‘你们两个太古板了’让笠松与小堀几乎异口同声的长叹了一口气。教师就是教师，学生就是学生；师生恋之所以不光彩不光光牵扯到立场的问题，同时也影响到身为教师对待每个学生应有的‘公正性’；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很容易受到影响，心智的不成熟让他们变得极为敏感、稍有不慎或许会留下一辈子的后患。用着教科书上的定义试图替森山纠正想法的小堀秉着全部的耐性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然而森山对男人那枯燥的话题似乎并不高兴去，敷衍的态度可谓是一目了然。

“不过笠松你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受后辈们的欢迎，就算都是被男学生包围着可还是多少觉得有些羡慕啊。”

话题的突然调转让笠松忍不住一惊、好在稍稍有些酒意上脑的友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可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让笠松不敢放松警惕。特别是遼子他弟弟，总是在到处打听有关你的事，那小子好像真的很崇拜你耶。揶揄般的窃笑因为时机的不巧被蒙上了莫须有的用意，笠松当然知道森山并没有恶意、对在准备室发生的种种也一概不知情；但在这样的场合下提起黄濑的名字多少让笠松感到有些难堪、从而迫使自己回避了对方的视线，将目光投向了别处。

“明明初中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很臭屁，现在给人的感觉倒是乖巧多了，虽然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而已啦。”

“……那家伙还是小孩子，你也就别那么计较了。”

笠松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黄濑尊敬、也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赢得了黄濑的信任。在笠松眼里、黄濑才是那个被上天祝福的‘幸运儿’；俊俏的外貌，出色的才能，就连外貌体型都让所有的同性感到羡慕不已，男人可谓是完美的，所以笠松认为他有着‘臭屁’的资本，即便这种不成熟的傲慢无法让人沟通。国中时的黄濑是个戒心很重的‘孩子’，从不会轻易对不熟络的人坦白心声、更不会重视那些被自己轻视的人；所以当那总是以自己的步调大步前进的‘奇迹’愿意对自己敞开心门时，笠松除了意外之外、也感到非常欣慰。

（我喜欢你，笠松前辈。这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然而笠松不曾想过黄濑对自己的这份认可会牵扯到男女之间的‘恋爱’，男人口中的‘喜欢’多半只是‘憧憬’，可憧憬一个人会想要和他接吻吗？或是如同体恤一般握紧彼此的双手、传达想要留守在彼此身旁的愿望吗？笠松不认为自己缺乏有关人情世故的常识，自己也有不少朋友，和不同年龄阶层的人相处的也还算游刃有余；适当的距离感与最基本的尊重是必要的的，可恋爱是不同的，没有一套固定的准则可以用来约束心中的冲动，也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来整理乱如麻的思绪；所以笠松同样不明白为什么不在男人转身离开准备室前告诉他那些荒唐的‘告白’是一场错误、是一场不成熟的误会，告诉这段扭曲的‘情愫’是不可能的。

“但是遼子弟弟他的篮球真的很厉害。帝光的‘奇迹世代’早就有些耳闻，可亲眼看了他的篮球之后才不得不佩服啊。”

一边用筷子搅拌着碗中的拉面、一边感叹道，重新将话题回到篮球上的小堀毫无疑问拉了自己一把，将笠松从始终在恶化的‘循环’中解救了出来。忍不住在心中向对方道了声谢、一边像是默认般的颔了颔首，黄濑的篮球天赋真的出人意料，应该说凭借着男人的这份才能、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创造很好的成绩，所以身为监督的武内常常在笠松面前感慨还好黄濑在国中时选择了篮球，海常才有机会与他商谈入伍的条件、可谓是十年难得一见的珍贵机遇。

“好像是‘模仿’来着？光是看过一遍就能将对手的动作记住真的是好厉害，看来今年的希望很大啊，也难怪监督他整天都那么高兴了。”

“只不过明明是个‘天才’却是个笨蛋。你应该有看到他的学习成绩吧？我看武内监督他应该是喜忧参半，不对，是忧这边更多一些。”

“……那家伙其实挺努力的，不过我不否认‘笨蛋’这一说法。”

小心翼翼的将盘中的骨头归拢到了一块，见自己竟为黄濑如是辩解道、有些意外的森山轻托着下颚、露骨的眼光难免让笠松感到有些不快。我说的是实话，黄濑他不是那种因为小聪明就偷懒的人。说完、放下竹筷的笠松稍稍深吸了一口气，用来殴打的拳面偏偏在这时隐隐作痛起来，使笠松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接着开口道。

“我去他家补习的时候在书架里看到很多职业选手的比赛录像。那家伙在篮球上估计也花了不少心思吧，只不过我们看不到罢了。”

“‘99%的努力与1%的天赋’吗……嗯……说的也是。”

仅仅因为那1%的才能就被人扣上了非同一般的‘帽子’，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偏见与舆论更是接踵而来。对一个还只是高中生的黄濑而言这些会不会太过沉重了些呢？其实那家伙只不过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罢了，就算别人没有机会知道、笠松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总是享受着实力为自己带来的孤独的男人究竟费了多少的时间和心血来维持表面的这份‘光鲜’，无论‘黄濑凉太’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无论在之后的将来发生了什么样的事，笠松都不想因为任何多余的流言蜚语否定自己对黄濑的那份了解与认识，就连私欲与感情也是一样。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算没人相信也无所谓。”

“喂喂……我们也没有那个意思啦，是你想的太多了。”

——试阅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