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眼睁睁的看着穿着笨重的行人缩着脖子、耸着双肩，陆陆续续的走进明亮的场馆。这里是东京都内最大的体育中心，也是这次WinterCup的举办地；光是闲逛在宽敞的走廊内都让人不自觉的感到紧张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举手将温热的易拉罐放在了嘴边；当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监督的纠缠、一个人背着其他的队友偷偷从更衣室内溜出来时，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几位女生突然将自己团团围住，闪烁在眼底的期待与热情的态度让黄濑不禁一阵哑然。

“你、你好！你是海常的黄濑君吧？我们是你的粉丝、请问可以为我们签个名吗？”

“诶……”

从黄濑踏进海常校门的那天起、自己的名字早就已经响彻整个神奈川，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对海常而言、能够得到‘奇迹世代’的加盟固然是振奋人心的好事，可对其他敌对学校而言、自己的存在更像是一场噩梦，黄濑不光光加大了各校的实力悬殊、也抢走了不少他校的‘球迷’、眼前那些手持杂志与马克笔的女生便是最好的证明。眼熟的制服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无论黄濑怎么回想、也都回想不起来，无奈之下、不忍伤害少女芳心的‘奇迹’只能放下了手中的易拉罐，笑着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马克笔、一鼓作气的拔下了笔盖。

“好啊～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

“呀啊……！非常感谢你！”

短暂的‘签售会’扫去了原有的紧张，却增添了几分欠缺的真实感、迫使黄濑再一次倒吸了口冷气。观众的欢呼声不断从远方的入口传来，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哨声、让自己几乎下意识的扭转过了脑袋。这已经不是黄濑第一次来到这座场馆，就在三天前、自己先后从其他强豪校手中夺过了冠军，也目睹了昔日‘战友们’的落败。青峰的败北、紫原的失利……在漫长的等待和拼搏中，黄濑迎来了自己让自己感到最为棘手的‘劲敌’，距离海常梦寐以求的冠军宝座也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唉……明明昨晚整个人还很兴奋的，怎么突然就提不起劲了呢……”

为了不让诚凛过早的摸透自己的实力、在之前的所有比赛中黄濑都有依照监督的指示保留实力，更何况现在的诚凛已经大不如前、一连击败两名‘奇迹的世代’，又因被称之为‘光影’的一年级搭档而成为了这次WC的最大黑马，能够迎来如此基友挑战性的对决当然让黄濑感到兴奋不已，所以才不敢轻易怠慢。在诚凛这支新锐球队之中，黑子的加盟可谓是黄濑的最大威胁，虽然以球员的素质来说黑子远远及不上‘奇迹’、却有着十分敏锐的洞察力与战术组织能力；最让黄濑棘手的便是他那顽强又不服输的毅力，但这也无法构成自己惧怕对方的理由，然而强烈的不安还是让黄濑感到有些六神无主。

“……先回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要是晃荡太久非得被主将骂死不可。”

抬头看了一眼玄关在不远处的电子时钟，伸了个懒腰的黄濑慢悠悠的从长椅上站起了身、随手将手中的瓶罐丢进了标有易拉罐图案的垃圾桶里。噪耳的欢呼从比赛开场的那刻起就不曾简单，无论是多么激烈的角逐都勾不起黄濑的兴趣；眼下最重要的是拾回平时的冷静，想办法平息躁动在体内的血液、让不受控制的兴奋感好好冷却。可正当自己一边在心中碎碎念、一边踱步朝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时，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向自己一面走来，冷不防的撞上了自己的胳臂、痛得黄濑几乎反射性的惊叫起来。

“好痛……！是谁啊，走路这么不小心，很痛诶……”

“啊、黄濑君？原来你已经到了啊。”

“小、小黑子？！”

湛蓝的眼瞳映入视线的刹那、下意识连连后退了几步的黄濑使劲揉了揉双眼，确认正屹立在自己跟前的并非只是‘幻影’。呆愣的眼神与木讷的表情与国中时期的黑子如出一辙，比起夏天时的照片、黑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浅蓝色的短发遮盖住了大片的额头，朴素的五官依旧给人一种平淡又不起眼的感觉，要是混淆在人群之中、黄濑绝对没有能够一眼发现男人的自信，实在是愧对于‘旧识’两个字。我出来买点喝的，正打算回去呢，小黑子你呢？见自己如是反问道，稍稍歪了歪脑袋的‘影子’轻声嘀咕了一句‘我也差不多’，棱模两可的答案让黄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静静等待黑子主动开口。

“顺便出来找火神君。他说去上个厕所结果过了快半小时了还没有回来，监督她正生气呢，命令我一定要把人带回来不然就要我好看。”

“啊哈哈哈……看来你们也很不容易呢……”

自从升入高中后、当初的‘帝光’也因此而分道扬镳，而到目前为止，真正与自己在球场上正式较量过的就只有青峰，比赛以海常的败北落下了帷幕，本想借着WC的机会向由青峰率领的桐皇再次宣战、一雪前耻，万万没想到桐皇竟会在第一轮淘汰赛时输给了诚凛，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黄濑也不例外。总之我得先去找火神君了，黄濑君也赶紧回去做下准备吧；音落之际、稍稍向自己欠身鞠了个躬的黑子就这么低着脑袋、从自己的身旁擦肩而过，而正当黄濑转身冲着对方大喊了一句‘加油’之时，慢慢停下了脚步的黑子微微侧过了身，短暂的停顿让黄濑有些不解的挑了挑眉，直到男人再次启唇、满是挑衅意味的‘祝福’让黄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自信满满的握紧了双拳。

“彼此彼此。也请黄濑君务必做好觉悟，要是太小看现在的‘诚凛’的话，可是会后悔的。”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正因为了解黑子的为人与实力黄濑才会格外重视这场对决，不容否认、火神与黑子这对组合的确让自己感到非常棘手，然而现在的黄濑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深信着自己的队友、也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才能交托给他们，建立在信赖之上的配合让眼前的这条求生之道变得越来越广阔，无穷的勇气化为强烈的信念与力量、让黄濑感到自己无所不能。但是感觉好像还是欠缺点什么……到底是哪里觉得不够呢……一边仰着脑袋、一边努力回想，当黄濑将冰凉的双手放进上衣的口袋时，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让自己几乎反射性的耸起了双肩、二话不说的便将小巧的仪器拿出了口袋。

“呃……怎么又是小武内……前辈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信啊……”

雷同的场景早已在夏天上演过，然而黄濑此时此刻的心情却与夏天完全不同。当时、冲动又草率的自己一心想要向笠松展现自己的篮球，傲慢的笃定非但让自己在男人的面前变得狼狈不堪，也让黄濑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可笑滋味。这次黄濑并没有强求笠松来观看自己的比赛，而是如实像身为OB的笠松汇报了海常的赛程，至于男人有没有领会这些行为背后的意义、黄濑打算顺其自然。自己既希望笠松出席、为海常加油打气，也矛盾的希望男人不要出现，因为自己不想再让笠松看到自己落败后的难看模样。说归这么说……前辈他果然还是不打算理我啊。将写满了催促与警告的邮件放入了回收箱，长叹了一口气的‘王牌’转身将目光投向了球馆的入口，稀稀落落的人群中怎么都不见笠松的踪影，凄凉的光景让黄濑放下了最后一次期待、重新迈开了步伐、踏上了征战的漫漫长路。

“总之先把比赛赢下吧！之后再向前辈好好讨债也不迟～”

笠松曾经说过海常对他而言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当年的失误成为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迫使笠松像是赎罪一般放弃了篮球，即便这一更像是意气用事的选择是错误的，笠松也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若不是黄濑当初用激将法逼着笠松重新面对这段不堪的往事，或许男人都不会以实习教师的身份重回海常；可即便是回到了培育了自己的母校、笠松也很少过问有关篮球的事，大多都是出于武内的意愿做些协助的工作，就算队里的所有前辈拿出了所有的诚意向笠松请求、男人也从未脱下厚重的衬衣、换上轻便的球鞋，重新踏上名为球场的舞台。

“黄濑！你可终于回来了，竟然一个人出去闲逛了那么久，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痛、！”

无情的铁拳像极了千斤重的石块朝着黄濑的脑袋砸来，眼看着面红耳赤的武内不顾平日的教师形象对自己破口大骂、其他的队友们纷纷像是避嫌似的退缩到了角落、冷漠的态度让黄濑忍不住在心中哭喊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十分钟就回来的吗？！都等了你二十分钟了、你到底上哪里去了！？在监督的连连逼问之下、好不容易挤出了几句短语的黄濑结结巴巴的嘀咕了声‘去买东西了嘛’，可过于暧昧的答复似乎没能平息洋溢在武内心中的怒火，反而使他那聒噪的嗓音变得更加高亢起来。

“买东西哪需要那么久！而且还无视我的邮件，你今天还想不想上场比赛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武内你别那么生气……好痛啊啊啊啊！！”

一边捂着脑袋、一边闪躲着频频向自己挥来的铁拳；当黄濑踩着小碎皮在狭窄的更衣室内四处逃窜时，刺耳的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让身为‘王牌’的黄濑感到倍感难堪。我真的只是去买东西喝而已，谁知道会被女球迷给缠住嘛！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原本只是负责起哄的队友们立马变了脸色，就好像迁怒一般转身一变、成为了替巫内制裁自己的帮凶，一个勒紧了自己的脖子、其他人则负责按住自己的手脚；就在黄濑死命挣扎之际、位于巫内身后的那扇大门却突然被打开，只见身穿藏青色毛衣的笠松欠身走进了乱成一片的更衣室，一声‘打扰了’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立在原地、几乎在同时循声转过了脑袋。

“抱歉，因为正好路过这里所以就想来看一下情况……你们这是在干嘛？”

“笠松前辈……！前辈你来的正好！快救我啊！我快不行了！！”

“吵死了！把嘴闭上！”

“‘咚！’”

刺骨的剧痛之后是天旋地转的晕眩感，重心的歪斜使得黄濑‘噗通’一声瘫坐在地、高大的身子因按捺不住疼痛而蜷曲在了一起，一阵凄惨的哀嚎顿时彻响在鸦雀无声的更衣室内。其实武内的力气并不算很大、而黄濑之所以会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打着滚纯属是觉得没脸见笠松罢了。为什么笠松前辈总是挑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啊……丢死人了……！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湿着眼眶的‘王牌’透过指节的缝隙狠狠瞪了试图搀扶自己的队友一眼，紧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大门，又在笠松的身上寻回了焦点。

“笠松你来了啊。大学那边都忙完了？既然要过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还让人到门口去接你啊。”

殷切的态度与方才那狰狞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见武内微笑着来到笠松的身旁、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愤愤的在心底冲着对方龇了龇牙的黄濑缓缓的从冰凉的地面爬了起来，伸手拍去了制服上的灰尘、揉了揉滚烫的面颊。比起喜出望外的监督、态度始终毕恭毕敬的笠松看那起来并没有非常激动，轻便的着装就和往常一样大方得体、可未免实在太过朴素了一些，让黄濑不禁感到非常惋惜。我是和小堀还有森山他们一起来的，他们先去占位子了，所以派我特地来和您打个招呼，一会还得赶回去；说完、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会的笠松悄悄瞥了自己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汇让黄濑顿时绷紧了神经，可正当自己暗暗窃喜时、一声满是嘲弄意味的嗤笑让自己顿时热了耳廓，接踵而来的调侃更是让黄濑顿时暴跳如雷。

“只不过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那么劲爆的场面，身为海常的OB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是的……！都说了是误会了啊！怎么连前辈你也联合人来欺负我！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太臭屁的缘故！都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了还和女生在外头卿卿我我、讨打是吗？！……”

道理说不通、就算拼命解释也丝毫不被人放在眼里，百口莫辩的黄濑最终自暴自弃的躲在了墙脚，像是赌气似的背对着所有人、闷闷不乐的摆弄着手中的篮球。笠松的突然到访非但鼓舞了整个球队的气势、也让原本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从寒暄到闲聊，笠松虽然对黄濑非常苛刻、却对其他的队友很是友好，这不禁让黄濑感到非常窝火。难得来看一次比赛竟然拿这种态度对我……实在是太欺负人了。越是细想就越是觉得委屈，好不容易被点燃的斗志也在瞬间瓦解成了碎片，让黄濑愤愤的抬起了拳头、频频敲打着篮球的表面，粗糙的材质摩擦着拳面上的皮肉，如同戳刺般的刺痛迫使黄濑咬紧了牙关、手上的力道却变得越来越重。

“你一个人在那发什么脾气呢，距离开场就只剩下十分钟了，都准备好了吗？”

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比起往日的激动、黄濑并没有理睬身后的笠松，而是继续摆弄着手上的篮球，冷淡的态度就连自己都暗自反省是否做的太过火。有啊，都准备好了，前辈你就‘不用操心’了；咄咄逼人的口气让身后的男人一阵哑然，可话既然都已经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才过了一秒就感到后悔的黄濑下意识的抿了抿双唇，随即缓缓抬起头脑袋、扭头望着身后的笠松。

“……笠松前辈你是怎么想到突然要过来的啊？明明发你邮件你都没怎么搭理我，然后又突然出现，每次都是这样……”

“是森山他们临时决定的。我原本真的不打算过来，如果不是森山和小堀都说想来看一看，我是不会过来这里的。”

“…………”

况且你不也不希望我过来么？

还没等男人把话说完、大跌眼镜的黄濑神情夸张的挑了挑眉，一句‘怎么可能’让屹立在跟前的笠松眨了眨眼，困惑的神情让久违的谈话立刻陷入了僵局，莫须有的误会让黄濑感到哭笑不得。我当然想让前辈来看比赛了，不然何必每天都把赛程转发给你啊；听着自己的解释、稍稍皱了皱眉头的笠松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沉思了一会、暧昧的态度让黄濑突然着急了起来，可碍于周围还有其他选手和监督在场，只能强迫自己有所收敛的黄濑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时不时的用着右手的拇指摩擦着左手的指缝。

“我当然想让前辈到场来给我加油了啊……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抱歉。因为你这次没有吵着要我过来，所以我才会以为你其实不想让我过来看你的比赛。”

“…………”

意外的细心让黄濑顿时陷入了哑然，哪怕只是1%的闪念、自己的确不想再在笠松的面前展露败者的糗态；如此沮丧的念头黄濑不曾有过，自己有赢下比赛的信心、也有着引领海常走向顶点的信念，然而在夏天留下的‘残缺’仍然没来得及消散。……我会赢的，今天我一定会赢的，所以前辈你就好好替我加油吧，今后的比赛也一定要来看哦！当自己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如同壮胆一般紧握上男人的双手时，先是一愣的笠松很快挣脱开了自己的掌心，随即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脑袋，轻柔的触碰让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热，不断溢出心口的怜爱让全身再次充满了力量。

“喔，加油。”

“……嗯！”

不断从看台传来的欢呼早已分不清敌我，耳膜的震痛迫使黄濑半蹲下了双膝，重心的下沉使得隐隐作痛的右腿更为频繁的开始抽痛，唯独亢奋的神志与体力的透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黄濑产生了反复奔驰在云端的错觉。

“黄濑……！小心身后！”

“？！”

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能够赢下冠军而放弃了自我成长的空间，将‘模仿’这一独得天厚的天赋贯彻到了今天；一次又一次完美的模仿让频频阻拦自己的对手瞠目结舌，明明成功的让对方乱了阵脚、明明让他们尝到了无计可施的绝望；可诚凛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紧咬着海常的‘尾巴’、在越发拖延的时间里渐渐耗尽了彼此的最后一丝力气，让黄濑的意识逐渐开始恍惚。黑色的护腕在映入余光的刹那、猛地转过身来的黄濑将篮球碰在了双手之间，黑子那丝毫不见任何放弃之意的眼神让黄濑不禁一阵颤栗。小黑子你果然很难缠呢……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的那双眼神就和比赛刚开始时一样。闻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影子’稍稍调整了身体的重心，紧接着展开了双臂，肃穆的神情竟散发着一种威严感、让黄濑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我无论如何不能输在这里。黄濑君，你也是一样的吧？”

“答对了～因为我也有无论如何都要兑现的‘承诺’啊，所以现在的我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更强。”

“…………”

音落的刹那、一个转身便从黑子的身旁一闪而过的‘奇迹’向着篮筐的方向驱驰而去，可正当自己拍运着手中的篮球、不断在视线的范围内寻找对手的身影时，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突然阻挡在了自己的面前，还未等黄濑及时作出反应、悬在半空的篮球竟忽然变了轨迹、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眼睁睁的看着向左飞去的篮球落入了追赶而上的黑子手中，这才意料到自己落入了对手陷阱的黄濑大呼了一声‘糟糕’，然而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停顿、抬手、起跳；只见被黑子高举在手中的篮球顺着不同寻常的轨迹高高抛向空中，又在眨眼的瞬间消失在了视线、而在宣布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的那刻，橙红的篮球落入了球网，比赛竟因两分的差距扭转了整个形势，残酷的现实让黄濑的大脑顿时陷入了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震耳欲聋的欢呼就好像企图掀开球馆的屋顶似的，胜利的呐喊、喜悦的哭声，而黄濑就只是愣愣的站在球场的中央，仰头眺望着远处的记分牌，任由急促的心跳冲撞着阵阵犯疼的胸膛。想要放声大叫、可停止不住颤抖的双唇怎么都发不出声响，全身的血液就好像停止了循环似的、明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直到有谁突然从身后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背脊，这才猛地惊醒过来的黄濑愣愣的转过了脑袋，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洋溢在主将脸上的苦笑。

“比赛结束了。……是我们输了，黄濑。”

“……学长……！”

听着自己因哽咽而沙哑的声线、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落出眼眶；人生中的第三次败北让黄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责，明明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换不回想要的结果；明明自己已经赌上了一切、却还是无济于事。因为自己的‘无能’、学长们最后的希望就此落下了帷幕，反而如此、自己与笠松之间的‘约定’又陷入了遥遥无期的僵局。对不起……如果我能够更强的话……今天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断断续续的话语让面前的主将轻笑出了声，就在对方伸出大手、抚摸上自己脑袋的那刻，大声哭啼起来的‘王牌’像极了放纵的孩子，不甘化为嘶吼彻响在整个球馆、换来的竟是认同与遗憾的掌声。

“真的、很对不起……！”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们啊……黄濑。”

“…………”

黄濑不否认自己是个容易掉泪的人，可自己绝对不是那种会借着哭泣而宣泄负面情绪的人，之所以顾不上周遭的目光、像那样纵情的哭泣只是因为无计可施，胜负的竞技一定会有‘输赢’，诚凛既然赢下了比赛、得到了向着冠军王座更进一步的机会，那海常就不得不退出这片‘舞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自己放声大哭的期间、身穿主将球衣的学长为自己寻找了无数个理由，而纷纷围聚上来的队友们也一一杜撰起了‘借口’，当比自己年长的前辈们如同自嘲般的说着类似‘是我们能力不足’的话语时，一味摇着脑袋的黄濑频频擦拭着决堤的泪水，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今天大家的表现都非常好，尽管我们最后没能赢过诚凛、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发挥了全部的实力，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拥挤的更衣室内已经全然没了赛前准备时的放松气氛，败北的事实击溃了所有人的自信，而监督的这番‘安慰’丝毫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反而让原本强忍着泪水的学长们低头擦拭起了眼泪。唯独黄濑一人耷拉着脑袋、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自责、懊悔、不甘……太多太多的情绪让胃袋剧烈的绞痛起来，强烈的疼痛感竟让自己直不起腰、甚至胜过了恼人的脚伤，也让黄濑更加确信今天的这场比赛并不是‘噩梦一场’。缠绕在小腿上的绷带牢牢的固定住了脚踝，使得行动变得异常的不便、就连从座位上站起身这一简单的动作都让黄濑那高大的身体变得摇摇欲坠；七点全队在入口处集合，今天回去后大家好好休息吧。音落、使劲拍了拍双手的监督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的责备、也没有任何的反省，当监督转身走出了更衣室、稍稍望了一眼墙上挂钟的黄濑低头捡起了脚边的背囊，悄悄的来到了门前。

“……黄濑？你这是要去哪里？你是打算一个人先回家吗？”

“嗯……我想一个人先回去，所以过会不和大家一起走了。”

音落、按下门锁的‘王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不容易干了泪水的双眼变得异常的酸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欠身鞠了一躬的黄濑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辛苦了’，不顾他人的劝阻和挽留、毅然离开了闷热的房间。

自己的态度会不会太露骨了呢？走在冷清的走廊、特意避开了拥挤堆挤的地方；此时此刻黄濑并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想碰上不知去哪儿了的笠松、就算遇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黄濑知道笠松绝对不会责备自己的‘失败’，就与那回不去的夏天一样、笠松能做的就只有坦然的接受眼前的现实。黄濑不是笠松、而笠松同样也不是黄濑，没有亲自上场比赛是无法体会这份挫败的，所以自己才不希望遇见特意前来观看比赛的笠松、更不愿意让男人好言安慰自己；可即便如此、一味的颓丧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是备受期待的‘奇迹’也会有沮丧或是手足无措的时候，而随着心头的失落感越发加剧之时、黄濑开始为过去那凭借着‘才能’这种小聪明低估篮球的自己感到异常的可耻，这种感觉强烈到了让自己感到透不过气的程度。

“……总感觉……好像已经有点累了。”

不自觉的停下了拖沓的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转身来到了靠墙的长椅前，缓缓放下了背囊、坐下了身。使劲搓揉着有些粗糙的手掌，接着又将整个脸颊埋入了双手的掌心；感受着自己的体温缓缓渗入了肌理，一阵无法言语的别逼让黄濑垮下了双肩、微微弓起了背脊。泪水早已干涸，事到如今、就算嚎啕大哭也改变不了什么，想到这、不禁嘲笑起自己的窝囊的黄濑情不自禁的轻笑了一声，可正当自己拍了拍脸蛋、迫使自己重新振作起精神时，一个凉凉的物体突然贴上了自己的额头、让黄濑几乎反射性的仰起了脑袋、屏住了呼吸。

“……笠松前辈……”

“喝吧。多补充点水分身体会舒服点，不过记得得慢慢喝。”

“…………”

熟悉的光景让黄濑再次联想到了‘重蹈覆辙’这四个字，笠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自己心里多少清楚，而男人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为自己递上这瓶饮料的、就算笠松绝口不提，黄濑也自然明白。闻言、先是犹豫了一会的‘奇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一声‘谢谢’让屹立在自己跟前的‘前辈’稍稍皱了皱眉头，而当黄濑一言不发的从对方的手中结果冰凉的瓶子时、笠松也没有开口，就好像刻意迎合着自己的任性似的、笨拙又体贴的温柔让黄濑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前辈就只有在这种时候对我那么好呢……虽然平时气呼呼的模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本以为自己的这句调侃多少会激怒眼前的笠松，然而男人就好像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似的、别有用意的沉默让黄濑很快就收敛起了笑容，心头的阴霾因不断涌上脑海的回忆而飞快扩散着。熟悉的光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上演，相似的画面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再一次开始躁动；感觉好像回到了夏天一样……就只有前辈一个人变得比那时候更加沉默罢了。一边咕哝道，一边用指腹摩挲着瓶盖，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向了手心，眼睁睁的看着细长的指节逐渐被冻红，深吸了一口气的‘奇迹’下意识的握紧了瓶身，稍稍顿了顿神，接着启唇道。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所以才会觉得那么难过，真的很对不起……”

“…………”

腿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在比赛落幕之后、身体所能承受的符合也已经到了极限。黄濑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除了剧烈运动后的疲劳之外、成长期为肉体所带来的负担可谓是另一个不安因素。海常需要黄濑的才能、而黄濑也心甘情愿被海常所用；只不过自己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赌上了一切、甚至不惜冒着牺牲未来的风险，黄濑最后还是输给了诚凛，并非是因为自己轻敌或是大意、而是用尽了全力也无济于事，败北的结局就好像在向外人宣布‘黄濑凉太’虽抱有过人实力却还是不及他的对手一般、自尊所受到的重创让黄濑的情绪彻底失去了理性的控制。在球场上的时候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无论是海常的未来、还是和前辈的约定，我只是一心想要赢而已，整个大脑就只有这个念头。说着、抬手抱着脑袋的‘王牌’将他那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抑制不住颤动的声线传入了自己的耳蜗，明明是自己的嗓音、却让黄濑感到异常的陌生；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吧。讥笑着曾经那目中无人又趾高气昂的自己、见黄濑如同讥笑般讽刺起自己的过去时，始终保持这沉默的笠松抬起了垂荡在腰际的单手，轻轻按上了黄濑的脑袋。

“……就连前辈你都要装模作样的安慰我吗。明明知道现在的话根本不会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

“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到这里来的。那瓶饮料原本是给森山买的，但是他突然没了人影、又碰巧看到你在这，所以才会转手把东西送给你。”

“…………”

就连说笨拙都有些牵强的谎言让黄濑感到哭笑不得，难道他的脑子里就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借口吗？一边在心中嗤笑道、一边同情起了被无辜卷入其中的森山，可当黄濑挑着单眉、抬眼打量起笠松时，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诡辩’已经被看穿的笠松将脑袋扭转至了一旁、佯装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不过原本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就算我真的好心安慰你，恐怕也会被你当做是虚情假意。说完、渐渐挪开了大手的笠松将双手插进了外套的口袋，冷淡的表情与他那出奇温柔的语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黄濑感到滑稽的同时、莫名的欣慰在不知不觉间竟吹散了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不过是场好比赛。只能说运气不好吧……我不认为诚凛真的赢过了你，到最后他们也没能拦下你不是么？至于比赛的结果……就只能说是‘海常不及诚凛’吧。”

“…………才没有这回事。”

一针见血的说法让黄濑陷入了沉默，或许一直坐在观众席的笠松看的更清楚一些吧。两队在交锋时一定会犯下程度不同的错误，诚凛是如此，海常也不例外；只不过诚凛抓住了最为关键的一次机会、一切正如笠松所说的，也许这次真的是败给了所谓的‘运气’吧。然而这种说法并没有让黄濑感到解脱、更没有让自己感到好受一些，反而让心口不受控制的绞痛起来。因为这种轻佻又飘渺的理由而让奋斗至今的学长们留下了无法抹灭的遗憾，黄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所以才会一味的将责任推卸到自己的头上。大家都已经很努力了，是我这个‘王牌’能力不足、没能坚持到最后。音落、意识到情绪再一次陷入了无限循环的死胡同的黄濑就像是自暴自弃似的使劲挠了挠汗湿的短发，堆积一把环抱上了笠松的腰际、将整个脸颊埋入了男人的小腹，熟悉的气味与身体的触感让黄濑下意识的箍紧了臂弯，静静等待对方放弃挣扎、缓缓闭上了双眼。

“呐……笠松前辈。你曾经这么说过吧？说我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时间和机会，所以你愿不愿意再多等我一会？下次……下下次，我一定会为海常赢下冠军的。”

毫无根据可言的承诺让黄濑再度哽咽，泪水在悄无声息间落下、染湿了笠松的衣摆，前所未有的懊悔迫使黄濑放下了最后的尊严。现在的自己还远远不够成熟，既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背负他人的期待与梦想、更没有相应的实力去填补笠松的遗憾。我一定会加倍努力，所以请前辈继续要陪在我的身边吧；就在自己不断重复着雷同的话语、如是低声央求之际，轻轻将双臂缠绕上自己脑袋的笠松仍旧只字不语，埋入金发的手指如同爱抚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般轻抚着自己的后脑、回荡在耳边的承诺让黄濑再也无法按捺情绪、紧紧攀附上了男人的背脊。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