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笠松紧闭着睡眼，时而低声梦吟着模糊的话语，始终陪伴在男人身旁的‘恶魔’却面带着自若的微笑、不慌不慢的抚摸上笠松那饱满的脑袋，犹如晨露轻抚花瓣、轻柔得手势令黄濑都忍不住为自己的‘仁慈’而默默感慨。
黄濑乐于见到笠松被梦魇所困时，而流露的惊慌与无助。血液流动的加速令男人的皮肤变得比平日更为红润；他死死的攥着轻覆在身上的毯子，凸起的喉结随着仓促含糊的梦吟上下颤动着。不断从皮肤滑落的汗水濡湿了衣襟。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不等同于肉体受到创伤时的疼痛感，而是男人的信仰在受到现实的侵扰与蚕食时所自发的应激反应。那些被铁链捆绑舒服的孩子，那场充满着尸体的腐臭味的熊熊烈火……刻骨铭心的画面随着思绪不断在脑海中闪现，然而身为恶魔的黄濑并不屑与人类亲手酿造的‘惨剧’共情。自己已经容忍了因此而陷入迷茫的笠松，可也受够了因此而频频忽视自己的态度。今夜的笠松依旧在夜晚与梦魇战斗着；平坦的胸膛因气急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直到黄濑轻轻将掌心抚摸上男人的心口，忽然、梦的睁开了睡眼的笠松瞪大着乌黑的双眼，就好像看着一只触目惊心的怪物一般、大口大口吞吐着浑浊的空气。
“啊……哈啊……”
‘恐惧’在笠松的脸上仅仅停留了数秒。很快，被月光所点亮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却掩盖不了沧桑的疲态。
他面无表情的凝望着空荡荡的夜空，静静等待着呼吸归于平静。然而身旁的恶魔却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一边在耳畔轻声呼喊着男人的名字、一边用手指摩挲着敏感的耳根。
“又做了相同的噩梦吗，前辈？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让我一个人静静，很快就没事了。”
“……”
音落，再度闭上了双眼的笠松松开了紧紧攥着毯子的双手，轻落在身体的两侧。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且沉重，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声驱使着黄濑抚摸上了男人那惨白的脸颊。亲昵的肢体接触并没有遭到任何的抵抗，这也是为何黄濑乐此不疲的看着恼人的梦魇侵蚀着笠松。自己的契约者是人类——由脆弱、柔软、单薄的血与肉组成的生物。即便笠松有着坚如磐石的信念与坚定不移的意志力，可他也有着力不从心的上限，有着名为‘慈爱’与‘悲悯’的软肋。
“既然那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不让早川前辈将那段记忆吃掉呢？”
如是向自己的契约者‘谏言’的恶魔轻轻握上了男人的手。在黄濑那充满着柔情的试探中，仅仅只是皱了皱眉的神父摇了摇头，却没有抗拒贴上自己额头的双唇，以及愈发露骨的触碰。
“有些事是不能忘记的。即便只会让心感到痛苦，可一旦选择用‘遗忘’来逃避肩负的责任，这种麻木不仁，会让我失去身为‘人’的认知。”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先想着别人、为什么永远不会想到自己？”
这种‘爱’，黄濑不理解。尽管不理解，却又无法不羡慕那些被笠松所爱的人们。就因为是同类吗？仅仅因为同为一种活物，即便素未平生、素不相识，亦能为他们的惨死而悲愤，为无能为力的自己而懊悔、痛哭？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会遵守契约，服从前辈下达的指令，得到我想要的‘祭品’。可是你却因为内心的失意而心不在焉的，这让我很不愉快。……也变得越来越不像你了。”
“你心目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倒想听你说说。”
满是不悦的抱怨，却换来了笠松的几声讥笑。听着男人如是反问道，努了努嘴的金发恶魔一手扶着脑袋，一声‘我感觉不到我们初次见面时，在你身上流淌的澎湃的生命力’，使得笠松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
“我还能清晰的记得你第一次将自己作为‘祭品’，委身于我的那一天。你咬牙深受着肉体的刺痛与心灵上的屈辱，可第二天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为擦拭干净的身体重新换上了黑色的长袍。”
“……”
“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人类都需要‘神’或‘恶魔’的保护。你有着孤高的灵魂，前辈。它给予了身心巨大的能力，而这股能量正在一点点消失……可我辨别不清，这对我们而言，究竟是好是坏。”
黄濑害怕说出那两个字，更不愿意见到笠松以任何形式从自己身边‘离开’的结局。然而自始至终，手持十字架的笠松就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所有物’。男人无意这么做，早已镶刻在灵魂根基的信仰也不会让他轻易向黄濑的蛊惑妥协。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些话，老实说，我竟然觉得挺高兴的；尽管男人的嗓音有些嘶哑，然而黄濑能够确信这发自肺腑的笑声绝对不是笠松对自己的敷衍。
“总感觉你最近变得温驯了不少，是因为和人类呆的时间太久了的缘故吗？”
“啊、前辈……！别揪我的角啊……！”


其实，你的出现也改变了很多难忘的人与事。
在再度陷入梦境之前，面带着微笑的笠松这般低语道。
（即使有朝一日，我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无法前往心中那片理想的归宿，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他抚摸着恶魔的脸庞，近乎被动的接受了满是责备意味的深吻。对早已在这个世界存在了两百多年的黄濑而言，转瞬即逝的夜晚总因笠松的陪伴而变得很长、很长。他沉沉的睡着，摆放在胸前的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交缠的手指之间却没给自己留下半丝介入的缝隙。
“那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一同远走高飞呢？说着‘难忘’，可你又真的在何时想起我就在你的身旁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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