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末初夏的第一声蝉鸣从半掩的门扉传入耳中时,面蒙白布的‘家臣’从浅梦中醒来,模糊的视野始终停留在远处、静静等待着恼人的嗡鸣从脑海中彻底褪去。以‘明智光秀’之姿为织田家效力已经过去了多少个年头?在这枭雄云集的乱世、任何一个不经意的闪烁都会让自己就此丧命;而自小体弱多病的信长一度选择了逃开,只不过自己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最初那小小的尾张已经没了往日的寒酸凄凉,前所未有的盛景让心头的决意更为坚定。天气的回暖让宅院的百花陆续争艳盛开,略显潮湿的空气中多了些许的气味;怀念的感觉让蒙着面的信长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身体还未彻底从睡意中苏醒,意识却已恢复了八成。若是没了这层白布,或许就能有多余的雅兴和其他人一同去赏花了吧。正当信长若有所思的在心中独自黯然道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突然从门缝传来,只见与自己有着神似面容的青年一把拉开了纸门,大大咧咧的模样丝毫没有一家之主该有的礼节、就连那轻佻的口吻都让信长不禁感到有些发愣。
“小光……?你果然在啊,怎么样?睡醒了吗?”
“三郎……原来是你啊。”
荒唐的邂逅,别有用意的重逢;眼前的男子被世人称之为‘织田信长’,却并不是真正的织田信长,这个秘密除了自己与三郎这位‘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也并没有特意与人商量,无形的默契就让一切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定局。鬼鬼祟祟的确认着走廊不会有外人经过,轻轻合上拉门的当家仰头长吁了一口气,露骨的倦容让坐在原位的信长不禁挑了挑眉,仰头望着踱步向自己走来的三郎、一览无遗的愁容迫使自己一同绷紧了神经。三郎?你怎么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吗?闻言、抬手挠了挠脑袋的君主敷衍的摇了摇头,一句‘没什么’让信长稍稍悬下了心头的巨石,一言不发的看着长叹连连的三郎缓缓坐在了自己的跟前。其实就是累了,毕竟好不容易才摆平武田大叔、本来想休息一阵子,却没想到竟还有那么多事;还没等男人把话说完,忍不住轻笑出了声的信长毫不顾忌的解开了白色的蒙面,一边轻扬着嘴角、一边笑着启唇道。
“大家又何尝不这么想?正是因为想多犒劳犒劳三郎你,才会特意安排这次的赏花大会啊。”
“饶了我吧……哪有人在这时候赏花的,还不如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让我睡上十七八个小时呢。”
信长将从天而降的三郎视为织田家的‘救世主’,而这样的念头却因外人的一句闲言闲语而尘埃落定。背后寄宿着‘恶鬼’的大和国大名——松永久秀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摘下蒙面的信长误认为三郎,自己也因此而得知了隐藏在两人背后的惊天秘密。‘数百年后的日本’,惊人的说辞一度让信长陷入无解的迷茫,老实说直到现在自己也都不知是否真的该相信这一荒谬的说法,可三郎的出现的的确确改变了整个织田家的命运。名字只不过是个封号,若是没有实际的作为、又怎能彻响天下;为自己寻找了一个这样牵强的借口,甘居三郎之下的信长最终还是决定以明智光秀的身份苟活下去,这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命运以及布武天下的这份野心。
“对了,小光。你最近身体好些了没?听说你不来赏花是怕肺疾发作?该不会是‘花粉过敏’吧?”
一声声贴心的嘘寒问暖让信长从思绪中醒来,奇怪的用语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让自己感到适从,莫非这也是‘数百年后的日本’所正在使用的语言吗?信长不敢多问,一是怕三郎难堪、二是怕自己拘泥太深;犹豫了片刻过后,随口敷衍了几句的信长轻咳了两声,随即抚了抚有些生疼的心口,如是回答道。
“不知是否是因为气候变化的缘故,最近早晚的落差很大,身子的状况不是很理想,不过没什么大碍。”
“唔嗯……你也真是不容易呢,每天蒙着面就已经够辛苦了,还得小心这小心那,我在一旁看着都为你着急。”
要不我派人给你找个医生来?你要是病倒了的话,我这边可是会困扰的啊。不知是责备还是贴心的话语让信长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从未见过比三郎更坦率直白的男人、这是他的弱点,可也是他的魅力所在。无论是与自己联姻拜堂的妻子,还是那些从小侍奉在自己身边的家臣、乳弟,所有人都被三郎所扮演的‘织田信长’深深吸引,就连举兵将刀尖指向织田的敌对将领都不得不纷纷臣服于他那如日中天的野心。承蒙主公厚爱、可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碍,劳烦主公为我费心了;装模作样的向前倾了倾身,见信长竟用君臣之仪婉拒了自己的提议,立马变了态度的三郎急急忙忙的伸手握上了自己的肩膀、扶直了自己的身子,一句‘你这是在干嘛’让信长循声抬起了双眼,窥探着男人脸上的神色。
“我可是认真的。要是小光你病倒了的话我找谁去商量啊,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你难道是想活活憋死我吗?”
“这个家已经不同往年了,如今三郎的身边都是有志之士、不乏能文能武的大将,若是你有什么不解的烦恼,可以多向他们讨教讨教。”
“…………”
一个人的力量很有限,能做的事也很少;‘明智光秀’在这个家中所扮演的无非是智囊的角色,虽不善战却是必不可少的智将,对此其他家臣也从未有过异议,只不过三郎对自己的信任有时会让信长感到莫名的不安。自己是‘信长’的‘影子’,而三郎这是引领着织田前进的‘光’;光能够吸引人们的视线、同时也是‘希望’,可也能引来恼人且危险的蚊虫,为此自己才会回到这里,想要助坐镇君主宝座的三郎一臂之力。然而‘明智光秀’的立场呢?‘明智光秀’在这个家中是否真的有立足之地?三郎对自己越是重用,周遭对自己的猜忌与警惕也会随之加剧,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权谋之争的常态,为此以‘光秀’自居的信长从不敢奢求太多,只是生怕他人对自己的猜忌会成为三郎的绊脚石,既然两人身为‘君’与‘臣’,还是应该为此一定的距离、这也是为了三郎着想。
“呐,小光。自从长筱之战结束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应该习惯战国的气氛了,像是打仗啦、杀人啦,如今也不会有大惊小怪的感觉了。”
更像是自言自语的感慨让信长不禁竖起了耳朵,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神似的容颜就好像面对一盏镜面;当三郎摩挲着下颚、一边如是低声自语时,闪烁在眼底的困惑让自己莫名的紧张起来。明明当初怕的要死,也不喜欢这种做法,久而久之竟已经麻木了;音落、像是自嘲般的耸了耸双肩,敞开的衣襟将大片胸膛裸露在外,邋遢的穿着迫使自己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对方的脚踝。
“和你们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还好,可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这种感觉真的让我很害怕。小光你懂不懂这种感觉啊?”
“这……恐怕我帮不了你。”
纷争、杀戮、牺牲,这对战国乱世而言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冲锋陷阵、战死沙场是武士的荣耀,无论是护国还是护君,比起一辈子碌碌无为、英勇就义反而让人感到更有尊严。我认为太平盛世固然是好,可自古以来和平的盛景都是用数以千计的人命换取而来的,无一例外。见自己如是诚信奉劝道,稍稍撇了撇嘴的三郎就像是认命似的轻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盘起了双腿,一语不发的抵着脑袋。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忍耐。事情的发展不可能一直皆如人愿,我明白你的心情,可这也是为了大义、更是为了岐阜的百姓。”
“嗯……既然小光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虽然我刚说的那些话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不过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三郎……?”
别有用意的妥协让信长一阵哑然,愣愣的望着同样低头沉思的‘主公’、信长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在与三郎的面谈里,男人很少反驳自己、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表露出排斥与反感,突如其来的异样让自己感到颇为震惊。难道是我哪里出言不逊、惹怒你了吗?本想开口问个明白,却错过了试探的机会;只见突然挺直了腰杆的三郎缓缓盘起了双腿,一边抬着双眼、一边半启着双唇,若有所思的模样让信长默默在心头猜忌起来,却始终无法摸透男人的心思、只能像个坐以待毙的老鼠似的静候对方的‘发落’。
“我稍微细数了一下,为了这个家、至今为止有多少人因为我的计划而牺牲,又有多少人死在了我们的手下。小光,那些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唐突的发问让始终坐在原地的信长猛然一惊,可自己并没有犹豫、而是果断的点了点头,一声‘记得’让三郎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满足的神情却让自己的心绪变得凝重起来。蝮蛇的大叔暂且不论,信行、可成大叔、还有阿市的丈夫……一边掰着手指,一边一一列举着,当男人提到‘浅井长政’这个名字时,稍稍顿了顿神的三郎将单手搁上了立起的膝头,双目始终眺望着悬挂在自己身后的那副画像、继续开口道。
“是我害小市受苦了啊……她本来应该和长政享受天伦之乐才对,长政又是个好人、待小市又不错,真是可惜了。”
“你是在为过去所做的事而后悔吗?”
所有人日日牵肠挂肚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不曾有人质疑、也不曾有人开口直言,可信长心里多少能够猜到周围的这些家臣心中都有着什么样的估计,三郎恐怕也不例外。这一切都是为了织田家的大义,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音落、稍稍握紧了双拳的信长深吸了一口气,忧虑的同时也感到异常的愤怒,或许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眼前的男人、可身为一家之主,三郎不该说出这般窝囊的话语,这对整个织田家而言更是不利的‘征兆’。
“阿市她当初也是做好了觉悟才会嫁去近江,若是你心生了这样的念头、那阿市她的忍耐与牺牲就全都白费了。”
“喂喂喂,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后悔’啊,是小光你误会了吧?”
间自己步步紧逼、立马讨起饶来的三郎连连向后挪了挪身子,谦卑的态度并没有得到自己的信服、疑心反而越发加剧,迫使自己微微蹙起了双眉。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觉得困扰啊;说着,抬手挠了挠细发的‘主公’就这么将双手搭在通红的后颈,如同自嘲般的苦笑再次染上了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
“正是因为感觉不到后悔……才会变得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三郎……”
生在沙尘滚滚的乱世,很多事都是生不由己,自己又何尝不想逃开、蜷缩在与世隔绝的角落,在与纷争隔绝的世界里自生自灭?然而‘织田’命不该绝、在信长骑上逃跑的飞马离开家时,三郎的出现为一切带来了转机,是好是坏、是祸是福,信长无法定夺,只不过看着那日益扩张的军备与势力,自己越发确信三郎才是这个家苦苦等待的人,同时也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人。
“小光,我会夺得天下,并不是因为我是‘信长’,而是因为我‘成为了信长’。无论‘信长’是谁、织田家都会夺得天下,然后在本能寺死去,这就是‘织田信长’的‘命运’。”
似曾相识的胡言乱语让自己默默的闭上了双眼,比起三郎口中的那些‘未来’、信长更想要去耐心思考眼下的现在。‘三郎’与‘信长’究竟有着多少相似的地方,既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信长’定然会夺得天下,可为何当初是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张仿佛没有任何偏差的容颜是否有着什么别样的意义?这个问题,在你的心中是否已经有了所谓的答案?可同样是被杀死、比起不知名的人,我反而更希望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呢。音落,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的‘主公’竟突然伸手拽下了垂荡在脸庞的白色蒙面,自信满满的笑容心口猛然紧缩。
“到时候你可要带着织田家的人好好活下去啊。……‘信长’。”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绝对。
——FIN.2015-1-6——
憋了好久、好久、好久,真的好久……终于还是试着写出来了
其实想写的还有好多,但是因为暂时不想写成腐向的所以保留了很多梗,应该说是篇用来试水的练笔,果然还是得好好斟酌下(摸下巴。
先给MY半身,这下你逃不掉了呵呵呵呵呵呵…
在我心里三郎能够在这个时代连滚带爬活到今天本身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当然光秀(信长)在后期的辅佐一定必不可少,很期待漫画原作的发展、不知最后本能寺之变会变成什么样,呜呜呜……光是想想就激动的不行……!除了三郎和信长之外我也很喜欢浓姬,可对于三郎来说可能唯一能够吐露心声的就只有光秀了吧,虽说不能多提有关百年后的日本的事,可至少能过做回自己,也是这一点让我跳了这两人的坑,严格上来说,我是三X光(信)的(挠墙。
不过,漫画里我最喜欢的CP还是浅井夫妇。有机会的话一定得试着写写爱妻狂魔长政和阿市的故事,但是想到两人的结局我就好痛……啊啊啊……心好痛……
最后再咆哮一句:战国最高!!!!!!!!
[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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