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全靠稀碎的断句勉强凑成的提纲，忽然感到眼球一阵酸胀的火神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长吁了一口气。
会议结束后、木吉第一时间联络了部长并将会议的详细内容一五一十的转达给了景虎；听说电话另一头的景虎沉默了许久，一声‘知道了，等我回去后再说’道尽了所有的诧异与茫然，更不难猜到身为投资板块的负责人、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新人指手画脚的滋味有多难受。人事上的细微变动亦能在公司内部激起蝴蝶效应，赤司的锋芒无疑已经让不少人心生了堤防、绷紧了神经，却又不得不想办法避免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毕竟对赤司这样的财阀出身少爷而言、在A社工作的经历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经历罢了——然而坚守在这栋办公楼里的大多数人是没有第二条退路可走的。在现实面前，原则也好、尊严也罢，有时候反而会成为前行的绊脚石；认清这一点，何尝不是‘成长’的一种证明？
“真想回到在校园读书的时候……”
自己的小声嘀咕令一旁的伊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使得火神不禁感到自己的脸颊一阵灼烧。
“才出来工作没多久，就打算回大学继续进修了？”
“呃……只是有点感慨，非常抱歉……说了不合适的话，让前辈见笑了。”
你没必要道歉啊，其实大家心里都这么想，只不过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坦率罢了。
听不出到底是在夸奖、还是在调侃自己，下意识挠了挠脑袋的火神结结巴巴的支吾了一声，就这么眼看着面带笑容的前辈重新投入了工作，修长的手指快速的敲打着键盘。
（日本人这种含蓄又喜欢绕弯子的地方，真是怎么都习惯不了。）
习惯了美国的奔放、日本社会整体的拘束感依旧让火神无法适从；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己也无意一直这么自怨自艾下去，更何况回到了日本、在东京工作，也并非总是像当下这般不如意。
“火神！提纲什么时候能出来？十分钟后部长就回来了，说是拉上风控一起开会，你负责主讲汇报。”
距离与融资部的会议结束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里火神主要负责起拟相关的策略方案、而日向在这几天利用公司内部的人脉，得知了此次公司为何如此突然的启动一个完全陌生的全新业务，其根本原因还是与‘钱’有关。
（赤司提到的‘合作方’其实就是他新找来的金主。现在大环境不景气，所有人都很谨慎，就算愿意出资、但更倾向共同管理，我们公司在北美市场又没有优势，所以才勉强同意退一步、采用CO-GP的方式把美金圈进自己口袋再说。）
日本的国土面积有限、资源又相对集中，在东京、大阪这样寸土寸金的城市加大投资成本又太高，所以管理层才会决定出海转战国际市场，这一决策正确性毋庸置疑，可一旦到了执行、落地的阶段，处处受限的被动感让那些决策者逐渐失去了耐心。
听着日向一字一句的解释着事情的来龙去脉，陷入了沉思的火神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冰室；风控部那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内部消息，但这种合作模式显然就将‘风险控制’视为一道只为满足内控流程需要的‘摆设’，真正的主导权并不在A社、更不在投委会的手里，为了能够实现预期的募资规模，想必A社一定会让渡大部分管理权限。如果是这样，自己费尽脑汁、起草的这份投资策略，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日向这般催促道、火神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随即快速按下了‘打印’键，匆匆站起了身。
“我去打印室取下材料，马上就来。”
“你直接带着东西去五楼的3号会议室吧，部长回来后我们立刻就上来，你先等一会。”
“好的。”
如果是自己团队亲力亲为的项目，按照日向的性子、一定会先和自己将每一个细节逐个过一遍，确定好汇报口径后才放心让自己与风控碰面，而这次他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巨大的反差不免让火神感到一阵唏嘘。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拿着装订好的资料、坐着电梯来到了五楼；在走进会议室的瞬间，距离门最近的福井冲着自己挥了挥手，然而火神却近乎本能的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的冰室。他正低头翻阅着有关数据中心的资料，神色很是凝重。
“主角可终于来了。怎么样？想好用什么策略说服2亿美金的大金主了吗？”
“在这之前先得说服赤司才行啊。这是投资部拟定的投资策略初稿，请各位过目。”
“……”
搪塞了福井的调侃、火神将手中的材料一一发给了前来参会的风控经理，而当自己来到冰室面前时，坐在会议桌前的‘情人’抬眸与自己对视了片刻，一声别有意味的轻笑令火神不由自主挑了挑剑眉。
“辛苦了。做了不少功课吧？都有黑眼圈了。”
“……是啊。部长催得紧、下了死命令，所以最近一直在通宵看研报，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
没有人会比冰室更清楚自己最近几日的工作状态，男人的装傻充愣也好、明知故问也罢，在火神听来更像是一种‘调情’；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向来与火神‘不合’的冰室竟然会主动关心火神，这背后必有不为人知的蹊跷，从而纷纷向两人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坐吧。我们先看下资料，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先讨论起来。今天的会议估计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或是可落地的方案，没必要太当回事。”
“同感。我先说下我的想法，各位一边听、一边看，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
每一个人都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一味等待着具体的指示；丝毫没有积极性可言的工作状态再度让火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如此被动的工作，究竟有什么意义？一边向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同僚们简单阐述了自己的计划，一边在思绪游走的间隙忍不住扪心自问；而就在昨夜，卧躺在床上的火神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无从宣泄的憋闷化为一阵阵沉闷的叹息回荡在幽静的卧室内，惊醒了半梦半醒的枕边人。
（还在烦恼呢？只是份工作罢了。毕竟我们也是靠别人给的薪水生活，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没必要想这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的工资是到月底才给、又不是月初发薪，这是公司欠我们的！况且，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不喜欢浪费时间。）
虽然冰室已经竭力试图安慰自己，可与自己同感深受的男人最终还是放弃了所有的宽慰，他只是一脸苦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久久没有说话。冰室是个务实的人：他会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而编造谎言，也会为了达到目的而变得冷酷尖锐。可当两人独处的时候、冰室全然没了工作时巧舌善辩的机灵。他变得沉默，变得笨拙，甚至变得谨慎；他甚至不屑用善意的谎言来抚慰自己，可直白的肢体行为与频繁接触却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愈发紧密。
“以上就是我对新基建投资策略的一些想法。写的比较匆忙，要是就这么和上头汇报一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还请各位前辈多提提意见，会议结束后我再做修改。”
在合上资料的那一刻，坐在会议室的所有人近乎在同时长叹了一口气，露骨的愁容让火神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坦白说、你的提纲写的确实有点简单，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想到这些，已经优秀了；最先开口的人是福井，男人的笑容有些牵强、含蓄的表态让火神不禁松了口气，但对方并没有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也没有给予自己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我的想法是，还是得先要有个具体的项目，哪怕最终不会落地、也可以先做起来，就当是练练手。你们觉得呢？”
“我其实有问过在美国工作的朋友，也有人专门做这一块的业务，但光听他们在电话里说半天实在没有太大的感觉，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向部长他们提议、做一下实地勘察，学习下别人的经验。”
这个提议是不错啦，可经费由哪个部门出？
听着福井如是反问道，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哑然、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恰恰在这时，景虎与雅子相继推门而入、日向与木吉紧随其后。向来急性子的景虎甚至没有理会起身行礼的火神，就这么拉开了沉重的椅子、坐下了身，一声‘长话短说’为沉寂的会议室又增添了几分压力。
“火神写的投资策略大家都看过了吧？看过了的话就不讨论了，这玩意儿肯定没法拿去和上面汇报，暂时放一放。风控那边呢？你们有什么意见要补充的？”
“……相田部长，我们刚才提前讨论了一下，认为目前所有落在纸面上的东西都缺乏实操性，最好是有具体的项目一边推进、一边总结。”
理论上应该由同部门的火神向景虎进行汇报，可抢先一步开口谏言的人却是冰室，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并无太大变化、但火神很少看到他如此冲动的模样，以至于不惜越界向其他部门的负责人进言，不难看出深埋在他心底的焦虑。
“此外，我们还商讨了去美国实地勘察的可能性，但……”
“是担心没有部门愿意出这个费用吗？这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事，我会让融资部把钱吐出来的。”
景虎向来不拘小节，也讨厌那些陈腐的规矩，因此根本没有将冰室那略显冒犯的行为放在心上，反倒是冰室被他那直截了当的态度怔住了，不免下意识的向一旁的雅子使了个眼色，默默低下了眼眸。
“投资人是他们找的、方向是他们定的，出点机票和住宿的费用要不了他们的命。对了，日向，我们部门谁英语最好？”
“啊？”
唐突的发问令坐在一旁的日向猛地挺直了腰杆、瞪大着乌黑的眼睛；直到景虎再次低声催促道，推了推镜架的上司才缓缓的将脑袋转向了自己，而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细节的景虎用力拍了一记桌子，一声‘明天即刻出发’让火神不禁瞠目结舌。
“你手上要是有其他工作，先交给别人做。下午你就干一件事，就是把考察的行程给排出来，然后让总裁办的人你订机票。对了，雅子，你那边也出个人吧，风控不懂业务可怎么行~”
“唉……你这乱来的臭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谁都没能跟上景虎的节奏、提不出疑问，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唯有雅子极为勉强的揉了揉紧蹙的眉间，一声满是无奈的叹息只换来了几声得意忘形的窃笑。
“我虽然赞成通过实地勘察做调研，但是公司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就是点钱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会出面协调。啊，不过我只是投资部的负责人、不能越界，所以小雅子你得跟我一起去老大们聊聊。你只需要在旁边附和我就行了，我会想办法说服那些糟老头子的。”
“啧……！”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的意见早已不重要；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与性格激烈、雷厉风行的景虎叫板，更何况他之所以不惜得罪融资部、非就是为了帮底下的人出口恶气，单凭这一点便让火神无比动容。
见景虎如此坚决，不再抗拒的雅子转身与一旁的冰室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而火神很快就猜到了她的用意——同样是归国子女、有着海外经验的冰室自然是此次实地勘察的最佳人选，就算雅子不提、认真好学的冰室也一定会竭力争取这次出差的机会。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冰室和火神，你们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散会！”
“是！”

——TBC——
容我找下素材后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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