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了下昨天的统计,首先感谢参与的各位太太。青黑这边的话最受欢迎的貌似是文乐,这篇的确是我写的最用心的一篇,因为毕竟当初要考试……而且自己也比较喜欢日本的江户时代,所以研究了很多文献,但是实际上每次写之前都要做大量的功课,所以写完后会掉很多头发(。看到那么多人喜欢,这些头发也算是没白掉ry
河边的小路氤氲着雾气,单薄的衣衫被蒙蒙的细雨渐渐打湿;坦露在衣领外的前胸本该随着骤降的气温觉得冰冷,可相比起膨胀在内心的恐惧与不安、这种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焦躁反而更让黑子感到更为煎熬,在无数个昼夜里、如同无数个蝼蚁一般啃食着自己那早已麻木的神经。
“……天亮了。”
如今、那宛如炼狱一般的光景已经不会再让黑子感到恐惧,可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也并代表一切都已经过去;从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如同雾腾一般慢慢融化在了空气之中,弥漫在屋内的芬芳虽然淡雅沁鼻、却还是让黑子勾起了不少往事的回忆,好比那发生在街道转角的一幕幕、好比被川流冲上岸的尸体……想到这,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的黑子慢慢从温暖的被褥中坐起了身,仍旧有些混沌的思绪总像是缺少了什么,直到试图钻出被窝的‘人形使’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正在一旁呼呼大睡的番人,滑稽的睡容与断断续续的鼾声使得黑子不禁哑然失笑,弯腰为男人提了提滑落的被子、蹑手蹑脚的起身来到了纸门的跟前。
“看来距离完全忘记……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越亲近、越深爱的人,就越是难以用言语来描绘;可越丑陋、越肮脏的东西,就越是容易留在零碎的记忆里。事到如今黑子已经不想再去怨恨、也不想留继续留在过往的阴霾止步不前,毕竟现在的黑子不是一个人、至少自己有可以回去的家、有可以让自己大展身手的舞台;有着愿意拥抱自己的臂膀,也有着值得自己去牵挂的人。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这是母亲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常常挂在嘴上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对天性害羞的父母来说,这些委婉的情话无疑是最真诚的流露,然而当时的自己并不懂得这些,不懂得爱慕一个人的痛苦、也不懂得被爱的那种喜悦。
用着最轻柔的力道悄悄关上了身后的纸门,稍许理了理衣襟的黑子迎着昏暗的灯光、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自己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到一个嗅不到胭脂粉尘的地方,整理一下被梦境打乱的思绪。熄灭了灯火的吉原就与坐落在恶场的其他街道一样朴素、却不平凡:就好像抹去了胭脂的游女,脱下了华丽的振袖、身穿着简洁的素衣;唯独那婀娜的身段与妩媚的容颜不变,每一次举手、每一次抬足都叫人浮想联翩,却猜不透那究竟是盛情的邀请、还是诱惑的陷阱。
“哎呀……!这不是黑子大人吗?您怎么会在这儿?小老爷呢?”
就在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徘徊在好似迷宫的走廊上时,熟悉的女音忽然从右侧传来;只见束着黑发、一身长襦袢的铃迈着碎步,含笑向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比自己年幼近六岁的新造是所有游女中最为天真烂漫、同时也是最活泼开朗的少女。尽管出身卑微、而被作为抵债的商品被贱卖到了花街,可个性倔强的铃从来未向这些曲折的遭遇低头认命,按照青峰他的说法、正是她那乐观又不服输的地方叫人感到格外的心疼。闻言、缓缓循声转过了脑袋的黑子向着忽然现身的新造微微颔首,一声出于客套的寒暄却让迎面走来的游女莫名的停下了脚步,微红的脸蛋流露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只见对方娇滴滴的低下了脑袋、湿润的眼眸宛如宝石一般闪烁着淡淡的光亮;露骨的媚态非但没有让黑子感到心动、反而让自己感到有些不解,然而还没等自己来得及开口,再一次迈开了玉足的新造小心翼翼的向着黑子慢慢靠近,一步、一步,隐隐的芬芳也随之扑鼻而来。
“自从第一次照面之后、这还是铃第一次和黑子大人单独相处呢,感觉忽然好紧张……您说、小老爷要是看到我们两个单独在一块儿,他会不会生铃的气?以后都不给铃买东西了呢?”
“这个……我想青峰君他还不至于那么没有器量吧。”
与自己相拥入眠的男人恐怕是黑子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在将女人视为满足私欲的道具的吉原里,就只有青峰一个人会为她们的泪水而发怒,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会用一些大刺刺的话语逗乐在囚笼中生活了太久的‘笼中之鸟’。她们毕竟是重要的‘商品’啊,要是惹她们不高兴、不愿意接客的话,我家那个臭老爸还怎么赚钱啊;口是心非的解释只是为了掩饰自尊和面子而随口一说的气话罢了,就连男人这种不坦率的地方都能让黑子心跳不已,然而自己偏偏继承了父母那不善言辞的个性、只能像讨好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用手不断抚摸着对方那精悍俊朗的脸颊,将柔软的唇瓣贴上了青峰那饱满的额头。
“不过黑子大人,您什么时候能够再来我们楼里演木偶戏呢?铃好像再看一次您表演的净琉璃啊。”
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之中,依偎在自己身旁游女突然调转了话题;黑子不明白对方到底是真的对文乐深感兴趣、还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可无论少女心中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黑子都不可能会讨厌身旁那精灵古怪的新造,而在自己的眼里、率真单纯的铃反而更像活生生的人类,这种近在咫尺的真实感莫名的让人感到非常温暖。
“上次您在楼里为大家表演的《曾根崎心中》铃到现在都还记得呢!我还总是和阿玉姐姐说起、最后阿初和德兵卫殉情的那一幕真的太感人了,现在想想都还会忍不住掉眼泪,铃真的好想再看一次啊。”
“那毕竟是净琉璃史上最早的一部世话物啊。在业内可谓是家喻户晓、就连我自己都非常喜欢。”
除非有着特别的批示、身处在吉原的女妓是无法走出那扇漆黑的铁门的,况且那是花魁才有的权利,而像铃这样的新造、即使能够随着百花之魁走出灯火辉煌的不夜城也必须寸步不离的紧跟在花魁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走在恶女的斜影之中。眼看着画着淡妆的少女难言兴奋的喋喋不休道,只能将无奈藏在心中的黑子谦虚的低喃了一声‘过奖’;自己之所以能够在吉原为这些女妓上演一出出文乐的戏码纯属是托青峰的洪福。作为交换的条件、青峰有时也会在枕边为自己讲述一些在这条花街上发生的故事,好比哪些倾国倾城的花魁因为花柳病而含恨死去,又好比哪些意乱情迷的游女因爱而忍痛割下了连着心肺的小指。听似遥远的故事很难让人相信这些竟都是上演了无数遍的现实,是谁说欢乐街是充满着肉欲与快乐的地方?又是谁说这里是会让人忘却俗世苦闷的浮世天堂?所谓的吉原其实和外面的恶场没有什么区别,所有人在这里所得到的快乐都是其他人舍弃了自尊、摒弃了梦想为他们换来的,就算从他们的身上收取了大量的钱财、那又如何?每当回忆完一段往事,青峰总是这般冷嘲热讽的感慨,而从他那有些嘶哑的嗓音中黑子所听到的是束手无策的无奈。青峰并不是真的喜欢这条花柳之街、男人只是太过习惯这里罢了;习惯到一旦走出了那扇漆黑的大门、就不知该在哪儿落脚的程度,就和其他生活在这座不夜城中的游女一样,男人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对了!黑子大人,要不铃给你演一段看看吧?虽然及不上您的手艺,可是铃偷偷琢磨了好久呢,您帮铃瞧瞧呗?”
“咦……?这……我对演戏的事不太……”
就在黑子沉思之际、始终兴致高昂的游女冷不防的拽上了自己的胳臂,就好似撒娇一般频频提议道、如同雀鸟般清脆的嗓音迎合着她那娇嗔妩媚的口吻,换做是其他男人、也一定会乱了方寸。没事的没事的,铃只是想让黑子大人帮忙看看,没有想过向您赐教、您就看看我学得到底像不像嘛;音落,向后退了一小步的新造突然表情一边,纤细的玉手掩上了白皙小巧的脸蛋,微微曲起的手指擦拭着被胭脂染红的眼角、嘤嘤的啜泣声从单薄粉嫩的双唇传来,尽管多了一丝风尘的媚态、然而那不知所措的愁容的确叫人心疼。
“‘一日舒坦,一夜安适;从此你我不必再为命运多舛的爱情所折磨。我们何以至此?我永远都不舍忘却;你若想弃我而远去,我绝不容许。不如亲手杀了我、断我性命,不然我绝不让你一个人离开……’怎么样?黑子大人,你觉得铃学的像不像呀?”
“唔嗯……怎么说呢……这时候的阿初应该心怀求死的觉悟,虽然是在哭泣、可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哭泣,是因为不舍而哭泣。”
和一个外行解释有关净琉璃的事到底有没有意义?一边学着剧中木偶的模样摆动着手臂、一边忍不住扪心自问的黑子暗暗在心中自嘲了起来。在铃的注视下,稍稍卷起了衣袖的‘人形使’抬起了有些疲软的胳臂、微微曲起了纤长的小指,正面迎着灯光、将悬在半空的右手移到了眼旁。傀儡戏之所以生动不是因为脸部的表情、而是因为肢体动作;再配合上太夫的唱词和乐师的奏乐,才能达到理想中的效果。说完,稍稍清了清嗓子的黑子轻轻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慢慢启唇,对于一直操纵着傀儡的黑子而言,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效仿着太夫的口气、利用声线的起伏为人描绘一个特定的场景,从腹部发出的声响意外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这让刚才从被窝起身的黑子感到异常疲惫,仅仅说了两三句话、竟已经让自己大汗淋漓。
“所以刚才的那段话在措辞上应该更加坚定果断一点。‘无论我们相爱或是哀伤,命运与世事皆无法如我们所愿。我永远忘不了你,可你若想离我而去,我也绝不容许。所以亲手杀了我吧,不然我决不让你走,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
“哇……气势完全不一样。感觉铃的阿初好娇弱哦……真不愧是黑子大人,剧场出身的人果然和我们这些外行不一样呢,真是受教了。”
“………………”
与亲戚断绝关系、又遭到朋友的背叛;德兵卫认为已经没有任何证明清白、挽回名誉的方法,决定寻死,在此之前暗地寻找与自己私定了终身的游女阿初。在月黑风高的深夜里,两人携手走到露天神的林中,在连理松木下确定对方对死亡的决意后,德兵卫以胁差取去阿初之命,再断去自身生命。家喻户晓的悲情故事揭露了深受町人阶级道德观的迂腐与不公,然而德兵卫与阿初的结局尽管令人惋惜、可黑子却非常佩服两人的勇气;至少他们敢爱敢恨、兑现了生死相随的承诺,可比起曾经的钦佩、现在的黑子多少能够理解那连生死都毫不畏惧的盲目,却又无比害怕那必须用死亡来换取的爱情。
“黑子大人,你再演一段吧?就一小段就好,铃还想多看一点、要不就演两人最后一次私会那段,如何?”
“这……会不会把其他人吵醒了……”
“已经吵醒了,笨——蛋。睡得好好的就听到你们两个在外面叽叽喳喳,是故意想惹我生气吗?!”
“?!”
就在黑子左右为难、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现身的番人紧紧皱着眉头、写满了不悦的神情因他那棱角清晰的五官而显得有些渗人,而青峰的突然出现不单单让黑子感到有些惊讶和意外、也让依偎在自己身旁的游女大吃一惊,立马松开了紧紧拽着自己胳臂的双手,就好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急急忙忙的低下了头。
“小、小老爷……您醒了啊……”
“是啊,被你的大嗓门给吵醒的。哪有人像你一样一大清早就在走廊上唱戏的?把我吵醒就算了,要是把个人吵醒了你打算怎么向客人赔罪啊?”
“…………”
话虽这么说、可比起铃那学着阿初和恋人诀别时嘤嘤啼哭,青峰在呵斥游女时的嗓门显然要高亢许多、可男人自己并没有自觉,依旧理所当然的摆出一副威武段的姿态,说白了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满而已。铃也是碰巧看到黑子大人在走廊上而已嘛……看他一个人很寂寞的样子,所以就想陪他说说话嘛……说到这,一声满是不耐的咋舌声打断了游女的解释,指尖耸着双肩的新造畏畏缩缩的咕哝了一句‘对不起’,随即向黑子微微欠了个身、委屈化为泪水在眼眶内打着转,光是如此,少女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让黑子的心口隐隐刺痛起来,忍不住在心中偷偷埋怨起了青峰的霸道、可有无计可施。
“黑子大人……铃今天就先告退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慢慢聊吧。”
“嗯。”
“啧……”
就算自己与男人之间有着特殊的关系,可黑子也不明白将自己像是易碎品一般独占的占有欲是否真的必要。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过往才如此小心翼翼?黑子不需要这样的同情,更不需要这样的过度呵护;而青峰也明白这一段,两人之所以能够像现在这样向彼此毫无保留的敞开胸怀,是因为对方将自己视为一名堂堂正正的‘男人’来看待。如果不是出于同情、那就是出于任性,是青峰任性的想要将自己占为己有,只不过男人的态度有些过于孩子气了一些。
“你还真是够大胆的啊。明明受不了女人、却让那些处心积虑的游女挽着你的胳臂。你的心伤已经痊愈了吗?还是说你已经不在乎过去那些事了?”
愤愤不平的挑衅是只有黑子才能听懂的埋怨,闻言、呆愣在原地的人形使并没有出声回答,而是怔怔的看着对方步步逼近;直到穿着浴衣的番人来到自己的面前,紧锁的眉头与闷闷不乐的神情莫名的让黑子联想到被独自落在院子里留守的二号:就好像被人抛弃似的、不安,迁怒,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不知所措,在男人那咄咄逼人的视线里,黑子只读懂了这些,可光是这些就能让黑子感受到青峰对自己的执着,尽管不知对错、可男人那稚气又偏激的一面的确让黑子感到非常惹人怜爱。
“……你干嘛不说话啊。倒是说两句啊,还是说那个女人就那么讨人喜欢、不惜惹火我也要向着她?”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从和青峰君在一起以后,过去那些人好像真的不怎么重要了,就只是这么觉得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
君不见伊人惆怅,梨花雨凉;只望许酒一杯,岁月共诉衷肠。黑子打从心底热爱着那些爱恨交织的世话故事,但如果真的扯上生死、自己还是会感到害怕,害怕失去青峰、失去诚凛的所有人,而从前、总是在外漂泊的黑子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认为就算在荒山野岭丢了性命,也不会有人落泪惋惜、更不会有人因此而记住自己。我的确经历了很多、可青峰君却见证了很多;这些都不是我们期望的,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但是我由衷的希望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彼此都能安静的聊聊那些藏在心里无法说的话。音落,挺起了腰杆的人形使伸手替男人抚平了有些褶皱的衣襟,而对方那半挑的单眉就好像在质疑自己究竟盘算什么似的,让黑子不禁感到有些委屈、就好像报复一般将双手挽上了有些僵硬的后颈。
“况且就算我真的克服了过去的那些阴影,那也是多亏青峰君的功劳,不是吗?”
“你这人……快跟我回房间!看我怎么‘教训’你!”
[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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