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生只活在梦里,你何以得知那真的就是梦境?
走在空落落的街道上,刺骨的寒风钻入了围巾的缝隙,仅仅停留在瞬间的阴冷让黑子不禁一阵哆嗦、却没有加快脚下的步伐:确切的说,并不是自己不想继续前进,而是没有那样余裕和闲情,早已见怪不怪的渗人光景早已不会为黑子带来任何的感觉,披头散发、消瘦如骨的女性也好,依偎在路灯光、不知道自言自语叨咕些什么的老人也罢,路灯点亮了夜空却点不亮已故之人的‘希望’,因为死者没有真实的肉体,这也意味着‘它们’不具备心灵、更没有感情与人性可言。
“怎么了?哲。怎么忽然不动了?哪里不舒服吗?”
即便是肉眼看到的东西也未必是真实的,可同时也无法证明它们的存在是人们臆想杜撰出来的。闻言,无法开口说话的哑人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无法说,而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青峰则是似懂非懂的挑了挑眉,随即顺着自己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了前方。该不会‘那个’跑出来了吧……?战战兢兢的口气让黑子忍不住哑然失笑,与自己的麻木不同、明明知道黑子拥有与常人不同的‘体质’却非常害怕魑魅魍魉之类的东西,别说是看了、哪怕是看到些有关灵异类的综艺节目都会立马换台,然而黑子知道男人之所以如此避讳的原因不单单就只有害怕那么简单而已。因为自己的‘反常’、跟着一同愣在原地的青峰将垂荡在腿边的双手塞进了口袋,相比起黑子的漠然、微微蹙着眉头的男人就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一本正经的思考起了对应的法子,露骨的态度除了让黑子苦笑之外,恐怕就只剩下无奈了吧。
“早知道就带二号一起出来了。不是说狗能驱邪吗?如果它跟着脚边的话那些‘东西’是不是不敢靠近了啊。”
“…………”
现在的青峰不可能会知道,在十多年前、他也和那些彷徨在街头的亡灵一样,不愿承认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更不愿接受无法宽慰家人的悲哀。在如此绝望又凄凉的处境里,同样缥缈虚无的梦境却成了唯一的‘真实’,又在梦中不断寻找着似真似假的慰藉,这可惜对仍旧活着的黑子来说,待到梦醒时分、所有的温暖都会在睁眼的那一刻消失,这个秘密直到男人消失的那一刻自己也都没有来得及亲口向他坦白,如今也已经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看起来他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可能只是觉得寂寞了吧,不会有事的。】
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了不离手的活页本,迎着微弱的灯光如是写道的黑子不忘用余光窥探着四周的环境、微微泛红的手指因迎面吹来的寒风变得有些僵硬,以至于自己都没能好好握住手中的铅笔、就这么一笔一划的书写着歪歪扭扭的文字,向一旁的青峰‘诉说’着善意的谎言。
【顺便、就算二号在场,他也只是看得到而已,帮不了什么大忙。】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只是想求个心理安慰而已,不行吗?!”
幽灵不是妖魔,而亡者更不是什么令人惧怕的鬼怪;‘日常’与‘非日常’是并存的,由日常观点所见的非日常的确很可怕,所以人们才会害怕那些所谓的怨灵以及鬼怪,可相反的,由非日常所见的日常则非常的愚蠢,愚蠢到都不愿卷土重来。比起被‘常识’蒙蔽了双眼的青峰、那些彷徨在街头的幽灵们早在黑子停下脚步之时便留意到了自己的存在;有的事因为气息、有的则是因为看似偶然的视线交汇。眼看着披头散发的‘陌生女性’拖沓着踉跄的步伐、步步向自己逼近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黑子并没有采取任何的举动,就这么凝视着对方的双眸、以示最基本的敬意。
(你和这位小哥很不一样呢。你不害怕吗?)
幽幽的女声就好像在吟唱,这不禁让黑子想到那些潜伏在汪洋大海、用歌声迷惑行船之人的海妖。亡灵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不是因为它们失去了表情、而是因为他们不具备‘心’;没有心就没有情绪,理论上应该是如此,然而黑子并不信服这些,毕竟自己曾经就亲眼见过亡者的内心也能拥有‘爱情’的奇迹。
(是因为你能看见我吗?所以才不会感到害怕吗?)
“…………”
尽管黑子无法开口说话、可并不代表自己无话可说;如果可以的话黑子真的很想好好告诉不断在自己耳畔嚅嗫的亡灵,你们所憧憬的‘活着’其实是件很无奈的事。这个世间到处充满着冷淡且残酷的人,你、我、每个人都一样,大家都得靠着自欺欺人的谎言寻求一时的安心,否则根本无法苟活;就好比自己愿意去相信站在身旁的男人就是‘他’的前生今世、用着各式各样牵强的理由将两者紧紧的维系在一起,却又无法向他好好的倾诉。毕竟道理上说得通的东西感情上未必讲得通,感情上讲得通的东西未必在道理上站得住脚。正所谓身不由己、力不从心,有时候心里明明知道是正确的却会像是挣扎般处处抗拒,有时明知道这么做事错误的,却千方百计编造着莫名其妙的理由、想尽办法证明它是正当的。而黑子就像是拼凑着这些碎片的工匠,留下了重要的部分、丢弃了不舍但又无法留下的部分,把所有的无奈与依恋敲打成了一块块细小的碎片,抛洒在平凡的每一天中、唯唯诺诺的过着平凡又冗长的每一天,将所有的思念化为凄凉的文字、书写下了一篇又一篇受人捧阅的美好故事。
“……青。”
仅凭一个不自觉的眼神,仅凭一声凄凉的苦笑,暗示着暂别的细小动作让屹立在自己身旁的王者后退了两步,一闭一合的双唇好像说了些什么、然而黑子并没有听见,以至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在了冷冽的夜风之中。只属于自己的‘名字’化为嘶哑的男音从唇缝间蹦出,闻声、立刻循声低下了脑袋的青峰几乎反射性的挑了挑单眉,而什么话也都说不了的哑人缓缓抬起了单臂,轻轻拽上了对方那结实的胳臂、将整个身体依靠上了男人的臂弯。
“家。……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啊,我这不已经带你走捷径了嘛……”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的前世,你就是我的今生。
生生世世,我们始终是同一个人。
我好想做一场可以求证的美梦,在梦里能够听到‘你’对‘他’这样说。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安心的放下所有,静静的守候在他的身旁,全心全意的去做力所能及的微薄之事。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风好像变大了。跑起来吧、哲!二号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嗯。”
[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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