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上的黑子一脸呆愣的望着窗外的风景。万里无云的蓝天与葱绿的农田、眼前的光景在黑子的眼中显得那么的新奇与陌生。自己是典型的‘都市子’——即便是旅游,黑子也不曾想过来到农舍遍地的乡下,打发、消遣宝贵的时光。
“这里虽然要什么没什么,可桃子还不错,算得上是当地的特产,回来的时候买一些带给你父母吧。”
提出这场旅行的人是青峰。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黑子甚至连询问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男人从被窝中拽了起来,匆匆收拾些许轻便的行李、坐上了他的爱车。起初,黑子并不知道青峰打算带自己去哪里,只见他熟练的转动着方向盘、对路线更是了如指掌;直到疾驶的车辆驶入了告诉,这才从恍惚中清醒的黑子问起了这次旅行的目的地,然而握着方向盘的中年男人却沉默了一会,这令黑子萌生了不安的预感、下意识抓紧了膝盖。
“去我爸妈那儿。自从我爸退休了后,两老人就心血来潮、说要体验无忧无虑的农家生活,就搬到乡下去住了。”
“咦……?!”
“我和他们说了,我会带青训时收的‘徒弟’一起回来。你也不用太紧张。”
‘徒弟’这个说法令黑子不禁感到啼笑皆非。自己直到青峰向来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却没有想到男人竟会以如此鲁莽的方式将自己带到他的双亲面前;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我还是希望青峰先生能够事先和我商量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情绪的瞬间紧绷令黑子感到有些透不过气,可就在自己如是喃喃抱怨着对方的冲动时,竟大笑了一声的青峰将车辆停在了空荡荡的十字路口,一边等待着信号灯、一边用着好似挑衅一般的语气,调侃起了自己的‘不满’。
“当初你骗我说你父母同意你入籍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和我商量啊?我这可是跟你学的,‘黑子老师’。”
“关于这件事我已经深刻反省过了、也道过歉了……!”
有时候黑子实在感受不到自己身旁的男人竟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真实感。尽管已经年过四十,可青峰时常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是因为常年和年轻人打交道的缘故吗?说不坦率,却又不擅长说谎;说性格粗糙,但又会对细枝末节的种种小时格外计较。两人从相识到今日,黑子依旧能够从青峰的身上找到新的发现——他并不复杂,也不难懂,可也有着矛盾、缜密的一面,只不过他并不擅长与人分享这些,就像一匹脱离了群体的‘孤狼’,独自寻找着能够接纳自己的‘离岛’。
“到了。下车吧,记得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上。”
笨重的车辆缓缓在一栋颇为气派的和式建筑门前停下。乍看之下,眼前的这座宅院相当气派,然而如此气派的房子周围却围着一排简陋的围栏,歪歪斜斜、千疮百孔,鲜明的落差不禁给人一种滑稽的违和感,使得黑子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
“我先进去看看他们人在不在……”
“哎呀,大辉,你到了啊。”
“!”
还没等青峰来得及走进院子,一个身型高挑、头发花白的妇女便迎面向两人走来。她的脸上挂着满是惊喜的爽朗笑容,身穿着朴素、松垮的便服,一边亲昵的呼喊着男人的名字,一边推开了围栏,将目光投向了不知所措的黑子。
“这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小徒弟啊?真年轻呢,感觉我都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了。来来来,快进来坐,我给你们准备了些水果,都是自己种的,可比城里那些超市货好吃多了。”
“谢谢阿姨……打扰您了。”
正如青峰所说的,男人的父母随性且不拘小节,而单从外表来看、魁梧高大的青峰更像父亲,但据男人无意中流露的点点滴滴,父子二人正因为过于相像、反而有一种同类相斥的疏远感,更何况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原本就比一般人要来的顽固的父亲变得更加冥顽不灵,这也是为何在退休之后、相对比较开朗的母亲会提出去乡下生活,本质上是想借用物理距离的疏远来缓和父子间的剑拔弩张。
“你爸他和邻居去钓鱼了,下午五点前会回来。”
桌上摆满了切好的水果,有蜜瓜、苹果、以及桃子,还未入口品尝便能闻到水果那特有的清香与甘甜,惹人浮想。在长辈的殷勤催促下,渐渐不再紧张的黑子迫不及待的尝了尝男人在路上向自己推荐过的桃子,香甜而清爽的口感使得黑子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赞叹,而见到黑子如此津津有味的模样,发丝花白的女性亲切的为自己递上了一杯冰麦茶,随即面向着自己的儿子、聊起了黑子所不知的家常。
“这次怎么突然想着要过来了。你不是不喜欢乡下么?之前求着你来都不来,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现在我也不喜欢啊。这里什么都没有,一路上都见不到几个人。但偶尔也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呆上几天,放空下大脑。”
“……”
面对母亲接二连三的追问,青峰的态度始终都非常敷衍。他只字未提工作,更没有透露太多有关自己的生活;只有在男人的母亲提起桃井的时候,低头喝着麦茶青峰才会多说两句,就好像是为了哄骗担忧的母亲、从而将话题引到无关的外人身上似的,冷淡的态度迫使一旁的黑子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五月自从结婚后我们就不太往来了,只是偶尔在工作上有点交集罢了。你要是真关心她直接打个电话问她不就好了,干嘛问我啊……我又不是她的保姆。”
“这么多年是五月一直在代替我和你爸在东京照顾你,说她是你的保姆还差不多。”
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会结婚,要是真的,我哪儿还需要向你问东问西的。
即便是无心的迁怒,可青峰母亲的这番话还是令自己的心口无法自已的抽痛起来。在决定带自己来到乡下、来到这间宅子之前,是否有想过这一切的发生?面对母亲那满是无奈的叹息,并没有驳斥什么的青峰依旧喝着手中的凉饮。男人表现的很笃定,就好像早就预料到年迈的母亲会对自己的生活指指点点一样,男人所表现出的麻木不仁令黑子感到格外唏嘘,然而仅仅只是‘徒弟’的自己,根本无力改变眼下那凝重的气氛,更无力为青峰辩解什么。
“我不会结婚的。”
打破了沉默的人是青峰。他放下了深色的茶杯,态度坚定得近乎决绝。听着自己的儿子如是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年入花甲女性长长的叹了口气,落寞的神色令目睹了这一切的黑子感到鼻尖一阵酸楚。
“我受够了女人,也讨厌小孩。我这种个性是没有办法和人组成家庭的,还是别祸害别人了吧。你们也别整天杞人忧天了,我的人生,我自己说了算。”
“话虽这么说,可作为父母,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幸福啊。”
眼前的这位女性无意是爱自己的儿子的。这是种坚韧、无私、且建立在奉献之上的亲情之爱。而正因为如此,为人父母的人总是会产生一种傲慢的错觉——因为是父母、因为是至亲,所以我有着对你的人生评头论足的权力,有着指手画脚的底气。可真的是这样吗?听着自己的母亲如是低声长叹道,竟嗤笑了一声的青峰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神情不再笃定、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孩子’?我已经过了四十岁了啊,你们还当我是孩子?所以我才不想来这地方……哲,跟我上来,记得把行李带上去,今晚你就睡我房间。”
“咦?可是、青峰先生……”
什么都别说了,过来。
不顾心急如焚的母亲支支吾吾的解释,起身之前、眉头紧蹙的中年男人粗暴的拽上了自己的胳膊,将黑子从座位上硬生生的拽了起来。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青峰才会表现的如此克制;可即便如此,过度的关心对男人来说反而成为了一种不可接受的轻视,这无疑踩中了男人的底线,也将‘外人’的黑子推向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处境。
自己该怎么做?眼看着一脸不悦的‘情人’扬长而去,不知所措的黑子怔怔望着年迈的女性,而对方只是一脸苦笑着耸了耸肩,一声‘赶紧去吧’使得黑子难掩愧疚的低下了头,微微向眼前的长辈鞠了一躬。
其实自己应该向男人的家人道歉的,可却找不到道歉的理由。
黑子不认为自己是青峰追求幸福的阻碍,但自己的存在对他的家人来说、或许就成了不可理喻的障碍,这也是男人为何将自己谎称为‘徒弟’、而非‘恋人’的原因吧。自己不会为此责怪青峰什么,他既然选择这么做,想必也是出于对家人的了解;然而即使如此,男人还是将自己带到了家人的面前,毫无保留的将黑子带入了属于他的人生,仅仅是这一纯粹的动机与理由,便足以让黑子心甘情愿的承受一切无奈的误解,忍受谎言所带来的愧疚。
“青峰先生,我进来了。”
男人的房间位于二楼的走廊尽头,与父母的房间相差的并不远。就在黑子小心翼翼的推开拉门,走进房间时,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青峰只是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即熄灭了手中的烟、努了努嘴,提醒黑子关紧身后的拉门。
“喔,来了啊。那老太婆没拉着你多嘴吧?”
“阿姨她什么也没说。但是怎么说呢……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
太讲究理智,容易与人产生摩擦;太顺从情感,则会被情绪左右。也许像这样以敷衍甚至糊弄的方式,才是男人唯一能够想到的足以保护自己的方法吧。眼看着陷入了沉默的‘情人’神色恍惚的垂下了眼帘,放下了背囊的黑子一步一步来到了男人的跟前,缓缓的蹲下身体、跪坐在了她的面前。
“我没事的。做父母的都有着这样那样的通病,我的双亲不也是一样吗?不过现在我也总算切身体会到了青峰先生当时面对我父母时的心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难免会有些五味杂陈。”
“……哲,过来。”
当男人启唇呼唤自己的那一刻,微微前倾着重心的青年主动将脸颊贴上了向自己伸来的掌心。熟悉的温度使得自己情不自禁的闭上眼,而唇瓣的摸索与舌尖的交缠更如同理所当然一般接踵而至。我是你的‘幸福’吗?有些事、有些答案,没有必要解释得太过清楚。此时此刻,亲吻所带来的酩酊感令黑子产生犹如悬浮在空中的失真感;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一定就是‘幸福’了吧——即便它很短暂、即便它转瞬即逝,可当所有的思绪与时间为一个人而定格的时候,这股仿佛美妙的梦境如决堤般泛滥溢出的澎湃,一定就是幸福。
“……来感觉了。先做一次吧,哲。小声点,别被那老太婆听到了。”
“诶……!不行、绝对不行,我一定会分心……啊!”
——fin——
[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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