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形容雨夜美景的诗词自古以来就不在少数，稀疏的细语打湿了灯下的夜樱、难得一见的美景使得坐在窗前的人形使不禁连连赞叹，随手拿起了手边的纸与笔、匆匆写下了这些耳熟能详的诗词。

在绯樱的衬托之下、存在于浮世的吉原宛如人间仙境；倾国倾城的百花之魁，沉鱼落雁的美艳女妓，然而身处在这座有着‘色欲北之国’之称的牢笼中的游女们并没有多余的闲情去欣赏那美不胜收的风景，比起窗外的风风雨雨、她们更热衷于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洋玩意’。色泽鲜艳的绸缎，形状怪异的装饰品；当奉当家之名、负责招待自己的阿玉用着她那纤细的玉手捧起由玻璃制成的小瓶时，一声满是讶异的惊呼很快引起了自己的注意，迫使黑子急忙调转了身子，朝着人群的方向望去。

“哎呀，这个瓶子的形状真好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呢？黑子大人您知道吗？”

“不……比起我这外人，阿玉小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是。”

不善招架女性的黑子之所以会频频出入吉原纯属是出于与这座青楼的少当家的孽缘，不能算是情人、更不能以‘胞弟’或是‘小姓’相称。两人的个性迥异，就连从事的行当也都大相径庭，一个是吉原最大青楼的宿主之子，一个则是在人形净琉璃剧场担任人形使的艺能者，至于两人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途中经历的种种黑子不愿多想，因为自己不想再一味的沉溺过去、这对突然闯入自己生命的青峰也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看着面容清秀的游女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小瓶，同样被激起了好奇心的黑子稍稍前倾着身子、张望着脑袋；清淡的胭脂香已经不会再让心跳加速、更不会让自己产生想要呕吐的感觉，那双足以勾去他人魂魄的媚眼让黑子联想起了《桂川连理栅》中的阿半、那因无果的爱恋而掩面哭泣的妙龄少女总是那么的惹人怜爱，而阿玉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也难怪会深得客人们的喜爱。

“这些礼物都是送给椿姐姐的。听说大部分是从大英帝国带回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是从一个叫‘印度’的国家运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精致的小瓶放回了原位，甜美的声线仿佛夏日的风铃，光是听着便能让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不可思议的落差让黑子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忍不住跟着一同频频颔首。可因为椿姐姐不稀罕、所以就全被小老爷给拿来了，黑子大人您也一起看看吧。说完、向着自己挪了挪身子的游女如同展示一般将形色各异的物件摆放到了自己的跟前，殷切又热情的态度让黑子不禁暗暗苦笑，实在无法拒绝对方的盛情、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而且小老爷还交代让您选一些喜欢的带回去，要是我怠慢您的话、一定会挨骂的。”

“不会的，请阿玉小姐不要担心我会和青峰君说明白的。”

在外被人称之为‘吉原番人’的青峰实则对每一位游女都很温柔，这或许与他的出身与双亲有关。从出生的那刻起就不曾离开过这条色欲之街、青峰的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吉原这一浮世而转动的：价值观也好、常识也罢，然而青峰的内心却有着极其强烈的正义感，偏偏男人从未承认过这一点、就好像故意坚持着什么似的，让黑子感到既可笑、又温暖。

（什么正义不正义的，只不过碰巧我讨厌的人都是吃里扒外的混蛋罢了，我才不是什么好人。）

一边用粗糙的掌心摩挲着自己那光裸的背脊，一边轻握着自己的右手、亲吻着自己的手背；对诚凛也好、对葺屋也罢，两人那每周惯例的幽会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黑子也从未想过要隐瞒什么、对自己来说，会与男人发展成这样的关系就与‘人需要呼吸’那般理所当然，接受对方的拥抱与爱抚更像是一件命中注定的定局。

（如果我真的是好人的话，就不会把你骗到这种地方来、直到天亮才放你回去啦。）

（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与青峰君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呢？）

黑子不懂得诉说甜言蜜语，对那些迂回又肉麻的情话也很不开窍；每当男人在自己的耳边咕哝一些用来哄骗女人的话语时，黑子总要耗费不少的精力来思考背后的用意，迟钝的反应没少遭到青峰的抱怨，可每次又都很快改口、说着‘我就是喜欢你的这种地方’。青峰是个很矛盾的人，明明乐此不疲的用着动听的枕边话来戏弄自己、可到了真正需要将话挑明之时总是沉默不言；直到现在、黑子眼中的‘青峰大辉’仍然存在着很多谜团、也存在着很多令人费解的矛盾，想必自己在男人心中也是一样。可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以‘男人’的身份昂首挺胸的站在对方的跟前，一同谈天说笑、一起饮酒把欢，偶尔也会因为一些摩擦而争吵，同时又对彼此抱有对等的敬畏。

“黑子大人，您有听说过‘香水’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当黑子循声抬起双眸时、机灵的游女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心不在焉，含笑重复了一句方才的发问，让黑子难掩羞愧的低下了脑袋。听说是一种神奇的液体、只要将‘香水’涂抹在身上的话，只要嗅到这股味道、对方一定会在瞬间坠入爱河。夸张的形容很快便勾起了黑子的兴趣，见黑子的神情有所改变、立马开口的阿玉微微倾了倾笔挺的上身，就连说话时的口气都要比方才高亢了几分。

“听说这些瓶瓶罐罐的东西里面就有着‘香水’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真是伤脑筋……”

“……我明白了。阿玉小姐是想要那瓶的‘香水’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

见自己开门见山的直言道，顿时红透了脸的游女连连摇着脑袋、矢口否认，可当黑子有些茫然的歪了歪脑袋、结结巴巴的支吾起来的新造微微蹙着柳眉，欲言又止的慌乱模样让黑子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忌，笑着从对方的眼前拿起了菱形的玻璃小瓶。没关系的，虽说这些的确都很罕见、可毕竟我也用不上，留给阿玉小姐或许更能发挥它们的作用把。说完，为了乱了分寸的游女放下顾忌，主动打开了瓶盖的黑子将瓶口凑向了鼻尖，清淡的香味不同于胭脂的刺鼻、是更接近花香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大脑变得昏沉起来，却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

“好香……这个味道好像是铃兰吧？就好像真的一样……”

“真的吗？啊……抱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也试着闻一闻吗……？”

战战兢兢的态度让黑子不禁哑然失笑，明明最初是自己对这些有着‘恶女’之称的女妓敬畏三分，心结是其一、更多的是对她们的敬佩。然而自从黑子毅然决定克服过去的一切、为了青峰而努力接受吉原的一切时，这些在牢笼中绽放着别样人生的游女们便渐渐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将黑子视为这座葺屋最重要的‘客人’，态度的巨大变化反而让黑子感到有些无法习惯。见自己爽快的点头答应、显然松了口气的新造用双手接过了小巧的瓶身，一边眯着上扬的双眸，一边嗅了嗅从瓶中飘来的香味，陶醉的神情因她那精致美艳的容貌定格在了黑子的视线，仿佛画中的美人一般、就连黑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真的好香啊……原本铃兰花的花香是很清淡的，可这瓶子的味道却非常浓郁，不知是否参了其他的东西，可的确是很迷人的味道。”

“我觉得和阿玉小姐你和相称，就是不知道这是否是你要找的‘香水’，更不知道它是否有着能让人在瞬间坠入爱河的‘魔力’。”

玄乎的说法实在很难说服人，然而从未走出过牢笼的游女比任何人都向往爱情、只能通过遐想去感受被爱情灌溉的滋味的她们比任何女性都爱‘痴人做梦’，会这么轻易相信那些荒唐的说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闻言、同样显得有些懊恼的新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小瓶，一脸惆怅的轻托着小巧的下颚，一边垂眼望着眼前的瓶瓶罐罐，轻声抱怨了起来。唉……不知道小老爷他知不知道的，可若是和他说了的话、一定会被给笑话的；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过于鲜明的画面让暗暗想象的黑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阿玉自己都掩嘴偷笑了起来，随即拿起了另一瓶神秘的‘物件’，递到了黑子的面前。

“可以请黑子大人替我试试这一瓶吗？瓶子的形状和刚才不太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是‘香水’呢？”

“希望会是吧，虽然我也无法辨别就是了。”

从纤细的玉手中接过了圆形的瓶身，比起刚才那菱形的玻璃器皿、手中的容器更像是用陶土制成的，深黑色的外表虽然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然而却远远不及其他瓶子那么精致细巧，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它显得更加可疑。对游女那满是期待的眼神视而不见，低头将手中的物件端倪了一番的人形使轻轻扭转着圆形的瓶盖；就在自己嫌弃盖子的刹那、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不同于铃兰那高雅的淡香、这股气味更像是烈酒，在飘入鼻腔的那一瞬间便直窜上了脑门，迫使黑子立马合上了盖子、捂着口鼻大声呛咳起来。

“黑、黑子大人？！您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我没事……真的……”

见大惊失色的游女手忙脚乱的来到了自己的身旁，一边用她那瘦小的身体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一边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背脊。怪异的气味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就好像透过黏膜、渗入了血液一样，与方才那舒适放松的感觉不同，这次、昏沉的脑袋就好像被人从背后闷头打了一棍似的，头晕目眩的感觉迫使黑子低头倚靠在了新造的肩头，下意识的捂上了心口、大口大口深吸着有些浑浊的空气。黑子大人！您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把小老爷给您叫来，您一定要挺住啊！说完、准备起身的游女将神志恍惚的人形使挪到了墙边，就在阿玉急急忙忙的转身离开之时，始终的紧闭的拉门突然被打开；只见身穿深色浴衣的‘番人’气定神闲的踱步走进了房内，微红的脸颊是沾酒的证明，那略显含糊的语调让黑子更加确信。

“哲——！我回来了，抱歉让你久等了……哲？你怎么了？在那干什么呢。”

“小、小老爷！您快去看看黑子大人吧！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我正要去找您呢！”

“……怎么了？”

“………………”

阿玉那惊慌失色的模样很快便让微醉的番人找回了神志，就在男人大步走向自己的刹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的黑子稍稍挪了挪疲软的身体，试图从原地站起身、却遭到了对方的阻止，结实的臂弯一把便将自己的整个上身搂入了怀中，时不时将掌心贴上自己的额头，一边连连逼问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刚才在这里做了什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粗暴强硬的口气让站在不远处的新造怯生生的耸起了肩，屡次想要开口解释、都被青峰硬生生的打断，而从男人那六神无主的模样来看，似乎误认为自己又‘发病’的番人将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了身为女妓的阿玉头上，莫须有的迁怒让黑子感到十分愧疚、无奈自己实在没有力气阻止，只能用仅剩的力气使劲拽着对方的衣领。

“你该不会又对他做了什么不轨的事了吧？我不是让你别太靠近他了吗？！你是耳聋了还是不长记性啊！”

“我……”

“青峰君……青峰君，请不要太怪罪阿玉小姐，这一切不是她的错，真的……咳咳……”

“哲……？”

眼看着松散的半边衣领就要从肩头滑落，这才察觉到自己存在的青峰急急忙忙的低下了头，一句‘你别说话’让黑子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随即一把握上了男人的下颚、硬生生的将对方的脑袋调转了过来。真的不关阿玉小姐的事，是我一不小心马虎了、与其他人根本无关；说完，还没等青峰张嘴反驳、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新造的人形使轻声咕哝了一句‘对不起’，随即微微轻扬起了唇角，继续笑着说道。

“‘约定’我会记得的。谢谢阿玉小姐你特地抽空招待我，今天可以先请你退下吗？”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退下了，黑子大人你要多保重身体啊。”

“…………啧。赶紧走吧！”

目送脸色苍白的游女欠身退出了房间，长吁了一口气的黑子在青峰的扶持下缓缓坐直了身子，一声声关切的试探让耳蜗阵阵嗡鸣的同时、最先因惊慌而萌生的恐惧也渐渐被清扫而空。不知是否是因为有青峰在的缘故，油然而生的安心感让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然而晕眩感并没有消失、仿佛整个身体悬浮在空中一样。频繁交织的错觉使得视线一并变得模糊起来，可就当拥搂着自己的‘番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句千篇一律的‘你没事吧’之时，竭力寻找着思绪的黑子缓缓抬起了双眼，一边张开了隐隐犯麻的双唇，一边点头说道。

“我没事。怎么说呢……身体并没有不适的感觉，可是感觉怪怪的，具体我也形容不上来。”

“你们两个刚才到底干了些什么啊？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成这幅德行了。”

微蹙的眉头与咄咄逼人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责备，无暇思考太多的黑子就这么顺着对方的心思、咕哝了一句‘对不起’，而见到自己如是‘坦率’的为自己的疏忽道了歉，无意继续责怪的青峰只能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将自己的整个身体一把抱起、来到了房间的中央，重新坐下了身。所以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又为什么要拼命袒护阿玉那家伙？在这种节骨眼上还不忘争风吃醋，看着对方那因怄气而愤愤不满的表情，忍不住轻笑起来的黑子将脑袋埋入了对方的肩窝，熟悉的体味夹杂着淡淡的酒香，是黑子最喜欢、也是最能让自己安心的味道。

“别以为你说几句‘对不起’就能搪塞我。快说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青峰君你不是从椿小姐那边拿来了许多东西么？就是那些瓶瓶罐罐的，然而阿玉小姐让我一起帮忙找一种叫‘香水’的东西，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哈啊……？香水？就是抹身上的那种？

意外的反应让黑子感到非常吃惊，没想到在女妓中颇为流传的‘传言’竟真的存在，就连青峰都有所耳闻、让黑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次客人给椿带的都是些香水、精油之类的东西。反正我也不知道，你该不会是闻了那玩意突然变成这样的吧？真是……受不了你。”

一边抱怨道、一边用手指使劲掐了掐自己的鼻尖；乍看之下是为了惩罚自己的‘好奇’而做出的行为，可事实上男人的动作远比看起来的要轻柔，唯独炙热的体温仿佛烙印一般残留在了肌理的表面，鲜明的触感使得身体莫名的开始燥热、就连呼吸都因为而变得性急起来。然后呢？你是闻了哪瓶东西之后变成现在这样了？见青峰如是开口追问道，眨了眨眼的黑子缓缓扭转过了脑袋，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深色陶瓶、轻声启唇说道。就是那个，虽然都是‘香水’、可味道与其他的不太一样，闻起来非常的刺鼻；说着、那一瞬间的不凡体验再次在脑海中复苏，迫使黑子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微微弓起了上身。

“明明之前那瓶铃兰花的‘香水’就给人一种很自然的舒畅感，两者真的完全不同、香水还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啊。”

“……呐，哲。你说你闻了那东西之后才觉得身体不适的吧？具体有哪些‘症状’？”

突然调转的话题让黑子感到有些蹊跷，而原本还未自己的反常显得非常惊慌的青峰就像是突然释怀了似的、过于平静的态度很快便激起了黑子的疑心，却还是老老实实的依照对方的吩咐、将自己的不适娓娓道了出来。先是头晕、心跳开始加速，现在则是觉得身体不断在发热……还没等自己把话说完、频频摩挲着下巴的‘番人’竟微微扬起了嘴角，不怀好意的痞笑使得黑子立马竖起了戒心，试图伸手推开男人的胸膛、然而伸出的单手却被青峰一把握入了手心。

“青峰君……？到底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啊啊，我当然知道了。这里可是葺屋啊，客人们会送些什么、又怀着什么小心思才会送礼，我这个看门的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了。”

“………………”

明明在吟语甜腻的情话时露骨又直接、却在至关重要的时刻迂回又委婉；伸手捂上了自己那微微半启的双唇，将所有的反问与抗议堵回了口中，湿热的舌头舔舐上了敏感的耳根、利用前齿轻轻啃咬着，瘙痒的触感化为一道道无形的电流顺着耳背一窜而过，让黑子猛地绷直了身体、细声呻吟起来。香水自然是好东西，可它不能算是最‘实用’的、顶多是用来‘锦上添花’的工具罢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指节探入唇齿间的缝隙深处，当男人粗暴的撬开了自己的口腔、如同把玩一般将手指缠绕上了自己的舌叶之时，意味深长的低吟更像是一种‘咒语’，使得黑子的头脑再一次嗡嗡作响，如同火烧般滚烫的身体则是坦然的接受了本能的操纵、接受了对方那用上了全力的拥抱。

“至于那瓶让你‘意乱情迷’成这样的东西……就由我来告诉你真正的用法吧。”

“唔……！”

——试阅内容到此结束——